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真正男子汉（下）

魏成林这一番拙劣的打斗，除了拖住黑衣服的逃跑之外，基本完全处于劣势。

黑衣服的力道比想象中要大，一把就将魏成林推了个趔趄。正在他抄起一瓶饮料，准备将魏成林的头打爆时，那位武警战士勇敢地扑了上来，将他牢牢地制服在了地上。

他们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乘客们尖叫着四下逃窜，差点儿就要发生踩踏事件了。魏成林的脚背被踩了好几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又很庆幸，幸亏被踩的不是手。

列车在桃县车站停住了，在简单了解完情况之后，乘警问魏成林：“你亲眼见到他偷东西了？”

魏成林激动地说：“千真万确，他就是偷了。车站还有摄像头，我敢确定，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他了。”

魏成林目光一扫，其他人却有种被莫名其妙点名的错觉，他们急忙低下头，或者装作干别的事情。也或许有人正在跟自己的孩子说，嘿，咱可什么都别说，就当没看见；而当他们一下车，就会眉飞色舞地跟别人描述，那个黑衣服是如何行窃的，他的身手如何敏捷，被偷之人又是如何可怜。

魏成林孤立无援，但他并不气馁，他说道：“他至少偷了一个农民工的手机，那手机是黑色的，好像是摩托罗拉的；还偷了一个小女孩的钱包，那钱包也是黑色的。不信，你们在车里广播一遍，看看谁少了东西。”

要调查清楚，就免不了要去趟派出所。乘警问道：“小伙，你能下车去做个笔录么？”

魏成林刚想说，他还得去北京参加面试，但又一想，现在才周一，还有好几天才面试。他便说道：“警察叔叔，我是要去北京面试的，那我接下来的行程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帮忙安排，耽误不了你的考试。”

魏成林果真就不担心了，拿好行李，跟那个武警战士一起下了车。这一路上，那个黑衣服不停地乜斜着他，魏成林装作不害怕，可是手抖却出卖了他。那个武警战士很贴心地隔开了两人，让魏成林最大限度地远离犯罪分子。

魏成林又一次来到派出所，可这次不是被带到审讯室。在目送那位小偷被扭送进审讯室后，魏成林产生了幻觉，好像那是曾经的自己。

快三年了，那时他坐在审讯室里，无论警察叔叔说多少遍“别害怕”，他还是痛哭流涕，抖得像筛糠一样，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吸毒，没有贩毒。”

“你可得说实话，刚才有一个人招了，说给你递了一支烟，那支烟里面就有冰  毒，你真没吸？”

那时，十五岁的魏成林努力冷静下来，回忆了一下，在那根烟递过来的时候，正好乔琳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冥冥之中，救了他一命。

他还接受了很多问询，他知道，如果说谎，那就是错上加错，所以他老老实实地把所有细节都交代清楚了。稀里糊涂之中，他还去做了尿检、血检，最终洗清了吸毒的嫌疑。

在得知结果的那一刻，魏成林百感交集，要是没有那条信息，自己这一辈子就毁了。

那时他还没有成年，又没有犯罪事实，最后以警方的批评教育收场。一个老警察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你不知道跟毒打交道的人有多丧心病狂，要是你不洁身自好、提高警惕，下次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就在那时，魏成林才知道，有人为了救自己，差点儿把命给搭进去；也在那时，他才知道，并非所有的毒品都来自金三角，它的渠道非常多，多到让人防不胜防。

比如，从港城再往北，跨过某条大江，到了另一个国家，就有一条完善的毒品产业链。尤其是在2006年，*国因为某些贸易政策的变更，毒品走私更加猖獗。

当然，小说不是政治经济论文，这些不提也罢，还是把焦点放在魏成林身上。曾把他当成小弟的那个麻哥因为语言优势，跟那边来往密切，这条开辟不久的贩毒路线让他有了充足的货源，从而成为低调的行业老大。

在得知这些后，魏成林又没出息地后怕。要不是好朋友及时施以援手，恐怕自己被枪毙了，也是个糊涂鬼。

人生如梦啊，如果不是一连串的偶然，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呢？究竟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这是永远的哲学命题。

“诶，小伙！”

警察第N次招手，终于将他的视线吸引了过来。魏成林这才醒了过来，原来自己盯着那间审讯室看了半天了。

顺利地做完笔录，魏成林被警察夸了一顿：“那人是个惯犯，肯定不止你一个人看到了，可只有你站出来了，小伙子，勇气可嘉啊！”

魏成林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他曾经发誓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现在他做到了，他没有食言。

派出所民警帮他安排了下一趟开往北京的列车，要在这里等到凌晨三点；而那位武警战士是要去省城的，坐下一趟车走就可以了。

临走之前，魏成林跟武警战士道了谢：“这位大哥，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能没有勇气站出来。”

“客气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人不多了，你确实很有勇气，是个男子汉！”

“……我也走过不少弯路，做了很多错事，也被穿军装的人救过。所以看到穿军装的人，就感到特别亲切。”魏成林眼睛闪闪发光：“对了，我家楼上的大哥就是军人，还在特种部队服役呢，我们那一片的男孩子都可崇拜他了。”

那位战士开玩笑道：“你就没想变成像他一样的人？”

“也想过……但是，我好像更喜欢音乐，更喜欢弹钢琴。当然，如果哪一天，祖国真的召唤我了，我也会义不容辞地穿上军装。”

这是魏成林的真心话，他说完之后，那位武警战士也很动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位同学，你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深夜依然有民警值班，魏成林不至于太无聊。在得知他是学音乐的之后，几位大叔还让他弹了几首曲子，他们点的大多都是罗大佑、李宗盛的歌，哪怕魏成林不会弹，但只要他们一放音乐，他就能跟着弹个大概，把几位民警大叔唬得一愣一愣的。

“乖乖！这莫不是个神童？！”

魏成林笑而不语，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绝対音感”这个概念，这是老天爷赏给自己的饭碗，他得好好捧着，再也不会丢掉了。

夜渐渐深了，有位年纪大的民警打起了瞌睡，魏成林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值班室。这一天的经历太过奇幻，他需要镇定一下。

五月春风渐暖，哪怕是在深更半夜，也有了一份柔和。天上挂着一弯新月，像一双笑眼注视着人世间。魏成林盘腿坐着，痴痴地看着，喃喃道：“真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啊。”

凌晨两点半，闹钟响了，一位民警大叔搓着脸，想送魏成林上车。可是值班室里，只有他的行李和吉他，人却不见了身影。

大叔疑惑，这孩子去哪里了？他们几个人分头出去找，不大的派出所很快就被他们给翻遍了，最后还是一个年轻的民警发现了魏成林的踪迹。

年轻民警站在男厕所门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几个人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听，听到了一段发音不怎么完美、但却极为流畅的英文。

他的声音很大，大概是怕吵醒打盹的民警，才躲到卫生间里背吧！

他背得如此投入，似乎是在准备一个个面试问题，虽然是英语，但字字句句都传到了民警们的耳朵里。

“各位先生，女士：

大家好，我叫魏成林，来自港城市第二中学。

那是一所很普通的学校，我是学校里唯一的作曲专业的特长生。

去年获得过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中国赛区业余组三等奖，这是我目前最好的成绩了；

此外，还发表过几首原创歌曲，收录在我个人作品集当中。

***

相信大家看过我的简历，是的，如大家看到的一般，我的学生生涯，远远谈不上完美。

在我小时候，我经历过短暂的辉煌，那时钢琴是我的全部；但是在意外失去父亲之后，我痛恨钢琴，此生都不想再碰它。

我沉迷于电脑游戏，跟昔日好友渐行渐远，甚至差点儿走上犯罪的歧路。

然而，我最终还是回来了，跟我的钢琴和解了。

因为我犯的错误，让我好朋友的梦想饱受摧残，可他没有怪我；

我的错误让学校蒙羞，可是我的校长依然告诉我，我的手是艺术家的手；

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两位鼎鼎有名的音乐人对我伸出援手，将我领进了作曲的大门。

我的处女作被人抄袭过，却无法维权；我成立过一个乐队，却因资金短缺而过早夭折；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曾心灰意冷。

但每当我按下琴键时，我仿佛都能听到钢琴说，臭小子，这次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我不会再放弃。往后余生，我都不会再松开它的手。

它早已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

我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是日本的《灌篮高手》。

三井寿跪倒在教练面前，哭着说‘教练，我想打篮球’的场景，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会让我心潮澎湃。

这是一部改变我命运的动漫，它给了我无数力量。

我听不懂日语，但我依然感动不已。我想，用心创作出来的内容，可以跨越国界，直到每个人的心底。

我也想做出这样的音乐，可以跨越国界，给听众带去力量。

我经历过辉煌，挫折，以及迷茫，

而我幸运地拥有最好的家人、良师、朋友，

所以，无论是悲伤、消沉，还是欢愉、激昂……这些音乐情绪，我都能给予它们最完美的诠释。

我想创作出《直到世界尽头》那样的音乐，无论何时听到，都会热血沸腾的音乐。

这是我的目标。

我相信，我可以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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