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求同存异
宁游进去的时候还是桑榆暮景，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朗星稀。
车内的小陈睡得人事不省，趴在车顶上的虎斑猫看到他踉踉跄跄地走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随即跳到车内，一爪子拍醒了小陈。
小陈看到宁游背后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吃了一惊，心想现在跳大神的内卷已经这么严重了吗？代价这么高？
“回卫家。”宁游上了车却没有想解释的心思，攥紧了手不发一语。
管家老张见到宁游时也十分骇然，关切地询问需不需叫医生。
宁游点了点头，但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卫北的身边，掀开卫北身上的被子，摊开手掌按在了卫北的心口。
房内静谧了好几分钟，宁游终于收回手，面无血色地说道：“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苏醒。”
卫父和卫南放下心来，看着宁游背上深可见骨的伤痕，便开口请宁游先在卫家住下养伤，吩咐老张收拾客房。
待宁游离开房间后，卫南擦了擦眼镜，语气有些严肃：“他若是没什么企图，这么大的恩，我们卫家可不好报。等他好些我再去探探口风，钱权色总有他需要的。”
卫父愁眉不展：“钱权色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解决的，如果他要的不是这些，那可就难办了。”
卫家为了预防卫北有任何不测，从卫北五岁起就在卫家老宅养了一支专业的医疗团队，还自建了一套拥有先进科技的医疗室。可卫北从小到大身强体壮无病无灾，医疗室便一直闲置着，这支医疗团队除了给卫家上下做身体检查平常就是吃闲饭的。
宁游的到来倒是让卫家医疗室开张大吉了。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让别人处理过伤口，以前打猎受了伤都是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再从山里找点草药敷上就可以。在双方多次尝试后终于知道，麻醉对他不起效果，只能硬挺着接受清创、缝合。而眼下背部的灼痛比之荒宅幻境给他剜心刺骨的疼痛不过九牛一毛。
即将天亮的时候，卫北醒了，看着趴在床边的卫南有点蒙圈。心说他哥这个弟控终于在长期的自我压抑中变态了？眼下连他睡觉也要守着？
在管家老张的解说下，卫北终于接受自己已经昏迷了几天的事实，心里却只有几个大字：美色误国。警钟长鸣，以后就算是西施跑他面前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也不为所动。
后听见老张说宁游为救他受了伤，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又被卫南一把按了下去。
在卫北多次对天发誓自己完好无损之后，才获得了对宁游的探视权。
在敲响客房门后有些犹豫，因为他之前对宁游此人的评价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死水潭子，咳，一个深不见底但是还怪好看的死水潭子。他没想过还会和宁游有任何交集，结果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却在他昏睡的时候救了他的命，这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听见房内传来一声冷冷的进来之后，卫北施施然推门而入，看到宁游“玉体横陈”地趴在床上。
宁游因为伤口在背部，不好穿换衣物，他又不习惯让佣人帮忙穿衣服，索性光着膀子省了麻烦。本来没什么大问题，卫家的管家佣人进来他也是这样毫不在意地躺着，这会儿看到进来的人是卫北，破天荒地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热。
卫北一丝杂念也没有，在他眼里同样是男人光膀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觉得这人虽然看上去单薄，但衣服下面还是挺有料的。走近了看到宁游背上狰狞的伤口，心说得了，下次宁游再半夜笑得跟朵花似的敲他的门，他还得跟着走。
虎斑猫趴在窗台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压根不知道这俩人心里都在闹鬼。
“谢谢啊。”盯着宁游背部看了半晌的卫北干巴巴的蹦出三个字。
宁游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那晚睡着之后的事还有什么印象吗？”
卫北琢磨了一下，要是被宁游知道自己三更半夜觉也不睡跟一个仅有一面之交的人出去夜游的事，自己这面子洗洗还能用不？
犹豫归犹豫，卫北到底是没有撒谎。
宁游听到卫北在梦里看到他的时候抿了抿嘴唇，卫北头一次看懂了他的面无表情，不爽？
正当卫北想问点什么，敲门声响起。
这次进来的人是卫南。
卫南原本想等宁游伤好一点的时候再来的，但他从老张那里听说了宁游打算等卫北一醒就离开的消息，就跟着卫北前后脚过来了。
卫南刚坐下，就随口找了个狗屁不通的理由将卫北打发走。
卫北对他们的谈话没有兴趣，正好就坡下驴。
宁游见他有正事要说，打算起身就被卫南制止：“宁先生对我们卫家有恩，不必客气。”
宁游不推辞，就势继续趴着，只侧头看向卫南，眼中的意思是“有话直说”。
卫南虽在商场上八面玲珑，却也喜欢这样直爽的人：“宁先生救了卫北，既不图报，那离开的时候请一定要收下我们准备的三分薄礼。”
要是有外人在场，一定知道卫南口中的“薄礼”不薄，卫家向来出手慷慨大方，挥金如土，更何况是对救命恩人的谢礼呢？
“如果方便，我有个要求。”宁游没有正面回答卫南的话，言下之意却是谢绝了卫家的好意。
卫南面色不变：“请说。”
“帮我查有一个人，叫九凤。别的信息我也没有，只有这个名字，无论查到什么，只要是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信息，我都需要。”
“可以。只是这区区小事不足以表达卫家的谢意，宁先生还有没有其他要求，尽管开口。”卫南推了推眼镜。
宁游抿了抿嘴唇，清冷的声音不包含一丝感情：“就算没有卫家，我还是会救他，这是我的个人意愿，绝不会挟恩图报。”
一时间房内只听见虎斑猫的鼾声，卫南盯着宁游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看了许久，像在确定宁游的意图。
卫南站起身，向宁游微微躬了躬身以表谢意：“我听管家说宁先生打算离开寒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宁游闭了闭眼，把脸转到另一个方向，没再看向卫南：“我在这，对他不好。”
卫南没追问对谁不好，款步离开了客房。
虎斑猫终于意识到有人入侵了它的领地，眯着眼翻了个身，可能是因为那一面晒热乎了要换一面接着晒。
……
知道宁游要带伤回家，卫北主动请缨送货上门，看到佣人们准备找个担架把宁游抬上车的时候，卫北大手一挥，干净利落地把人往自己背上一架。
兴许是动作太过粗豪，一旁观察入微的卫南明显看到宁游脸色一变，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卫南面色不善地扶了扶眼镜。
回星河路的路上，卫北一直对宁游怎么救他回来这一事悬悬在念，寻思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受的伤？”
“鬿雀抓的。”
“鬿雀？”卫北讶异，心想这东西真的存在啊？
宁游好像知道他心里的问话：“存在的，只是一般人看不见。”
“就像……鬼一样？”卫北眼皮跳了一下。
宁游知他害怕，再次闭口不言，气氛像极了上一次卫北送宁游回家的时候，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看车窗外的风景。
车内的沉默维持了好久，忽然卫北开口说：“你听说过四色视觉吗？”
“什么？”
“我们大多数人视锥细胞有三种，每个视锥细胞可以看到100种颜色，所以能看到大约100万种颜色。而有很小一部分人会有四种，就像鸟一样，他们眼中的世界有一亿种颜色。”
宁游看向卫北的眼神有些茫然，不是很明白卫北为什么说这些。
“我们眼中看到的世界不一定就是绝对真实的世界，事物的存在必有它的合理性，即便眼中的世界各有差异，我们也应该求同存异。”卫北将车子平稳地停在星河路12号的门前。
轻而易举的将宁游背到床边放下，卫北又折回车上，在手套盒里翻出来一支笔和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关上车门跑回宁游床边，将纸塞到了宁游手里：“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你眼中的世界。”
宁游攥了攥手里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抬头看向卫北的那一眼像是蕴含了世间万物的温柔：“晚安了，卫北。”
“晚安。”
出了星河路12号的卫北没有多想，将豪言壮语宣之于口时他只想着，这兄弟能处，有事他是真上啊。
可当他在几天后在路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且身形异常臃肿的女鬼时，他真想回到过去给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你知道人宁游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张嘴就要看？
女鬼是真的女鬼，卫北怕也是真的怕，虽然那鬼的目标不是他，他还是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当场厥过去，他怎么突然就……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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