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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穗和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阿信回来了。

阿信说:“陆大人也派人去问大人了,大人说要陪娘子一起去,让小的回来接娘子。”

穗和听说裴砚知要陪她去,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犹豫,跟着阿信一起去了大理寺。

到了地方,裴砚知已经和陆溪桥在门口等她,见她过来,亲自替她掀起车帘,扶她下车。

穗和下了车,先给陆溪桥见礼。

原来的大理寺卿升职去了刑部,陆溪桥接替他成了大理寺卿。

不知道是不是升了官的原因,他现在变得稳重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甚至看起来有几分消沉。

穗和觉得奇怪,按理说他升了职,就算忙碌,操劳,也该是春风得意,而不是消沉。

或许自己从前没见过他如此正经的样子,所以感觉出了错。

三人说着话去了裴景修的单人牢房,刘院判和几个太医正在会诊。

刘院判之前被皇后秘密关押,皇后自尽后,李禄主动投案,把他也放了。

见到裴砚知三人进来,刘院判行了礼,说裴景修失血过多,恐将不治,他已经尽量施救,用了许多名贵药品,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裴砚知微微颔首道了声辛苦,让陆溪桥带他们几位先出去等候。

人都出去后,穗和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裴景修。

他本来就生得白净,在牢里久不见天日,加上又失血过多,脸色蜡白,和死人没多大区别。

露在外面的左手手腕上尽管缠了好几圈纱布,仍旧细得不像话,只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

那双总是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此刻没有了半分神采,在听到穗和靠近的动静时,微微偏头向她看过来,眼底有微弱的光闪烁了一下,像是荒野里快要熄灭的火星。

“你来了……”他费力地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如水。

穗和在床前站定,默不作声地看他,很难相信,他就是自己曾经爱慕了三年的人。

那样年少得志,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怎么一眨眼就变得这副模样?

“为什么要割腕,活着不好吗?”穗和问他。

裴景修很吃力地笑了一下,说:“不这样……就……见不到你。”

“……”穗和一时语塞。

原以为他割腕是万念俱灰,没想到竟是为了见她。

都到了这步田地,行事还这样极端,真叫她不知该说什么。

裴景修又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疯癫?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你……想得日夜难眠,我就算死……也要见你最后一面。”

“见我做什么?”穗和说,“我们之间,该说的早已说完,如果还是那些车轱辘话,大可不必再说。”

“我知道……那些话你早已听厌……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他艰难地说道,手腕抬了抬,似乎想去拉穗和的手。

裴砚知走过来,抢在他前面将穗和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小叔……”裴景修的手终究没抬起来,看着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小叔也来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裴砚知说:“我没有不放心,我只是想来听听你还有什么新花样。”

“没有,什么也没有……”裴景修说,“我已是穷途末路……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他咳了几声,又粗重地喘息,缓了半天,才又自嘲道:“我纵然有百般花样……终究也翻不出小叔的手掌心……”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裴砚知问他。

裴景修摇摇头:“请小叔赐教。”

“其实就四个字,邪不压正。”裴砚知说,“你很聪明,天赋也高,只可惜你聪明没用到正途上,我纵然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裴景修哑然失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说白了……权力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是正……”

“到了现在,你若还这么想,就真的是执迷不悟了。”裴砚知说,“皇帝的权力大不大,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在哪?”裴景修吃了一惊,费力地抬起头。

他自从被关进大理寺,就住在单人牢房里,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因此并不知道外面已经换了天地。

“冷宫。”裴砚知说,“他身体抱恙,心智失常,女皇陛下让他搬到冷宫去安享晚年。”

“你说什么?”裴景修震惊地想要坐起来,终因体力不支,又躺了回去,“女皇陛下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长公主就是女皇陛下。”裴砚知说道。

裴景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穗和:“是真的吗?”

“是。”穗和说,“长公主坐了皇位,为我父亲洗刷了冤屈,还任命我兄长做了户部侍郎。”

裴景修的震惊无以复加:“你兄长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的。”穗和说,“宁王谋反,燕王殿下带兵回京勤王,顺便将我兄长侄子也带了回来。”

“燕王殿下?”

裴景修猛地看向裴砚知,盯着他平静的面容看了半晌,才渐渐理出一些头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疯了似的哈哈大笑,又因笑得太用力,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喘,咳得眼泪都流出来。

原来小叔和燕王早就是同盟,原来燕王调戏穗和只是在做给别人看。

亏他那时还信以为真,生怕穗和被燕王强占,心急火燎地去找小叔,和小叔联手弹劾燕王。

燕王最终被发配北疆,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的功劳,还曾拿这件事向穗和邀功,说自己为了她连皇子都敢拉下马。

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小叔布的一个局,他像个小丑一样在局里跳来跳去,却浑然不知自己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一股腥热涌至喉间,他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

他本就失血过多,这一口血吐出来,精神更加萎靡,隐约已经有了油尽灯枯的感觉。

他又缓了好久,才蓄出一点气力,流着泪问裴砚知:“小叔可曾有一点心疼我?”

裴砚知怔怔一刻,慢慢红了眼眶:“你我相差六岁,我却将你当儿子一样养了十几年,你说我心不心疼你?我若不心疼你,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裴景修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嘴角却勾起一抹释怀的笑。

似乎直到此时,他才想起他的母亲和妹妹,满怀歉疚地问道:“母亲和玉珠……还好吗?”

裴砚知默然一刻,决定不告诉他裴玉珠要被流放,只简单道:“我让你祖母带她们回金陵了。”

裴景修点点头,说了声“多谢小叔”。

他不再关心朝堂那些事,也懒得再去计较成败得失,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触碰穗和的袖子,艰难地问她:“穗和,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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