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自从宫破前夕容殊明带来一纸绝义书,姜宝鸾和他便再也没有半分联系过,再往前推,两人见的最后一面更是在更早之前,不是不再见,而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就此断了对两人都好。
姜宝鸾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对于谢珩方才的话,姜宝鸾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喉间却阵阵发涩。
如果可以,她宁愿再也不要见到容殊明了,就让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娶妻生子,然后儿孙满堂,他的人生她不得而知,那才说明容殊明是过得好的。
眼下在这些达官贵族的宴饮中容殊明再度出现,宴无好宴,只能说明容殊明重新卷入了他们勾心斗角的漩涡之中。
他和谢珩不一样,谢珩面对倾轧也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但容殊明渊清玉絜,不欺暗室,当时那样的情况他都拒不杀俘虏,又要如何在这样的世道中浮沉呢?
她终于抬起头再次定定地看着谢珩,还带着些苍白的嘴唇被小小的贝齿重重一咬,只红了那刹那。
“谢珩,你是知道我的,你要故意带着我去那我就去,但若是让我做些什么事,说些什么话,我是绝不会去做的。”姜宝鸾道。
闻言,谢珩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姜宝鸾知道他一向这样,像根风吹不动针戳不进的木头。
或许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带着穿着一身素服的姜宝鸾出现在众人面前,为的也是体现谢氏的宽宥仁厚,与他对已经落难的姜宝鸾的情深义重,而容殊明也在,想必也是他想利用二人曾经的那一段情谊,让容殊明看在她的面子上为他所用。
姜宝鸾早就能够看穿他了。
谢道昇道貌岸然,他的儿子又会好到哪里去。
只看谢道昇对待发妻李氏,就知他们根本不会把女子当一回事。
谢珩果然毫不理会姜宝鸾的话,只道:“明日酉时,谨成不用带。”
姜宝鸾狠狠地咬了一下嘴里嫩肉。
“对谨成不用太好,他有些被母后惯坏了。”末了谢珩又淡淡道,“让他自己去睡就是,有乳母守着。”
姜宝鸾没有言语,这三年她都没有陪伴过谢谨成,便是难得几日想让他过来睡也无可厚非,没想到谢珩倒还做出个严父的样子。
不管他,等他一走照样把谢谨成抱过来香一香。
一时有些走神,但看在谢珩眼里却是姜宝鸾怔怔地有心事。
想起方才谢谨成离开时姜宝鸾说的话,谢珩却是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在他都没想过该说什么话的时候,却突然脱口而出:“我不过来。”
姜宝鸾立刻眼神一飘,也懂了。
男人就是这样,明明都没有说起那种事,他却非要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一句“不过来”,岂不是说明心里就想着那档子事。
只有知道不君子是什么样子,才能装成个君子。
姜宝鸾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而此时眼前已是一动,谢珩终于往外面去了。
姜宝鸾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只听隔壁厢房里谢谨成哭了几声,然后便没了动静,又等了一会儿,确认谢珩真的已经走了,也不叫人进来,只掀开被子,赤脚趿着绣鞋下了床。
她在昭阳宫的物事早几日就被收好了重新送到她手上来,不常用的进了库房收起来,素日用的只贴身放在身边。
连这里用的镜台也是从昭阳宫里搬回来的,姜宝鸾倒不觉得是谢珩抠门,朝代更迭姜氏当年的东西自然是由谢氏承继,有些也是要点了入库的,想必搬回来也要费些心思,不比重新置办方便。
镜台旁放着一个黑漆螺钿匣子,又高又深的,上面只扣了锁扣,并没有落锁。
姜宝鸾把匣子打开,里面堆放着她以前最喜爱的那些玩意儿,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单一支的嵌宝石金顶簪,金嵌宝四季花钿儿,白玉耳挖簪,金手镯,金篦玉梳等,零零落落的不成套,都是她从小玩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堆了满满当当一匣子。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匣子旁边探到最底下,摸到两侧凸起的一个榫头,轻轻一按,下面整块板就被卸下来。
带着整块板和上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搬出来,才能让人察觉因这匣子深,所以下面还有薄薄的一层。
最底下是一样被一块鹅黄色帕子包着的东西,姜宝鸾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上之后才将帕子打开。
里面是一块极好的羊脂玉佩,雕着一只小鹰,拿起来触手生温。
这是先前容殊明送给她的信物,当时她察觉谢珩到了云映晴雪,容殊明为了给她安神镇鬼,便把祖母留下来的玉佩给了她。
后来的一切都太匆忙,她根本没机会把玉佩还给他,本来打算日后寻个时机偷偷找人还给他的。
姜宝鸾的手指轻轻摩挲了玉佩两下,只把玉佩放了下来,看着出了一会儿神。
这玉佩她拿着不合适,总要还给他的。
姜宝鸾把匣子收好,只留玉佩在外面,然后才让人把谢谨成再抱回来。
谢谨成果然还没有睡着,这孩子怕是属夜猫子的,怪不得都说他襁褓之中时整夜整夜地哭。
不过谢谨成被送回姜宝鸾床上之后,这回已经有了困意,只抓了一只玩偶玩了一会儿,也便沉沉睡去。
姜宝鸾摸了摸他额角的软发,也躺到他身边,闭了眼睛。
一夜无梦。
第二日是个晴天,但已经入了冬,天一放晴就冷得更彻底,宣王府甚至没有地龙,姜宝鸾只好一早就让他们多生了几个炭盆,这才暖和起来。
谢谨成夜里睡得晚,早上就起不来,在床上赖了许久,姜宝鸾不忍叫醒他,也陪着他躺着。
后来姜宝鸾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捏住谢谨成的鼻子把他叫醒。
谢谨成自然蹬着脚又哭又闹,姜宝鸾只好软硬兼施:“一会儿行舟弟弟就过来了,万一是你父亲送他来的,看见你还没起怎么办?”
谢谨成这才停止,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起床洗漱穿衣。
早膳摆了一桌出来,其中还以谢谨成喜爱的甜食居多,姜宝鸾不动声色地给蕊娘使了眼色,蕊娘会意,那些甜食便没摆到姜宝鸾和谢谨成面前来,只是远远放开。
外面天寒地冻的,姜宝鸾便让人盛了热腾腾的鸡丝粥给谢谨成,又拿过来一碟子鹌鹑茄过来,亲自夹了给他佐粥吃,桌上又有各色笋肉包儿、蟹黄包儿、鲜肉包儿等,姜宝鸾只让谢谨成自己吃。期间谢谨成捅破了一大半包儿的皮子,只舔那汤水喝,又打翻了给他盛鸡丝粥的玛瑙碗,弄得姜宝鸾手忙脚乱,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又被谢谨成的鸡丝粥脏了衣裳,便连忙去换了身衣裳出来,等出来时谢谨成还在桌上玩,坐的时间倒长,可是吃的却不多。
姜宝鸾重新坐下,自己端起鸡丝粥喂到他嘴里,这回总算喝了几口下去,她一时额角“突突”地开始跳,先前倒还觉得谢谨成乖巧,但实则那都是表象,谢珩所说的话确实是没错的,谢谨成被惯坏了,有东西不好好吃,偏要撤了膳食才开始找那甜腻腻的零嘴吃,家中也不是供不起,只是这些习惯实在不好,便是姜宝鸾当初受尽宠爱,自小用膳也是讲规矩的。
可孩子不能一下教得狠了,姜宝鸾只好想着慢慢给他改,至少用膳时要规规矩矩坐着,这都三岁了又是要乳母抱又是咬了这个扔了那个,实在令人头疼得紧。
谢谨成吃了几口又不安分起来,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若不是乳母们万分小心地护着,早就掉到下面去了。
姜宝鸾把他拽上来,叹了口气说:“不吃了是吗?不吃了就下去,等午膳再用。”
谢谨成在乳母的帮助下下了桌,又在姜宝鸾腿边抬头问她:“行舟弟弟怎么还不来?”
姜宝鸾也不打算再用早膳,跟着他净了手,才说:“你去外头等他,若太冷了就站在门口。”
一听这话,谢谨成抿起唇笑了,撒腿就往外间跑去。
等姜宝鸾收拾停当出去,果然见他在门口蹦来蹦去地跑着,有时跑到外面去,有时窜进里面来,一点都不怕寒风。
姜宝鸾为着姜行舟也一直记挂在心里,知道他要来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的,便也不进去了,只陪着谢谨成等在这里。
这一等就等到了用过午膳,谢谨成连午觉都歇完了,看着连天色都要暗下去时,这才终于有仆妇跑过来,不等她说话姜宝鸾眼底便一亮,拉住谢谨成就往院门口跑去。
厚重的院门本只开了一条缝儿,姜宝鸾等不及别人过来,只自己用力地将门推开,立刻便探了个脑袋出来,底下谢谨成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门边,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瓜子。
不远处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快步朝这里走来,身姿挺拔,如松如玉。
姜宝鸾认出是谢珩和姜行舟,不由踮了踮脚,朝着他们两个招了招手。
她今日的立领上裹了一层白狐皮的毛边,因兴奋而脸微微泛着红,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朵点翠海棠花簪,蓝色的花瓣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谢珩步子一顿,忽的想起那年他把她带回楚国公府,也是这样入冬的时节,他让她来退思堂伺候,她每日来时都会冻得一张脸红红的,有一回他随手赏了她一只捉来的兔子,她便抱着兔子来给他看,一脸的兴致勃勃,恍惚间此时就和彼时一般。
只是那时她对他,还不如如今这样浑身长满了刺一般,从前的阿鸾不是这般的,定国长公主一向也不是这般的,只有重逢后的姜宝鸾,她厌恶他入骨,所有的欢喜都不会再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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