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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谢谨成一路冲到了姜宝鸾那里,路上还有未化完的雪水,惹得乳母们连,连连惊呼,既怕谢谨成摔了又要防着自己也摔倒。

        姜宝鸾正倚在榻上看书,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心里一惊,不由起身坐起,身上盖着的灰鼠皮毯子一半都滑了下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谢谨成回来。

        今日谢谨成比往常要早回来很多,姜宝鸾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能说不知道。

        他在一边看着谢谨成洗了手脸再换了衣裳,又照例问了问谢谨成今日学了些什么,谢谨成老老实实答了,不过也答得不很仔细,姜宝鸾知道孩子还太小,实在是不懂,便也不逼他,只让他自己去玩。

        谢谨成玩了一会儿,很快又去拿东西吃,姜宝鸾才记起来问道:“不是才送了吃的过去,怎么又饿成这样了?”

        谢谨成软乎乎地贴过来,嘴里塞了一嘴的桂花藕粉团子,说:“爹不让我吃了。”

        这些倒是记得清楚。

        姜宝鸾把他抱到膝上,想了片刻,对丹琴道:“你去问问食盒收回来了没?”

        丹琴有些摸不着头脑,姜宝鸾一向是从不过问这些琐事的,一个食盒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便是丢上几百个也无妨,怎么今日就眼巴巴地去要了。

        不过她还是应了下来,正要出门去,却又听见身后姜宝鸾叫她。

        她回头去看,姜宝鸾已经拉着谢谨成的手站在那里。

        “不必去了,等我换一身衣裳,我自己过去看看。”姜宝鸾道。

        姜宝鸾转身往内室去挑选衣裳,樱桃似的小嘴不满地翘了翘。

        她就是清楚谢珩素日都不吃那些点心,这才不备他那一份的,如今倒好,只把谢谨成打发回来,想必东西都落到了谢珩的嘴里。

        抢谢谨成的东西,姜宝鸾怎么着也要去看一看。

        丹琴拿了才熏好的披风给她穿上,又为姜宝鸾整了整发髻,倒多嘴问了一句:“这根碧玺花簪夫人戴了好几日了,今日换一换罢?”

        姜宝鸾不由自主抬手摸了一下髻边花簪,中间的明珠颤了颤。

        她低下头,好似有什么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只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烫。

        “换来换去倒也麻烦,还得再重新梳头。”她说。

        不过是换一根簪子的事被她说得这么麻烦,丹琴看出来她是不想换,便也不说什么了。

        一时等妆点好了,姜宝鸾便带着裹得厚厚的谢谨成出了门。

        谢谨成最喜欢跑来跑去的,姜宝鸾怕他冰天雪地地摔一跤,也紧紧拽着他不肯放。

        于是他便撅起嘴有些发脾气了,小手也不怕冷似的,一路走一路去拂道边树枝,等姜宝鸾发现的时候,谢谨成的袖子已经湿了一大半。

        眼见着离谢珩那边也近了,姜宝鸾便索性停下来教训谢谨成。

        谢谨成对付父母长辈有不同的战术,这回任凭姜宝鸾说得口干舌燥,他也只笑嘻嘻地朝她身上贴。

        姜宝鸾更不会怕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只冷着脸笑了笑,说:“反正你的袖子湿得不像样,我也不让她们给你换,一会儿去了你爹面前给他看看。”

        谢谨成哼哼唧唧了两声,终于认输了。“别想再折返回去给你换,眼见着就要到了,”她说,“等到了那里再换。”

        谢谨成怕被谢珩训斥,捂住眼睛又要开始哭了。

        这时丹琴却朝着姜宝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旁边避一避。

        姜宝鸾唯恐谢珩这里有外人出入,也不疑有他,连忙拉着谢谨成就要往旁边去。

        然而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步子一顿,停了下来。

        姜宝鸾转身欲看分明,而对方也明显看见了她,二人都不约而同回过头去。

        容殊明还是和从前一个模样,与姜宝鸾记忆之中一模一样,仿佛是昨日才刚见过一般。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等回过头再去想,才惊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若是这么过着,一辈子也便很快就过去了。

        虽是已经面对面见了,但姜宝鸾不好过去,只是她也不走,看着容殊明向她走来。

        她身边跟着那么多婢女仆妇,还有谢谨成,若见了面匆匆忙忙避了,有心人看在眼里反而疑心,倒不如大大方方。

        似乎就在眨眼间,人已经到了跟前,姜宝鸾牵着谢谨成往后退了一小步,朝他微微颔首浅笑。

        “夫人。”容殊明行了一礼。

        姜宝鸾早就抬手让他起身,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容大人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谢谨成就拉了拉她的手,又抬起头来看她。

        “叫容叔叔。”姜宝鸾捏了一把谢谨成的小脸。

        谢谨成已经完全忘了容殊明了,小孩子的忘性就是这样大,有时候叫人羡慕。

        谢谨成叫了容殊明一声,在外人面前,他倒是很乖巧的模样。

        容殊明这才道:“是殿下有请,夫人和小郎君一向可好?”

        他其实过来时就已经隐隐听到姜宝鸾的声音,她总是这样,训人也仿佛带着娇嗔,是自小养出来的娇气。

        眼下见了一面,看她的样子也算过得不错。

        他也就放心了。

        除此之外,并无他想。

        她身边的孩子依偎着她,才小小的年纪就已经能看出肖似谢珩的轮廓,连那双眼睛都长得和谢珩一模一样,正大大咧咧地盯着他看。

        如果没有其中种种劫难,他们也会有个孩子吧。

        只可惜有些事并非人力所能改变,他和她终是无缘。

        只空留遗憾,无法去指摘任何人。

        “我们都很好,”姜宝鸾答道,“容大人呢?”

        容殊明马上止住方才那些念头,如利剑斩之,亦答得恭敬:“多亏了殿下和夫人,没有不好的。殿下那边还有事,夫人恕某先行一步。”

        姜宝鸾点了点头。

        发髻上的碧玺花簪映着阳光闪了闪,璀璨生辉。

        容殊明的眼睛被晃了晃,下一刻竟是道:“夫人的簪子很美。”

        出口才觉失言,但也无计可施。

        她再也不是那个能被他捧着夸着的小姑娘了。

        姜宝鸾笑了笑,低头向谢谨成看去,嘴上却轻轻道:“是我夫君送给我的。”

        容殊明释然,接着转身离去。

        姜宝鸾看着他的背影,丹琴上前道:“夫人,要不要过一会儿再过去?”

        容殊明是去谢珩那里的,姜宝鸾眼下再去倒是不合适的。

        “走吧,”姜宝鸾拉起谢谨成的手,“既然玩得袖子都湿了,不如就去玩个够,咱们去园子里玩一会儿。”

        谢谨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欢呼雀跃起来。

        一直等到下人来报容殊明已经走了,姜宝鸾才带着谢谨成重新往谢珩那里去。

        才不过耽误了那么一会儿功夫,日头已经西斜了。

        谢谨成先姜宝鸾好几步蹦蹦跳跳冲了进去,姜宝鸾到了门口时脚步停了停,然后才跟在谢谨成后面进去。

        谢谨成已经跑到谢珩身边,谢珩正蹙眉看他,也看不出方才在谢谨成进来之前,他一个人是在做什么。

        他看见姜宝鸾进来稍稍一愣,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先前只看见谢谨成进来,他便以为谢谨成是一个人来的,因姜宝鸾几乎从来没来过这里,所以谢珩压根儿就没想到她也会来。容殊明才刚出去,不知二人在路上见了面没有。

        姜宝鸾先瞥了一眼放在远处的食盒,食盒的盖子被盖住了,也瞧不清楚里面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被吃完。

        一时见谢珩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唇,走几步上前,便立在桌案对面对他道:“刚刚过来时见到容殊明了。”

        不知为何,谢珩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其实是极想知道姜宝鸾和容殊明有没有见面的,可若是她瞒着不说,难道要他刻意去问吗?

        “是,”他淡淡答道,把一张空白的信笺从谢谨成手里扯下来,“有点事找他。”

        姜宝鸾迟疑片刻,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攥住衣角边,指甲微微泛着一点白。

        “什么事呢?”她问。

        “他身居客省,这个职位不引人注意,那边的情况又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去打听查看,一是容殊明在客省往来方便,二是他幼时便与父亲在边关待过一阵,那里他熟悉。”

        姜宝鸾点点头,并没有说过多的话,仿佛容殊明只是她随口一问,并不挂在心上。

        旋即她又小声问道:“真的能把她们带回来吗?”

        谢珩叹了口气,手腕稍稍抬了抬,姜宝鸾便不由自主地绕过去往他靠近了一些,然后又被谢谨成挡住。

        “我要先把他悄悄放出去,才好为日后的事情筹谋。”他说,“陛下过几日怕就会让我回去,到时情况不会很好。”

        姜宝鸾心里一紧:“要不要缓一缓再说?”谢珩才刚刚惹恼过谢道昇,眼下这个情况任凭谁都会先收敛锋芒,若他当即就要提那桩事,岂不是直接把自己往刀口上撞,这事是迟早都要说的,但姜宝鸾没想到会那么快。

        谢珩终是看了谢谨成一眼,让他去旁边自己玩,等谢谨成跑到不远处之后,他才说道:“既是陛下早晚都会知道,迟了怕也责怪我隐瞒,还有谢琮在暗处,许多事情只会更加防不胜防。若是我先说出来,倒省了他们一番心意,再有,也能尽量保下我这边的人。”

        姜宝鸾一边听着,一边面色慢慢发白,她原先还没想到这些,但一听谢珩讲,才知局势竟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如果谢珩没有尽早将这件事说出来,甚至若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他的人或者说支持他的人就会一点一点慢慢被谢道昇拔除。

        长痛不如短痛,谢道昇可以忍受一个因愚蠢而触怒自己的儿子,却无法让一个隐忍又有实力的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所以谢珩是要用自己一时的落魄去换得谢道昇的放松警惕。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万一……他把你杀了怎么办?”姜宝鸾问。

        “不会,”谢珩很快否定道,语气不见波澜,“我清楚陛下的性格,他不可能杀了我,他会留下我的性命做给天下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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