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回到家之后,钟晔怕雨伞放在屋外容易被人偷走,便特意把伞放在阳台上,路过厨房的时候,钟家明穿着围裙走出来,“回来了?你妈喊你去拿什么东西?”
“文具。”钟晔站在阳台上回答。
钟家明摇摇头,“文具还要她来买?她还当你是三岁啊?”
钟晔摆好伞,并不想和钟家明争执,“可能她怕我拿钱去买画具吧。”
钟家明揉了揉钟晔的头发,笑道:“艺术生也挺好的,也能赚大钱,爸爸可不像你妈那样老古板。”
钟家明在钟晔面前总是一副慈父模样,但实际上等排骨炖好,蔬菜炒好,电饭锅的开关一跳到保温,他就急急忙忙摘下围裙,到门口穿鞋,去他的麻将场继续战斗了,他穿好鞋,拿上雨伞,笑着对钟晔说:“你慢慢吃,爸爸很快回来,十点前肯定到家。”
钟晔早就习惯了,没有任何反应,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饭,右手拿着本漫画,翻两页吃一口,他吃饭非常慢,即使不看漫画,他也要细嚼慢咽吃很久,姚艳经常批评他做事慢吞吞。
这本漫画钟晔已经看过一遍,翻到他最不喜欢的情节,他才把注意力转回到碗里,这才发现排骨早就凉了,他只好把排骨倒进锅里,加热一下继续吃。
吃完饭,他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先是躺在床上把剩下的漫画看完,等到九点多了,他才揉揉眼睛走到课桌边,开始挑灯补作业。
这边的陆谨承也在学习。
尽管陆粤劝他,既然作业都做好了,就不要再做那么多练习题了,可以出来看部电影放松放松,但陆谨承拒绝了这个建议,顺便拒绝了王阿姨的水果盘。
姚艳正在帮陆谨承打扫卫生间,换好干净浴巾和地垫之后,她又问陆谨承要不要换床单。
陆谨承洁癖严重,换床单非常勤,他本来顺口就想说好,但余光瞥见姚艳身体佝着,正握拳捶着后腰,陆谨承想到下午的那个男孩,随后改变主意道:“不用了,谢谢。”
姚艳愣了愣,但身体实在疲惫,便也没多问,如释重负地说:“行,那我下楼了。”
刚把换下来的毛巾扔进洗衣机,王阿姨忽然跑过来喊姚艳,“小姚,太太喊你呢。”
姚艳洗了手走到客厅,陆粤正陪着小女儿玩,她刚洗完澡,慵懒自然的卷发还带着微微的潮意,披散在肩头,衬得她皮肤雪白,丝毫看不出年纪,她抬头对姚艳说:“姚姐,桌上的兔子餐巾是你叠的?”
姚艳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连忙道:“是,刚刚和王姐说话的时候瞎叠的,我现在去换。”
陆粤抬手拦住她,指了指旁边三岁的女儿,笑道:“没有没有,小西喜欢,她想让你再叠一次。”
小西梳着可爱的小啾啾,拍着手说:“兔兔!”
姚艳松了口气,拿来两条干净的餐巾,放在茶几上,蹲下来教小西,和蔼地细声慢语:“先这样对折,这两下,对,再往中间……”
很快,一只餐巾兔子就叠好了,小西十分兴奋,虽然她手里的兔子歪歪扭扭,手一松就散架,姚艳见孩子喜欢,想起来自己那里还有一些钟晔给她叠的小玩意。
她早早和钟家明离了婚,常住雇主家,怕想念孩子,就把钟晔以前随手叠的小玩意和画的画都放在铁盒里带过来了。
她回到房间,从盒子里拿出来几个小动物折纸放到小西面前,小西兴奋地“哇”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纸折的雪花。
姚艳对陆粤说:“这些都是我儿子叠的,他最喜欢捣鼓这些,那个餐巾兔子也是他教我的。”
陆粤拿起一只红色的纸玫瑰,前后观赏后惊讶道:“你儿子手好巧啊,好厉害,不仅叠得这么细致工整,连花瓣颜色都和真的一模一样,应该是画上去的吧?还有纹理呢。”
“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好。”姚艳无奈道。
陆粤笑道:“现在不提倡唯分数论了,孩子要多方面发展。”
姚艳讪笑两声,但心里却想:站着说话不腰疼,穷人家的孩子除了分数,还能论什么呢?
姚艳将几个折纸小动物送给小西玩,小西爬到陆粤腿上,黏黏糊糊地说了会话。姚艳见状就转身去打扫卫生了,快九点的时候,陆粤抱着小西上楼睡觉,姚艳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走到厨房,倚着墙对正在备菜的王姐说:“我这颈椎肯定出毛病了,现在弯腰低头都疼。”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估计是在上一家做的时候落下来的病,那户人家个个都是事儿精,没有保姆能在他家待超过两个月的。”
王姐笑道:“我懂你说的那种,我也遇到过,这么些年我遇到的雇主里,这户是最好的,严总和太太人好心善,从来不挑刺,也不会拿鼻孔看人。”
姚艳也认可,“是,而且严总对二少还特别好,这一点挺难得的。”
王姐摇摇头,语气神秘:“太太可不是普通人,人家自己就是豪门出身,自己手上有公司有花不完的钱,虽然离婚了带着孩子,但就凭人家这相貌身价,追她的人能排上两条街,严总本来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
姚艳十分纳罕,“竟然是这样,对了,严总的儿子现在在哪里?我都没见过他。”
“在国外留学呢,今年应该就回来了。”
“这样啊。”
王姐把抹布洗干净挂好,杞人忧天道:“那孩子比二少大四岁,两个人不对付,背地里总暗暗较劲,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之后,这家里又要变成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即噤了声,陆粤穿着丝绒睡裙婷婷袅袅地走过来,要了杯水,她对姚艳说:“姚姐,你儿子今年多大?”
“高二。”
陆粤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句:“小西说想让哥哥给她折动画片里的一个什么人物,我说这也太难为哥哥了。”
姚艳终于听明白意思,既然雇主发话了,为了工资,她也不敢违逆,只好笑着说:“这有什么的,反正明天放假,我让他过来陪小西玩一会儿。”
“那太麻烦了。”
“不麻烦。”
陆粤喝完水,看了眼时间,便回了房间,留姚艳和王姐在厨房里收拾,王姐安慰姚艳:“别有心理负担,你要是不愿意让儿子来,就跟太太说一声,她很好说话的。”
“没事,正好我明天去医院,我儿子过来,就当是替我的班了。”
王姐把蔬菜切好放进保鲜盒,姚艳帮她擦干净台面,随后就关了厨房的灯,进房间洗漱休息了,临睡前姚艳给钟晔打了电话,钟晔还在补作业,听到姚艳的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姚艳言辞中带着窘意,钟晔明白自己不能让母亲为难,只好答应下来。
他翻出柜子里一沓泛旧的彩纸,又拿出盒装彩笔,一同装进袋子里,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钟家明十一点零五分的时候才到家。
今天天气晴朗,地面的雨痕已经干透,钟晔走到大门口,按了一下边上的可视门铃,很快姚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小晔吗?妈妈出来接你。”
钟晔不敢乱动,就站在门口等姚艳。
陆洲打来电话的时候,陆谨承正在听状元课,陆洲吊儿郎当地说:“带你去个地方,舅舅的秘密基地。”
要么是游戏体验馆,要么是篮球场,陆谨承对陆洲的套路一清二楚,冷淡地回复:“不感兴趣。”
“舅舅后天可就回美国了,你确定不来维系一下咱俩的亲情?”
陆谨承无语。
“来吧来吧,学习什么时候不能学?”
陆洲热情邀约,陆谨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很闲吗?”
“很闲,”陆洲坦然承认,催促道:“简单收拾一下,我二十分钟之后到。”
陆谨承抓紧时间写完了手上的物理试卷,对了答案,最后一题出现了审题错误,陆谨承心头又涌起难以抑制的烦躁,最近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平常从来不会犯的错误,现在却频繁出现。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陆谨承猛地想起他生父赵鸣之曾经说的话:“谨承,你不能像贵族学校里那些孩子一样松散自由,凭借学校的高录取率考上名牌大学不是你的目标,你的家境和信息素等级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越,所以你必须做到最好,你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你的每一步都应该比别人更完美。”
那些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陆谨承的头上,让他平白有些晕眩,下意识地将试卷揉成一团,正准备扔进垃圾桶时,他看到垃圾桶的边缘上贴了一张微笑贴纸。
大概是陆粤贴的。
其实陆粤从来没有对他提过任何要求,她只希望他过得开心。
陆谨承颓然地把试卷放回到桌上,没有立即摊开,只是随手扔到桌角,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件外套,便出了门。
陆洲的催命消息又发过来,“我还有十五分钟到。”
陆谨承刚下楼,就听见客厅传来小西的笑声,他向来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小妹妹不感冒,微微蹙眉,正准备低头直奔门口不停留,余光却看到熟悉的一抹白。
茶几边上蹲着一大一小。
是昨天那个男孩。
小西穿着可可爱爱的小公主裙,坐在男孩怀里,被他手把手带着画画,他的脸和小西一样白里透红,笑起来就能看到浅浅的酒窝,他低头冲小西微笑,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愈发柔和。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带毛领的白羽绒服。
陆谨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愣地停在原地,直到钟晔察觉到他的视线,收起笑容望过来,他才猛地回神。
小西和陆谨承的关系并不亲,小声喊了下“哥哥”,然后就摇头晃脑地往钟晔怀里倒。
钟晔抱着小西,正在纠结要不要起身和陆谨承打招呼时,陆谨承已经面无表情地上楼了,钟晔怔怔地望着这人的背影,十分莫名,又生出些受辱的不忿。
虽然才见第二面,但陆谨承已经给钟晔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冷漠又高傲。
连句正经的招呼都没有打过。
就因为他是保姆的儿子吗?
小西也很委屈,撅着嘴向钟晔抱怨:“哥哥就是这样,凶巴巴的。”
钟晔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
比起陆谨承,小西更喜欢眼前这个温柔的哥哥,钟晔不仅说话和风细雨的,还会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连动画片里的公主都会画,他还可以画一个公主轮廓,然后由着她来填充颜色,简直是神仙。
小西看钟晔又抬头望向楼梯,连忙催道:“钟晔哥哥,画画啦!”
“好呀。”钟晔低下头,继续握着小西的手画画。
陆谨承没有进房间,而是站在楼梯转角处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平复呼吸。
他觉得自己刚刚上楼的姿势非常别扭,两只手好像都忘了正常摆动,步速又太快,那人会注意到吗?那人刚刚和他对视了吗?
好像对视了,又好像没有。
他是不是应该主动打个招呼?
或者问一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再或者……
直到陆洲的电话打过来,陆谨承才从纷乱的懊悔中抽离出来,他慌忙掏出正在响铃的手机,本来想死死按住出音孔,结果劲使大了,手机挣脱出来,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掉到楼梯台阶上,还十分顺溜地往下滑了一层。
咣当的响声把客厅的两个人都惊动了。
钟晔和小西齐齐看过来,和陆谨承六目相对。
“……”
气压瞬间变得很低,陆谨承板着脸,飞快地捡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卧室。
钟晔只觉得满头问号,他想:看来姚艳说得没错,这户人家的少爷在精神上确实有点问题。
刚走进卧室,陆谨承误点了接通电话,陆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亲爱的外甥,你人在哪儿呢?”
“我不去了。”
“啊?”
“你去找你女朋友吧。”
陆谨承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然后逼迫自己坐在凳子上。
陆洲还不放弃,“你有什么事?不会还在做试卷吧?”
陆谨承伸手一点一点地把刚刚揉皱的试卷展开,心头的焦躁被含着愉悦的紧张取代,他回答道:“比做试卷更重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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