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戌时, 萧府。
萧从恕站在书房里,听到外面不断传来叫骂声,烦躁的搁下手中的笔, 推开窗户,“怎么回事?”
管家快步走过来,一脸为难道:“回世子, 是小姐在发脾气, 刚才易家派人送来成婚的礼单,小姐十分不满意,正在破口大骂。”
萧从恕捏了捏眉心, “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同意嫁给易琨生, 现在闹什么闹!去告诉她,让她安静点!”
“……是。”管家一脸为难的走了,小姐正在气头上,他现在过去触霉头,恐怕会被小姐用鞭子抽。
萧从恕砰的一声关上窗户,想起上辈子舜音阻止萧绿嫣和易琨生婚事的事, 不由更加烦躁, 若是这辈子也有舜音帮他, 他现在何须如此烦心?可惜上辈子没有人领舜音的情,反而责怪她, 就连他也没有例外。
萧从恕神色黯了黯, 抬头看向站在书桌前的亲卫, “你接着说。”
“世子,大公子派人送来消息, 说他身边最近多了很多暗哨, 似乎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萧从恕若有所思的拧了下眉, 上辈子这个时候朝廷并没有察觉到他和萧从炎的关系,这辈子怎么会这么早就关注到萧从炎?
“世子,咱们府里最近也多了不少眼线,连府门口都有人暗中监视着,朝廷是不是怀疑我们了?”
萧从恕面色逐渐沉下来,朝廷之所以会突然改变对他们的态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舜音提醒了墨醉白,是她让朝廷提防他们。
萧从恕看向桌案上的舆图,声音发冷,“现在必须放弃之前的计划,要尽快回到北漠,否则恐怕就回不去了。”
亲卫愁道:“府里的眼线这么多,怎么回去?”
萧从恕眸色晦暗,拳头逐渐握紧。
舜娘,看来你终究是选择站在了我的对立面,那么就不要怪我了。
……
清晨,舜音亲自把墨醉白送到门口,墨醉白不让她再送下去,独自翻身上马,回头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舜音站在门口,目送着他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墨醉白的身影,她才垂下眸子,慢吞吞的往回走,周身充斥着离别的愁绪,兴致并不高。
走至一半,墨思跑过来冲她做了一个鬼脸,然后飞快的跑走,他跑得太快,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墨子风,墨子风手里拎着几壶酒,看到他飞快躲开,酒壶晃荡,洒出去几滴酒。
墨思吐了吐舌头,脚下不停的跑远,墨子风苦笑了一下,抖了抖身上洒的酒水,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舜音。
他连忙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跟舜音打了一声招呼:“二嫂。”
舜音微微一笑,抬脚跟他一起往前走,“你才回府?”
“是,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二哥离开。”
墨子风往前走动的时候,手里的酒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舜音低头看了一眼,随口问:“哪来这么多酒?”
墨子风将酒壶拎起来晃了晃,“我在选喜宴时要用到的酒。”
最近他一直在忙着婚宴的事,平时很少出府。
舜音算算日子,距离墨子风和花明疏成婚的日子确实已经不远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那些模样各异的酒壶,“你想选哪种酒?”
墨子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本来想选清酒,但是想起二哥喝不了这种酒,我担心他连我的喜酒都喝不上,便想换一种酒,所以又去买了这些酒回来,想要试试看哪种好喝。”
舜音脚步一下子顿住,“你是说……墨醉白喝过清酒,而且他还喝不了清酒?”
墨子风点头,“二哥以前喝过一次,只喝了一口脸就全红了,还醉得不省人事,后来看过大夫,大夫不让他再喝这种酒,所以从那以后府里很少看到这种酒,我之前差点忘了此事,还是管家提醒才想起来。”
舜音想起上次在草场上,墨醉白喝过清酒后仍旧清明的双眼,只觉得脚下发寒。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不由自主的想起,大家都说墨醉白受伤后性情大变,这一刻她不由怀疑,究竟是墨醉白性情大变,还是他……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
舜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装作若无其事道:“三郎,大家都说夫君受伤后变了很多,你跟我说说他以前的样子吧,我有些好奇。”
“二哥跟以前比确实变了很多,他以前很喜欢说话的,还特别喜欢做木雕,自从他受伤后,我就再也没看到他做过了,不过也能理解,他当时受伤严重,后来身体又留下了隐疾,难免心情不好,会影响到情绪,不过自从二嫂嫁进门之后,二哥已经好了很多了。”
舜音勉强笑了一下,她发现墨子风口中的墨醉白让她觉得很陌生,不像是戴着面具的墨醉白,反而像是画像中的那个墨醉白。
墨子风叹息,伸手挠了挠头,“以前家里只有大哥最成才,我和二哥一个不学无术一个无功名利禄之心,有二哥陪着我,我娘也不会总训斥我,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整天无所事事,倒成了这整个墨府最无用的人。”
舜音神思不属,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
两人正好走到岔道口,墨子风跟舜音说了一声,朝着西棠院的方向而去,那些酒壶走在路上仍然不断的碰撞,带着声响,扰乱了舜音的思绪。
舜音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下,这里种着几棵梧桐树,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秋日的阳光从枝叶间映下来,光点斑斑驳驳的落在舜音的身上。
舜音微微低着头,不断回忆着跟墨醉白点点滴滴的相处,她思索良久,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认识的那个墨醉白,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一片梧桐叶被风吹落到地上,冷风卷起地上的叶子,悠悠飘远。
舜音一直看着那片叶子,抬手遮了遮头上的阳光。
她站起身,浑浑噩噩的回到东棠院,不自觉来到墨醉白的书房。
寂静的书房里空无一人,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笔墨纸香。
她来到书桌前,桌上还放着未用的画纸,她走过去,拿起搁在砚台上的毛笔,回忆着自己摸过的那半张脸,试着依照摸到的轮廓把墨醉白的样子画出来。
那日摸过的面庞清晰的记在她的脑海里,她顺着回忆落下第一笔,一点点画了下去。
薄薄的眼皮、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睛的形状有些像凤眼,鼻梁高高、嘴唇上薄下厚,还有轮廓清晰的下颌线。
半张脸隐隐浮现在纸上,舜音依据这半张脸,细细描绘出另外半张脸。
她动作一气呵成,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免得停下来就不敢再画下去,画完最后一笔,她才停下笔,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看清画上之人,她不由愣住,眼睛逐渐睁大。
一滴墨从笔尖滴落,落到纸上,有墨点缓慢晕染开,白色的纸上,一张熟悉的面容跃然浮现其上,竟是萧晏琅的面庞。
舜音定定看着画上人,手指抚过他的鼻梁,像怕惊扰了他一般,很快收回了手。
她神色复杂的凝视良久,倏尔将画纸揉成一团,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她猜自己可能是太过思念萧晏琅,所以把墨醉白想象成了萧晏琅的样子,这对墨醉白来说太过不公平。
她把揉成一团的画纸扔到旁边,自己力竭的坐到椅子上,不敢再画一次,刚才想要寻求真相的那股冲劲就这样散了。
她在怀疑什么?难道墨醉白换了人,他家里会没有一个人发现,只有她这样一个后认识他的人发现么。
舜音揉了揉眉心,怀疑是因为自己最近神经太过紧张,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夜深人静,舜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旁边的位置空着,不知道墨醉白今夜会在哪里落脚。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全是那幅画上的萧晏琅,她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却依旧忍不住一次次的想起。
她总觉得那幅画中的萧晏琅有些古怪,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她安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从床上跳下去。
她连鞋都来不及穿,飞快跑去隔壁的书房,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将房门推开,站在门口粗喘着气,然后才抬脚走了进去,她找到那张揉成一团的画,将纸球一点点展开。
烛光明亮,她看着画纸上萧晏琅那张熟悉的面庞,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画上的萧晏琅不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而是更接近于成年的样子,可是她从未见过萧晏琅二十多岁的模样。
她画的不是她回忆中的萧晏琅,而是面具下墨醉白的那张脸!
她没有画错,她摸到的就是这张脸!
舜音心脏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然后越跳越快,渐渐乱了节奏。
她捏着手里的画纸,久久不能平静。
可是……怎么可能呢?
萧晏琅和墨醉白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萧晏琅……明明已经不在了。
一场秋雨过后,天渐渐凉了。
接下来几天,舜音经常去看望墨老夫人和冯二夫人,她有意无意的从她们口中探知墨醉白以前的事,她需要更了解以前的墨醉白,才能找出真相。
她们口中的墨醉白跟墨子风说的差不多,性格忠厚木讷,是一个十分平易近人的人,从小到大都喜欢做木雕,不擅长绘画,也不喜欢饮酒。
他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研究那些木雕,当初屋子里之所以会起火,就是因为他睡着时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油灯落在木雕上,很快燃烧了起来,最后形成了难以扑灭的大火。
因为这件事,哪怕墨醉白从那以后再没有做过木雕,大家也没有人怀疑,都以为他是留下了阴影,所以不想再做了。
冯二夫人还说,墨守安以前特别疼爱这个小儿子,连夜里回来都会去看望小儿子,给小儿子带些吃食,陪小儿子说会儿话。
舜音越听越觉得心惊,逐渐留意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例如墨守安对墨醉白的态度总是略显恭敬,不像是对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对主子,例如婆母跟墨醉白从无信件往来,陌生的不像亲母子,例如东棠院里伺候的人都是这几年新来墨府的,没有一个是以前伺候过墨醉白的,还有庆陵帝对墨醉白异常疼爱的态度。
墨醉白曾经说过,他母亲来自水乡,喜欢泛舟湖上,如果她没记错,太子妃就来自湘水之地,正是水乡。
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吗?
舜音心里疑问的雪球越滚越大,她忽然想起琉铮以前的身份,琉铮曾经说过,他是专门培养给皇长孙的暗卫,负责保卫皇长孙的安全,只对皇长孙忠诚不二,可是他不管前世今生却一直跟在墨醉白身边。
墨醉白戴上面具是从萧晏琅过世之后开始的,时间也能对得上。
种种的巧合糅杂在一起,让她不得不认真思考那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舜音决定去见一见花明疏的堂兄,她派人给花明疏送了一封信,约定好见面的地点后才出发。
她要出门的时候,正好珍珠云肩做好被送了过来,舜音看过觉得满意,便顺手把珍珠云肩穿到身上,出发前往花府。
她担心墨醉白知道她在调查他,出门的时候便找了个理由没有让暗卫跟着。
花明疏把她堂兄叫到了花府,她堂兄直接把当初墨醉白在课堂上画的那幅画一起带了过来,原来当初墨醉白把给他画的画像送给了他,而他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才没来得及把画的墨醉白画像给墨醉白,因此两张画像都在他手里。
舜音看着墨醉白以前画的画像,心中其实已经基本有了答案,这幅画虽然画的用心,但画工却极差,她想到墨醉白现在厉害的画工,心里明白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三两年内有这么大的进步,绘画靠的是天赋,以前的墨醉白明显没有这种天赋。
舜音看到画像上提着一首诗,上面的字迹跟墨醉白现在的字迹完全不同,不过大家都知道,墨醉白自从受伤之后就改用左手写字了,因此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舜音忽然有些好奇,墨醉白右手写出的字,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敢去求证。
虽然无法肯定现在的墨醉白是不是萧晏琅,但可以肯定,现在的墨醉白一定不是以前的墨醉白。
舜音从花府离开时,夜色已经落了下来。
她告别花明疏后,失魂落魄的上了马车,分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她只知道跟她朝夕相处的那个人是戴面具的墨醉白,而她信任的人也是他,无论他是不是真正的墨醉白,他都不会伤害她。
马车走至一半突然坏了,前面的横木断了一根,舜音只好下了马车,这里距离墨府只剩下两条街,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一路走回去,全当是散步了。
冰兰扶着舜音往前走,看她似乎在思索事情,便没有出声打扰她。
夜色深深,街旁的灯笼悬挂在每户人家的屋檐下,将街道照的亮亮的,恍若白昼。
舜音心里想着事情,没有留意到周遭的情况,她走了一段才发现,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心生警惕,停一下脚,正想提醒冰兰走快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闷哼,回头望去,护卫们被打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舜音心中一惊,周围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她眼前瞬间只剩下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冰兰脸色大变,惊恐万分的拉着她想跑,可还没跑出一步,就被人打晕了。
“冰兰!”舜音焦急的喊了一声,却找不准方向,根本看不到冰兰怎么样了。
对方人多势众,她又看不见,连应该往哪个方向跑都不知道,几乎只能束手就擒。
她很快被人抓住,捂着嘴巴送到了马车里。
舜音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感觉到她被带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上,马车里没有一丝光亮,那些人像是知道她看不见一样,没有蒙她的眼睛,只是绑住了她的手。
“你们是什么人?”舜音努力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能听得出马车里至少有三个人,对方来者不善,却没有杀她,应该只是要绑她回去,暂时没有动她的打算。
车里没有一个人回答,舜音试图呼喊救命,都没有半点作用,她又尝试着问了很多问题,还是没有人理她,最后那些人似乎觉得烦了,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舜音发不了声音,不再折腾,选择节省体力面对接下来的状况。
马车颠婆,不断晃来晃去,舜音身上的珍珠云肩从她肩膀上垂落,珍珠不时砸到她的手指。
舜音灵机一动,趁机偷偷拽了几颗小珍珠下来,藏在袖子里,幸好她今日穿的衣衫是灯笼袖的,正好可以遮住她的手。
夜色浓黑,马车不知驶向何处,只能听到滚滚马蹄声。
舜音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只能努力闭眼猜测马车行驶的方向,可是车夫好像为了故意扰乱她的视线,在城中转了很多圈,等她找不准方向后,才驶向一条长长的路。
过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舜音被推着下了马车,前方依旧是没有光亮的道路,她被推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她一次次抓着摔倒的机会,偷偷将手里的小珍珠扔到地上,一路留下记号。
最后那些人带着舜音来到一处台阶上,大门打开,吱呀一声,她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辨认方向,就被推着下了台阶,来到一处地下室的地方。
里面亮着烛火,舜音逐渐看到了周围的一切,这里像是一座地下牢笼,里面关押着几个人,全都披头散发,不知道是什么人,应该已经关了一段日子了。
舜音回头去看,抓她的那些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她被解开手腕上的枷锁,推到了一间单独的牢房里,牢门重新关上,全程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告诉她抓她过来是做什么。
舜音拿下口中塞的布,活动了一下手腕,抬头四处打量,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上面留有透气的地方,无法跟外面联系。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牢门,牢门上着锁,铁链一动就发出声响,她晃门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周围守卫的注意。
守卫走过来,看了一眼门锁,冷声道:“不要乱动,老实点!”
行,至少这些人不是哑巴,能听得懂她说话。
舜音向来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对,也许是上辈子被关习惯了,她反而没有紧张。
她在牢房里四处看了一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牢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脏兮兮的杂草,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的。
舜音把守卫叫了过来,“大哥,可不可以给我换一堆杂草?”
她觉得自己的要求不高,也没有要被褥,应该可以商量。
“不行!”守卫言辞拒绝,声音粗犷。
舜音眼睛转了一下,拽下一颗珍珠偷偷递给他,“大哥,帮个忙吧。”
守卫看着手里的珍珠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却送来了一堆干净的杂草,还顺带给了舜音一碗干净的清水。
舜音连忙道谢,试着试探道:“大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该问的别问。”守卫重新锁上门,回到了刚才他站着的地方。
舜音知道问不出什么,就不再思考怎么探话了,她满意的在干爽的杂草上坐下。
她摸了摸身上的珍珠云肩,幸好她身上的珍珠多,用到现在还有几十颗,果然无论在哪里都是有钱好办事。
她决定以后如果还有命能够回到墨府,她一定要好好给墨老夫人敬杯茶,感谢她送珍珠之恩。
清冷的月光从上面的小孔照进来,牢房里静悄悄的,舜音低头思索着是谁将她绑来的。
绑架她的人明显知道她有夜盲症,她这个毛病只有家里人知道,还有……萧从恕知道。
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萧从恕,不过很快排除了这个想法,因为萧从恕不可能在京城有一间这么大的地下牢房,他的势力在北漠,他如果抓了她,会快马加鞭的把她送去北漠,而不是把她关在这里。
那么还有谁呢?
舜音的仇家不多,有这么大本事的就更不多,萧从恕是一个,师羲和也是一个,可是师羲和抓她过来做什么?她虽然屡次三番跟师羲和作对,但她只是一个没有官职的女子,根本影响不了大局,师羲和这段时间忙着造势,应该不会把精力浪费在她身上才对。
舜音想不出答案便不想了,她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墨醉白。
墨醉白现在在哪里,还有多久回京?他们……还有机会见面么。
冰兰刚才应该只是晕了过去,不会有生命危险,她醒来后会找谁来救她?外公、阿弟、墨醉白都不在京城,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么。
舜音心里有些没有底,她决定努力拖延时间,至少等到墨醉白回来。
舜音不知何时靠在墙上睡了过去,晨昏时分,烛台上的火苗迸了一下,噼啪一声响。
舜音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望去,师羲和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抓她的人竟然真的是师羲和!
“夫人胆子不小,在这里竟然还能安眠。”师羲和冰冷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沉闷。
舜音心里咯噔一声,师羲和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她面前,看来是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
舜音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脸上挤出一丝笑脸,“国师好兴致,邀请我来做客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师羲和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若是能帮我完成愿望,我把太行教分你一半又如何?你若是无用,我就用更大的阵仗送你上路。”
舜音听出他话语里的威胁,不但没怕,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看来她对师羲和还是有用处的,师羲和抓她过来不是为了杀她。
舜音定了定神,从善如流的问:“不知国师兴师动众把我‘请’过来,是有什么事?”
师羲和也懒得浪费唇舌,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帮我通灵。”
舜音脸上笑容一僵:“……”什么东西?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所谓通灵,就是跟死去的人对话,或者让死去的人附身在通灵者的身上,从而进行对话。
无论哪一种,舜音都是丁点不会,更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通灵这种能力,这不过是活着的人的一种盼望罢了。
师羲和见她没有反应,似乎有些焦急,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你帮我通灵,让我跟我想见的人对话。”
舜音一阵沉默无言,师羲和自己装神弄鬼了一辈子,现在竟然也信了她有神力?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舜音都差点笑出来了,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师羲和明知自己是骗人的,竟然还会如此荒唐的相信她有神力。
正所谓骗人者终被所骗,真是一点也不假。
她怎么也想不到,师羲和抓她过来的理由竟然如此荒诞。
“你是国师,找我来帮你通灵,你不觉得太荒唐可笑了么。”
师羲和不以为意的甩了甩衣袖,“做国师不过是我往上爬的手段,你既然能屡次预知到我的事,想必是有几分能力的。”
舜音:“……”不,我没有。
她试探着问:“我如果不会呢?”
师羲和眉目一淡,低头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通,就得死。”
舜音算是明白了,师羲和执念很深,非常想跟某个已经逝去的人对话。
舜音心说我真不会,不如您老先教教我。
不过她现在要是敢说不会,估计师羲和一气之下立刻就会把她弄死,为了保住小命,舜音只能努力拖延时间。
她压下心中的震惊,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给自己谋点福利。
她咳嗽一声,高深莫测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就不瞒着你了,我确实会一点通灵的手段,不过……”
师羲和听她真的能做到,眼睛瞬间亮了亮,迫不及待追问:“不过什么?”
“我通灵前是有规矩的,必须沐浴更衣,吃饱喝足,然后好好睡上一觉,睡醒之后虔诚祈祷,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效果,只要差一个步骤,我就通不了灵,我昨夜待在这个又脏又乱的地方,根本没睡好,今日是无法通灵的。”
能拖延一天是一天,反正时间越久,她获救的机会就越大。
师羲和看了她两眼,神态将信未信,“你说的是真的?你如果敢骗我,我绝饶不了你。”
舜音尽量摆出真诚的表情,“我现在人都在你手上了,哪里敢骗你。”
师羲和犹豫了一下,命人将她带去沐浴更衣,再给她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舜音听到他的吩咐,微微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暂时逃过一劫。
她被带出地牢,来到地牢上面,现在是白天,她终于看出这里是哪里,她竟然就在乌峦山上!
师羲和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直接在这里修建地牢。
舜音被带到楼上一间空置的房间,房间里整洁干净,还燃着香料,比昨晚待在地牢里好多了。
她先泡了一个澡,洗净身上的尘土,然后以换衣衫为由,把屋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
她飞快把衣裳套到身上,微微推开窗户,露出一条缝往外面看,想要看看能不能逃出去,结果楼下全是一排排戴着面具的守卫,每个门口都有人守着,几乎是层层关卡。
舜音把窗户重新关上,只能放弃从窗户逃出去的打算。
她心里有些惊讶,师羲和如此破釜沉舟地把她抓过来,似乎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不然他不敢在这里动用私兵。
可上辈子这个时候,师羲和明明还在韬光养晦,现在应该并非造反的最佳时机,他这么着急,不惜暴露自己的野心和实力,就为了把她抓来通灵?
舜音不由好奇,他想要见到的人究竟是谁,是他的亲人、朋友,还是爱人?舜音猜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可是两辈子她都不曾听说师羲和有过爱人,他一直是一个人,独自守着一座空旷的神殿,看起来无情无爱,难道他真的会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冲动至此吗?
舜音在屋子里待了一天,师羲和派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她,还找人来给她唱小曲听,无论她想要什么,师羲和都会给她找来,似乎一定要让她达到最佳状态,明天好顺利完成通灵仪式。
这一天舜音想了无数种方法想要逃出去,可是都失败了,她连这间屋子都没出去。
舜音折腾累了,只能老实下来,她知道自己明天是躲不掉了,暂时又想不到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不甚安稳的睡了一觉,翌日醒来,直接被带到师羲和面前。
这里似乎是师羲和的卧房,很干净很宽敞,舜音磨磨蹭蹭的走进屋,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师羲和,“我还没有吃早饭,我每次不吃早饭就容易头晕,不能通灵。”
师羲和朝着饭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这里吃。”
舜音抬头望去,师羲和已经命人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早膳,早有准备。
舜音看出他心中焦急,俞发不紧不慢起来,她坐过去,慢悠悠拿起筷子,先小口喝了半碗汤,又慢悠悠的去舀汤圆,汤圆滑溜溜的,她舀了几次都没有舀上来。
师羲和不耐烦道:“你快点吃。”
舜音一脸无辜,“是这个勺子不听话。”
师羲和咬牙,“你再舀不上来,我就让人喂你吃。”
“……不必了。”舜音飞快舀上来一个汤圆,轻轻吹了吹气,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
师羲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直盯着她吃。
“国师,你不忙吗?要不你先去忙,等我准备好了再通知你。”
“不忙,你一天不通灵,我就一直陪着你。”
“……哦。”舜音瞬间没有胃口了。
她夹了一块春饼,试图开解师羲和,“人死如灯灭,你就算能跟那个人说上几句话,又有什么用呢?水往前流,人也要往前看。”
“不用你管。”师羲和声音里透着几分气急败坏。
“他是你什么人?”舜音试图打探消息,等会好想办法应对。
师羲和没吭声,在舜音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声音轻柔的开口:“是我爱人。”
“哦,看来她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姑娘。”舜音赶紧趁机夸赞道:“能令国师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想必是一位美人。”
师羲和脸色阴沉下来,“他是男人。”
舜音一下子噎住,不断呛咳起来,她抚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师羲和竟然有龙阳之癖,爱人是男人?
她震惊的看向师羲和,漆黑的瞳孔微微震颤。
师羲和没有理会她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一幅画面前。
舜音摸了摸肚子,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她站起来,好奇的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那幅画前。
画卷上一位英俊的公子,一袭紫色蟒袍,身姿笔挺,看起来气宇轩昂,一双桃花眼带着风流之态,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长相。
舜音目光落在这名公子身上的蟒袍上,瞳孔微缩,“他……是一位王爷?”
师羲和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轻轻抬手拂去画卷上沾到的一点灰尘,眉眼间满是温柔爱慕。
舜音打了个哆嗦,感觉师羲和的眼神挺不正常的,似乎又爱又恨,情感极度压抑,让人看着不舒服。
师羲和回头,“现在就开始吧。”
舜音试图找借口继续拖延,“我还没……”
师羲和直接打断她,声音冰冷,“我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继续试探我的底线。”
舜音虽然有点怕,但觉得还能拖,毕竟师羲和现在要指望着她通灵,应该不会轻易杀了她。
师羲和很快就开口打破了她的希望,“我现在的确不会动你,但是你只要拖一天,我就会派人去杀一个你的亲人或朋友,你敢试吗?”
舜音:“……”好吧,她不敢。
师羲和看她老实下来,急不可耐地询问:“可要准备什么东西?祭坛、香烛、酒水,我都已经备好了。”
舜音赶紧摇头,毕竟她不懂那些东西都有什么用,还是不要乱用,免得出错露出破绽,如果让师羲和知道她根本不懂怪力乱神的东西,恐怕会立刻除掉她。
她双手合十,老神在在道:“天人合一者,根本不需要这些外物。”
师羲和以为她确实有几分高深的本事,心情好了一点,“行,那现在就开始吧。”
舜音抬眸看向面前的画,“你要通灵的人是他么?”
“是。”
舜音继续能拖延就拖延,不断思索着对策,“我需要知道他的名字。”
师羲和看着画上的人,眸中闪过一抹温柔,轻轻启唇道:“紫恒王爷,萧恒沉。”
舜音全身一震,脑海中闪过墨醉白曾经给她讲过的那个睡前故事。
原来这画上的男子就是紫恒王爷,果然是风流浪荡的样子。
“开始吧。”师羲和见舜音盯着紫恒王爷的画像看,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催促。
舜音没有办法再拖延不下去,只能神叨叨的开始,她根本不会通灵,也没学过通灵,思索一番,只能拿出当初吓唬墨思时的样子,眼睛上翻,嘴里念念有词的转圈。
师羲和是装神弄鬼的高手,看她这副样子,神色渐渐变得质疑起来。
舜音被他盯得紧张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断在脑海中思考着解决方法。
紫恒王爷、师羲和、苗疆、会江湖术法……
舜音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一条可以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的线,只要能找到这条线,就可以把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抓到关键的地方。
她一边转圈一边打量着师羲和的房间,总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大男人的卧房怎么会有这么多镜子?桌上摆着一个梳妆镜,床边放着一个小铜镜,书桌旁也有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据她观察,男子好像并不喜欢照镜子,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倒是极为喜欢照镜子,她的房间里也会这样放着大镜子和方便拿在手里的小铜镜。
她抬头看向师羲和,目光从师羲和不耐烦的眼神往下看,目光落在他平坦的喉结上。
舜音盯着看了片刻,倏然福至心灵,眼中光华闪过,她站定身体,直直看向师羲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震惊的念出那个不可思议的名字——“苏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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