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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审判


傍晚,也就是秦向阳刚到民政局的时候,曾帆打电话,把陆文通叫到了家中。

对陆文通来说,曾帆主动联系他,这很少见。曾帆穿着雪白的睡衣,表情看起来非常沮丧。她一把将陆文通拽到沙发上,急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什么事?”陆文通故作不解。

“你明明知道!”曾帆紧咬着嘴唇,眼神幽怨,“生日那晚,我吸了那个,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现在,我控制不住自己……很想再、再吸一次……我该怎么办?”

“戒掉!”陆文通冷着脸,语气果断。曾帆痛苦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要不,你帮我弄点吧?”“不可能!”陆文通站起来,背对着曾帆说,“凭什么找我?”“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曾帆毫不犹豫地说。陆文通沉默许久,突然大声说:“你在逼我!”

“是!我就是逼你!”“我要是帮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陆文通转身面对着曾帆,摇着头说:“不行!饶了我吧!要么戒掉,要么找孙敬轩去要!那晚的事,他和另两位少爷都有吸!”

“我联系过他了!”曾帆苦笑道,“他说他根本没那玩意儿,还说他朋友劝他去戒毒所,还对我说了一些……总之我不会再见他了!”

“你也该戒掉,就那么一次,不难的!”曾帆紧咬着牙,急得双手在自己腿上不停地抓挠:“就一次好不好!下次一定戒掉!”

“为什么不自己弄?去夜场里找,总会有收获的!”“我哪认识那种人?说不定会被不相干的人举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陆文通贪婪地注视着曾帆,嘴上却轻飘飘地道:“抱歉!我暂时没法帮你!

该怎么做?你再好好想想吧!”说完,陆文通甩开曾帆的手,大步离开。同样是傍晚,栖凤分局。一个外卖员来到公安分局门口,被门卫拦住了。

外卖员掏出手机,看了看点餐单,然后告诉门卫,点餐人叫李文璧。

那个门卫是新招的,根本不认识李文璧,就让外卖员说出点餐人的科室单位。

科室单位?外卖员蒙了,点餐单上哪有这个信息。“那你给她打电话,我来接!”门卫挺着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外卖员挠了挠头,按下一个号码。这时,中队长李天峰走了过来,他刚买完烟。

“怎么回事?”“报告李队长,是个送外卖的,说是李文璧点的餐。可我不知道分局有没有这个李文璧!”门卫双腿并拢,表情一本正经,看起来很珍惜这个工作。李天峰打了个哈哈,挥着手说:“进吧,进吧!那是我们秦队的对象!”说完,他上前一步,随意地打量了外卖员一眼。

外卖员戴着帽子,鼻梁挺正,腰杆笔直,胸肌在外卖服的衬托下,显得很壮实。

他朝着李天峰笑了笑,推起摩托车进了大门。此时他手里的电话已经打通,话筒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外卖员站住,举起电话朝着门卫示意:“电话打通了,还要不要听?”门卫赶紧摆摆手。外卖员把电话放回耳边,小声说:“没事了,我已经进来了!”不料他刚进门口,李天峰突然又把他叫住了。“喂!”李天峰大喊道,“你这个摩托车怎么没挂牌?被交警逮住,不是自找麻烦?回头赶紧挂牌!”“是了!是了!谢谢!”外卖员长舒一口气。

李天峰说完,步入大院。他一边走,一边搓着下颌。他突然感觉这个外卖员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也许近来精神太紧张,记忆出现偏差?他摇了摇头。

外卖员停好摩托车,站在车棚前犹豫了一下。车棚左前方就是办公大楼,车棚后方的岔道通往宿舍区。他迟疑片刻,望了望办公楼上的灯光,提起外卖箱上了楼。

此刻正是饭点,楼里的人不多。他很快来到刑警大队长办公室门前,调整了一番呼吸,抬手敲门。

“谁呀?”门内传出女人的声音。外卖员眼神跟着一亮。“送外卖!”

“我没点外卖啊!你点的?”她这后一句,是问身边的人。另一个女人说:“没点。”过了片刻,一个女人打开了房门。

这人正是李文璧,她和苏曼宁在食堂吃了晚饭,正在办公室聊天。十分钟前,苏曼宁还接到秦向阳电话,帮忙联系了民政局的领导。

“你搞错了!我们没点外卖!”

“没错!”外卖员话不多说,闪电般冲进屋,用脚踢上门,挥拳击中李文璧颈部。李文璧顿觉呼吸困难,直接晕倒在地。

变故只在一瞬。李文璧倒地后,苏曼宁才反应过来,连忙摸向腰间。可惜她没带枪。她猛地站起来,严词质问:“你干什么!”外卖员像豹子一样冲向苏曼宁,伸手朝她脖子抓去。惊慌中,苏曼宁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啊!”

她有些搏击术的底子,试图反抗。然而不到三招两式,就被打倒在地。外卖员反身从外卖箱里取出胶带,把苏曼宁的嘴封了个严严实实。接着取出绳子,先捆住她的手脚,再把她拖到厚重的办公桌前,把她绑到了桌子腿上。整个过程下来,他下手干脆利落,毫不怜香惜玉。

制伏了苏曼宁,外卖员拿起一杯水,泼到了李文璧脸上。李文璧晃晃头醒来,但没睁眼,她憋了足足的一口气,准备大叫救命。然而,她的小把戏早被人看穿了。外卖员掏出枪上膛,狠狠顶上了她的脑袋:“想喊?试试!”

李文璧感觉脑门冰凉,惊恐地睁开眼,咬着嘴唇说:“假枪吧!我才不信!”说完张嘴就叫。

外卖员一把捂住她的嘴,同时掉转枪口,毫不犹豫地朝着苏曼宁开了一枪。李文璧打死都想不到,那是把真枪,而且带了消声器。子弹掠过苏曼宁头顶,击碎了一个杯子。

苏曼宁满头大汗,发不出声。李文璧感觉自己的嗓子突然哑了火,她大张着嘴,可是一点音也发不出来。“老老实实跟我走!”外卖员揪起李文璧的领口,说,“要是敢声张,有几个杀几个!”

李文璧不得不信,眼前这家伙疯了,他已经朝苏曼宁开过枪了!惊恐之余,她突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为什么躲到警局来?不就是有人要害她吗?起初她没完全放在心上,但是秦向阳不准她出去。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她倒是没出去,可是对方杀到警局来了。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能有什么仇人?无非就是调查忘川公司惹出的麻烦。章猛已经死了,还剩下一个章烈。她没见过章烈,但是看过章烈的档案。就算她早忘了档案上贴的照片什么样子,也能猜出来,眼前这家伙就是章烈。

走廊上,李文璧在前,章烈在后,中间隔了半步的距离,两人亦步亦趋向外走去。

“小姐姐,吃饭了吗?”韩枫突然出现在走廊上,笑着跟李文璧打招呼。章烈一手提外卖箱,一手把枪抄在裤兜里,小声对李文璧说:“别说话,不

然我杀了他!”李文璧冷着脸,不敢搭理韩枫,旁若无人地朝前走。就在经过韩枫身边时,她突然冲着韩枫快速眨了眨眼。

韩枫吃了个闭门羹,正兀自纳闷,见对方朝自己眨眼,更搞不懂什么意思了。他挠了挠头,眼瞅着那俩人拐下楼梯。

两人很快出了办公楼来到大门口,一路上再无别人跟李文璧打招呼。刚才的门卫就在门口,他见有个女人当先走来,想打个招呼,却发现不认识对方。

李文璧走到门卫身边,再次故技重施,朝对方使劲眨眼,可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李文璧暗道:完了。

门卫看着外卖员走过去,突然觉得有点怪:这人怎么改步行了?“喂!你车呢?”他好心问。

“不要了!没挂牌!”没挂牌就不要了?门卫“啧”了一声,暗想,叫我捡了个大便宜,改天弄走挂个牌……

章烈推着李文璧来到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上后座离开。出租车上。

“城西,最快速度出城。”章烈说完把李文璧的手机掏出来,给她关了机。他在李文璧耳边小声说:“别动小心思,不然你和司机一块死!”李文璧紧闭着嘴,眼神暗淡无光,她彻底没招了。一个半小时后,分局政治处的同志去给秦向阳送一份学习文件,发现了被捆

绑的苏曼宁。分局里紧接着炸了锅……接到电话通知,秦向阳离开老钢厂家属区,全速往回赶。有人居然跑到局里,控制了苏曼宁,还绑走了李文璧?他不敢相信。调取监

控后,入侵者的身份得到确认,就是在逃犯章烈。此时的夜空,阴云密布,雷声乍起,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秦向阳冲进分局,听苏曼宁述说了整个过程。李天峰垂着头,没人理解他的痛苦。当年侦办程功的案子,他和孙劲负责监控黄少飞的安全,结果凶手扮成外卖

员,当着他俩的面儿进入别墅,干掉了黄少飞。今日之事,跟当年如出一辙,甚至性质更为恶劣:这里是警局,他曾跟章烈

面对面,他当时意识到对方是个熟脸,他本来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可是……自责的人不只是李天峰,还有韩枫。他平时脑瓜转得快,可是面对李文璧向

他不停地眨眼,他同样没反应过来。除了他俩,门卫也是一脸黑。他前后面对章烈两次,他还疑惑对方为啥不要

摩托车了,可他根本不了解案情。该怪谁?秦向阳没时间追责。

他当然明白,章烈只是把赌注押在了人们的心理上。正因为这里是公安局,所以谁也想不到。这很疯狂,但他赌赢了。

警局内气氛压抑至极。门卫担心会丢饭碗,向秦向阳汇报了一个细节:章烈进门前,他曾要求对方

拨打订餐者的电话。对他来说,这已是十分尽责了。秦向阳很快核实了这个细节。章烈拨打的那个号码,根本不是李文璧的,它

的机主叫黄鹂,是某发廊的失足女。黄鹂说她根本不认识章烈。对方找上她,给了她五百块钱。章烈告诉她,他可能给她打电话。到时候,黄鹂要自称她就是李文璧,而且

订了一份快餐。章烈准备充分,早想到公安局的大门可能不好进,玩了这么个瞒天过海的小把戏。

李文璧和章烈乘坐的出租车,被分局门口的监控录了下来。当时章烈急着逃离,心中慌张,打车地点连监控的视线都没出。那辆车正从城外返回,警方还没见到司机。秦向阳把案情报给市局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通过GPS定位系统,立即还原了出租车的行车路线。

那辆车从城西出城,随后上了省道,行驶五公里后停车,停车点前后五百米都没摄像头。显然,停车点是章烈精心选择的。

司机在电话里告诉指挥中心,当时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但没注意车牌号,就算注意也没用,天黑根本看不到。指挥中心叫他查看行车记录仪。他从记录仪上找到相关影像,把车型、颜色、车牌,都报了上去。

指挥中心立即调查,结果是查无此车,号牌也是假的。他们判断,那辆车一定在私人作坊改装了。

“跟我来!”秦向阳叫上李天峰,开着警车疾驰而去。指挥中心由江海潮亲自负责,他不想等那些无谓的结果。

警车上,两人谁都不言语。秦向阳一路开着警灯,首先来到卢占山家的小区门口。

小区门外,早有派出所民警等在那里。见到秦向阳,民警赶紧上前汇报:“卢占山家没人!”“没人?”

民警说他们查过监控,昨天一早五点多,卢占山出门遛鸟,不久后卢平安也从家中出来,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从那之后,卢占山父子再不见踪影。

秦向阳揉着鼻头琢磨片刻,回到车内联系苏曼宁,叫她对卢占山和卢平安的

手机定位。他知道,对方一定还没从刚才的惨烈遭遇中缓过心神,此刻不该麻烦她,可他习惯了有事联系她。

回复时,苏曼宁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镇定:“他俩的手机都关机了。昨天早上五点一刻,他们之间有过最后一次通话。”

难不成卢占山父子失踪了?

逻辑思维再次开动。如果说,卢占山老伴儿的死是个意外,那么陶定国的证明信,间接地暴露了卢占山父子跟曾扶生的根本仇怨。卢平安患有很特殊的心脏病,多年来靠中药维持,只有换心脏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可是想找到合适的心脏,实在是难比登天。陶定国的心脏,给了卢平安活下去的希望。他和卢平安的心脏能配上型,对他们双方来说,一定都想不到。对卢平安父子来说,这是个意外,更是个惊喜。这就叫善有善报,要不是多年来,卢占山对陶定国颇为照顾,怎会换来陶定国的无私回馈?所谓因果,不外如是。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灭了两个心愿:一个是我要无偿捐赠,一个是我要活下去。

那场火之后,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卢占山一定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纵火的幕后真凶就是曾扶生。曾扶生的目的不言而喻,为的就是古方奇药,但他的执着毁了别人活下去的希望。再后来,卢占山又通过某种方式,得知曾扶生仍在对他苦心算计:派樊琳打情感牌不成之后,居然又动了杀人嫁祸的鬼心思!这才有卢占山父子伙同侯三等人,针对曾扶生的布局实施反布局。

如此一来就又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老问题,所谓的某种方式是什么?换句话说,是谁出卖了曾扶生,

向卢占山透露了曾扶生的一切计划?这个问题姑且放一放。第二个问题,既然曾扶生所有的计划,对卢占山来说是明牌,那么,卢占山

至少应该明白一件事:当曾扶生拿卢平安的安危,对他所做的胁迫失败后,以曾扶生的性格,一定不会死心!曾扶生算计了多年,苦心经营试验场失败,最后的杀人嫁祸计划,又搭上了儿子的命,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如此一来,卢占山应该算计到,他和卢平安一定还会受到不可知的威胁,这个威胁,是他们反布局成功后,必然会引发的结果,就如同李文璧的遭遇一样。

也就是说,卢占山父子应该加倍小心才对。可是今天,他们怎会一同失踪了呢?

难道卢占山父子面对不可知威胁,也是防不胜防,着了人家的道?

此事,十有八九与曾扶生有关!可是对曾扶生,秦向阳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截止到目前,案情的轮廓和细节都有了极大的完善,然而章猛自杀,章烈在逃,卢占山父子失踪,魏芸丽死不承认,而侯三和林小宝,只会比魏芸丽更难对付。他仍然没有一条切实证据,能证明曾扶生有罪!

想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一个人:卢占山的大儿子,卢永麟。对啊,没有卢永麟的参与,魏芸丽针对邓利群的那场戏,根本无法完成。怎么把他给忘了?他不会也失踪了吧?他心里一惊,赶紧再次联系苏曼宁,叫她查一查卢永麟的手机状态。

苏曼宁很快回电:“卢永麟的手机开着,位置在、在清河县城郊,具体位置……无法描述。”说完,她跟秦向阳共享了定位。

怎么会在清河县郊?要不要通知市局指挥中心呢?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他叫李天峰上车,朝着定位目标驶去。

他关了警报,出得城来,离目标越来越近。晚上十一点,车辆下了县道,拐进土路,晃晃悠悠地来到废旧火砖厂附近。

此时他看了看共享定位,卢永麟的手机信号并未移动。四野一片漆黑。由于接下来的情况无法预料,而车子动静太大,他便提前将车停在路边,步行往里走。两人大概走了一百米,这才来到火砖厂区域,一排排废旧厂房的黑色轮廓,

慢慢显露出来。这时秦向阳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当年侦办多米诺骨牌案时,自己曾藏身的那个火砖厂吗?怎么来到了这里?他着实想不到,自己是在这个状况下“故地重游”,顿时百感交集,眼前浮现出赵楚的身影……

这里的连栋宿舍和厂房早都破败不堪,地上更是杂草丛生,四处虫鸣。“看!那边有灯光!”李天峰突然小声说道。秦向阳这才回复了精神,使劲晃了晃头,定睛朝李天峰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前方大约一百米处,有一排较小的连栋厂房,厂房是用砖头垒砌的,

光秃秃的未上水泥。厂房没有木框窗户,在墙壁上部大约一人高的位置,有好几个四方形的空洞,应该是垒墙的时候,故意留下的空缺。李天峰所说的灯光,就是从那些空洞里发出来的。

昏黄的灯光有些暗淡。借着灯光,能看到在那个小厂房附近,随意地停着三辆汽车。再细看,其中有一辆是面包车。

哎呀!难道卢永麟真在此处?他在这儿干什么?看这情形,小厂房里的人好像不少。秦向阳示意李天峰放轻脚步,矮身靠近那辆面包车。

来到面包车近前,秦向阳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围着它慢慢转了一圈,随后又回到车尾蹲了下来。

他惊讶地发现,这辆面包车正是指挥中心所通报的,章烈所开的那辆改装车。

这就是说,李文璧也在此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江海潮的电话,把相关情况做了个简短的汇报,最后他补充道:“该结案了,快点来!”江海潮那边扔下电话,立即调动大队人马……

他盘算了一下,江海潮赶到最起码要一小时。然而小厂房里的情况还没摸清,接下来,他俩只能靠自己。

干等是不可能的。他先把另外两辆车的车牌号记下来,随后猫腰向厂房靠近,李天峰紧紧跟随。

小厂房东西走向,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入口。东边的口上竖着两块木板,遮住了入口的一大半,西边的口上挂着块篷布。

秦向阳和李天峰将手机调成振动模式,悄声来到东边入口的木板前,蹲下来,向厂房内望去。

厂房内吊着两盏灯泡,地面是青砖铺就,四处垒着很多早已风化的砖垛,有的还算整齐,有的塌了。尽管如此,它的空间还是十分空旷。

厂房里一共七个人,六男一女。其中有三个人被捆在柱子上;另外四个人之中,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柱子上的人;两个人站在椅子背后;另外还有一个人,独自站在厂房西侧的角落里。

看到柱子上的人,秦向阳大惊。那三位,正是卢占山、卢平安还有李文璧。他们脸朝北,双手被绑在背后,腿上并无绳索,嘴也没有封上。显然,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就是大喊大叫,也于事无补。

椅子上的人面对着柱子,从门口看不到其面部,椅子背后的两个人看上去身形很结实,但同样背对门口。厂房西侧,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倒是面对着秦向阳的方向,可是那人身穿黑色连帽衫,脸上戴着蓝色口罩,样貌更是无从分辨。

秦向阳叫李天峰留在原地,自己起身转到了厂房另一侧。

地上到处是碎砖块,间或有几处土坑。他猫着腰走得很小心,以免弄出声响。他很快绕到厂房南侧,在墙根下站定,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方的四方形孔洞。灯光正从孔洞中照出来。

他抬起手试了试,指尖刚好够到孔洞边缘。紧接着他踮起脚尖,指尖向前探,牢牢抓住孔洞缝隙,双臂用力,向拉单杠一样,把身体拉了上去。

他担心暴露,不敢拉得太高。他的视线穿过孔洞,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面对柱子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曾扶生。像往常一样,曾扶生仍然穿着绸布对襟衫,脚下穿着双布鞋,浑身上下一尘

不染,看上去十分轻松自在。他一直盯着柱子上的卢占山,看了很久,随后又看向卢平安,最后视线定格在李文璧身上。

秦向阳咬牙暗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曾扶生身后那两个人很年轻。左侧那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除了章烈还能是谁?

章烈旁边之人,个头不高,寸头,整个人看上去极有精神,就是脸绷得太紧,看起来冷冰冰的。这人正是陆文通,对秦向阳来说,他是个陌生人。

此时,陆文通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走出去十几步才接起电话。

来电者不是别人,正是曾帆,这在陆文通预料之中。曾帆的声音非常急切,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讨好:“帮帮我吧!我真的受

不了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做什么?”陆文通小声问。

“随便你!只要你把甲卡西酮带来……你想怎样便怎样!”

陆文通挂断电话,走回曾扶生身边,附耳道:“曾帆的情绪不好,又哭又闹,估计是感情问题,我是不是回去看看?”

曾扶生沉吟片刻,说:“去吧,这里有章烈在!完事你来接我!”陆文通点点头,随手拍了拍章烈的肩,转身朝厂房东头的出口走去。李天峰

见此情形,赶紧躲了起来。陆文通走出厂房,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这才上车离开。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一

个小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小瓶里装的,正是曾帆渴望的东西,那是深入骨髓的欲望,谁也无从抵抗!

他已经看到了回去之后的情形:曾帆一定穿着睡衣,里面或许空空如也。见到他,曾帆一定会扑过来哀求,甚至会像狗一样,舔他的脚。他会一把扯下对方的衣物,哦,也许不用他亲自动手……

陆文通走后,秦向阳回到厂房东边入口处,跟李天峰会合。李天峰注意到对方脸色发白,拳头紧紧地握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哪

知道秦向阳此时心中所想。此时秦向阳的胸中正波浪滔天,他刚刚窥破了本案中最大的秘密!他的思路是这样的——厂房里有七个人。其中,站在厂房西侧角落里的家伙

最为神秘。那人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蓝色口罩。他惊讶地发现,这个打扮跟404案凶手的打扮一模一样!同时,大魏豪庭门卫监控及五号楼门口的监控,录下的凶手影像,跟厂房里那个家伙更是别无二致!

那人到底是谁?宋猜?宋猜已经死了!为什么对卢永麟的手机定位就在此

地?那人根本就是卢永麟!这个结论石破天惊。

可是,卢永麟为什么打扮成宋猜的样子?其实答案已昭然若揭。他那么做,只为迷惑曾扶生,让曾扶生以为,他就是章烈请来的杀手。

可是,宋猜不是被灭口了吗?是的。

现在看来,宋猜的死,跟曾扶生毫无关系。曾扶生显然对此一无所知。换句话说,宋猜的死,只能跟卢占山父子有关,只是还无法断定,下手的是

他们父子三人中的哪一个。这分明是个圈套,蓄谋已久的圈套。

正如秦向阳此前的疑虑,卢占山父子早该料到自己潜在的危险性,从而该做出必要的提防才对,为何还是失踪了?答案很简单,把卢占山和卢平安绑到这里的,根本就是卢永麟!他们父子三人假戏真做,合起伙来,在曾扶生面前演了一出大戏!

秦向阳这才意识到,为何李文璧事先收到了带有提示性文字的纸飞机?那分明是假宋猜从曾扶生处得到消息,从而对李文璧做出善意的提醒。

他明白了一个细节:那个叫方方的孩子,为何说教他折纸飞机的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味?那能是什么味道?

花香?酒香?香水味?不,那只能是中药的香味。换句话说,扮演宋猜的,一直是卢永麟,而用纸飞机提醒李文璧注意安全这

件“小事”,则是卢平安完成的。今日厂房中所见,是曾扶生此前一系列布局的后续,他的执念并未因屡屡失

败而就此罢休,他跟卢占山要在此地做最后的了结。他不知道宋猜已死,他认为宋猜还留在滨海。在他看来,章烈出事后,未能及时将雇凶的尾款转给“暴风”组织的账户,那么宋猜只能留下来,直到拿到现金。基于这一点,曾扶生又生一计,再次利用宋猜,去绑架卢占山和卢平安。至于对李文璧的绑架,则由章烈完成。

对曾扶生来说,既然想继续利用宋猜,那就一定要求对方连李文璧一块绑。可是假扮宋猜的卢永麟,明显不希望李文璧出事,故而给出了纸飞机的提示,导致李文璧躲进了警局。如此一来,才又有章烈出马,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秦向阳震惊了——现在,厂房内,看似曾扶生占据绝对主动,实则真正掌控局势的是卢占山父子。他们一定在等,等待合适的机会。他们也想跟曾扶生做个

彻底的了断。

操!秦向阳只觉得脑仁不断鼓胀,疼痛难忍,脑海中又闪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既然卢占山父子利用跟曾扶生之间的信息不对等,导演了这一场戏,由卢永麟假扮宋猜,骗过了曾扶生,那么,卢永麟为何不关手机呢?难道他认为警方断然查不到此处?怎么可能?卢永麟这么做,只能理解成他们父子三人,早就算计好了最后的结局。

秦向阳艰难地理清了思路,拿出电话给苏曼宁发了条信息:本月3日晚,宋猜在云门巷老孟家扒蹄喝多后,被人接走了。带上卢平安和卢永麟的照片,去老孟家扒蹄询问,接走宋猜的是谁!

除了虫鸣,四周寂静无声。此时,厂房内传出了动静。他赶紧收起手机,脚底下想往里冲,很快又忍住了。他想先观察事情的发展,再做决断,贸然现身,不见得就是好事。

曾扶生面前有一张精致的玻璃桌,上面放着一大堆杂物,那些都是从卢占山父子,以及李文璧身上搜到的物品。此外,桌子中间还摆着一个银色的小箱子,箱子旁边放着一杯红酒。

他慢悠悠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后点燃雪茄。他很享受当下。

他将头努力后仰,使劲活动了一下颈椎,抬起头望着卢占山道:“老卢,怎么样?滋味如何?”

厂房空旷,将他的声音放大,传到了秦向阳耳中。“呸!你到底想干什么?赶紧放人!”

“我想干什么?告诉你,我儿子不可能白死!”曾扶生弹掉烟灰,走到卢占山面前,阴着脸说,“不怕告诉你!大魏豪庭的案子,是我曾某人策划的!你那个儿媳妇樊琳,也是我的安排!我苦心孤诣,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计划出了严重意外,我不但赔上了儿子的命,就连拿谢饕饕对你所做的威胁,也他妈失败了!事情不该这样,绝不该!更不会就此结束!东西我拿不到手,儿子却白死了,你想我赔个底朝天?”

“阴险!”卢占山吐了口唾沫。“呵呵!彼此彼此!”曾扶生也吐了口唾沫,接着道,“不浪费时间了,咱

们谈正事吧!”说完,他回到玻璃桌前,打开那个银色的小箱子,然后戴上白手套,从箱子

里取出来一根细长的注射针管。卢占山疑惑地盯着曾扶生,难以判断对方意图。针管中的液体呈黑红色。

曾扶生来到卢占山面前,高高举起针管,小心地从中挤压出来一点液体,就好像护士正准备给病人注射。

“知道这是什么吗?”曾扶生在卢占山眼前晃了晃针管。卢占山很是惊恐,料想那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是狂犬病毒!”曾扶生微微笑道,“花了我很多功夫,才提取了三支,

很珍贵的!”

“别乱来!”卢占山大声呵斥。曾扶生没做理会,转身来到卢平安面前,伸手拍了拍卢平安的脸。卢平安使劲晃了晃头,冷眼瞪着曾扶生。曾扶生转脸对卢占山说:“交易非常简单,交出《不言方》残卷,否则这一

针,就叫你儿子下去陪曾纬!”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对准卢平安的胳膊,静静地望着卢占山。“浑蛋!”卢占山青筋暴怒,想不到曾扶生如此疯狂。“给你三秒!”说完,曾扶生开始倒计时。

卢占山急道:“复原残卷不在身上,就算答应你,也交不出来!”曾扶生停止计时,说:“那不用你操心,说出地方即可,我会派人去取!”“别给他!他是畜生!”卢平安吼了一嗓子。曾扶生不以为意,继续倒计时。

卢占山摇摇头,大声喝止了曾扶生:“我答应你!但是,有三件事我想不通。”

“嗯?”“第一件,六年前春天,我的中医馆到底是不是你烧的?”“就问这个?”曾扶生轻蔑地一笑,“真想知道?”卢占山点头。

曾扶生迎着卢占山的目光,毫不闪避:“你要是早交出复原残卷,我也没必要那么做嘛!”

卢占山叹了口气:“第二件,六年前冬天,我老伴儿是不是你派人绑的?”“呵呵!那真的是个意外,本来我也不想出人命。”卢占山咬牙道:“第三件,警方所说的试验场,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曾扶生回到桌前,拿起酒饮了一口,悠然说道:“为什么问这个?”“良心!《不言方》只关乎你我的恩怨,那件事却关乎很多人。我想知道,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曾扶生点点头,笑道:“哎!你知道又能怎样?”“真的是你?”“不错!试验场是我策划的!”曾扶生满脸不在乎地说。

“真是畜生!为一己之利,你残害了多少无辜啊!”卢占山慨然长叹。“残害无辜?”曾扶生冷笑道,“少作姿态!你怕是从未真正接触晚期癌症

病人,不知道什么叫人间惨剧吧?”卢占山哼了一声。

“只给你讲一个故事!”曾扶生说,“我亲眼见过一个六岁的孩子,得了血癌,也就是所谓的白血病。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花了数十万,好不容易将病情

控制住。之后为了省钱,将孩子接回家去。白血病的孩子最怕感染,不能碰触任何脏东西,有时候吸一口被污染的空气,都可能前功尽弃!

“为了孩子,那对可怜的父母,不惜卖肾,买来最贵的空气净化设备,只为孩子能呼吸新鲜空气!他们租住的房子里,一尘不染。那种干净程度,不是亲眼见到,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卖房卖肾,尽最大努力,就为了孩子活下去!这没有错,对不对?

“可是,你知道吗,有个夏天的晚上,孩子半夜醒来,突然很想吃水果。他没有惊动父母,自己从冰箱里取了个苹果,就吃了下去,他忘了把苹果洗干净。第二天一早,那个孩子就没了,当时,他手里还攥着吃剩的苹果核……你能想象那对父母当时的心情吗?

“试验场?为的就是癌症广谱疗法!五年了,它存在了五年!它结束了很多病人的痛苦,它给病人家属带来了不菲的收益,没有人从中吃亏!如果试验成功,所有死去的人,都功德无量!只是,我万万想不到,我的试验方向没有错,但具体思路错了!我创造了高温疗法,却始终无法将病人对高温的耐受力提高到极限!我跨不过那个天然的矛盾!《不言方》是对的,古方奇药,呵呵!从人体内部着手,针对癌细胞,进一步提高它们对温度的敏感性,从而一举跨越那个天然矛盾!卢占山,你私藏古方奇药,不与民共享,你才是最大的罪人!说!复原残卷在哪里?”

卢占山别无选择,他呆呆地盯着前方,小声说:“墓园!在我老伴儿的骨灰盒里!”

“很好!去死吧!你们爷俩一起上路!”“什么?你刚不是说,会放过我们?”卢占山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幼稚!”曾扶生大笑,“你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你忘了,我可是准备了

三支针剂!”

“你……”“不急!还轮不到你!”说着,曾扶生拿着针管,转身走向李文璧。方才的一切,李文璧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断扭动绳索,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要不是你,章猛不会死!“要不是你,章烈不至于活成老鼠!“要不是你,试验场不会崩塌!”曾扶生怒视李文璧,胸中怒气喷薄而出。说完,他冲着章烈招了招手:“这一针,你来!”

章烈点点头,快步走上前去,从曾扶生手中接过针管,来到李文璧面前。“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章烈盯着李文璧,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救命!”李文璧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嚷起来。听到叫声,秦向阳知道再也不能等了,他朝李天峰使了个眼色,掏出枪就要往里冲。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厂房西侧的黑影,突然动了。他闪电一样冲了几十米,用身体狠狠撞倒了章烈。那个令人恐怖的针管,随之被甩落一旁。

怎么回事?宋猜要反水不成?章烈和曾扶生均是满脸问号,惊讶异常。他们哪能料到,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宋猜,宋猜早死了。

“你不是宋猜?”章烈首先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疾风般冲向黑衣人。

与此同时,卢占山和卢平安突然甩脱了背后的绳索。李文璧是章烈所绑,她身上的锁扣结实牢靠,但曾扶生决然想不到,卢占山

和卢平安的绳索,根本就是“假宋猜”做的活扣。紧接着,卢平安扑向章烈,去帮黑衣人。卢占山则冲向李文璧,去解对方身上的绳索。

此刻,谁也顾不上曾扶生了。卢平安身子骨本就软弱,哪里是章烈的对手?眨眼间就被对方重重踢飞,摔

在地上急喘不止。又过了一瞬,黑衣人的口罩被章烈打落下来,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你……你是卢占山大儿子,卢永麟?”曾扶生指着卢永麟,惊讶莫名。

“住手!”这时,秦向阳和李天峰冲进厂房。秦向阳跑在前面,朝天开了一枪,以示警告。章烈大惊,连续快攻,近身后抱起卢永麟,朝着旁边的砖垛摔去。砖垛随之

倒塌,把卢永麟砸了个结实。章烈摆脱了纠缠,掏出枪先朝着卢占山射击。卢占山腿部中弹,倒在李文璧身前。李文璧急得直跺脚,但是眼见秦向阳出现,眼中重现活力。秦向阳见章烈有枪,还打伤了人,再不敢迟疑,直接朝章烈射击。李天峰紧接着也开了枪。章烈打完第一枪,早就有所防备,闪身躲到砖垛后,开枪对射。双方随即展开激烈的枪战。

二对一,这个局面对秦向阳来说不被动。但是他和李天峰面临着相同的状况,都没带备用弹匣。

章烈却早有准备,他毫不吝惜子弹,开枪频率远超对方。

此时,卢占山被击伤,卢平安被踢伤,引发呼吸异常急促,卢永麟被埋在砖头里,李文璧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只剩一个曾扶生毫发无损,抱头趴在一旁,不敢动弹,生怕被子弹扫到。

很快,李天峰子弹打光了,秦向阳也仅余一弹,但是交战双方谁都未被击中。

秦向阳毫不犹豫地把枪扔给同伴,随后依托一个接一个的砖垛,快速接近章烈。

许久不见对方开枪,章烈判断对方定是没子弹了。他慢慢挪动身子,向外探视。

李天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即开枪射击。然而,他还是射早了,最后一弹并未击中目标。章烈躲过一劫,冷哼一声连续还击。

这时,秦向阳已悄然接近最后一个砖垛。他突然发力,跳上砖垛,由上而

下,飞身扑向章烈。章烈被扑倒,手里的枪随之脱手。两人贴身战在一处。

这一仗打得很是惨烈,双方出手均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转眼间,两人互有损伤,一时间闷哼连连,砖块飞溅。

章烈当年在省散打队,参加过多届电视散打比赛,还得了外号叫“打不倒的章烈”,身体素质自是相当优异。

李天峰不敢怠慢,加入战团。但是没一会儿工夫,他已满脸是血,被章烈踢落到一旁。此时,久卧一旁的曾扶生突然动了。他打了个滚,扑到章烈丢落的手枪近前,捡起枪来四处瞄准。他先瞄向李天峰,紧接着掉转枪口,试图向秦向阳射击。可是秦向阳和章烈

不停地辗转腾挪,他担心射不中,便又更换目标。卢永麟仍在砖块下哀号,卢平安捂着胸口,紧蹙眉头靠在一根柱子上,他的目光从这两人身上扫过,又掠过中枪的卢占山,最后着落在李文璧身上。

这时,空中传来一阵振翅之声。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白鸽,从墙壁上方的空洞中掠进房内,落到了李文璧近前。

李天峰吐了口血,抬头惊见曾扶生举枪瞄向李文璧,奋力起身扑向枪口。然而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枪声响过,子弹早已击中李文璧前胸。那群白鸽应声而起,再次掠出孔洞,消失在夜空深处。“我操!”李天峰爬起来,骑到曾扶生身上,拳头雨点般挥落。

在曾扶生的大呼小叫之下,卢平安睁开了眼睛,他终于把急促的呼吸控制住了。

他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圈。曾扶生此前丢落的针管,就在他面前不远处。

他捡起针管,又随手拿起一块砖头,走到李天峰背后,挥砖把李天峰拍倒在一旁。

他用牙咬着针管,双手拖着曾扶生来到石柱前。一会儿工夫,他便把曾扶生绑到了柱子上。这还不算完,他四下逡巡,找来

一根木棍。他把木棍横架在柱子上,组成了一个十字架形状,随后把曾扶生的双臂,横着绑到了木棍两侧。

秦向阳看到了发生的一切:李文璧中枪了,卢平安打晕了李天峰,正在绑十字架收拾曾扶生。

他和章烈双方早已力竭,但谁也无法制伏对方。他稍一卸力,一定会被发疯的章烈当场掐死。

“放开!你想干什么?”曾扶生抬起眼皮,死死盯着卢平安。卢平安把咬着的针管交到右手,怒视曾扶生:“审判!这是最后的审判!”“什么?”

“我母亲因你的贪婪而死!你还一把火毁了中医馆,烧死了陶定国,烧了我活下去的最后希望!我的心脏病无药可救,只能换心!陶定国是唯一合适的供体,他自愿捐献!可是你……”卢平安越说越激动,呼吸又急促起来,“陶定国和我配型之前,我苦苦找了十年!陶定国死后,我又找到现在!可是,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心脏!心脏!懂吗?你他妈永远不懂,什么叫绝望!”

“啊?”曾扶生大大地张开了嘴。“曾扶生,你的道貌岸然就此结束,你犯的是死罪!”“不!”

“去死吧!魔鬼!这一针,是我给你的!是母亲给你的!是陶定国给你的!是沈傲给你的!是侯三给你的!是林小宝给你的!是谢饕饕和谢斌斌给你的!是魏芸丽给你的!是开锁师傅毕盛给你的!这是所有人对你的审判!”

卢平安说完,毫不犹豫地将狂犬病毒,注入曾扶生体内。曾扶生大叫一声,思路却仍清晰,他神色惊惧至极,双眼中挤满了疑问。“你说什么?沈傲?侯三?林小宝?谢饕饕兄弟?魏……魏芸丽?毕盛?跟

他们有什么关系?除了谢饕饕、侯三,我根本都不认识!”

卢平安吼道:“他们的亲人,都被试验场所害!他们当时要么不在亲人身边,要么无力阻止其他亲属!他们心中有太多怨恨,但归根结底,他们最恨的人,是试验场的组织者!是你,曾扶生!”

“这……”曾扶生接连遭逢巨大意外,瞳孔急剧收缩,哑然失声。

“你自以为是,假仁假义,以为那么做是在帮助癌症患者。你错了,错得离谱!”

“我没错!”曾扶生愤然反击。“你错了!人即使身患绝症,也不该被剥夺希望!还有爱!围绕在他们身边

的家人,那种最天然的情感,任何人都没资格剥夺!”“你……”

“人因性而生,更因情感而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至死,都体会不到人与人之间原本天然的情感!人无法拒绝病痛,然而人间有爱!你为了一个疯狂的目标,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无视爱和希望!你凭什么认为,那些被你聚拢到试验场的病人,就一定没有别的渠道,获得相应的帮助存活下来?”

“我……”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卢平安胸口剧烈地抖动,他不顾一切地大声说,“从来没什么复原的《不言方》!李正途当年,也许早把它烧掉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戏!包括今天的一切!为的只是拿到你这只老狐狸的犯罪证据!”

“不可能……”曾扶生骤然崩溃,老泪纵横。卢平安身后不远处,秦向阳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章烈。在那一扑之下,两人

双双撞进最大的一个砖垛。砖垛立刻碎裂,把两个人压了下去。突然,厂房外传来密集的警报声。警报声由远及近,转瞬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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