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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三种岁月,三封情书


第二天一早,温少卿晨练回来洗了澡,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进了厨房准备早饭,又吩咐让一让,“去叫她起床,别吓到她。”

丛容一觉睡得很好,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一直在蹭自己的手心才醒过来,一睁眼被眼前的生物吓了一跳,是让一让?!她惊得一下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昨天她明明在沙发上失眠啊,什么时候睡着了?她睡的还是温少卿的床?!

走出卧室,温少卿正在做早饭,听到声音探身出来,“洗漱,准备吃早饭吧,今天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

丛容一时有些恍惚,转身往洗手间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这里是温少卿家,她的洗漱用品在对面。

她又转身回家,可刚打开门便愣住了。

丛容看着门口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又低头看看自己,大早上穿着家居服,没洗漱,还顶着一头乱发地从温少卿家出来,被别人误会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也就反应了几秒钟,极镇定地微笑打招呼,不着痕迹地解释:“起床洗漱的时候发现家里停水了,来这里问了问才知道就我家停了,大概是我不小心碰到阀门了,我再回家检查一下。你们找温教授吗?他在,快去吧。”

丛容说完无视温少卿一群学生错愕的眼神,目不斜视步履正常地回了家,关上门之后她便开始挠墙。

丛容洗漱好了在自家门里听到走廊上说话的声音,电梯门开了又关,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打开门冲了出去。

温少卿送了学生进电梯,还没回到家就被忽然出现的丛容吓了一跳。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温少卿!你一定是故意的!”

温少卿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会呢?他们来给我拜年,我也是刚知道啊。”

丛容冷哼一声,“你这种鬼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温少卿被她奓毛的样子逗笑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故意的?”

丛容把头偏到一边,“我没证据。”

温少卿笑得轻松,“那不就得了,你不是说过,法律遵从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吗?”

丛容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你要讲道理,我们就来讲一讲道理。我是说过谁主张、谁举证,可也有例外,叫举证责任倒置。简单来说,就是我怀疑你,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不是你干的,那么就推定我的主张是成立的。”

温少卿错愕,“……要不要这么讲理。”

丛容微微一笑,“我一向很讲理。”

温少卿眼睛里也俱是笑意,“再讲理也没用啊,反正都被看到了。”

丛容听了这话更生气了,懒得再和他理论,直接上手挠他,“温少卿,你就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相比于丛容的暴躁,温少卿很是冷静地看着她,“要不要给你开点氯丙嗪?”

丛容停了下来,“氯丙嗪是什么?”

温少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用于控制精神分裂症或其他精神病的兴奋躁动、紧张不安、幻觉、妄想等症状,起镇静作用。”

丛容心里的火又拱了上来,“你才是神经病!”

治学严谨的温少卿纠正她,“神经病和精神病不是一回事。”

丛容直接上手,“你闭嘴!我要给你发律师函!”

她一向冷静知性,难得看到她小女人撒泼耍浑的模样,温少卿笑着躲,“说起来丛律师也好久不给我发律师函了,这么生气不如就给我发封律师函解解气?”

丛容勃然大怒,“给你发律师函我都觉得浪费纸!”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这个职业屠夫可以把冷静理智的丛律师逼到这么胡搅蛮缠的份儿上。

这一层就住了他们两户,也不担心被看到,两人正闹得欢腾,电梯门忽然开了,钟祯从里面走了出来,立刻又愣在当场,“……表姐,我……我把手机落老板家里了,回来拿……不打扰你们吧……”

丛容浑身一僵,一转身回了家,砰一声关上了门。

温少卿看着那道紧闭的大门,幸灾乐祸地笑着,“啊哦,钟祯啊,不好了,你又把你表姐惹生气了。”

“这个锅我不背!”钟祯忽然盯着温少卿,“我好像没见过我表姐这样……”

温少卿瞟他一眼,“你没见过你表姐的样子多着呢。”

钟祯不甘示弱,“哼,我和我表姐从小一起长大,你没见过的我表姐的样子也多着呢!”

温少卿啧啧称奇:“这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又拿这个威胁人……”钟祯低头不满地嘀咕,可一抬头就换了笑脸,特别殷勤地谄笑,“老板,您累了吗?要背您回家吗?饿了吗?我请您吃饭吧!关于我表姐您有什么想知道的,您只管问我啊,我都可以告诉您的。我表姐的百天照您看吗?没穿衣服的,高清无码……”

钟祯跟在温少卿身后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温少卿不为所动地回了家。

一大早就鸡飞狗跳的,注定了丛容年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不会好过。

因为上官易回家过年,明天才回来,才开完早会丛容便被谭司泽派去客串离婚律师。

这本就不是她的专长,看着这对在她面前吵得昏天黑地的夫妻,她抬手看了一眼表,嗯,战斗力好强,都吵了快四十分钟了,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再看一眼对方律师,嗯,已经开始刷网页了。

她轻咳一声提醒当事人,“李太太,大体情况我们都基本了解,要不您挑重点的再强调一下?”

李太太立刻开始数落丈夫的罪行:“他根本就不爱我!我换了发型他没反应,我穿漂亮衣服他也没反应,他对这个家一点都不关心,家里的窗帘、地毯、桌布都换了一个星期了,他压根儿就没发现!那些花色是我考虑了两个星期才决定的,费了我那么多心思,我本来喜欢韩式风格的,可是考虑到他,又不能选择太轻浮的……”

丛容心里哀号一声,又来了,又来了,都说了讲重点了,为什么又展开了……

大概她的表情太痛苦,李太太终于停下来,叫她:“丛律师?”

丛容回神,正襟危坐,“嗯,我在听,您接着讲,您最后换了什么花色?我记下来。”

这下换李太太愣住了,“……这很重要吗?”

丛容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我要记录清楚了,到时候呈给法官看,万一法官也喜欢这个窗帘的花色,这就是加分项。法官也是人,也会受自己喜好的影响,如果您不介意,回头可以传一张窗帘的照片给我吗?图文并茂更好,简单直接有效。”

“噗……”

对方律师被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逗笑了,轻咳一声附议:“说得有道理。”

李太太似乎受到了鼓励,继续念:“丛律师,你知道最近网上传的那个‘我今天吃药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新闻’吧?”

丛容摇头,“不知道。”

李太太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我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回答错了不说,竟然还跟我分析这个句子的主干就是‘我看到了新闻’,他问我新闻内容是什么,有什么不对?”

丛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好奇地问:“那应该怎么回答?”

李太太马上解释:“就看他在意的是你为什么吃药还是新闻内容是什么啊!如果他真的爱你,肯定是关心你为什么吃药啊!”

丛容恍然大悟,“好深的套路啊……”

“丛律师啊,看你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吧,我跟你说,男人这个东西啊……”当事人碎碎念还没开始就被打断。

对方律师轻咳一声,“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改天再继续?”

丛容当然同意,夫妻两人走了之后,她无奈地看向对方律师,“这还有什么可继续的啊?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看啊,撑不过这周就会和好。”

对方律师也头疼,一低头看到丛容的笔记本上的记录,忽然一脸高深莫测,“其实刚才那个问题,我女朋友也问过我……”

丛容好奇,“那你是怎么答的?”

对方律师大笑,“开玩笑的!你还不清楚,我们做律师的哪里来的女朋友啊?”

丛容扯了扯嘴角,“都是套路啊……”

丛容下午下了班,在电梯口碰到同样才下班回来的温少卿,忽然想起白天的事情,打了招呼之后,别别扭扭地轻咳一声,“今天我吃药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新闻。”

说完盯着温少卿等他的反应。

温少卿很奇怪地看着她,“这句话是法师咒语?怎么今天好多小护士跟我说这句话?类似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然后你收了我?”

丛容不自在地抬手抚了抚头发,遮住满脸的尴尬,“嗯,大概吧……反正我是学法的,本来就是法师……”

丛容刚想走开就被温少卿拉住手腕,点了两下手机拿给她看。丛容接过来看了一眼,很快扔回去给他,有些不悦,“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温少卿平和坦然地笑着,“是想测试我喜不喜欢你?”

丛容难得矫情一次就被揭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恹恹地瞪了他一眼。

温少卿垂眸看着她,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丛容,我喜欢你这件事还需要测试吗?”

丛容脸一红,挣扎着想要走开却被他抓着手腕按在墙上。

他紧跟着低头凑近,停在离她的脸极近的地方,轻声开口:“看着我的眼睛。”

丛容有些紧张,眨了眨眼睛,“怎……怎么了?”

温少卿松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涩刚滴了眼药水,看上去是不是特别浓情四溢?”

见鬼的柔情!

丛容被套路了一天,好不容易打算套路别人一次,却被反套路了,一下子就奓了毛,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瞪他,“你走开!温少卿,我要给你发律师函,你骚扰我!”

温少卿无辜地举起双手,“我这次可没碰你。”

丛容怒气冲冲地回了家,“语言骚扰也属于性骚扰!”

温少卿笑了笑,慢悠悠地往自己家走,“这才立春火气就这么大……”

晚饭的时候,温少卿照旧用美食哄人,丛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

她本来还面无表情,忽然眼睛就亮了起来,转头问:“做了香椿拌豆腐吗?”

温少卿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比让一让的鼻子还灵!”

丛容立刻就往餐桌上扑,可一上桌就皱眉,“怎么都是绿的?”

“春季肝气过旺,内火上升,多吃点绿色蔬菜对肝脏好,”温少卿给她盛了一碗饭,又笑得促狭,“你没发现你最近火气很大吗?”

丛容把头偏向一边,腹诽着你不招我,我哪有那么大的火。

好在温少卿的手艺好,就算是素菜,丛容也吃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眼睛便满足地眯了起来,对温少卿也有了笑意。

饭后丛容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水果,温少卿拿了个枕头递给丛容,“这是茶枕,促进睡眠。”

丛容接过来,看看茶枕又看看温少卿,忍不住问:“你是个西医,怎么老是用这种中医的法子?”

温少卿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他竟无力反驳。

丛容憋了一晚上终于成功怼了温少卿一局,心里正得意,咬了口水果忽然牙齿一疼,哎哟了一声。

温少卿递了纸巾给她,让她吐出来,“怎么了?”

丛容捂着自己的脸,紧紧皱着眉,“我好像真的有点上火,牙龈疼。”

谁知她说完之后温少卿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盯着电视机屏幕。

丛容抬脚踢了踢他,“我说我上火了。”

温少卿一脸莫名地转头看她,“我是个西医,不知道上火是什么意思。”

丛容咬牙切齿地深吸了口气,“……小气!回家加班了!”

丛容回到家痛苦地打开电脑,过年放了几天假,轻松了几天,现在又要进入高负荷加班状态,她实在是不习惯。

快10点的时候,温少卿带着让一让来敲门,手里还拿着个托盘,“夜宵:牛轧糖、栗子糕配紫米粥。”

丛容笑着侧身让他进来。

丛容坐在沙发上边吃边问:“你自己做的吗?”

“粥是自己做的,其他的是我奶奶做的。”温少卿倏地又笑得别有深意,“特意给你做的。”

丛容顿住,“特意给我做的?”

温少卿指了指她手里的栗子糕,眉飞色舞地解释:“是啊,不是时令的点心,不过还是做了,还特意加了枣泥、花生碎、桂圆。”

丛容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再看他一脸坏坏的笑,差点把栗子糕扔到他脸上去。

温少卿又笑着把栗子糕往她嘴边推了推,“老人家的心意,快吃光。”

好在这栗子糕确实好吃,丛容也就无视温少卿的调侃,低头猛吃。

温少卿笑过之后,视线便落在了飘窗上的那只巨熊上,“春天到了,风风是不是也该结束冬眠了?”

丛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起来,当时和温少卿置气买来的玩偶一直扔在那里落灰,多亏他还记得它叫风风。

温少卿转头看着她,“吃完了?”

丛容点头,“嗯。”

温少卿忽然起身往书房走,丛容跟上去,“你干什么?”

温少卿给她看看手里的电脑,“去书房看文献啊。”

丛容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书房,一脸错愕,“你家不能看吗?”

温少卿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一本正经地回复:“我想了一下,反正我们都要加班,这样的话省电,不用亮两盏灯了。”

丛容也懒得计较他这个理由是不是牵强,洗了手便进了书房继续加班。温少卿占据了书桌,她便抱着电脑去了角落里的方桌上看材料。

一时间书房里静静的,只有敲打键盘和纸张翻页的声音。过了许久,丛容转转脖子,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了,再看一眼温少卿,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聚精会神地看着文献。

她心里忽然有些内疚,他们好像从来没有正经约过会,独处的时候多半都是他陪她加班。这么想着她又打开了电脑。

温少卿没注意到丛容的情绪变化,只看到屏幕右下角忽然弹出新邮件提醒,点开一看竟然是她发的约会邮件,约他下周三去看电影。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过去,“你就坐在我对面,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吗?”

丛容似乎还沉溺在加班的状态里没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行,发邮件比较正式,而且如果你违约了……不,我是说,你迟到了,我就有据可查,可以控诉你。”

温少卿抚额,“我们是在谈恋爱,我不是你的客户!”

丛容很认真地想了想,“其实有的时候,谈恋爱也是个案子。”

温少卿盯着她手里无意识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丛容低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立刻扔了手里的东西。

这下温少卿看得更清楚了,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你连这个都录音!”

丛容满脸歉意,“对不起,习惯留下证据了!”

温少卿握着录音笔,不知按了哪个键,忽然有声音传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胡说八道?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上你,然后才从林辰口中知道,你跟他说你喜欢我。”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丛容,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操作钟祯账号和我在游戏里厮杀的那个人是谁吗?当年你因为一句‘不喜欢律师喜欢医生’落荒而逃的时候,这些年你在国外惶恐不安的时候,可曾问过我一句,喜不喜欢你呢?”

是那个时候丛容不小心录下来的。

两个人同时愣住,怔怔地看着对方。

丛容率先反应过来,猛然起身想从他手里把录音笔抢过来。

温少卿躲闪了一下避开她的手,“我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丛容抬眸看过去,他的眼里透着心疼,一眼看不到底,她抿唇,“没有。”

温少卿把手里的录音笔递到她手里,“那你为什么要留着这些录音?为什么要一遍遍地听那些游戏解说?”

“不是你的问题,真的不是。”丛容颓然地低下头,没有去接录音笔,而是去拉他的手指,然后紧紧握住,“大概是职业病……是现在的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想要找些证据,来证明一下一切都是真的。”

温少卿没有说话,忽然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

丛容看到封面时脸色就变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里面拿出那张纸,捏在手里扬了扬,“就像这个?”

她脸上的颓唐瞬间褪去,换上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温少卿慢条斯理地打开来细细看着,“上次睡在这里的时候,随便翻的时候恰好看到的。”

丛容根本不信,“你骗人!哪有那么巧?!”

温少卿施施然冲她一笑,“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孽缘!”

丛容追过去抢,温少卿抬高手臂不给她,她平时穿着高跟鞋还要比温少卿矮半头,此时穿着平底拖鞋,身高更是悬殊,他没打算让她拿到,她怎么都够不着。

两人抢着抢着,他忽然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丛容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能听到他的心跳,能感觉到脚边让一让摇着尾巴走来走去。

半晌温少卿轻声建议:“今晚会不会失眠?要不要睡我家?”

丛容面色一凛,从他怀里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明天还有学生来拜年?”

温少卿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没有。”

丛容睨他一眼,“鬼才信。快走!我要睡觉了!我上了一天班都快累死了,不会失眠!”

温少卿叹了口气,带着让一让回了家。

丛容果真如她所说,没有再失眠,大概前段时间真的是闲的吧。

接下来的一周,她都在处理李氏夫妇的离婚案子,好在上官易就要回来了,她可以交接给他了。

今天她带着李太太跟李先生和对方律师见面结束的时候,她看着夫妻俩往外走的身影,忽然叫住她:“李太太。”

李太太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丛容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有几句话我想单独跟您说。”

李太太嫌弃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那你去车里等我吧。”

“如果一个男人在离开的时候丝毫不嫌弃地把你用过的纸巾、水杯拿走扔到垃圾桶里,这个男人,我可舍不得放过。”

“他可能只是素质高。”

“那如果他又在你站起来之后习惯性地帮您理了一下衣服下摆呢?”“……”

“我没有婚姻经验,不知道结了婚的两个人到底该不该像谈恋爱一样相处,可我也见过不少夫妻对簿公堂,知道一个男人真的厌烦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不知道李太太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可她在律所里再也没有见过那对夫妻。就像她说的,见过不少夫妻对簿公堂,知道一个男人真的厌烦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所以一直以来她的内心深处对婚姻是有些抵触的。可经过跟这对夫妻的接触,她忽然又转变了看法,也许一切都不能一概而论,也许有些夫妻是可以牵手一辈子的。

晚上约了温少卿看电影,她考虑到两人下班时间都不确定,特意选了晚上九点半的那场,快下班的时候,谭司泽忽然说晚上所里要聚餐,她想着吃完饭再去看电影也来得及,便同意了。

谁知他们喝了酒闹得欢腾,九点了还没结束,温少卿已经来接她了,她便提出要先走,众人不同意,连着灌了她几杯白酒才放人。

一上车温少卿便侧目,“喝酒了?”

丛容捂着自己的脸,低头找口香糖,“能闻到啊?”

温少卿摇摇头,伸手过去贴着她的脸,“有点儿红。”

丛容摇着脑袋,“喝得猛了,有点儿上头。”

温少卿建议,“那不去看了,我们回家?”

“不行!”丛容立刻反对,“我没事儿啊,看电影就是坐在那里又不用干什么,不影响的。”

温少卿点点头,拧开一瓶水递给她,便发动了车子。

丛容买电影票的时候本就是随便选的,可没想到这个国产片的一个细节戳中了她。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她转头看着温少卿,忽然开口问:“温少卿,你上学的时候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影院的通道本就昏暗,再加上人多,温少卿一边护着她往外走,一边抬眸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丛容跟着笑了一下,一脸向往地继续问:“她们有没有给你递过情书?都写了些什么?”

温少卿知道她是受了刚才电影的影响,“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丛容不死心,“那现在呢?你们医院喜欢你的那些医生啊、护士啊,有没有给你写过情书?”

温少卿看着她脸上的醉意,“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谁还会写情书啊?”

丛容点头,“对啊,现在应该没人会写情书了……可我还是觉得纯纯的情书好……”

温少卿牵着她的手,明知她是喝多了说醉话,却不见敷衍,“怎么了?”

丛容抱住他的胳膊,有些语无伦次:“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收到过男孩子的情书……从来没有。上学的时候没有,工作了也没有,总觉得这是人生中的遗憾。上学那会儿,每次分班我都在11班,我一直觉得这个数字不好,预示着我会单身。连钟祯都收到过女孩子的情书和礼物,我却没有收到过……”

温少卿想了一下,很是客观地回答:“如果只看脸的话,钟祯会收到女孩子的情书不奇怪。”

丛容不自觉地被他带着转了思绪,笑起来,“其实钟祯小时候长得更好看。”

温少卿看看她,“你小时候也好看。”

丛容哼了一声:“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

温少卿想起钱包里那张某人的全裸百日照,笑了起来,她如果知道他看过,会打死钟祯吧?

她本就有些酒量,喝得也不多,睡了一觉之后便没什么感觉了,也压根儿忘了和温少卿讨论过的“人生憾事”。

她不记得了,可他却记在了心里。

丛容今年业务转型,为了积累经验出差的次数便多了些,这才对当时那句“做律师的怎么可能会有对象”这句戏言深有体会,好在温医生也忙,所以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

这天她才下飞机,就接到周程程的电话,“我们去大吃一顿,过一下女生节!”

丛容无视她的兴奋,“以后别出去说你是学法律的,法律上14周岁以上的女性都定义为妇女。你今年还没到14?”

周程程愣了一下,“呜呜呜,容容,你不要欺负我!”

丛容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我刚下飞机,今天就算了,明天就是周末了,你来我家吧。”

周程程立刻欢呼,“顺便再去你对门吃个饭,怎么样?”

丛容想了想,替温少卿应下来,“好。”

周程程雀跃着挂了电话。

丛容以前出差都是自己开车来机场,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等回来的时候再开回去,早已形成习惯。这次取了行李习惯性地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次是温少卿送她来的,还说好,要来接她。

她已经许久没有站在航站楼外等人来接的经历了,她站在嘈杂的人群里等温少卿的时候,看着熟悉的那辆车缓缓靠近,忽然想起那年她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钟祯也是开着这辆车来接她。她还和钟祯讨论了许久车的主人,可是当时她怎么都想不到,这辆车的主人会是他。

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昨晚睡得早,丛容难得周末在10点前起床,天气好得让人心醉,她忽然看到阳台上的自行车。

那辆自行车还是周程程送的,奶黄色的车身,插满假花的木篮,怎么看都和她的风格不搭,送来之后她也就在客厅骑着转了两圈。

今天看到忽然有些心痒,从阳台搬出来慢悠悠地擦洗干净,便推着出了门。

她一出门就碰上温少卿也出门遛狗。

温少卿对于某人起得如此之早表示惊奇,“出门?”

丛容点头,“嗯。”

两人一边往电梯走,一边说着话。

“难得周末起这么早。”

“你管我。”

“去干吗?”

“骑自行车啊,今天周程程要来,顺便去花市买几朵花。”

“那再顺便捎两棵小葱回来,中午拌豆腐吃。”

丛容今天为了和车子搭,特意穿了件到脚踝的碎花裙,停下来无语地看他,“温少卿,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和小葱配了?”

温少卿面无表情地调侃:“你的姓就挺配的。”

葱……丛……

丛容黑线,绝不妥协,“花市没有卖小葱的。”

温少卿指点,“花市隔壁是菜市场。”

丛容拒绝,“不顺路!”

温少卿也不勉强,“哦,那我自己去买吧。”

丛容有些错愕,难得见温少卿这么好说话。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扯着她往电梯口走,“麻烦你带我一段吧。”

她勉强答应,可是到了楼下她刚想把车子递给温少卿,就看到他直接坐在后座上,理所当然地笑着开口:“我坐好了,走吧。”

丛容艰难地蹬着自行车,周围人看到女带男的模式不免多看几眼,掩口轻笑,她有些脸热,可车后座上的温少卿却恍若未闻。

温少卿坐在后座惬意闲适之余还不忘调侃丛容:“骑快点啊,你没看到让一让都甩你那么远了吗?”

丛容看着右前方疯跑着追蝴蝶的大狗,咬牙切齿地回击道:“嫌慢你自己下来走啊!”

温少卿故意气她,“就不。”

丛容懒得理他,继续艰难地骑行。

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沿着无规则曲线行驶,温少卿忽然开口:“丛律师以前是文科生吧?肯定知道海子吧,海子也是学法律的,你知道他的那首《夏天的太阳》吗?”

丛容抗议:“我是理科生!”

温少卿无视她的抗议,笑着继续:

夏天

如果这条街没有鞋匠

我就打着赤脚

站在太阳下看太阳

我想到白天出生的孩子

一定是出于故意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

也要了解太阳

丛容抬头去看太阳,心里重复着,看看太阳,和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身后温少卿忽然惊呼:“你现在别看!看路!看路!”

丛容终于再次行驶直线,嘀咕着:“海子写这首诗的时候肯定没有负重一个几十公斤的不明物体前行。”

温少卿忽然搂住丛容的腰,靠在她的后背上,刺激得她浑身一僵,“你干什么?!”

“别动!刚才我握着你手腕的时候就觉脉搏不太对劲,现在听,你的肺部声音真的不太对。”

“你放手!”

“我是医生。”

“那又怎样!温少卿,你再不松手,我回去就给你发律师函!”

“好啊,是你亲自送过来吗?也不远,就几步路,别浪费邮费了,我在家里等你,可以一起吃午饭。”

丛容抓狂……

半个小时之后,丛容载着温少卿慢悠悠地回去,他悠闲地吹口哨逗着一旁的让一让,后来无视她的冷漠,用口哨吹了一首《童年》给她鼓劲。

阳光明媚的天气,耳边是欢快活泼的曲子,丛容探身去看前面的篮筐,篮筐里百合旁边偎依着几棵小葱,似乎也没那么碍眼。

那个夏日的午后,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底,在那里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进了小区,丛容把自行车递给温少卿,“你帮我扶一下,我系鞋带。”

温少卿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哦。”

丛容系好鞋带站起来的时候,怎么看温少卿推车的姿势怎么奇怪,垂眸想了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累了,你带我吧!”

温少卿神情怪异地拒绝,“不。”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不会是不会骑吧?”

丛容难得在他老神在在的脸上看到一丝窘迫。

温少卿皱着眉把自行车还给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丛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推着车子追在他身后不停地问。

“真的不会骑啊?为什么不会骑啊?你明明会开车,怎么会不会骑自行车啊?”

温少卿被骚扰了一路,站在电梯前才绷着一张脸问:“不会骑自行车很奇怪吗?”

“不奇怪。”丛容低着头偷偷地笑着嘀咕,“可是你不会骑就很好笑啊。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完美嘛……”

温少卿低头看着弯着嘴角的让一让,第一次发现它的笑容有点可恶,“笑什么笑,你也不会骑有什么资格笑我?!”

丛容看不下去他伤及无辜,拉住他,“我教你啊?”

温少卿皱眉,“你是想看我出丑吧?”

丛容被戳穿忍不住笑出来,却还是回答:“怎么会呢?”

事实证明,丛容并不是个好老师,才教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温少卿擦擦汗抗议,“我教你的时候,也没这么不耐烦啊?”

“你什么时候……”教过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顿住了。

温少卿教过她,两次,都在很多年前。

一次是在游戏里。他们通过林辰在游戏里熟悉之后,一次团战结束之后,温少卿特意找她。她的操作有问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特意给她做了示范,按照他说的,操作立刻流畅了很多。

还有一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厨房帮厨,温少卿站在厨房里教她切菜。

当时他低着头边说边做,然后抬头问她明白了没有,她当时只顾着看他的脸了,连他问的什么都没听清就赶紧点头。

那个菜是她迄今为止切得最好的菜,每年过年回家都要被叫去切,不知道的会以为她的刀工特别好,其实她只会切那一道菜。

她还在出神,温少卿却忽然摔倒在地,本能地用手撑地。她跑过去一把推开自行车,拉着他的手仔细看,“手没事儿吧?你明天有没有手术?不影响吧?”

温少卿坐在地上,挑眉看她,“你倒是比我还关心我的手。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先关心车摔没摔坏吗?损坏他人财物这种事法律上是怎么处罚的?”

丛容一愣,甩开他的手,“神经病!”

丛容不知道该评价温少卿是乌鸦嘴还是神医,因为隔天一大早她就真的开始发烧、咳嗽,连床都起不来了。

温少卿下了夜班回来,在停车场看到丛容的车,便去敲门。半天也没人应,他便拿了钥匙自己开门进去,然后便发现了床上的某人。

他无视丛容哀怨的眼神,强行把温度计放在她腋下,过了一会儿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一脸夸张地惊呼,“嗯,39度2,你好厉害!”

丛容被气得咳起来,使劲瞪着他。

温少卿又一脸惊奇,“咦,你怎么变双眼皮了?”

丛容从小一发烧就会变双眼皮,有一段时间她变态地希望自己天天发烧。

她有气无力地抬手打过去,温少卿抬手挡住,然后便握在手里仔细地看,还摸了几下。

丛容抽回手,“你干什么?”

温少卿笑笑,“不好意思,职业病,你一伸手我就想看看血管好不好扎。”

丛容不信,“你胡说!钟祯也没你这个毛病啊!”

温少卿忽然敛了神色,“那说明他还有得学,几年之内别想毕业了。”

远在学校的钟祯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嘟囔:“空调开得太大了吗?怎么忽然觉得好冷?”

后来温少卿趁着煮粥的空隙,去社区医院买了针剂回来,亲自给丛容打上。

他提着药袋左右看着,“你家有衣架什么之类的吗?”

丛容明显不配合,“没有,你就帮我举着吧。”

她头晕得厉害,想着他总能找到可以挂药袋的地方,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可她没想到睡醒一觉后,一睁开眼睛,温少卿还保持着许久之前的姿势,帮她举着药袋。

她有些愧疚,慢慢坐起来,“你怎么真的一直举着啊?”

温少卿也没多说什么,伸出手来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见她没有躲闪才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而后往下移了移贴上她脖子上的肌肤,这才笑了起来,“不热了。”

丛容自己也摸了摸,“好像是好了。”

温少卿看着药袋,“马上就滴完了,再躺会儿吧。”

温少卿陪了她大半天,看到她能吃下去东西才放了心,“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应该会好一些,去医院复查一下,挂我的号。我明天上午有门诊比较忙,你下午再来。”

丛容摇头,“不去!”

温少卿调侃道:“怎么,放弃治疗了?”

丛容皱眉,“我感冒而已,就算去,为什么要挂你的号?”

温少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医院有规定,首问负责制,你今天是我治的,我得负责把你治好。”

“……”丛容叹气。

第二天下午丛容去见了个客户,一直拖到快下班才到医院。

这个时间医院大厅里还涌着不少人,排了半天队才轮到她,她填了病历本之后递给工作人员,“挂温少卿……”

她一顿又加了两个字,“温少卿教授的号。”

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头都没抬,“温教授的号早满了。”

丛容心里一松,“满了啊,满了好,那我不挂了。”

她从人堆里艰难地退出来,刚喘了口气就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那人看到丛容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眼睛忽然弯了起来,大概在笑,然后摘了口罩,“没认出来吗?”

丛容很快笑着打招呼:“陈医生。”

陈簇看着她手里的病历本,“病了?”

丛容点点头,“感冒了。”

陈簇随口一问:“挂的谁的号?”

丛容顿了一顿才开口:“温少卿的。”

陈簇大概也知道感冒不该挂温少卿的号吧,她明显看着陈簇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度,轻咳一声,“他让我找他的。”

陈簇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真诚地建议:“他今天有门诊,应该挺忙的,感冒其实看中医也挺好的,我女朋友是中医,我带你过去看看?”

丛容艰难地问:“你女朋友?她也是医生?”

陈簇边点头边往外走,“是啊,在中医楼那边,走吧。”

丛容想起那个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一看到吃的就两眼放光的女孩,犹豫了一下,“我不找她看行不行啊?”

还有半句她没说出口:我怕被治死……

陈簇看她的样子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她不会胡来的。”

进了中医楼,不时有人跟陈簇打招呼,陈簇忽然开口:“其实温少卿做中医也挺有天赋的。”

丛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什么?”

“他家学渊源,算得上是医学世家,几代人沉淀下来的血统,本来就是天赋异禀。他爷爷是很有名的老中医,真的是妙手回春那种。他父亲当年学的是西医,他爷爷便抓着他弥补遗憾,从小就带着他泡在药材堆里,好在他没长成老气横秋的模样。”

其实丛容也一直挺好奇的,“那他为什么后来也学了西医?”

陈簇忽然一脸神秘,“这个嘛……我还真不清楚。”

两个人说着就到了诊室门前,还没进门就听到三宝的声音。

“痛经这个问题吧,一般来说不太好治,西药也是治标不治本。你看我自己吧,每次大姨妈来也疼啊,还不是吃几片止疼片了事,慢慢调理身体才是根本,不过坊间传闻,合体可以根治,你要不要试一试?”

一个女孩子有些疑惑地问:“合体?”

三宝轻咳一声,“有男朋友吗?”

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脸立刻红了。

“哈哈,你懂了就好,有条件可以试一试,但不要搞出人命来。正好我这里有从妇科顺来的避孕套,给你吧,不够还可以带身份证去一楼大厅的机器那里领。”

屋里半天没有声音,三宝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怎么不拿,你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吗?还是说,尺寸不合适?”

很快有个女孩红着脸从里面出来,丛容神色复杂地看看陈簇,陈簇尴尬地笑了一下,“再看看。”

紧跟着出来个护士,叫了号之后,领着一个孕妇进去了。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

“医生啊,我自从怀孕之后特别喜欢吃水果、玉米,这是为什么啊?”

三宝略带思索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能是因为你怀的是个狗熊。”

“……”

这下连陈簇都开始抚额了。

接下来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丛容坐在门外完全当听相声了。

“医生,你说男人的尺寸长短是不是也是不孕不育的原因?”

“什么意思?”

“我老公那个的尺寸……有点小……”

“嗯……”三宝迟疑了一下,“那我建议你去学个拉丁舞。”

“……”

护士来叫丛容进去的时候,丛容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陈簇:“我感觉好多了,要不还是不麻烦你女朋友了吧?”

陈簇了然一笑,“你不要在意,她大概也是遇上没事找事的病人了才会这样,一般还是很正常的。”

丛容实在不敢想象,“一般?”

三宝看到丛容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听陈簇说来找她看病,便给她把脉,可她显然没在陈簇所谓的“一般”范围内。

三宝看着丛容皱眉,“咦,你脉搏怎么忽然那么快啊?难道看上我了?”

丛容无言以对,“呃……”

三宝转头看向陈簇,一脸惊悚,“陈簇!她想挖你墙脚!”

“……”陈簇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人家病着呢,好好给看看。”

三宝这才正经下来,丛容看了一眼她的胸牌,原来姓任啊。

后来三宝给她开了药,陈簇被叫走了,她便坐在药房门口等着拿煎好的药,就在她闻着醇香温热的药材香昏昏欲睡的时候,微信提示音响起。

“怎么还不来?”

是温少卿。

她想了一下回复:“我挂号的时候碰到陈簇了,他带我来看中医了。”

温少卿又问:“现在在哪儿?”

丛容看了看周围,回复:“在中医楼的药房等煎药。”

没过一会儿温少卿果然出现了,捏过她手里的药方看了起来。

丛容第一次见穿着白大褂的温少卿,微微露出里面的浅绿色衬衣的衣领,很挑人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

夕阳柔和的光从中医楼透明的玻璃窗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清晰漂亮的侧脸泛着温暖的柔光。

丛容低头看了一眼他捏着药方的手指,指甲圆润干净,她的视线又重回他的脸上。

忽然想知道他给人看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会温和恬淡地给病人做检查,或是专注地聆听病人描述病情,抑或是低头用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在病历上写着什么,总体上来说,应该是严肃端和的吧。

遇到不配合或者无理取闹的病人时,又会激发腹黑毒舌技能,调高战斗值,一个大招过去,瞬间清空对方的生命值。

大概她的眼神太放肆,温少卿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反应敏捷是律师的基本素养,丛容极快地开口解释:“我在想医生每天洗那么多遍手,手的肤色会不会跟脸不太一样。”

温少卿点点头没说什么,然后站起来去问药房:“这个病人的药煎上了吗?”

药房深处跑出来一个年轻医生,探头看了一眼回答:“还没有,温老师。”

温少卿指指药方,“那把这味黄芩换成酒黄芩,病人肠胃不好,黄芩苦寒,换个温和一些的,再加茜草15克,白芍25克,后面几天的药也都按照这个改。”

“好的,温老师。”小医生又转身进了药房。

温少卿重新坐回到丛容身边后,她想起陈簇的话,开口问:“你从小学的是中医,后来为什么学临床啊?”

温少卿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她,“林辰没跟你说过?”

丛容更是纳闷,“他和我说什么?”

温少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什么,那个时候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丛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也不想再深究了,转了话题,“茜草和白芍是干什么的?”

温少卿看她一眼,“缓解痛经。”

“我……”丛容被逼得脸一热,“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

温少卿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我什么不知道啊。

丛容正低头无聊。

温少卿忽然握住她的手,她一惊,“你干吗啊?”

“你不是对我的手感兴趣吗?可以摸一摸,如果你还想摸摸脸,我也不介意。”说着就带着丛容的手放到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触觉让丛容下意识使劲甩开他的手,落荒而逃。

刚才他带着她的手,不小心扫过他刮得微青的下巴,扎得指腹痒痒的,在一片消毒水的味道中她似乎能闻到须后水的味道。

小医生听到动静跑出来,“哎,刚才那个病人呢?”

温少卿站起来,早已不见刚才的轻佻,“她的药先不着急煎了,你看好时间,快下班的时候我过来拿。”

他回到科室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陈簇,陈簇跟他打招呼,他眯着眼睛看着陈簇,冷冷开口:“多事!”

然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陈簇一头雾水,想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果然多事了,叫住几步开外的温少卿:“哎,早些时候你不是说那是你学生家长吗?”

温少卿面无表情地辩解:“我也是学生家长,长姐如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一套理论说得陈簇目瞪口呆,“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这叫心理素质过硬,下次不许多事!”温少卿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陈簇在他身后威胁,“我回去要把你这些不要脸的话告诉三宝!让她知道她崇拜的亲师兄是个禽兽!”

温少卿头也没回,“呵,任师妹知道了大概只会夸我。”

于是当天下班时陈簇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把这段话告诉三宝之后,三宝皱着眉问:“亲师兄真的这么说?”

陈簇摇头叹气,“是啊,幻灭了吧?”

三宝立刻站起来撒欢,“我就知道亲师兄骨子里是个禽兽!看他表面上温温和和的,我就知道他禽兽起来肯定不是一般的禽兽!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能让他变身的人了!温师兄果然是我的偶像!”

陈簇满头黑线,“……”

晚上温少卿把中药热好了给丛容送了过去,看着她喝完才离开。

丛容躺到床上猛然想起温少卿白天那个眼神,他不会是在吃林辰的醋吧?!下次一定要记得问他为什么要学西医。

隔了几天,丛容又被迫去找温少卿复诊。

办公室里只有他自己在,穿上白大褂的他似乎严肃了几分,脸上看不到笑意,淡淡地扫她一眼,“把外套解开。”

丛容愕然,“啊?”

温少卿的理由无懈可击,“我听一下肺部有没有杂音。”

丛容看着他把听诊器贴上自己的皮肤,可记忆中那种冰凉的刺痛感并没有出现,反而有些温温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他刚才似乎一直把听诊器握在手心里,心里一暖,朝着他看过去。

他正好写完了病历递给她,“我今天的航班去参加个会诊,还记得吧?”

丛容点头,“我会照顾好让一让的,需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他摇头,“我和主任一起去,你照顾好自己。”

丛容又点点头。

温少卿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没想到他也就离开了几天,丛容就折腾出新毛病来了。

他提前回来的事情没跟丛容说,坐了早班飞机回来,到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她出门。

丛容吓了一跳,“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温少卿皱眉看她,“大白天的,你戴墨镜干什么?”

丛容轻咳一声,“遮阳。”

温少卿抖抖雨伞上的水珠,“今天下雨。”

丛容恼羞成怒,“我愿意,关你什么事?!”

温少卿越发好奇,“被打了?”

“没有!”丛容气呼呼地拉下墨镜,“麦粒肿!”

“你这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温少卿抬手拦住她重新戴上墨镜的手,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几分钟,看得丛容心跳加速才开口问,“吃药了吗?”

丛容点点头,“吃了,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温少卿拉着她往回走,“什么时候开始的?”

丛容泄气,“前天,本来没那么严重,可今天睡醒之后就肿了。”

温少卿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着急上班吗?”

丛容摇摇头,“也不是很着急。”

回到家,温少卿边洗手边给她解释:“就在耳尖上放几滴血。”

丛容听到那个字眼就抗拒,“放血?”

温少卿拉她坐在沙发上,抬手抚上她的耳朵,“放血之前,我先按摩一下,加速局部血行,耳郭充血不足,出血量不够效果不好。”

温少卿发誓,他一开始真的没有任何不正经的想法,只是后来……替她按摩的手指便不受控制地摩挲上她的耳垂,那里凉凉软软的,然后温度越来越高,颜色越来越红,连带着她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丛容觉得自己的耳朵马上就要着火了,可温少卿还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僵硬地把头偏向一边。

温少卿也不过坚持了几秒钟,便轻咳一声,向相反的方向偏过头,心里热热的、痒痒的。

从医这几年,第一次在病人身上产生了旖旎的念头,简直是要命!上次摸她耳垂的时候明明也没这种念头啊!

还好接下来的过程都很顺利,最后丛容脸红心跳地捂着耳朵去上班了,温少卿去浴室冲冷水澡。

丛容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自己不会做饭,温少卿会做给她吃。自己不会洗衣服,温少卿会教她,自己偶尔折腾出小毛病,温少卿会负责治好她,温少卿似乎一直都在,所以当他忽然要暂时离开的时候,她会那么惊慌失措。

那天她出差回来,温少卿因为前一天晚上值夜班,她就没让他去接,回到家刚洗完澡就接到钟祯的电话。

“表姐,你出差回来了吗?”

“刚到家,怎么了?”

钟祯小心翼翼地问:“邻省爆发了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你听说了吧?医院组织医疗队去,我也想去,可以去吗?”

丛容的声音冷了几分,“你觉得呢?”

钟祯解释:“嗯。其实在医院上班也有危险啊,会被打啊,会被传染啊……”

丛容打断他,“给我个别的理由。”

钟祯顿了一顿,难得正经地开口:“阿姐,我真的想去。我觉得医生是个特别神圣的职业,可以拯救那么多生命。前几天我在儿科听到几个小朋友唱‘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竟然特别感动,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不可笑。去吧,小姑姑那里我去说,注意安全。”丛容交代完忽然想起什么,“你老板去吗?”

“去啊,他带队,这会儿还在会议室开会,大概一会儿就会跟你说了。”

丛容愣住,“什么时候出发?”

“一会儿就走。”钟祯等了半天没有回应,“阿姐?”

“我现在过去找你。”丛容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急匆匆地穿了件衣服便出了门,到医院的时候,住院楼前的空地上停了几辆大巴车,车前站满了人。

丛容到处找钟祯的时候,在角落里看到了熟人,随忆正和萧子渊说话。

听两人说话的内容,好像是随忆也参加了医疗队,大概萧子渊不想让她去,板着一张脸,随忆抱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难得地撒娇,“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就让我去吧……”

随忆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便极快地踮起脚在萧子渊侧脸上亲了一下,萧子渊垂眸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抬手摸着她的脸终于妥协了,“我该拿你怎么办……”

丛容竟不知道那个温婉的女子撒起娇来会这么让人心动。

随忆笑嘻嘻地靠在萧子渊怀里,“你知道吗?你说过最好听的情话就是,我们家阿忆怎么着怎么着……每次听了就会心情特别好。”

丛容看得嘴角微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看什么呢?”

她下意识地回头,“没什么。”

温少卿神色轻松地看着她,“知道了?”

丛容想笑一下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来的时候明明还特意调整过情绪。

“钟祯说不想让你送,就不来见你了。”

“嗯。”

温少卿上前握着她的手,“有时间帮我照顾一下让一让。”

丛容点点头,“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

“注意安全。”

“还有别的想跟我说的吗?”

丛容沉默许久,忽然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你还得我们在小区电梯里相认,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温少卿想了一下,“不继续装不认识我了?”

丛容摇摇头,“下一句。”

温少卿想了想,犹豫着问:“你跟别人说你喜欢我?这句?”

丛容立刻回答:“喜欢。”

温少卿一愣,半晌低下头沉沉地笑起来,然后走上前来抱住丛容。

两人抱在一起静静地说着话。

“我是个军人,国家需要我。钟祯的话,如果你不舍得,我有办法不让他去。”

“他不是小孩子了,那是他的人生,他想做的,没有人有资格阻拦他。”丛容抬头看着温少卿,“我希望钟祯能像你一样,有一个坦坦荡荡、干干净净的人生,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梦想,有希望,有情怀,有酒有诗有远方。”

温少卿轻抚着她的眉眼,“别担心,我会看好他的。”

丛容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我担心你。”

当年那场没有硝烟的战火牺牲了多少医护人员,她不是不知道。

“我也会看好我自己的。”温少卿吻了吻她的眼睛,“这次没有那么严重,真的,不要多想。”

丛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少卿走前又抱了抱她,“我有句话想跟你说很久了,等我回来了就会跟你说。昨天出门的时候往你家门缝里塞了个信封,你收好。”

温少卿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大概很忙很累,和她联系得也慢慢少了,她也只能在新闻里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

这天她正在上班,助手拿了文件进来给她看,“丛律师,麻烦您签一下字。”

丛容随手拿起桌上的笔签起来,签完之后,助手好奇,“现在很少有人用这个颜色的笔啊。”

丛容低头去看手里的笔,是啊,除了学生,大概就只有医生会用这个颜色的笔了吧?

这是那天送温少卿的时候,她从他胸前抽的,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记得温少卿笑着对她说,等这支笔用完,他差不多就回来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深邃清亮,让岁月都变得悠长温暖起来,她忽然开始想念他。

正出神,前台打电话进来。

“丛律师,有人找,在会客厅等你。”

丛容兴致缺缺,“什么人?”

前台小妹的八卦心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得到,“是个帅哥哟!”

丛容眉心微动,“长什么样子?”

“高高帅帅的,特别有气度!”

丛容立刻挂了电话站起来往会客厅走,推开门走进去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心里忽然一空,一阵失落。

萧子渊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笑着抿了口茶,“丛律师看到我好像很失望?”

丛容对着别人的时候一向如她的名字一般从容又淡定,“怎么会,萧部长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吗?”

萧子渊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要去邻省慰问,其实就是假公济私看老婆,丛律师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家属吗?”

丛容立刻点头,“有!什么时候出发?”

温少卿见到忽然出现的丛容和萧子渊时,脸上并看不出什么异常,和颜悦色地跟丛容说了几句话之后,转脸就对萧子渊冷了脸,“谁让你带她来的?!”

萧子渊坐在椅子上等随忆,明显地心不在焉,“你看上去明明就很想见她嘛。”

温少卿忽然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开口:“和你说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萧子渊倒也淡定,“什么事?”

温少卿一字一句地回答:“你老婆好像怀孕了。”

哐当,萧子渊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温少卿看着萧子渊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椅子都来不及扶便忙不迭地往外跑,“啧啧,萧部,你也不像外界说的那么淡定稳重嘛!”

萧子渊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

温少卿带丛容去看了看钟祯,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担心她会被传染便赶她走。丛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还会耽误他工作,看到他和钟祯没事也放心了,很快便走了。

温少卿所在的医疗组回到本市又是在一个月以后,丛容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急匆匆地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她,便笑了起来。

又是一个月没见,他消瘦不少,愈显清俊,看到她愣愣地站在门口,便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进门坐下,“走的时候说好的,等你回来有话要跟你说,还记得吗?”

丛容点点头。

温少卿伸出手来,“东西呢?”

丛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他手里。

那是他走前塞进她家门缝的,她打开看过,里面是三张卡片,什么字都没有。

温少卿捏着那张粉色的卡片在手里转了转,“粉色,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都会喜欢的颜色吧?那会儿,你该上中学吧?”

说完打开观片灯,把那张卡片放了上去,然后丛容便瞪大了眼睛。

光透过那张卡片,卡片上竟出现三行字。

11班的丛容:

你好,我是9班的温少卿。

我可以喜欢你吗?

温少卿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那个时候的小男生是不是都是这么写情书的?我那会儿应该是在学楷书。你说你每次分班都会在11班,我忘了跟你说,我每次分班都会在9班。”

他又捏起那张白色的卡片,“白色,上大学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个颜色?女生的白裙子,男生的白衬衫。”

观片灯上很快便出现了不一样的字体。

丛师妹,书上说温和从容,岁月静好,我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

温少卿看着丛容,“上大学那会儿我应该在用行书。如果我们在大学遇上,我应该是你师兄,师兄和师妹不是一向都会有奸情?上了大学自恃读了几本书,表白也是书卷气十足。”

他低头去拿最后一张放在观片灯上,“银灰色,成熟稳重的颜色,正好符合我们现在的年龄和状态。做了医生以后,病历写多了便用了医生的惯用字体,草书。”

丛容看了许久,忽然出声:“这句话写的什么?有几个字我看不懂。”

温少卿站在观片灯旁看着她缓缓开口:“一颦一笑一丛容,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完又笑起来,“这个年纪再写情书,大概不能再酸溜溜地写什么情啊爱啊的了,有担当的男人该给一个女人的是一生的承诺。”

他的脸在观片灯前模糊而温和,眼底柔情四溢。

丛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紧张过了,心尖都在颤,有些慌,又有点暖。

三张情书在观片灯上,那是温少卿的心意。

丛容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知所措,温少卿便静静地等她反应。

又过了许久,她才颤抖着声音开口:“温少卿,你……你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

温少卿坦然一笑,“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我就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喜欢便是喜欢,你以为是逻辑推理吗?非要一步步推算出来?”

丛容静静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干净温暖,目光沉静笃定,眉眼俊逸温情,看着看着她也慢慢笑了起来。

职业所限,她早已习惯了根据证据推导结果,可却忘了,有些事是没办法用因果来推理的,爱情不就是讲究个莫名其妙吗?有个人莫名其妙地喜欢你,而你也恰好莫名其妙地喜欢她,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妙不可言。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敲门声,他应了一声后一个年轻的护士推门进来,“温医生,高速上出了连环车祸,部分伤者送到我们医院急救,马上就要到了,主任叫我们下去接应一下。”

她一股脑儿地说完才发现屋内除了温少卿,还站着个女人,那个女人眼圈微红,温医生还拉着她的手。她一时有些尴尬,低着头退出去,“我去给其他医生打电话叫他们回来,您一会儿直接下去就行了……”

温少卿应了一声,转身把观片灯关了后,又把三张卡片放进信封重新塞回她的包里,才拉着她往外走,“今晚大概又要加班了,你先回去,明天我们一起吃饭。”

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去拿了个医用口罩回来给她戴上,“可能会碰上,血腥味儿很重。”说完隔着口罩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丛容怕耽误他,跟在他身后下了楼,很快离开了。

她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几辆急救车呼啸而至,一群医护人员很快迎上来,她赶紧让到一边。

救护车门打开的时候,丛容忍不住看了一眼,场面有些不太好看,她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才从邻省回来,都没好好休息,又和她说了半天话,现在又要去做手术,会很累吧?

丛容再回头去搜寻温少卿的身影时,急诊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医护人员和伤者,他的白大褂上都是血,却一脸从容淡定,一边做着急救检查一边说着什么让旁边的人辅助,丛容忽然意识到他也是整日在血腥间游走的人。

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慢条斯理的闲散模样,那般雅人深致的形象,实在没办法想象,手起刀落给人开膛破肚的血腥场面。

温少卿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护士长笑着走过来,“听小护士说有个女孩子一直在等你,我去看了一下,还不错。”

温少卿累得说不出来话,只是无声地询问。

护士长八卦的心掩都掩不住,“小护士说下班的时候还和你在办公室里说话,是女朋友吧?”

温少卿眉心微动,她没走?

护士长看着他的眼神变化又笑起来,“在病房那条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快去看看吧。”

丛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手机没电了,早已关了机,她出来的时候匆忙,又忘了戴手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而复返,大概只是应了那句话吧。

情到浓时,是眷恋。即便知道自己待着这里没什么用,还是想陪着他。

丛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把口罩摘下来戴上,戴上摘下来,反复几次之后,还是觉得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有些重,重新戴上刚想站起来去找找看有没有时钟,就看到温少卿站在几步之外。

他站在那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在医院走廊惨白清冷的灯光里,他的脸坚毅沉静,眼神深邃得似乎要把她吸进去。丛容心里一慌,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上前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丛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累。”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看着她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他戴着口罩,整张脸就只露出那双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看得她心生羡慕。他的眼神却倏地一变,眼底的情绪越积越浓,最后从微挑的眼尾溢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丛容被他看得嗓子发干,刚想说点什么,他却猝不及防地低头吻下来。

其实两人隔着口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吻,可她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淡了。

“咳咳。”陈簇站在几米之外的病房门口,双手举过头顶,一脸揶揄,“我实在不想打扰二位,可是……温医生,里面那个病人翻了你的牌子。”

丛容脸红着踢了温少卿一脚,温少卿揽着她的腰,带她闪进楼梯间,躲开陈簇的视线。

丛容恼羞成怒还在挣扎,温少卿沉着声音低声开口:“别动!”

她一愣忘记了挣扎,便给了他可乘之机,他一抬手扯掉两人的口罩,再次覆上她的唇,渐渐加深刚才意犹未尽的亲吻,从嘴角移到下巴,温柔细致地含着她的下巴厮磨……

丛容仰着头轻轻喘息,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他腰侧的布料,空气中流淌着暧昧的气息。他的侧脸紧紧贴着她的脸颊,温存厮磨,低声开口,一开口满是诱哄,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丛容……丛容……”

陈簇满是无奈的声音再次破坏了气氛,“温医生,真的是正事……”

丛容猛然清醒,下一秒又开始挣扎,用力推开温少卿。

温少卿这次也没勉强,由着她挣扎出他的桎梏。

他挑眉看着她,几秒钟后忽然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有时候真想打你一顿啊。”

他的语气温柔宠溺,丛容愣在当场,直直地看着他不知作何反应。

温少卿忽然皱了一下眉,把她按在怀里挑着她的下巴又亲了一口才松手。

临走时还笑得餍足,“当时沈沉说你身上有招人的禁欲气质,可我并不赞同,谁会真的喜欢禁欲系,都是喜欢看禁欲的人破戒罢了。”

丛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出了楼梯间,过了许久才气急败坏地挠墙!

又撩她!

丛容一直觉得温少卿撩她的技能也不过如此,可没想到他是有隐藏大招的。人家都说,不娶何撩,而温少卿……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技能已满,可以直接秒杀她。

那天她连着加了几天班后,大半夜被温少卿喂了夜宵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回家打算继续加班,温少卿站在门里目送她时,忽然出声叫住她。

“丛容。”

丛容转身,“啊?”

他的脸上一丝笑意都看不出来,连平日里眉眼间的温和都不见了,“我娶你,怎么样?你以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辞职在家做你想做的事,我养你。”

丛容的脸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温少卿忽然笑了起来,语气轻快,“我开玩笑的。”

丛容的脸忽然沉了下来,深深地看了温少卿一眼,那一眼里有埋怨、有委屈还带了点恼羞成怒,“你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吗?我马上回去给你写律师函!”

温少卿微微勾唇,“我说让你辞职回家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的人生目标不是全职太太。说娶你,是认真的。”

他的眼底俱是认真郑重,丛容看着几步之外的这个男人,她从双十年华便看上的男人,爱了那么久,中间那么多年,他们的距离那么远,隔了那么多东西,她想过很多,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她面前问她,丛容,我娶你怎么样。

主旨对象不明,也没有明确时间,根本没有法律效力的一句话,却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猛地低下头,泪水直直地从眼眶落下。

丛容有些犹豫,“你真的想好了吗?其实我们……勉强算起来在一起才一年多而已。”

温少卿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不够吗?我觉得时间刚刚好,春夏秋冬我们都经历过了,以后每个春夏秋冬我们都会一起度过。一月你还没有出现,二月你睡在隔壁,三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蔷薇,五月我们对面坐着,犹如梦中,就这样六月到了,六月里鲜花盛开,处处芬芳。七月,悲喜交加,麦浪翻滚连同草地,直到天涯。八月就是八月,八月我守口如瓶。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你是青天的云。九月和十月,是两只眼睛,装满了大海,你在海上,我在海下。”

那位女诗人的这首诗她也读过,喃喃低语:“十一月尚未到来,透过它的窗口我望见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弥漫。”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再抬头时眼底就只剩下坚定,“温少卿,你可想好了,《婚姻法》只保护你的财产,不保护你的爱情。”

温少卿笑着拉她入怀,在她耳边低语:“我的爱情我会自己守护。”

夏天的傍晚,气温降了下来,没有那么燥热,天还亮着,天边有尚未消逝的晚霞。丛容刚刚洗完澡,在阳台上晾头发,边看晚霞边给满阳台的花花草草浇水。温少卿从厨房出来,递给她一杯冰柠檬汽水,然后坐在她旁边,边看晚霞边看她给满阳台的花花草草浇水。

让一让叼着一盒酸奶从屋里跑出来,温少卿替它打开,它便趴在地上吃得开心。

杯子里有他刚摘下来洗干净的薄荷叶,浅浅地浮在柠檬片上,香味浅淡,回味悠扬,用吸管搅一搅便听到冰块碰在杯壁上的声音,还有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她浅浅啜了一口,歪头靠在他肩膀上继续看晚霞。他便往她这边靠了靠,顺手接过杯子放在旁边,然后握着她的手,继续给花花草草浇水。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却意外地温馨甜蜜。

浇花的时候一不小心水洒到让一让身上,它便伸着舌头笑嘻嘻地在地上打滚。

温少卿放下花洒看了一会儿,很郑重地开口:“丛律师啊,是时候给让一让生个弟弟了。”

“……”丛容一头栽进他怀里,怎么又提这个话题啊?!

夏日长,娇花媚,微风起,满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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