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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再赌


“猫岛?”

“是的!”苏曼宁浏览着网页,说,“那来自于驴友的口口相传,不是官方定义。真正的爱猫之城,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那里满街都是猫,人人都是铲屎官,到处都是免费食物……至于鼓浪屿,面积不大,却也处处是散养的流浪猫,当地居民会主动给猫提供食物。生活条件上,鼓浪屿的猫跟伊斯坦布尔的猫没法比,却也悠闲自在。你也可以把这个想成噱头,或者旅游名片。”

秦向阳点点头,说:“一句话,就是鼓浪屿户外猫多,对吧!”“非常多!”

“它们对虐猫成性的林贝儿意味着什么?”秦向阳这话,其实已不言自明了。

钱进说:“看来,林贝儿去鼓浪屿是有心之举。可她怎会突然失踪呢?”“极可能是复仇者搞的鬼!”苏曼宁说。

“盯住黄赫!”秦向阳突然说,“我们查到校园暴力案之前,黄赫的一系列行为逻辑,还不太清晰,他所谓暗网清道夫的说法,似乎说得过去。现在回头看,就大不一样了。一个神秘的复仇者,一个暗网清道夫,一个在害人,一个在救人,而且,他们的目标还重合了,说这是巧合?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林贝儿还活着,如果黄赫下一个拯救目标恰恰是林贝儿呢?”苏曼宁自言自语地说,“那只能说明,他和复仇者之间一定有勾当。什么勾当?想不通。总之,不如现在就控制他!”

“控制他?”秦向阳反问,“他犯了什么法?如果他没有下一个,或者他的下一个不是林贝儿呢?”

苏曼宁沉默了。秦向阳走近苏曼宁说:“正因为不确定性太多,所以轮到你发挥了。”苏曼宁知道,秦向阳的意思是让她近距离接触黄赫。根据巡逻警员反映的情况,黄赫整天都不出门,这两天就和杨依见过一次面,而且是杨依主动上门。能参考的信息就这些,见到黄赫该如何应对,需要苏曼宁自己琢磨。

“上就上!”苏曼宁说得很爽快,但她的表情还是有些阴郁。她还沉浸在林贝儿虐猫的情节里,她怎么都想不通,看起来那么青春靓丽的女孩,背地里怎么会做那么阴暗的事。

就在这时,钱进又从林贝儿的QQ空间里,找到一篇带锁的日志。“这又是什么?”

那难不住钱进,他很快解锁,打开后才知道,那是林贝儿十年前写的一篇日志。

大家围上去,仔细看起来。看完日志,苏曼宁长叹一口气,她终于明白林贝儿虐猫的心理成因了。日志题目叫《想不通》,原文如下:

今天张老师突然给我换了座,把我从后排调到了前排,跟常乐坐在一起。我不喜欢常乐,长得又瘦又小也就罢了,还看不起同学,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我想不通,老师们怎么就都对他那么好?还是跟郭震同桌好!我讨厌常乐!

唉!以后我该怎么办呢?给他臭脸色看呢?还是学着老师们那样,把他像宝一样供起来?

唉!真是烦人!

想不通的事,可不止那一件。

今天周末,放学早,爸爸没时间来接我,只好跟郭震一块坐公交回家。快到家时,经过小区旁边的老年公寓,看到很多爷爷奶奶围在一起看热闹。

我走近一看,一下子被吓傻了。我看到一个大叔在杀一只大花猫。

那个大叔用夹煤球的大钳子,把那只大花猫刺得浑身是血,看着都疼。大花猫趴在地上,好像起不来了。可是那个大叔刺它一下,它就使劲拖动身体,张开嘴,龇着牙,朝那个大叔冲一下。他又刺一下,它就又冲一下……我叫了一声。大人们这才看到我,不让我看,让我走。我偏不走,他们后来就不管了。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么对它?

旁边有个爷爷说,那猫是流浪猫,来到老年公寓有一段时间了,一早一晚总是乱叫,弄得大家休息不好,他孙子每次来,都没法专心写作业。

爷爷还说,它最近还生了五六只小猫,都躲在门卫房后面的角落里。那里有个简易的狗棚,是以前有个保安搭的,后来狗被弄走了,狗棚还在。爷爷说要是小猫长大了,成天叫,那还不乱了套?

我说,那可以把它们带回家养啊。爷爷说它们脏兮兮的,没人爱养。赶也赶不走,走了又来,干脆就这么除掉比较好!

我说,大猫没了,那小猫怎么办?爷爷说小猫早被除掉了,这是第六只了,但是公猫还没抓到。

这时,有个戴墨镜的婆婆对拿钳子的大叔说:“那猫尾巴真不错!给我吧!”

大叔就把猫尾巴割断,交给了那个墨镜婆婆。墨镜婆婆把猫尾巴拿在手里,捋了捋,看起来挺开心。

我真想不通,她要个猫尾巴做什么?后来,大花猫不行了,钳子大叔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我对他说了句,还是别弄了吧?要是那只公猫再来。墨镜婆婆在旁边说,小孩子懂什么,不知道这里面的乐趣。回到家,我很郁闷。那么残忍的事,墨镜婆婆居然说里面有乐趣?那到底有什么乐趣呢?

我想了整整一晚上。唉!想不通。

我想不通的是,想不通的事,怎么就这么多?再这么下去,我想我会疯掉的!晚上我问爸爸,老年公寓的爷爷奶奶都是什么人?

爸爸说,那里有一些孤寡老人,也有些人因为儿女常年在外,才聚集到那住。爸爸还说,往后,社区里的老年公寓会越来越多的,是个趋势……

趋势?想不通。正好是周末,第二天我又去看,结果大公猫也被他们弄死了,还是钳子大叔干的。墨镜婆婆这次没要猫尾巴,而是把大公猫的尸体带回家了,她说她看上了大公猫的皮。

唉!可怜的大花猫和大公猫!唉!可怜的我!

唉!生日快快到来吧!我要祝我自己,告别烦恼,往后再也没有想不通的事!

看完日志,苏曼宁愤怒了。日志中的钳子大叔、墨镜婆婆,他们谁能想到,自己的言行竟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一生。很明显,林贝儿爱钻牛角尖,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遇到不好接受的事,她爱瞎琢磨,却总是想不通。想不通怎么办?要么抛诸脑后,要么就去亲自试一试。她什么时候尝试杀死第一只猫,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念念不忘墨镜婆婆所说的,那里面的乐趣。

苏曼宁无心分析那些独居老人的心态及其成因,她只感到深深的无奈。为什么孟母三迁,择邻而居?她终于真正明白这句话了,环境对孩子成长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秦向阳和钱进可没她那么细腻。等她回过神来时,钱进已经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常虹当年跳了黄河,尸体没找到,秦向阳不以为怪,引起他注意的是常家耀那几本书。

《黑客实战》《网络入侵与反入侵》,这种书出现在网咖老板常家耀家里,能说明什么?一般人谁看这种书?而且书的封面很陈旧,说明被时常翻看。当然,也可能刚买回来时就是旧书。可常家耀并不缺钱,反倒买两本专业性极强的旧书看?没人信。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常家耀故意放在那的呢?秦向阳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也是最小的可能。接着他又否定了。

原因有二。

一、常家耀不知道钱进突然登门拜访。既然他不知道有警察上门,怎会提前放上那几本书?反过来说倒更合理,正因他不知道有警察去,才没来得及把书收起来。

二、故意放上那几本书的前提是对案情细节了如指掌,最起码,常家耀得知道举报张海涛的邮件是从网咖发出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故意放书,那等于引火烧身,从而引起警方对他的怀疑。谁这么傻?

分析来分析去,常家耀实在可疑。秦向阳果断采取行动,调了四名刑警,连夜分组,二十四小时秘密监视常家耀的一举一动。

安排好这些,已是半夜时分,众人这才分头休息。第二天苏曼宁起了个大早。她已经很久没那么长时间面对镜子了。警局宿舍里可没梳妆台,她把逛街买来的化妆品堆放在洗手台上,又把杨依的照片摆上,然后开始捯饬。

除了身材上她比杨依略高那么一点,主要区别有两个:杨依长发,她短发;杨依常穿暖色系衣服,她是冷色系。

半个多小时过去,当她打开门时,等在门外的秦向阳很吃了一惊,他看见“杨依”款款地走了出来,紧接着,“杨依”打了个喷嚏。

秦向阳这才知道,苏曼宁为了弥补自己跟杨依声音上的不同,昨晚故意把自己给冻感冒了。

苏曼宁是那天下午见到黄赫的,进门前她鼓足了勇气。与此同时,钱进入侵了杨依的手机,防止她给黄赫打电话。秦向阳则等在杨依诊所附近,要是杨依出门,他会跟住,要是发现杨依去黄赫家,他就以问讯的名义,把她带回警局。

见到黄赫后,苏曼宁很惊讶,她记忆里那个阳光自信的青年,可不是眼前这副萎靡不振的邋遢样。她哪知道黄赫这几天的煎熬?好在黄母看起来一切如常,并没收到来自小丑的恶意信息,黄赫才不至于内疚到崩溃。

房间里开着电脑,拉着窗帘,很暗,那增加了苏曼宁的安全感。“你怎么来了?”黄赫关掉显示器,招呼苏曼宁坐下,对自己的邋遢形象不以为意。

见到黄赫,苏曼宁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这出乎她的预料。她本以为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自己会很淡定。

这活儿真不好干!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努力调整着情绪,试探着小声问:“你还好吗?”

尽管人感冒后的声音都会改变,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跟杨依差多少,只能尽量放低了音量。临来之前,她听过对杨依问讯的录音,她总感觉自己的声音跟对方差很多,根本不是秦向阳说的那样,差别不大。

可是黄赫似乎并未意识到什么,他叼着烟,头也不抬地说:“感冒了?”说完,他起身去倒来一杯热水,顺势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苏曼宁接住水杯,过了一会儿,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接下来?”黄赫抬头审视苏曼宁,问,“什么意思?”苏曼宁赶紧喝了一小口热水,才说:“我是说,还用我帮忙吗?”

“你觉得呢?”黄赫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苏曼宁摇摇头说,“你这样的人,我没见过。暗网清道夫,呵呵。”

“我也不知道……”黄赫拿起烟又续了一根,想了想,说,“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的,我是说万一。”

苏曼宁咳嗽着点点头,说:“可是,我已经不想帮你了。”“哦?为什么?”

“都是些失败的体验,不喜欢。”“唉!也是!”黄赫叹了口气。“不过,我挺佩服你!”苏曼宁转口说。“佩服我?你今天说话咋这么客气呢?”黄赫再次审视苏曼宁。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那我回去了。”说着苏曼宁站了起来,她实在演不下去了,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秦向阳,根本就是心血来潮,乱搞。

黄赫冲她摆了摆手,他和往常一样,没有送人的习惯。苏曼宁转身就走,可是打开门的刹那,她突然又站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转回身,问:“当年你到底为什么离开你女朋友?就为了去美国?为了赚钱?”“哦?”黄赫抬起头来,警觉地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好奇!”苏曼宁镇定地说。

黄赫无所谓地笑了笑,把手一挥,说:“陈年往事,有什么好问的嘛!回吧,回吧!”

苏曼宁心里更气了,她本以为黄赫怎么着,也能编个像样的理由,实在没想到他如此敷衍。

按苏曼宁的个性,这时候应该摔门而去。可她告诉自己,正在演杨依,不能那么干,她只好委屈地点点头,轻轻推门离开。

一出黄赫家,她就小跑起来。

见到秦向阳后,她取下假发往后座上一甩,怒气冲冲地说:“不玩了!这活没法干!你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怎么了?”秦向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自己听!”苏曼宁从口袋里取出录音设备。秦向阳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录音仔细听了好几遍,笑着说:“这不挺好吗?

声音上,我听着问题也不大!”“少来!肯定穿帮了!你以为他真听不出来?”“有没有穿帮,其实不重要。”“不重要?那你折腾我呢?”说着,苏曼宁又打了个喷嚏。“说说你的感受!”秦向阳拿起纸巾递过去。苏曼宁想了想,说:“颓废,他很颓废。”

“嗯。”

“还有焦虑,不安。他电脑是开着的,我一进去,他就关了显示器。那中间,他总是忍不住看显示器,看了好几次。”

“还有呢?”“还有?哦,不停地抽烟!明明我感冒了,还在那抽!”苏曼宁哼了一声,说,“话里话外,我感觉他一直没对杨依说实话,起码没说全,尤其有关他经历那块,难不成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杨依知道他是黑客。”秦向阳说。苏曼宁点头。

“你反馈的是他最真实的心理状态!如果我闯进去,他的表现一定不同。你觉得他为什么颓废,焦虑不安?”秦向阳问起了关键所在。

“这……难说!”秦向阳道:“反过来想,你就明白了!如果他真是单纯的暗网清道夫,不管是出于个人正义感,还是为社会做善事,那么即使他的拯救行动失败了,他也不该那么焦虑不安吧?失望,怀疑自己,这些都可以有,但是……”

苏曼宁眼神一亮,瞬间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下一步盯着黄赫准没错,但还需要进一步验证!”秦向阳有把握地说。

“是的!他身上一定有秘密!”苏曼宁恼火地说,“还是那句话,不如直接把他弄进去,问个明白!”

“那要是有用的话……”秦向阳发动车子,说,“这样,明天你再去一趟。”

“还去?不可能!”苏曼宁抱起胳膊,满脸不悦,可她发现不管自己的脾气怎么硬,面对秦向阳时就是不管用。

“听我的!”说着,秦向阳发动了车子。苏曼宁走后,黄赫继续盯着电脑。他不知道小丑还会不会上线,他很后悔上次的冲动。这两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事就得自己扛,怎么能连累到母亲呢?有些事一旦开始,的确不能后退,否则,一辈子也难以心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烟,好在午夜前,小丑终于再次出现。“你终于来了!”这次黄赫先说话。“大孝子,这两天很担心你母亲,对吧?”小丑语带讽刺。“别废话!发资料!”黄赫的话也简洁起来。

小丑那边停顿了片刻,说:“你这么选择,我很高兴。但是,好像有点晚了!”

“晚?什么意思?”“是指对你要拯救的人来说。”

“也死了?”黄赫突然火了,“那你还上来玩个屁!我警告你,事情到此结束。你若因此打扰我母亲,我一定把你从阴影里揪出来!我发誓!”

“别激动!”小丑说,“那人还活着,就是离你有点远。希望你赶到时,一切还来得及,祝你好运。”

说完,小丑发送了资料。黄赫立即打开——第三局。

拯救目标:林贝儿。地点:福建,芋山镇。

黄赫马上定位资料内附地址,发现那是个位于福建内陆山区的偏僻小镇。这时小丑说:“你要尽快赶去,然后想法登录‘东亚丛林’,站内联系一个叫老狗的人,他会带你找到目标。”“老狗是谁?”黄赫哼了一声,心想,这货还是狡猾,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痛快交出最终目的地。

“老狗是‘东亚丛林’的一个用户名,带路费,我帮你付过了!不过,我提醒你,别试图违规,别动小心眼。就算现在你把老狗和芋山镇这点信息告诉警察,他们也不可能找到老狗,更不可能找到林贝儿。还有,老狗的鼻子很灵的,你要是被警察盯上,老狗是不会出现的!抓紧动身吧,小心警察跟踪你,我相信你的本事!”说完,小丑下线了。

第二天黄赫起了个大早,他一改前几天的颓废,看起来神采奕奕。他一早出门,在附近的加油站给车加满油,然后给母亲买早点。回家后,他收拾了一个小包,连同笔记本电脑一块扔进车里。九点钟过后,他神神秘秘地打了几个电话。待对方回电后,他看了看表,正要出门找杨依,苏曼宁突然来了。

她戴着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进了屋,把带去的早点往桌上一放,说:“吃吧。”

“吃过了!”黄赫看了看早点,又看了看苏曼宁,说,“正要找你去。”“找我干吗?”苏曼宁心想,听这口气,难道这小子真没认出我来?她突然没来由地心头一酸,心里那点小虚荣瞬间崩塌了。

她暗暗感叹,看来啥也敌不过时间啊!毕竟都分开六年了,六年前的人就站在这,这货偏偏认不出!想想也是,这么意外的事,谁能想得到呢?咋能凭那么点声音上的不同,就给认出来?看来还是秦向阳说得对,没那么容易区分的。唉!唉!

“干活啊!”黄赫语气有些兴奋。

“干活?”苏曼宁摇摇头,按照秦向阳教给她的套路,说,“不干了,这个给你!”

说着,她拿出来一张银行卡。秦向阳的思路很直接,让她继续假扮杨依,以不再帮黄赫为借口,刺激他,

想进一步看看他的反应。“这是干吗?”

“你付的劳务费都在里面了,毕竟都是失败案例,没帮上什么忙。”说完,苏曼宁转身就走。

黄赫赶紧上去阻拦,把银行卡塞进苏曼宁口袋。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随手接起电话,脚底下还在跟着追苏曼宁。“喂?黄赫,我是杨依,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哎,这是我一个客户的手机。

我跟你说,那些劳务费还是还给你吧!”这他娘的咋回事?黄赫一听到电话里杨依的声音,又抬头看了看苏曼宁,一下子呆住了。

“等会说。”黄赫挂断电话。“那我过去找你吧。”杨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是……小苏?”就算再傻,黄赫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你好自为之吧!”苏曼宁说完,快步走了。黄赫怔在原地。他想叫住眼前的人,可是喉咙里像塞着块石头。他怎么也想不到,六年前那个曾深爱的人,仿佛穿越时空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以杨依的身份。

他知道苏曼宁是警察,瞬间明白她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有任务在身。“我们的路不同!”等苏曼宁走远了,他才轻声说。他望着那个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毅然转身。钱进不是入侵了杨依的手机吗?怎么让杨依把电话打出去了?不是他业务能力不行。他也实在没想到,杨依的诊所里刚好有个患者,杨依见自己的电话打不通,直接就借用了病人的电话。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结果却戳破了苏曼宁的身份。苏曼宁第一时间把意外通知给秦向阳。当时,秦向阳还守在杨依诊所附近,他远远地瞧见诊所里出来一个就诊者,随后杨依也走了出来,他无法判断杨依的去处,正打算上前阻拦,苏曼宁的电话就来了。

接完电话,他没再阻拦杨依,出言安慰苏曼宁:“露了就露了吧,没啥大不了。他今天状态如何?”

苏曼宁说:“那小子今天精神状态非常好,和昨天截然不同,好像打了鸡血!见到我,就说要干活!”

听到这话,秦向阳“咦”了一声,暗想难道他要有新动作?想到这,他发动了车,慢慢地跟上了杨依的出租车。

苏曼宁远远地等在黄赫家附近。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一辆出租车在黄赫家门前停下来。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个穿米黄色大衣的女人。仔细看时,她一下认出来另一个自己:这就是杨依?她看着杨依开门,下车,关门,甩头发,然后转身进了黄赫家,心中悄然生出一股酸涩。

怎么会这样呢?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杨依背影。良久,她脑海里突然钻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那是女人独有的,秦向阳想不到的角度……

片刻之后,秦向阳的车在她身边停下,响了下喇叭,她才回过神来。见到杨依后,对于刚才发生的意外,黄赫什么也没提。杨依说:“这两天想了想,我还是该把诊金还给你。”黄赫的回答令人意外,他笑着说:“随便!你要是真不喜欢钱,那我也没法子。”

杨依上下审视着黄赫,笑问:“呀!跟前几天比,你今天像换了个人。这才对嘛,男人就该这样!”黄赫点点头,伸出三根指头,然后掰弯两根。“什么意思?”

“我的拯救名单一共三个人,现在还剩最后一个!还有兴趣吗?”“还有?”

“是的!半途而废可不行!”“你不怕再失败?”“凡事尽力就好!加入吗?”黄赫微微一笑。

杨依把手拄在颌下,盯着黄赫眼睛说:“动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太相信你是个无偿的暗网清道夫!我想知道为什么。”

“呵呵!”黄赫笑了笑,说,“这事完了,我告诉你。”“真的?”杨依倒背起手,笑道,“再继续的话,那诊金可就不退了哦!”杨依笑得很愉快。可是当她知道此行的目的地,还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那么远,更没想到黄赫现在就急着走,连给她回家带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她再三追问为什么。

黄赫只说事态紧急,别的不解释。说走就走。黄赫告别了母亲,开车往城外疾驰而去。

此时,秦向阳才送苏曼宁回到市局。从苏曼宁提供的情况分析,他总觉得黄赫要有什么动作,他才准备安排人去盯黄赫,钱进急匆匆和他撞了个满怀。

“杨依的手机信号,处于高速移动状态。”钱进说。“怎么回事?”

“黄赫的新车带GPS定位,我对它进行了追踪。它的位置信号跟杨依手机的位置信号相同。估计,他们要出城!”

“跟上去!”说着,这俩人一前一后跑向院子。来到市局派给的那辆警车前,秦向阳突然犹豫了一下。他瞅见一位局领导正从一辆公车上下来,立马改变了主意,上前笑着跟领导说了几句话,伸手拿到了公车钥匙。

他考虑得很全面,警车跟人太扎眼。上了车,他一踩油门飙了出去。这时苏曼宁跑出来冲他喊:“干什么去!”

他停车对苏曼宁说:“跟黄赫。钱进的设备在那呢,你去盯着GPS信号。毕竟违规操作,局里的咱不能用。”

交代好活,他们这才上路。城中拥堵。他们足足开了一小时,才终于盯上了黄赫的车屁股。“小样!看你玩什么花样!”钱进叼着烟坐在副驾驶,盯着苏曼宁传到他手机上的GPS信号,神态悠闲。就在这时,秦向阳的电话响起。接听后,他的脸色变了。那是暗中监视常家耀的那组刑警打来的。

电话里说,半小时前,常家耀突然开车快速驶离市区,还随身带了个大包,他们正在尾随。

“这么巧?黄赫这边才动起来,常家耀那边也动了!不对劲!”秦向阳略一犹豫,降低了车速。

“黄赫和常家耀不能搞到一起吧?我看这是巧合!”钱进说。“要是项西川在就好了!”秦向阳想了想,打电话告诉尾随的刑警,叫他们拦下常家耀的车,看看对方搞什么鬼。“要不,我们过去看看?”钱进说。秦向阳盯着前方黄赫的车屁股,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那组刑警又打来电话:“常家耀疯了,连闯四个红灯,还撞翻一辆电动车,已经驶离市区,根本撵不上!正协调交警配合拦截!”

“搞什么鬼?弄住他!”秦向阳说着,一脚把车踩停。“掉头?”钱进眨着小眼问。

秦向阳皱着眉头,用食指不停地敲着方向盘,他实在摸不透常家耀在搞什

么。从结果上说,常家耀的行为,的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常家耀,黄赫,一个有复仇者嫌疑,一个高举拯救者招牌,这两人咋能搞到一块?

他考虑了两三分钟,突然又发动了汽车,快速向前追去,此时,黄赫的车早跑远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刑警再次来电:“按住了!你猜那小子怎么说?他说他约了朋友,出城玩户外,见有车疯狂追他,他才越开越快……”

“他放屁!你们开的是什么车?”“普桑,没有警标!”刑警说,“他说把我们当成了追债的。”“核实他玩户外的朋友!”

“核实了!对方正赶来!”“真扯淡!先把他弄回局里!”秦向阳大声说。“交警把他弄走了……”刑警无奈道。

这叫什么事?秦向阳越想越气,越开越快,庆幸刚才没掉头,不然再追黄赫肯定来不及了。好在有GPS信号,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又瞅见了黄赫的车屁股。

这时正经过一座高架桥,钱进手机上的信号源突然灭了一个,他仔细一看,发现杨依的手机信号不见了。

他赶紧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车,正好瞅见黄赫关上车窗。“那小子把杨依的手机扔了!”钱进说。“这都粘上了,他就是把GPS拆了也没用!”秦向阳嘿嘿一笑,故意把车距拉到足够大。

他告诉钱进,黄赫扔杨依手机是心有防范,担心被跟踪,这么一来恰恰能证明对方心里有鬼。

这时钱进给苏曼宁打了个电话,叫她试试跟进一下黄赫的手机。几分钟后,苏曼宁回电话说:“这很搞笑!黄赫的手机信号显示在阿富汗山区,哦,又变了,在巴黎了……又……不好!信号变换频率越来越快,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死机!”

“这……”钱进瞬间明白了,那一定是黄赫在手机上设置了特殊软件。他用力把烟头吐出窗外,好胜心起,暗道,有机会,得亲自跟他较量一番!

又开了一会儿,车终于出了城。秦向阳远远地看到黄赫的车开进了路边的加油站。加油站里的车很不少。秦向阳看了看油表,见油量几乎是满的,就把车停在路边等着。几分钟后,黄赫的车慢慢驶出加油站,秦向阳立刻尾随。

接下来,令他想不到的是,黄赫的车突然在前方路口掉了头往回开,与他的车擦肩而过。

两车交会瞬间,秦向阳忍不住朝对方的前车窗看去,可是那辆车贴了膜,他什么也没看到,只好跟着掉头回追。

他一口气追出去老远,眼看又要回到市中心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那小子出来绕这么一大圈,就为加个油?”钱进一听,也觉得不对劲。“真蠢!”秦向阳加大油门追上前车,把对方逼停到路边。还没等秦向阳下车,从黄赫车上冲下来个小伙。

小伙怒气冲冲来到他车前,一把拉开车门骂道:“二逼,你他妈会开吗?”一分钟之后,秦向阳才弄明白怎么回事。那小伙是租车行的,黄赫一早从租车行租了辆面包车,还特意叮嘱,叫人把车开到刚才那个加油站的角落处等着。

黄赫赶过去后,开着面包车走了,小伙再把黄赫的车开回去。就这么简单。

简单得令秦向阳想撞墙。当时加油的车那么多,黄赫要是真加油,怎会几分钟就完事呢?他后悔自己大意,思维惯性,看到加油站,想到黄赫要出门,就以为是去加油的。而且当时加油的车太多,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暗暗责怪自己使懒了,应该把车开进去的。

这就叫大巧若拙。秦向阳甚至怀疑黄赫的脑回路太简单,简单到令不简单的人防不胜防。

小伙的面包车上没有GPS,黄赫耍这么个小心眼,无非就是切断警方的GPS定位。

有人可能会问,因为常家耀的干扰,秦向阳不也中途停过车吗?黄赫完全可以利用那个空当换车啊,何必到加油站多此一举呢?实际上,黄赫的确不知道常家耀的事,他只是闷头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不管怎样,黄赫的计划成了。

钱进忍不住调侃起自己:“咱警察之所以看起来牛逼,其实很多时候,是得益于警察的身份。可是跟踪黄赫,不能走程序,不能公开,不能找异地同行帮忙,换句话说,脱下这层皮玩,我们很多时候还真玩不过别人。”

接着他又指了指路面监控,调侃起黄赫:“简直幼稚!”

秦向阳可没心思调侃,他清楚这么来回一耽误,就被黄赫领先了至少两小时。他再次掉转车头,同时打给苏曼宁,报上那辆面包车的车牌号,以及加油站的具体位置,叫她入侵交通监控系统。

说起来,在处理几年前的多米诺骨牌案时,苏曼宁还曾帮秦向阳远程入侵过别人家的电脑,技术上她也有两下子,可她并非特别行动组的正式组员,让她不走程序去入侵交通监控,她还真有点犹豫。好在苏曼宁就是苏曼宁,只是稍一迟疑,就照办了。

她很快找到了面包车在加油站时的影像,给秦向阳报了它的行车路线。问题是面包车上没有GPS,那就无法启用锁定目标电子信号即时追踪功能。如此一来,可真把苏曼宁累坏了。

所谓监控系统,硬件上无非那么几部分,高速摄像头、窄脉冲发生器、专用工控机及连接电缆等。软件上则包括智能触发软件、测速软件、图像采集软件、图像处理压缩软件、图像存储软件、图像数据传输软件、车牌自动识别软件等。它们能完美地拍下黄赫那辆车的影像,并保存到数据库中,但是,由于缺少GPS信号的自动识别,那就只能靠苏曼宁的肉眼,把它们从成千上万的车辆图像中找出来。

面包车出城后先走了一段国道,随后又绕上高速。苏曼宁紧紧盯着监控画面上的车流,生怕错失目标。几小时后,面包车出了省区,向东开去。

秦向阳不知自己离目标多远。就苏曼宁反馈的情况看,黄赫和杨依除了在服务区短暂停滞,购买补给,一路上再无其他停留。他不由得感叹,这个黄赫发起疯来,还真不能小看。

此外,还有个情况令人震惊——黄赫的油量补给都是瞬间完成的。那怎么可能?原来,当他的车快没油时,他就提前联系下一个城市的汽车租赁公司,让对方按他的要求,派一辆没有GPS系统的面包车加满油,到指定服务区等着。租车所需的费用和身份信息,都是用手机操作的。他赶到指定服务区后,开上新车就走,租车公司的人就开走他的车,等他返程时,再交换车辆。

黄赫这个操作更加大了苏曼宁的监控难度,也增加了秦向阳的追踪时间。一路上算起来,黄赫一共换了四次车。

就这样,经过十几小时的疲劳驾驶,秦向阳发现他们已到达福建境内。又过了大约两小时,苏曼宁告诉他,面包车下了高速。这时秦向阳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下了高速后,面包车从国道绕上省道,进而又上县道,最后竟进入山区。

苏曼宁再次头疼起来,她发现车子进了山区后,能利用的摄像头越来越少了。好在黄赫不是铁打的,他的车绕来绕去后,最终进了一个小县城。

苏曼宁大喜,赶紧把目标实时位置报给秦向阳。总算干完了活,她身子一软,瘫在椅子上。她咬着牙,心里简直恨透了黄赫。

她觉得黄赫这一路折腾,其实就是故意折腾她呢。至于这种想法有没有逻辑,她不管。

两个多小时后,秦向阳终于赶到那个小县城,并很快找到了目标车辆。当然,它早就不是最初那一辆了。

面包车大模大样地停在一家宾馆门前。

秦向阳和钱进冲到前台,亮明证件,立刻就查到了黄赫和杨依的入住记录。他们这才长出一口气。

为了方便,他俩在一楼开了套标间,并要求前台一看见那俩人外出,就通知他们。

这时前台说:“那一男一女,不久前刚出去。”

出去了?秦向阳很纳闷,这个赶路法,连他都受不了,难道黄赫都不用休息吗?

钱进分析,黄赫的车还在,人就肯定走不远,十有八九去吃饭了。秦向阳觉得有道理,这才和钱进匆匆吃了点东西,完事赶紧回房等着。可是他们一直等到中午,还是不见黄赫回来。如此一来,秦向阳再也躺不住了。他想跟钱进商量,见对方睡得正香,就去找服务员,强行打开了黄赫的房间。黄赫房间里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只是床面有些皱,被子并没展开,枕头放在被子上,这证明黄赫曾在此短暂休息。杨依的房间就更干净,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坏了!难道这俩人走了?”秦向阳心中郁闷,一个人上了街。这是个不大的山间小城,街上到处是茶店,空气里没有南方城市与生俱来的潮湿感,小城三面有山环绕,只有南边一个缺口,在冬日暖阳照射下,满街的人都懒洋洋的。可是,秦向阳却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判断,黄赫外出四五个小时都不回来休息,车却停在原地,这有悖常理,难道这里还不是最终目的地?

怕不是又换了交通工具吧?想到这,他立刻站住了。干脆联系当地的警务部门?不行。

原因还是很简单:一、黄赫没任何犯罪行为,连嫌疑人标签都贴不上,叫当地公安走什么程序?二、就算强行要求当地警方追踪,可是黄赫的手机根本无法定位。这年头,一旦无法掌控一个人的手机,那警方其实跟瞎子没多大区别。秦队长越想越急,在这异地小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先放下秦向阳不提,再说黄赫。话说这一路之上,黄赫的种种行为简直把杨依惊呆了,她没见过那么粗暴的男人,或者说她没想到黄赫有那么粗暴的一面,直接把她的手机扔掉了。她追问为什么?

黄赫坦言,怕被警察跟踪。杨依又问为什么?

黄赫说:“要是警察掺和,第三个人就救不成了。”杨依说:“你恨警察,我理解。可是警察参与了,人就救不成,这不是浑蛋逻辑吗?”

黄赫闭嘴,不言语了。他还要联系老狗,让老狗带路去找林贝儿,要是警察掺和进来,他连老狗都见不上。

扔手机就扔手机吧,可是还不能好好地吃饭、休息,还接二连三换车。对此,杨依又问为什么?

黄赫说,赶时间。赶时间?杨依无语。她一路上连连叫苦,可是黄赫无动于衷。天亮前他们到了那个小县城,开好房间后,杨依倒头就睡。尽管非常劳累,但黄赫没时间休息。这里,是离小丑所说的芋山镇最近的县城,要上暗网联系老狗,只能在此停留。他用自己的笔记本登上“东亚丛林”,按小丑的要求,给那个叫“老狗”的ID发了站内信。老狗到底什么身份?他有过猜测。

在“东亚丛林”上鬼混,能是什么好鸟?小丑说过,老狗会带路,领着黄赫见到林贝儿,为此,小丑还预付给老狗一笔费用。根据这话,联想到林贝儿凶多吉少,再加上这里远离家乡,黄赫猜测,老狗多半是混迹暗网的人贩子。也就是说,林贝儿多半是被老狗给卖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到老狗的回复,发完信后,他喝了杯热水,然后把被子垫高,仰面躺了上去。

这一路折腾下来,他太累了,可他不敢睡,他想尽快见到林贝儿。见到林贝儿之后怎么办?他早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就报警,最好也别让老狗跑了。这次,说什么他也要把人给救出去。违背赌约?黄赫冷笑,此时不同往日,那算个屁!要是救不到人,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不管怎样,绝不能再让小丑得逞。躺下后,他先想了想隔壁的杨依,这次让人家受罪了,他心生歉意。接着,他又想到了苏曼宁。他没想到,那个曾经挚爱的人,在多年以后,竟然以那样的方式同他见面。唉!他摇了摇头。他明白,苏曼宁那么做,显然是在窥探他,研究他。

“不就是觉得我的行为怪异,怀疑我,又因为我没有违法行为,而无可奈何吗?”他苦笑。他很理解那帮可怜的警察,一副牛逼烘烘的样子,以为除了他们,这世上就再没有别人去维护公理似的!他一点也不担心警方会找到他。他清楚,要是那个姓秦的有程序可走,他黄赫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可事实恰巧相反。失去了公权力这个筹码,他可不怕秦向阳。

他胡思乱想一会儿,起身去看网上的回复。没有。他又躺下,连着抽了几根烟,再起身去看,这次有了。对方回复,叫他去县城最南边的凤香茶馆等着。城南,凤香茶馆。

杨依到现在都还是迷糊的,她不明白黄赫为什么不休息,却跑来喝茶?这真是疯了!治病也好,救人也罢,没有精力能干成什么!

茶馆不大,有四五桌客人,有的打牌,有的喝茶扯闲篇。一杯浓茶落肚后,杨依总算精神了一点。黄赫看起来并无太多倦意,一直警觉地盯着周围。很快,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茶水已换了三壶,老狗却还没出现。难道地方错了?黄赫不禁着急起来,再次看了看茶店的招牌。

又过了半根烟的工夫,一个人走进茶店,径直走到黄赫桌前,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面,轻声说了一个字:“走。”

黄赫这时才注意到来人。他抬头看去,见来人是个中年妇女,约莫四十来岁,脸色温和,不管是衣着还是样貌都毫不起眼,就像菜市场里随处可见的卖菜大姐。黄赫轻轻吸了吸鼻子,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浓浓的茶香。他没说什么,招呼杨依,随着中年女人出了门。茶馆外停靠着一辆半新不旧的电动三轮,三轮上罩着遮风的篷布。女人径直上了三轮车。

黄赫微微皱了皱眉,拉着杨依也坐了上去。女人发动车子,向城外开去。车开了一会儿,黄赫问妇女:“你是?老狗?”那人只顾开车,没吭声。“你怎么知道约你的人是我?”黄赫叼起烟,又问。

那女人说:“茶馆里一共十四个人,就你俩是外地人,你还带着个背包。”黄赫笑了笑,挑衅似的说:“你就不担心我是警察?”女人说:“我可没说相信你们,我信小丑,他不可能砸自己的买卖。”“呵呵!”黄赫笑道,“万一有狗跟着我们呢?”女人说:“我在茶馆附近蹲了一个多钟头,要是有狗,我能看不出?”“你很自信!”黄赫点点头,说,“你干‘老渣’这行多久了?”黄赫说的“老渣”,就是人贩子的意思,他天天泡在网上,对一些行业黑话门清。他这么说,无非是想摸摸对方的底。

女人沉默了半天,开口道:“你找人就找人,话太多!要不是小丑找上我……”

听这话,黄赫断定这人就是老狗了,只是他没想到,老狗竟是个女人。说话间,三轮车已出了城,不久后上了山路。“我姓黄,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喂喂’的吧?”黄赫强行找话题。

“随你便。”“那就叫你老狗。”女人嘿嘿笑了两声。

“你就没辆好点的车?”黄赫见杨依吹了山风,一脸苍白,连连抱怨起来。那女人却再不言语了。一个半小时后,三轮车在一个小镇停下来。黄赫看了看路边商店的招牌,知道这里就是芋山镇了。下了车,老狗带他们进了一家小旅馆。“怎么不走了?”黄赫纳闷道。

老狗看起来跟旅馆老板很熟,她开好房间,才对黄赫说:“现在走,到不了的,明天趁早走才行。”

“那么远?”黄赫紧皱眉头,他实在不想耽误时间。老狗懒得理他,径直进了自己房间。黄赫无奈,只好招呼杨依也去休息。

过了一会儿,老狗出来找到黄赫,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得同你讲讲规矩。”

“你说!”“你们找的那丫头,被弄到深山里给人家当了媳妇,那是银货两讫。你们要想直接带她走,那不可能,她亲娘来也不行。”“哦?”

老狗道:“那里七八十户人家,都是一条心,你们想直接带她走,非打断你们的腿。说句难听的,这十来年,还没一个丫头从那跑出去过。有些性子硬的,跑几回被抓几回,最后干脆就给你整残了,弄到更深的山里去。”

老狗说的这些很像电影《盲山》里的情形,黄赫在美国时看过。听到这,黄赫紧紧地抿起了嘴,现在还有这种事?他不大信。“你不信?”老狗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着脸说,“那我领路,你去试试。”黄赫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怎么办?”

老狗说:“十八万。”“十八万?”“是的,现金。”

“娘的,在城里你不早说?”黄赫急了,“这荒山野岭的,上哪给你弄那么多现金?”

“这镇上有银行,好几个呢,你直接把钱给我就行,剩下的我去交涉,你不用管。”

“太多了!便宜点!”黄赫开始讲价。老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看来非搭上十八万不可了,这笔钱得记在林贝儿她爸妈账上!黄赫想了想,没好气地叫住老狗,说:“我给你手机转账!”

“手机?你当我傻呢!”老狗干笑了两声。“切!现金就现金!你这两头吃呗,收了小丑的,还来扣我的。”黄赫明白对方心思。

“你当十八万多?这里头有主家的本钱,现在你想把人带走,主家不得再赚点?”

“你倒不如干脆说,一个人你卖了两回!”黄赫冷笑。“嘿嘿!卖两回?是你自己找上门来,又不是我求着你!”老狗不屑地说,“要不是凑巧那丫头刚给人家生了孩子,你这外快我还真不想赚!”“怎么说?”“她要是还没给人家生孩子,就算我去交涉,人家也不同意。”“孩子生了?”

老狗点点头,说:“就在大前天。”大前天?黄赫想,大前天不就是小丑交代任务的时间嘛,看来,小丑对这边的即时情况了如指掌,一定没少跟老狗沟通。“没想好?还是钱不够?”老狗催促起来。黄赫知道再无回旋余地,无奈地笑了笑,回房间拿上卡,跑了好几家银行,才把钱凑足。但他没把钱直接交给老狗,他怕她悄没声拿钱跑了。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一亮,三人采买了些食物,带上钱,趁早上路。出了镇子,接下去的路变得崎岖起来,越来越难走。大概两小时之后,硬化路面就到了头,后边成了石子路。这时黄赫才明白这女人为啥要开个三轮车。

山间小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汽车不好开。可是他们一行三人,摩托车就远不如三轮车得劲了。

黄赫捏了捏手里的食物,暗道,看来林贝儿真是被弄到深山里去了,怪不得小丑说,没老狗甭想找到人。

一辆三轮车,三个人,歪歪扭扭,走了十来个钟头,赶在天黑前,在一个山间小村落前停了一下。

“到了?”黄赫警觉起来。老狗指着前边的一个小村落,点了点头,说:“待会你把钱给我,事完了,这辆车我借给你们载那丫头,她才生了孩子。不过现在太晚了,你们只能留宿,明天走。”

“那你呢?”“我明天搭老乡的摩托车!”老狗想了想,又指着远处说,“对了,这里信号差,你们要是打电话,得到那边的山梁上。”黄赫点点头,挎上钱袋子,下了车,随着老狗往村里走去。杨依也跳下车,快步走到黄赫身边,小声说:“你这都安排好了,里边没我什么事,早知道,我还不如在城里等。”黄赫白了杨依一眼,笑道:“谁说没你事?林贝儿有这么个经历,她心态能好?回去路上,还得指靠你多开导!”杨依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那个村子依山而建,有七八十户人家,由于地形限制,门户之间隔得很散,没什么规则地分布在山体周围。这个门户上的散乱跟村民们一致对外的齐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暮色苍茫。村里飘起炊烟,远处不时传来狗叫声。这景象一片祥和,让人觉得这个深山中的小村子并无与众不同之处。

老狗推着车走在前头,偶尔有村民路过,还有人跟她打招呼。三人弯弯绕绕,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老狗突然停下来,指着村西头一处院落说:“就是那家了。”“总算到了!”黄赫点点头,振奋起精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在这时,突然从西边跑来一个妇女,那妇女怀抱着个半大孩子,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大声喊道:“杀人啦!老朱家媳妇,杀、杀人了!”“谁家媳妇?”老狗迎上抱孩子的妇女,忙问,“怎么了?谁杀人了?”

“老朱家,老朱家媳妇,杀人了!一家子全完了!刚才我去串门……”抱孩子的妇女惊慌失措,说不下去了。“怎么回事?”黄赫急忙上前问。“坏事了!”老狗扔下三轮车,当先往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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