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敲打
没几日,下溪村到了。
在众多真心或虚伪的殷勤里,宁家二姐儿貌似不经意间,透露了一件事。
“如今江南种桑养蚕的人家多了,那绸子也不是那么好卖,兴许从明年起,大家就少养些吧。”
什,什么?
乍然听到这消息的乡亲们惊呆了。
他们还想着多种些桑蚕,多赚些钱,也好给家里多盖几间房,娶媳妇嫁闺女时更能挺直腰杆,这怎么竟是要减产了?
就见宁芳又望着他们笑笑,“不过这事跟你们关系不大,无非少赚些钱,但大家有地可种,饿不着就好。象我舅舅那边,受影响的就大了。外人看着他开那么多家店,又请了那么多的伙计,成日里人来人往,光鲜热闹,可里头的苦,有谁晓得?那便是歇一天,就得往里赔钱的。”
乡亲们不说话了。
做生意的风险他们不是不懂,只是看到别人赚钱的时候,难免眼红,难免就忘了。
这会子听宁芳说起,他们才意识到,人家赚的钱,可是他们没本事,更没那个本钱去赚的,那你还凭什么眼红?
而整个下溪村,说来都是宁家的产业。
主子要他们种什么,哪怕赔钱,他们也得种什么。真若不让他们养蚕了,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就算偷偷养了,可谁敢拿出去卖?
这地,这山头,这桑树,这蚕种,可都是人家的!
亏他们之前还想着要把生意挪到上溪村去,好省几个税钱,怎忘了这生意从根子上,本就是宁家的?主子不发话,他们就算再怎么拧成一股绳,想提意见,有用么?
瞥瞥众人错愕沉默的脸,宁芳冷着脸走了。
这就是她用八只鸡,十六只鸡腿饭买来的主意了。
简单,但不出意外的好用。
你们眼红想省税钱?那干脆不做拉倒!
反正宁家又不等这些钱吃饭,她们不怕。但这些乡亲们呢,他们有这个底气吗?
不是宁芳,或者程岳狠心,要故意吓这些乡亲们,断他们的财路。而是他们的贪念,逼得宁芳不得不如此作为。
省几个税钱,对这些乡亲来说,可能意味着就能多盖一间房,或多攒件嫁妆聘礼,可对于他们的主家来说,却是要冒着日后被人检举揭发,甚至清算的危险。
所以宁家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就做这样的事,程岳更不会。他把生意交到宁家手上,就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难道现在还要自找麻烦?
简直笑话!
所以光教训几个跳出来的鸡有什么用啊?真要教训,就得让他们彻底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管他是猴子是鸡,一起打醒,才能让他们不去做那些无谓的指望。
真要是有那冥顽不灵,大不了就不在这下溪村做生意!
天下又不是只有这里才长桑树,难道别的地方的乡亲就学不会种桑养蚕了么?
宁芳这里,还算委婉的震慑住村里人之后,另一边夏珍珍面对孟老庄头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我把这村子交给你,是指望你替我好生看着的,怎么发生这样大事,你竟不知?还要等我女儿来告诉我,若真让他们把事闹到程家跟前,我的脸固然是丢尽了,你还怎么留在村里服众?”
老孟羞愧万分,甚至都找不出理由来替自己解释。
就算是那些人有心瞒着他,可他这样的消息不灵通,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沉默了半晌,老孟看夏珍珍没有松口的意思,最终只能无奈道,“我到底是老了,还请二奶奶另选个年轻管事吧。只好歹容我一两年,别闹得太过没脸。”
他是真舍不得放弃这个肥差,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再强行把持下去,只怕多少年的苦劳都要给人忘光,反而在主子跟前结怨。
他确实是老了,各方面的精力大不如前,而大儿金墨如今跟着宁怀璧,一心奔前程,还要给庶出儿子挣家业,是万万不会回来的。小儿孟保柱又是犯了错被驱逐出村的,除非主子发话,否则也不可能回来。
女儿媳妇倒是愿意出头,却到底是女流之辈,不可能抛头露面,所以后继无人的他,只能放手了。
看他还算识趣,夏珍珍的神色这时才和缓下来。
孟老庄头这些年把持着下溪村,从不让人越过他去,也是招了不少怨言。而从他家翻修的新瓦房,还有孙儿孙女的穿戴上亦可看出,这老头占着庄头的便利,这些年也当真捞了不少好处,该知足了。
虽说换个人也会如此,但将利益均摊给更多的人,不也能让更多受益者愿意卖命?
夏珍珍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自家的大掌柜,每隔几年也是有升有贬的。
有能力的,贪些小钱无所谓,但绝不能放任一个掌柜始终占着某个铺子。这样就算原本没问题的,最后也会闹出大问题。
须知,人的胃口都是一点点惯出来的。
所以夏珍珍不客气的收回了老孟的庄头之职,也要适时给他两颗甜枣,“你家大媳妇,还有闺女都干得不错,她们管着的事,继续让她们管着。回头我先寻个副管事来,你慢慢交接着就是。”
孟老庄头听明白了,谢了主子恩典,回头更加尽心尽力的忙活去了。只晚上归家,孟大娘听说要把庄头之职交出去了,心疼得眼泪直流。
“那些杀千刀的,他们在背后闹腾,怎么就拖累上咱们?”
孟老庄头越发火起,“够了!主子还在呢,你嚎什么嚎?我是老了,耳聋眼瞎的,可我不信你们个个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打着他们闹成了,咱们跟着捡现成便宜的主意?”
孟大娘给吼得嗝儿一声,止住了哭声,却见媳妇和女儿都心虚的低着头不说话。
孟老庄头越发来气,“可是老话说的,你们这些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想拿捏起主子来。这回可好,踢到铁板了吧?如今说这些都已无用,媳妇你还是管着你自己的事,三妮你准备准备,嫁了吧。”
孟三妮一下瞪圆了眼,“爹,为什么要我嫁出去?不是说好了,我就在村里成亲的么?”
孟老庄头瞟她一眼,“又不是上门女婿,在村里成亲也不怕招人笑话,把你手上的事交给你娘吧,到底也别便宜了外人。”
夏珍珍说得很明确,仍给孟家保留两个管事的位置,但要是留下闺女,儿子的份就少一块了。
从前孟老庄头还是庄头,可以尽情安插亲信儿女,如今他没了这权力,自然还是想把现有的都拢在自家手里。
可孟三妮不干了,“凭什么呀!这些年为了村里生意,我也没少吃苦受累。爹你明明说好了等我成亲,还把我女婿留下来的,二奶奶若嫌你年纪大了,何不让你女婿来管事?”
呸!孟老庄头当即啐了女儿一口,“你当这村子里你的,你说什么二奶奶都听?她如今已经摆明了不用咱家了,你还觍着脸赖在这里,是讨赏还是讨打?”
此时孟大娘回过味来,也劝起女儿,“算了,妮子,听你爹的,好生嫁出去吧。若娘家还在,你腰杆子也硬不是?”
可孟三妮不愿,“嫂子,你也帮我说句话吧!”
可跟她平素里极是亲厚的孟大媳妇却也低头道,“妹妹,你好生嫁了吧,嫂子给你再添些嫁妆。”
她不能不如此,因为小姑留下,势必就要影响到她儿女的利益了。
如今的孟金墨,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媳妇,他还多了个妾。而这个妾,还是孟大媳妇替他娶的。
这事说来也有几年了。
当年在孟金墨跟着宁怀璧到桐安县安定下来之后,孟老庄头本是想让大媳妇跟金墨出来的,否则男人身边长期没人,迟早生事。
可孟大媳妇却舍不得家里赚钱的营生,便想着要替丈夫纳个妾,还特意从自家的穷亲戚里找。
她原打的主意既是自家亲戚,总好拿捏,等表妹日后生了孩子,就抱到自己跟前养,只当这表妹是伺候男人的丫头便完了。于是便挑了最老实,最不会争,姿色也最平平的一个表妹小翠。
谁知这世上最易变的,便是人心。
那小翠跟金墨过了三年,便是只狗也养出情份来了。何况这丫头比他足足小了十岁,又乖巧体贴,勤快肯干,所以小翠头胎生了儿子,孟大媳妇想要抱走时,金墨就拦着了。
“你别怪她,她什么也没说,这是我的意思。咱家如今好过了,你跟前也有儿有女的,犯不着把她的孩子也抱去。若担心日后兄弟分家反目,家里那些都归你,我另挣一份给她便是。”
孟大媳妇错愕无语。
再看抱着儿子,不声不响的小表妹,这才生出悔意。
要说金墨也不是对妻子没了感情,只是既然她觉得守住家里的钱袋子比陪伴他更重要,那么他也可以选择对朝夕相伴的小翠生出感情。
妻子想把孩子抱走,无非是担心妾室威胁到自己和儿女的利益。只要他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为何不能妻妾一家亲?
孟大媳妇想吵,想闹,想不顾一切挠花小表妹的脸,都没了借口,所以她只能说一句,“你以后照顾好相公。”就孤身败退回村了。
孟金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孟拴柱,孟大媳妇也不是当年那个畏首畏脚,买一朵三五文钱的珠花都要算计半天的小媳妇了。
时光流逝,他们的日子在变,处事的方式方法也都在变。与其跟丈夫闹得两败俱伤,不如相互妥协。
丈夫替小妾和庶子女放弃了乡下的家产,她也要放弃丈夫曾有过的全心全意。
难过吗?
肯定的。
孟大媳妇也不知道如果重来一次,自己又会不会还是做出同样的选择。但她知道,如果公公注定要失去庄头之职,那么让小姑嫁出去,才是保障自己利益的最好办法。
小姑的权职交到婆婆手上,不一定以后就是她的。或许会给老两口留下,又或者会给小叔。但这么做,毕竟也能减轻她的负担。
但如果留在小姑手上,再把妹夫招进来,就绝对没有她的份。所以利益面前,就算与小姑再亲厚,她还是只能劝她退让的。
孟三妮到底哭着走了。
她好不容易说了门好亲,自是不愿意退的,况且她都十八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从前仗着爹是庄头,家里又攒了些钱,还可挑三拣四,等人人知道她爹失势,还能怎么挑拣?
于是,孟家就这么轻飘飘先被分崩瓦解了一半,而等上溪村得知下溪村传回来的信儿,再没一个敢吱声的。
下溪村有肉吃,他们才有汤喝,若连他们都没肉吃了,他们还喝个屁啊?
去喝西北风么?
程七太爷再不敢吹牛,甚至悄悄命人套了几只山鸡野兔,命他孙儿,新村长程长春赶紧送去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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