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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连环4:生死赌局 第一章 现场


2018年4月4日,清明节前一天。侯三和林小宝打破头也想不到,他们在偷录设备里目睹了杀人现场。杀手戴着头套、皮手套,用一把尖刀宰了两个人。

被杀者一男一女,裸身死在床上。女的趴着,脸上戴着狐狸面罩,遮着脸的上半部。男的趴在女人身上,脸上戴着个猪头面具。他妈的!一开始侯三说那俩人真会玩,后来他傻眼了。通过偷录设备,他看得很清楚,杀手把刀捅进男人脖子那个瞬间,男人的动作加快了好几倍。按他们手头的资料显示,女的叫樊琳,长相甜美,像某个非著名毯星。问题出在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应该是他们这次的敲诈对象,实际上却不是。他们的敲诈对象叫邓利群。床上的人,应该是邓利群和樊琳。

可是偷录设备显示,床上的却是樊琳和另一个男人。而且,这俩人竟然被杀了。

妈的,操!怎么回事?侯三头大了。一开始他在喝酒,视频里空空如也。

他断定,那对偷情的狗男女肯定在洗澡。他边喝边乐,想着这次怎么也得弄上三五十万。直到男人抱着樊琳进了卧室,然后樊琳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两个面具,他才大吃一惊,发现那男的不是本次业务的目标。

他的敲诈目标是邓利群,四十八岁,身材保养得很棒,但视频上的男人,身材显然更好。那男人戴上猪头面具前,侯三看到了他的样子,那是一张年轻的脸。

还有个意外让他们更头大。视频显示,现场除了被害人和杀手,还有第四个人。那人当时就躲在衣柜里,衣柜立在墙边,正对着床。侯三觉得,要是那人够胆,一定通过衣柜门缝,把现场看得一清二楚。不对!他又想,那人肯定吓破胆了,说不定还尿了裤子。

他猜,衣柜里那小子多半是个闯空门的,没料到进屋后情报失误,家里有人,想溜,但没溜成。估计是要退回玄关的时候,浴室里的男女正要开门出来,那小子被逼无奈,干脆闯进卧室,躲进了衣柜。

这是侯三和林小宝的第一笔大买卖。上次算练手,他们从一个建委副主任身上搞到个小工程,给一所中学的新操场提供沙石物料,从中赚了十来万的差价。那位主任是个聪明人,认栽很爽快,不想把事搞复杂。他坚称自己真是个清官,只是没管住思想作风的弦,这才被抓住把柄,运作那个小工程,他已尽力。林小宝可不信那一套。不过,他懂得适可而止,十来万的收益,也算旗开得胜,没必要把对方逼进死胡同。适可而止是早定好的业务原则。总之就是,既能榨取钱财,又不至于把目标逼到报警的分上。不管怎样,他们决定在地下反腐战线上再接再厉,下次一定要抓个肥羊。

这次,他们瞄上了滨海市卧虎区卫生局副局长邓利群。他们的业务流程不复杂,但也需要一定的胆量和技术:先搜索目标,再跟踪摸情况,然后安摄像头偷拍不雅视频,最后实质谈判,勒索钱财。干这个是侯三的主意,他是从狱友那儿听来的。

他狱友有个奇怪的名字,叫谢饕饕。谢饕饕擅长溜门撬锁,他是个壮小伙,小时候却又瘦又矮,跟同龄的孩子差

距很大。他父亲爱子心切,除了叫他多吃,还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父亲本是希望孩子身体健康,能吃能喝,一辈子不愁,没想到,谢饕饕初中就辍学了。他厌倦了考试,觉得名字写起来实在太麻烦。

在狱中,想女人时,谢饕饕时常念叨自己的“双飞”经历:那俩女孩,一个叫大燕,一个叫小燕,双飞燕。为这,谢饕饕得了个外号“鼠标”。

鼠标传给侯三的招不新鲜,但真能挣钱。侯三总结他狱友,就败在一个“贪”字上:没原则,勒索起来根本没数,他

认为无官不贪,个个人傻钱多——这显然不符合国情。他认为要是自己干这块业务,肯定比鼠标出色。

出狱半年后,他再三考虑,才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发小林小宝。侯三知道,林小宝缺钱,很缺钱。林小宝丈母娘得了癌症,林小宝的父亲多年前又因病过世,他早就不能拿老

爷子的退休金贴补家用了。更主要的是,林小宝是搞电脑维修的,而侯三不懂,他和鼠标一样,只会溜门撬锁。

一顿酒后,这俩人一拍即合:干。他俩分工很明确。林小宝负责搜索目标,装偷录设备。侯三负责跟踪、筛选目标,以及实质性谈判业务。

搜索目标主要通过网络完成。在业务初级阶段,他们的目标是各行政单位的中层以上干部,区、市两级政府机关的头头,他们不敢碰。

从网上初选几个目标后,后续“考察”工作就是侯三的活儿了。虽然没相关经验借鉴,但他很机灵。他通过候选目标子女的学校、家庭成员汽车品牌,以及目标家门口垃圾桶里的快递包装信息等,多方面综合分析,进一步筛选目标,然后进入实质性跟踪阶段,以确定目标是否存在男女作风问题。

侯三发现,在反腐大环境下,这个业务比想象中难干。拿那个建委副主任来说,他有交往频繁的女人,但就是不开房。

侯三很快明白了。当下环境,酒店的数据库就像个定时炸弹,对有作风问题的官员来说,开房太不安全了,说不定哪天就被好事者举报。有的官员有多套房,偷个情,谈个理想,那就方便得多,那也是侯三喜欢的局面,毕竟,摸进那种房子装摄像头不难。

他们的第一单生意颇费了一番功夫。林小宝把摄像头装进那位建委副主任车里,才搞到想要的视频。林小宝当时有点害怕。虽说开车锁难不倒侯三,但是,在车里偷装摄像头很麻烦,也容易被发现,事后还要再开车锁,拆掉设备。

好在他们的第二个目标邓利群,很有魄力,动不动就深入群众,到小三家里,这令侯三颇感欣慰。

邓利群的出轨对象叫樊琳,二十六岁,住在滨海市栖凤区大魏豪庭五号楼五单元1102室。

侯三只知道樊琳老公叫卢平安,二十九岁,名下有个药店,跟樊琳没有孩子。

有时候,他会为那些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感到悲哀:妈的,操!堂堂男子汉,连枕边人的忠诚都得不到。但更多的时候,他感谢他们,因为他需要钱。

卢平安会不定期出差采购药品,尤其是中草药。侯三不明白,一个开药店的干吗要出差。他发现卢平安一出远门,邓利群就

前往樊琳家约会。侯三和林小宝很敬业。他们提前两个月,在大魏豪庭租了房子。五号楼五单元1302室,跟1102室差两层。

这样一来,潜入1102室装偷录设备就很便利。否则,他们就得频繁出入小区,保不齐引起保安怀疑,万一出事,也容易被监控排查到。

进去租房住,业务就省事多了。这年头,有的兔子反其道行之,专吃窝边草。他们观察得知,卢平安每天除了不定时去药店,几乎所有时间都宅在家。樊

琳呢,上班也不定时,但回家还算按点,这方面她倒自律,或者,那是出自卢平安的要求。他们不清楚樊琳做什么工作,估计多半跟邓利群有交集。

卢平安的宅几乎耗尽了他俩的耐心。不过他们也清楚,邓利群和樊琳的耐心,也在被消耗。

两周前,3月22日那天,他们终于找到个机会,潜入卢平安家,在卧室床头上方的固定插座里,装了摄像头。

那天傍晚,侯三跟平时一样,在十一层跟十二层之间的安全楼梯上抽烟,观察楼下动静,发现卢平安和樊琳一块出了门。

他照例打扫好烟头,匆匆下楼尾随,注意到那小两口进了小区附近一家饭店。他躲在暗处,隔着饭店玻璃观察了一阵,见卢平安点了红酒,才悄然离开。这可不多见,卢平安很少外出吃饭,或许那天日子特殊吧。总之机会来了。

当时,出现了一个意外。不知为什么,侯三的万能钥匙打不开1102室的门。作为溜门撬锁的前职业选手,因为坐了四年牢,他的活儿生疏了。

那令侯三很丢面子。情急之下,他叫林小宝留守,一旦主人回来,就电话通知他。卢平安家门口的墙上,贴着开锁广告“手到开锁”。侯三去附近买了个床垫,直接搬到1102室,然后打电话给手到开锁公司,告

诉对方自己忘了拿家里钥匙。随后开锁师傅赶过去,打开了1102室的门。

冒这个风险,侯三极不情愿。因为开锁前,要向开锁师傅提供身份证明,可他并未提前准备假证件。事后他宽慰自己,只要业务不败露,风险再大也无所谓。

进了屋,装完偷录设备,调试好清晰度,他俩总算踏实了,侯三再也不用溜达到楼下抽烟了。

接下来就是等。等卢平安出差。等邓利群上门。

可是谁也没料到,他们等来的,是个犯罪现场。

妈的,操!杀手完事后,背对着衣柜,把头套撸到眼睛上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就好像因为紧张而缺氧似的。那个瞬间,杀手的脸清晰地传到了偷录设备上。盯着显示器的侯三,本能地抖了一下。他赶紧闭上眼,同时大叫:“别看!”林小宝被吓了一跳,跟着闭上眼。“你看到了?”侯三扭头问。“没……没看清!”林小宝小声嘟囔。

“这是个狠人!万一哪天咱俩暴露了,不被他灭口才怪!”侯三颤声道。“暴露?不能吧!”林小宝咽了口唾沫。“不行!得把他露脸这段删了!”“咋删?闭眼删?不还得看到他的样子?”

“妈的,操!全删……”视频里,杀手弯腰掀起猪头面具,看了看被杀男人的脸。随后他匆忙戴好面罩,叹了口气,找来拖把,很从容地把卧室脚印擦净,然

后提着拖把出了卧室,留给侯三一个静止不动的血腥画面。不,有东西在动。死者的血,浸透了床单,随后流到地面,蜿蜒着像细细的赤练蛇。

侯三坐在显示器跟前。林小宝站在他身后,嘴里叼着烟,烟灰烧了很长一截,掉落到侯三头发上。侯三的大脑停转,几分钟后才缓过来。他猜,杀手一定在用拖把清理卧室外面的脚印。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往外冲,跑到门口急刹车停住。他挠了挠头,转过身。“妈的,操!你、你去把摄像头拆回来!老子不会弄!”

林小宝吐掉烟头,抹了把脸,一瞪眼:“啥?杀手走了?那个闯空门的走了?”

侯三摇摇头,晃到显示器前,他刚才过于激动。画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这俩人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喘,就好像他们正置身命案现场。大约过了半小时,画面里那个衣柜的门,一点一点地开了,这再次吸引了两

位偷拍者的注意力。

现场的第四个人,也就是那位闯空门的草包,战战兢兢地从柜子里挪了出来。他早就想跑了,谁不想谁是孙子。

可是,太他妈吓人了。万一杀手还没走呢?

那段时间,他差点憋死。不是柜子里的空气不够喘,是他一直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生怕杀手听到动静。他浑身发抖,差点拉到裤子里,还好,他挺住了。

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躲起来。他打开1102室的门进来时,就感觉到不对劲。当时他站在客厅里,听到洗手间传出声音,有女人,也有男人的声音。房子隔音效果不错,但他听到了。妈的!这家有人!他反应过来,转身要走。他踮着脚往外挪,眼看就到玄关了。这时洗手间里动静大起来,门把手开始转动。他知道,一秒后,他会跟洗手间里的人脸对脸。当时,他身侧主卧的门开着。他想也没想,就闪了进去,像泥鳅一样,钻进衣柜……

接下来,他从柜子缝里看到了整个过程。他不知道,另外还有两位偷拍者,不但看到了现场直播,也看到了他。要是这事能用来比较,他敢打赌,保证自己比偷拍者看得更清楚。当然,那

换来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看到杀手背对他,撸起面罩透气来着。这就是祖宗保佑,没让他看到杀手

正面。如果杀手面对着柜子,面对着他……那个场面,他不敢想。

杀手拖地时,拖到了衣柜前,还在那儿停了一会儿。停了三秒。他数了。跟他妈三年似的。他一度认为自己被发现了,差一点就举起手,跪到外面去。那个瞬间,他无暇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他恨透了某个人。谁?

那个在1102室门框上方,画上记号的龟儿子。那个记号,闯空门的都明白,表示计划行动,或者可以动手。这个楼层,他昨天踩点时路过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1102室门口的墙上,

什么记号也没有。可是今天下午再次路过,却多出了那个新鲜的记号。记号做在门框上方。那个高度,肯定不是调皮孩子画的。当时他很纳闷。他清楚,闯空门的提前做记号,多是网络传言,不过,早些

年确实有。现在摄像头普及,人们的防盗意识增强,同行好不容易找到目标,做记号?那等于把到手的肉留给别人。

他摇着头走到十楼,又停了。他反复考虑,还是觉得记号没问题,只能是同行刚做的,尽管他想不出同行为啥好心留标记。管他呢!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不是吃了大亏?他想起,已经两周没开张了。

他咬了咬牙,决定动手。做了决定,他给同伙打了个电话……然后戴上绒线帽开工。他哪知道,那是今天中午,侯三发现卢平安终于出差了,欣喜之下随手在那

儿做了个标记,以示庆祝……一个贼放下本职工作,干起了偷拍勒索,还画记号庆祝?他要是知道这个内

情,一定找侯三拼命。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该死的空间里待了多久。一万年?或者更长。杀手拖完卧室,好像又在外面忙活了几千年。那会儿,他听到很多杂音。

外面又发生了什么?管他呢!不被发现就好。

衣柜里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呼吸,他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他再次翻开绒线帽的折叠部分,盖住脸,一点一点挪了出去。

黑红的血蜿蜒到衣柜下方,他差点踩到。他站在卧室里,竖起耳朵听,心跳突突的像机关枪。外面很安静,杀人者一定走了。他冲出卧室,跑到玄关。

门把手就在前方。

他不是没看到玄关处横着个东西,只是太紧张,大脑停机了,无暇分析数据。

“咣当!”他被绊倒了。他触电一样,爬起来,这才看清,把他绊倒的,是个黑色行李箱。行李箱?哪儿来的?

他进来时,这里屁都没有。他不可能记错。他正纳闷,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客厅沙发上好像有个人。娘哎!真是个人!完了!杀人者没走,就坐在沙发上!他感觉全身汗毛瞬间奓起,脑子里轰了一炮,两腿接着软了,差点直接跪下。不对!怎么没声?他很疑惑。片刻之后,他奓着胆儿,再次朝沙发看去。这次他看清了。沙发上躺着个男人,脸朝外,额头流着血,昏迷不醒。我擦!这货又是谁?杀手?完事自裁了?不能吧!他的眼珠很快活泛起来,滴溜溜转个不停。

他看了看脚下的行李箱,又看了看沙发上那人,脑补系统开始启动——那不会是这家男主人吧?要么他出差才回来,要么走到半道又回来,总之是回来了。然后一进门,就碰上了杀手,正要逃离的杀手。不用说,他直接被杀手打晕了,或者被干掉了……

管他呢!自己没事就好!他停止脑补,扭头瞅见拖把靠在门口墙上。

哦!那一定是杀手一边往外倒退,一边清理痕迹,一直清到门口,然后把拖把放在那里。

真他妈专业!他顺手拿起拖把,开始清理自己的脚印。他很快整理到门口,也将拖把靠在墙上。

放好拖把,他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又想起什么,然后拢起袖子,擦去了拖把上的指纹。

临走,他看了看地上的行李箱。要不要拿?贼不走空。不行!都什么时候了,逃命要紧!他挣扎了一会儿,垫着袖子打开门,离开。他一边疾走,一边数:现场一共几个人?妈的,五个。

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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