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翌日, 骄阳灿烂,墨家众人早早齐聚一堂,在大厅里等着一对新人过来敬茶, 却久久没有等到他们的身影。
墨家二房夫人冯氏等的有些不耐烦, 对墨守安道:“大哥, 你要不要派人去催催?”
墨守安低头喝茶,“年轻人多睡一会很正常,我们再等等。”
那可是皇孙,他哪敢受这杯茶, 等会儿就算人来了, 他也不敢让他们敬茶。
冯二夫人不愿意, 瘪了瘪嘴,“哪有让我们这么一大家子等的道理, 也不知道这新媳妇是在摆什么谱, 大哥, 大嫂现在不在府里, 你这个做公爹的可得给儿媳妇好好立立规矩。”
墨守安心道, 那不是他的儿媳妇, 而是陛下的孙媳妇,哪里有他说话的资格?就算有,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老夫人看向冯二夫人, 开口打趣:“你和闰成刚成婚的时候, 不也来迟了么?我这个婆母也没有给你立规矩呀。”
“那怎么能一样。”冯二夫人扭着帕子, 脸上飘起两抹红, “醉白受了伤, 不能传承子嗣, 昨夜又不会劳累, 起早点也无妨。”
墨守安冷下脸来,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
冯二夫人自知说错话,连忙噤声。
墨闰成拍了拍她的手,连忙打圆场,“子风呢?”
墨子风是他们的大儿子,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名叫墨思。
冯二夫人提起儿子,自然喜笑颜开,“谁知道呢,昨天醉白成婚,他心里高兴,可能不小心喝多了,估计正在睡吧。”
……
阳光倾斜,照在玉枕上,舜音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她抬手遮住阳光,入目是一片红,看着陌生的屋子,缓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床上慵懒的翻了一个身,抬头看到了房间里的另一道身影。
墨醉白站在衣架前,正在穿外衫,身上只套着一件白色里衣,背影高挺,窗外的光照在他的身上,远远望去如晨间山泉上的清冷薄雾,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模样。
舜音想起他不能人道的事,“……”好像是真禁欲。
墨醉白回头,见舜音躺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他整理了一下袖子,淡淡道:“早。”
“……早!”舜音一下子回神,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墨醉白一边系衣带一边走过来,“卯时末,不算晚。”
他不是真正的墨醉白,墨守安心里清楚他的身份,不会真的让他们敬茶,就算他们去了,墨守安等会儿也会找理由阻止,所以去的是早还是晚并没有差别。
舜音眼睛瞪圆,“卯时末?这还不晚!”
按照规矩新婚第二天,新人夫妻要去给父母长辈敬茶,墨醉白父亲在府里,上面有一位祖母,还有一位二叔和二婶,都是要一一敬茶的,老人家起得早,现在恐怕都已经起来了。
她手忙脚乱的穿鞋,连忙喊冰兰和萌兰进来伺候。
“无妨。”墨醉白帮她扶了一下脑后散乱的发髻,“不必着急。”
舜音怔了一下,莫名觉得墨醉白比往常要温柔,可待她抬头,墨醉白已经走出去了。
舜音来不及多想,赶紧手忙脚乱的洗漱穿衣,待收拾妥当,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她挑了一件淡粉色的烟织裙穿,袖口绣着雅致的兰花,裙裾翩迁,发髻绾起,插了一根简单的白玉钗,脖颈上戴着一条透明的水晶链坠,整个人看起来娇嫩又不失典雅。
墨醉白等在廊下,长身玉立。
舜音跑过去,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裙裾翻飞,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清淡的香甜气在周围晕染开,墨醉白看着舜音眉眼间的笑意,轻声道:“尚好。”
舜音笑了笑,“那我们现在就去敬茶,等会回来再吃早膳。”
墨醉白点点头,带着她往前院走,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墨家的情况。
“因为祖母健在,所以现在墨家尚未分家,父亲墨守安是长子,没有妻妾,只有母亲一位夫人,大房一共有两子一女,一个是我,一个是兄长墨崇书,还有一个妹妹,名檀,你可以叫她小檀,今年九岁,就住在旁边的院子里,性情很温和。”
“兄长和母亲都在澎城,大房除了我们,就只有父亲和小檀。”
“二叔名唤墨闰成,二婶冯氏,他们膝下一共有两子三女,女儿们都是妾室所生,已经出嫁了,长子墨子风和幼子墨思住在府里。”
“三叔和四姑两家人远在临州,很少回来,你暂时不用记住。”
……
舜音轻轻点了点头,一路耐心的听着。
两人路过后花园,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抱住墨醉白的胳膊,低着头不说话。
她看起来有些瘦弱,比一般的小孩要小一点,长得白白净净,似乎有些内向。
舜音猜想应该是墨醉白的妹妹小檀,只是没想到墨醉白这么冷淡的性子,妹妹跟他关系倒是亲厚。
墨醉白摸了摸小檀头顶的发髻,问:“怎么了?”
小檀瓮声瓮气,“二哥哥,四哥又抢了你送我的陀螺。”
舜音和墨醉白抬头,墨思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对他们调皮捣蛋的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墨思长得胖乎乎的,皮肤黝黑,能有小檀两个大,跟他相比,小檀就像一只瘦弱的小羊羔,又弱又小。
墨醉白拍了下小檀的背,小檀直起身子,脸颊青了一块,看到墨醉白身边的舜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羞赧地后退一步,对舜音屈身行礼,甜甜的笑了笑,“嫂嫂好。”
“小檀好。”舜音露出温和的笑容。
因为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小檀,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准备,一时窘迫,在身上摸了摸,除了女子惯用的香囊和钗环,身上再没有其他东西,正有些尴尬,墨醉白拽下身上的玉佩递给她。
舜音红着脸接过来送给小檀,幸好小檀低着头,没看到这块玉佩是墨醉白的,还很开心的模样,对舜音道了谢。
墨醉白问小檀,“你脸上的伤也是墨思弄的?”
小檀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被四哥绊了一跤,不碍事的。”
“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好。”小檀很尊重墨醉白这个兄长的样子,立刻照办,跟舜音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舜音看着小檀小步跑远的身影,扭头看墨醉白,“你妹妹倒是不怎么像你,你看她多喜欢笑。”
墨醉白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小檀脾气不错,但胆子小了些,以后可以慢慢教。”
舜音继续往前走,“刚才谢谢你的玉佩。”
“你我已经成婚,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不必谢我。”墨醉白声音寻常。
“哦。”舜音弯了弯唇,故意问他,“那以后你的东西,我都可以随便动喽?”
“都可以。”墨醉白想了想,“除了面具和书房。”
“为什么?”舜音看向他脸上一刻不离的面具,书房里有重要东西,她可以理解,但是连面具都不让碰?
墨醉白看了她一会儿,只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面具。”
舜音猜测可能是因为墨醉白脸上的疤痕很难看,怕吓到人,所以不想被人看见,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沿着青砖地往前走,走过后花园,来到一片闲置的房屋前。
墨醉白边往前走边介绍,“这里是客房,平日没有人住,再往前走就是二房的住所西棠院,我们大房住的是东棠院,祖母住在前院,往右拐是大堂……”
他话音未落,其中一间客房里倏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还有水盆跌落的声响,紧接着屋子里又响起了另一道更加尖锐的女声。
舜音和墨醉白心神一震,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顺着声音来到那间客房门前,一个丫鬟呆愣的站在门口,手里的水盆掉在地上,似乎看到了惊恐的一幕,震惊的站在房间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退出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脸颊竟然红了起来。
墨醉白大步上前,舜音跟在他身后,走近才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形。
瑶芸跟一个陌生男子躺在床上,全身□□,正抱着被子惊恐的尖叫,那男子扶着额头,似乎是刚醒酒,烦躁的皱着眉,光着身子坐在床边。
瑶芸看到舜音后,惊叫声更加尖锐,面色发白,紧紧抱着被子,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舜音踏进去一步,就被墨醉白遮住了眼睛,她赶紧退了出去。
舜音站在院子里,心里惊讶又疑惑,这副场景跟上辈子她把瑶芸和萧从恕捉奸在床时差不多,她哪里会不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媚药不是已经被她换掉了么,瑶芸怎么还会中毒?
舜音急忙把冰兰叫过来,询问昨晚那盘糕点的去处,得知被萧从恕派人拿走之后,她不由错愕,转瞬明白过来。
她本来以为萧从恕得知实情之后,顶多不再上当,却没想到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竟然当真舍得瑶芸。
舜音心情复杂,她曾经以为萧从恕和瑶芸是真心相爱,现在看来他们的爱情只是建在谎言之上的泡沫,根本不堪一击,萧从恕报复起瑶芸来,根本一点也不手软。
不过瑶芸是自作自受,并不值得同情。
墨醉白跟舜音一起退出来后,立刻命人把墨家长辈们请了过来,原来床上的男子是二房长子墨子风。
墨家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错愕不已,出了这样的丑事,墨老夫人直接被气的晕了过去。
冯二夫人本来还想指责舜音和墨醉白迟到,待看到屋里的情况,直接哭天抢地起来,像是自己的黄花大儿子被人糟蹋了一样,比瑶芸闹的还厉害。
冯二夫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气势直接压过了瑶芸的哭声。
瑶芸穿好了衣衫,跟墨子风跪到地上,身上的裙子皱皱巴巴的,一双眼睛里积满了泪水,鞋子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穿了一只在脚上。
瑶芸咬紧下唇,心里又恨又庆幸,脸色翻来覆去的变,恨昨夜萧从恕丢下她跑了,她难受得全身是汗的时候,醉酒的墨子风闯了进来,就这样失了清白,庆幸的是来人不是贩夫走卒,至少是个少爷,如果能嫁过来做个正妻,就成了舜音的妯娌,也不算太难看。
她心里有了决定,立刻柔柔弱弱地靠到墨子风身上,偷偷抓住他衣服下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弱小无依。
墨子风刚从温柔乡里醒过来,自然心生怜意,鼓足勇气道:“娘,昨夜是我喝酒误事,坏了瑶娘的名声,不如我便把她娶了吧!”
冯二夫人怒拍桌子,大声呵斥,“糊涂!你与花家小姐已经在议亲,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花家如果知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墨子风本来就惧怕他娘,顿时不敢再多说。
瑶芸听闻墨子风已经在议亲,对象还是名门望族的花家,心中暗暗焦急起来。
“况且……”冯二夫人瞟了瑶芸一眼,神色高傲,“她要身份没有身份,要规矩没有规矩,一个良家女子能在成婚前做出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像个大家闺秀,我绝对不会要这样的儿媳妇!”
瑶芸眼底水波荡漾,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流,说出的话却寸步不让,“反正我的清白已经没了,如果墨公子不愿娶我为妻,我便一头撞死在墨家门口,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们家的丑事,我父母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冯二夫人轻轻嗤笑,丝毫不以为意,“郑恒庸?官位还没有我家老爷大吧?”
墨二爷在朝中挂了一个闲职,官位确实在郑恒庸之上,冯二夫人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
瑶芸身子抖了抖,看了舜音一眼,心虚道:“外公向来把我当亲生孙女,他若得知我受了委屈,一定会给我出头的。”
她心里忍不住担忧,如果是以前,长孙雄确实会给她做主,可经过上次的事,长孙雄已经知道她有意害舜音,她不确定长孙雄还会不会帮她。
冯二夫人听到长孙雄,神态流露出几分忌惮,她与墨二爷对视一眼,有些慌了神,如果长孙雄愿意给瑶芸做主,这件事确实不好处理。
墨二爷想了想,沉声开口:“去把长孙家的人请过来,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光彩,总要两家人一起商量一下。”
舜音事不关己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悄悄打了一个哈欠。
墨醉白坐到她旁边,声音压低,“你似乎并不为你家姐担心?”
舜音看了一眼瑶芸,反问:“你会担心一个偷偷撕毁你嫁裙的姐姐么?”
墨醉白对那天的事略有耳闻,知道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也不再关心这件事,他站起身道:“那走吧,我带你在府里逛逛。”
舜音微微颔首,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瑶芸身上,还不如出去逛园子。
他们趁着大家争论不休,偷偷溜了出去,墨守安看到了,只当没看见,还顺便侧过身去给他们打了个掩护。
“公爹人不错。”跑出大殿,舜音忍不住发笑。
墨醉白斜了她一眼,故意打趣,“茶还没敬,这么快就改口了?”
舜音微微一赧,只当没听到,顾左右而言他,“墨府挺漂亮的。”
墨醉白眼眸含笑,没再继续追问,略点了点头,“这间府宅是前朝建的,年代久远,具有古风,很有特色,若是在这里待久了,能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
“那我有时间可要多逛逛。”舜音仰头看着长廊顶上的壁画,“这上面画的是神话故事吗?”
“嗯,嫦娥奔月的故事。”
舜音慢慢往前走,继续仰头看着,画上将嫦娥绘的惟妙惟肖,很是唯美,虽然年代久远,画面已经有些残缺不全,但还能看出画师的精妙之处。
她看得专注,没有注意到飞奔过来的墨思,被墨思撞个正着,差点摔倒,幸好墨醉白扶了她一下。
舜音稳住身形,心有余悸的望向墨思。
墨思对她做了个鬼脸,抬脚就想跑。
墨醉白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回来,冷着脸庞,“向你堂嫂道歉。”
墨思在他手底下挣扎着,对这个总是戴面具的堂哥,他还是有些惧怕的,见挣扎不开,只能不情不愿的对舜音说了句对不起。
墨醉白松开手。
墨思立刻跑远,回头对墨醉白和舜音吐起舌头,肆无忌惮地喊:“丑八怪!我娘说丑八怪娶媳妇,那叫怪事一桩!”
“嘿!”舜音气得叉腰,回头看向墨醉白,却见墨醉白神态如常,丝毫没有恼怒,“你不生气?”
“没什么可气的。”墨醉白语气淡淡。
舜音正想说这人脾气真好,墨醉白就幽幽一笑,接着道:“等会儿我自会去找他先生,让他抄书百遍,近半个月内都别想出房门。”
舜音:“……”
既然墨醉白这个堂兄都采取这样‘温柔’的教育方式,舜音觉得自己这个堂嫂也应该给予墨思‘温柔’的鼓励。
她扬起笑脸,对墨思招了招手,“小孩,你过来。”
墨思哼了一声,没有靠近,“丑八怪媳妇,你有什么事?”
“……”舜音努力扬着笑脸,语气亲切,“堂嫂刚才听了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小孩好奇心都重,墨思犹豫了一会儿,果然走了过来。
“什么故事?”
舜音笑了笑,微微弯腰,“听说从前有个老神仙,法术特别高明,老神仙下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那个小孩说话奇臭无比,味道堪比青蛙放屁。”
她直起身,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从那以后,只要小孩子不听话,脸上就会长出青蛙印记,变好之后印记才会消失。”
墨思眉毛拧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将信未信的样子。
“据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小青蛙会找过去,一直‘呱呱呱’的叫,如果晚上听到青蛙叫,一定要小心,因为睡着的时候,青蛙会跳到小孩身上,一边咬一边叫,特别恐怖……”舜音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阴森。
墨思吓得瑟瑟发抖,身上的肉颤了颤,他住的房子门口就是一片池塘,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青蛙叫个不停。
“就像这样……”舜音忽然对墨思做了一个鬼脸,“呱!”
“啊!!!”
墨思吓得一路喊娘,头也不回的跑远,屁滚尿流的找冯二夫人去了。
墨醉白转头看她。
舜音满意的拍了拍手,声音温柔,“看到了么?别没事总罚抄书那么残忍,小孩就应该慢慢教。”
“……”墨醉白默默无言,看了她一会儿,“你闻过青蛙放屁?”
“……自然是没闻过的。”
两人在府里逛了一圈,都有些累了,抬脚往东棠院走,舜音不急,反正她接下来都要住在这里,可以慢慢看。
回到院子里,萌兰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奴婢以前怎么没发现您还有这神乎其神的本事。”
“什么料事如神?”舜音不解。
“昨日婚宴上您不是说师大人命中犯水,让他多加小心么。”萌兰神色激动,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声音,“师大人昨晚在湖畔赏景的时候忽然头晕,一头栽进水里差点淹死,要不是护卫及时发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今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都在议论呢。”
舜音略微有些惊讶,她昨天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她知道上辈子发生过这件事,还发生在雷击不久之后,只是她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正好就在昨夜。
这就代表她说完之后立刻就应验了,难怪萌兰如此惊讶。
萌兰把手心伸到舜音面前,羞赧道:“小姐,您会不会看手相?您帮奴婢看看奴婢未来夫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呗。”
舜音哑然失笑,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便成了神乎其神,越传越充满传奇色彩,就连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萌兰竟然也信了她有神力。
幸好冰兰及时走过来,无奈地把萌兰拉走了。
她们走后,墨醉白侧头看向她,目光灼灼,带着审视,“从你外公遇刺到这两次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提前预知的?”
舜音走到凉亭里坐下,尽量自然说:“如果我说我是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嗯。”墨醉白在她旁边落座,没有迟疑的应了一声。
舜音错愕抬头,“你真的信?”
“不然呢?”墨醉白拿起桌上装着鱼食的白瓷碟,在池塘里撒下一把鱼食,“不信你是做梦梦到的,难道要信你真的有神力?”
舜音:“……”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排除最不可信的,剩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议,也只能是可信的。
舜音松了一口气,顿时有恃无恐起来。
她坐直身体,摆出刚才画中嫦娥的造型,故意问:“我长得难道不像仙女么?说不定我真的有神力呢?”
墨醉白看她一眼,“呵……”
“……”
舜音估计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泄气地坐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墨醉白目光落在水面上,看着五颜六色的锦鲤争相抢食,若有所思地喃喃:“你是梦到的,师羲和又是如何做到神乎其神的呢?”
“师羲和只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神力,他每次装神弄鬼之所以能够成功,靠的只会是人力。”舜音声音笃定,“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一定有迹可循。”
墨醉白笑了一下,“师羲和之所以能名声大震,是因为三件大事,那三件事口口相传,至今无人能够破解其中的奥秘。”
舜音从瓷碟里抓了一把鱼食,投向远处的水面,锦鲤们立刻争相游了过去,“放下鱼饵,自然会有鱼游过来,有因就必有果,反过来类推,鱼多的地方自然是有人提前放了鱼饵,既然有果,也必然有因。”
她回头看向墨醉白,目光清澈,“只要能找到将所有事情连在一起的那条线,自然就能找出一切的缘由。”
墨醉白微笑,“你很聪明。”
“我的确很聪明。”舜音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自夸,“所以我不用做梦也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件事,你信不信?”
墨醉白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很快会发生一件名震京城的事,足以彰显师羲和的神力。”
舜音噎了一下,“你猜到了?”
墨醉白点头,分析道:“你接连让师羲和碰壁,至使他名声受损严重,不但百姓开始质疑他的神力,就连太行教里的教众都开始怀疑他的本事,今日过后,传言只会愈加凶猛,他一定急于挽回形象,需要用一件事来证明他才是无所不能的那一个。”
“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墨醉白目光如炬地看向舜音,“你一次算准羲和神殿会遭雷劈,一次算准他会遇水祸,他如果想要挽回名声,一定会从你身上下手,只有如此他才能搓一搓你的锐气,扳回颜面。”
舜音笑眯眯地拍了拍墨醉白的肩膀,从善如流问:“那么你作为我的夫君,现在该做什么呢?”
墨醉白身体僵住,不自在道:“保护你。”
“还有呢?”舜音继续引导。
墨醉白站起身,自然而然的躲开她的手,咳了一声:“我会派人盯紧师羲和,最近他如果有什么动静,我会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舜音看着他快步离开凉亭,满意地收回目光,凭栏看着湖里的锦鲤。
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自由畅快,莲花吐露着清香,和煦的风阵阵吹过来。
舜音轻轻闭着眼睛,远处的庭院里传来阵阵争吵声,有曲氏的声音,有冯二夫人的声音,两人越吵声音越大,中间夹杂着瑶芸的哭诉声,闹得不可开交。
瑶芸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舜音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命运跟上辈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闹了一天,瑶芸被郑恒庸带了回去,两家人谁也不肯让步,没商量出结果,最后不欢而散。
幸好长孙雄正好去了兵营,不在府里,所以没有过来,不曾参与到这件事当中。
舜音也全程不掺合,只当事不关己,任由他们自己解决。
敬茶的事耽误了,再没有人提起,此事就这样省了。
夜里,舜音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出来的时候,墨醉白正靠在矮榻上看书,他应该也刚沐浴完,身上带着水汽,衣服却穿得完完整整。
舜音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她醉酒后睡得很熟,应该是墨醉白把她抱回来的,只是她一直熟睡,醒来墨醉白已经在穿衣裳了,她不知道两人昨夜是怎么睡的。
舜音在铜镜前坐下,用帕子将乌发一点点擦干,拿着玉梳仔仔细细的梳理头发,轩窗开着,清爽的风徐徐的吹进来,她找了根雪色缎带,将乌发简单的拢在脑后。
墨醉白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她穿着一身同色的雪色纱衣,衣摆随风轻动,身姿纤纤,乌发雪肤,露出的一截细颈白皙如玉,倒真跟壁画里的嫦娥有些相像,仿佛随时会飞到天上去。
他垂下眼眸,翻了一页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舜音站起身,亲自往白鹤香炉里添了一块安神香,去了床上,坐到床边,抬头问墨醉白:“你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
按照规矩,女子晚上应该睡在外面,好方便夜里给夫君端茶递水,不过舜音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墨醉白翻书的手指顿了顿,头也不抬说:“睡外面。”
舜音满意的去了里面,在柔软的衾被里躺下,对于跟墨醉白一起睡这件事,她倒是没有心理负担,虽然墨醉白是男子,但他不能行男子之事,所以舜音跟他相处起来很是自在,现在即将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觉得紧张。
烛火明明,室内寂静。
墨醉白放下手里的书,犹豫地走到床边,舜音整个人陷在衾被里面,只露出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泛着柔和的光。
墨醉白迟疑片刻,去衣架旁边脱了外衫,转回身的时候,发现舜音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侧躺在床上,撑着头看他。
“你晚上睡觉也不摘面具吗?”
墨醉白抬手碰了下面具,轻轻点头,如果是一个人睡,他当然会摘,现在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他只能一直戴着。
“那岂不是很不舒服?”舜音微微皱眉,面具硬邦邦的,一看就不舒服,她自认善解人意地劝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害怕,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即使你的样子很难看也没有关系,把面具摘了吧,我总会适应的。”
她想过墨醉白可能面目可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毕竟要相处一辈子,她可以慢慢适应。
“……无妨。”墨醉白面无表情。
他走到烛台旁,弯腰想要吹灭蜡烛。
“别吹!”舜音连忙叫住他,“我有夜盲症,晚上会看不见,给我留一盏灯。”
夜盲症,如雀蒙眼,在夜间不能视物,所以被又称为雀蒙眼。
“看不见?”墨醉白眸色微动,然后毫不犹豫的吹灭了蜡烛。
舜音:“……”
都说男人某方面不行的时候,心里就会扭曲,舜音怀疑是真的。
屋里一片漆,舜音想骂人都都找不到方向,目光落在虚空的一点,轻轻磨了磨牙,怒吼一声:“墨醉白!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墨醉白掏出一枚铜币,扔到另一个方位,舜音的目光立刻挪了过去,“为什么吹灭蜡烛?”
墨醉白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她在黑夜中真的不能视物,抬脚走过去,开口道:“如果有光我会睡不着。”
舜音忿忿不平的躺回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以后毕竟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只能互相迁就。
舜音努力劝服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墨醉白在她旁边躺下,抬手摘掉脸上戴了一天的面具,放到软枕旁边,轻轻揉了一下脸。
舜音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转过身问:“你把面具摘了?”
“嗯。”
“怎么这么快改变主意了?”舜音费解。
墨醉白看着她在夜色中空洞无神的眼睛,勾唇笑了笑,“忽然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
舜音懒得搭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将被子往上拢了拢,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舜音身上有股淡淡的玉簪花香,馨甜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墨醉白皱了皱眉,把手臂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把刚才看的书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渐渐入睡。
……
舜音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一夜无梦,醒来时屋子里已经不见了墨醉白的身影,他去上朝了,只有身侧的位置还有些余温。
白日,冯二夫人过来试探舜音对瑶芸和墨子风一事的态度,舜音只道自己是小辈,不管这些事,让他们自行处理就好。
冯二夫人看样子是松了一口气,离开的时候笑容满面的。
送走了冯二夫人,舜音去安置她带来的嫁妆,墨醉白给她留了一间库房放置这些东西,东西都搬进去后,把库房里摆的满满当当。
府里下人们看得眼花缭乱,都在心里暗惊,难怪大家都说长孙家的嫡小姐是京城第一贵女,这个‘贵’字,不只指身份贵重,还指身家之‘贵’,恐怕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是衣食无忧。
舜音看着这一屋子的嫁妆,着实觉得自己上辈子浪费了好时光,明明可以极尽荣华,却固步自封,只知道守规矩,不敢吃也不敢穿,这辈子她断然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她恨不能立刻出去逛街买东西,只可惜她才刚嫁进墨家,不方便这么快出去闲逛,只能暂时忍耐。
上午她去给墨老夫人请安,墨老夫人脾气不错,是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给了舜音一对玉如意,还叮嘱了很多话,只是她昨日因为瑶芸和墨子风的事气得不轻,今天身体仍然有恙,舜音担心影响她休息,没有久留就离开了。
下午,她去看望小檀,小檀正在学古筝,她正好擅长,就过去指点了一二,小檀开心不已,虽然话不多,但对她很亲昵,就是胆子有点小,脸上的青紫痕迹还没有全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舜音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姑娘,摸了摸她脸上的伤,叮嘱她,“以后离墨思远点,若是他再伤你,你就来找我。”
小檀含笑点头,小声说:“四哥今天被先生罚抄书,没有时间出来玩了,未来半个月应该都不能欺负我了。”
舜音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家伙不知道,那是她兄长在给她报仇呢。
舜音这一天过得很充实,等日落西山,墨醉白回府,她才回他们的院子里。
厨娘已经把饭菜备好了,很快就端了上来。
舜音一眼扫过去,桌上摆的小菜大多清淡,但不缺荤素搭配,很合她的口味。
天气越来越热,晚上正适合吃些爽口小菜。
舜音坐下,伸手去拿筷箸,袖口露出皓白手腕,纤细漂亮,像她那张脸一样精致无暇。
墨醉白微微抬眸,停了一下。
墨醉白吃饭的时候很守规矩,向来话不多,舜音也没有说话,两人相安无事的吃完一餐饭。
用过饭后,墨醉白去了书房,舜音回房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然后拉着冰兰和萌兰在屋子里玩藏钩游戏。
夜深了,墨醉白走至门前,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欢笑声,莺莺若啼,笑意浓浓,他微微停驻脚步,待舜音笑声微歇,才推门走进去。
冰兰和萌兰在墨醉白面前不敢放肆,立刻退到一旁,屈身行礼,退了出去,将门扉阖上。
这一局正好轮到舜音,她两只手高高的抬着,手握成拳,一只手里藏着玉钩。
她才刚藏好,就没有了玩伴,不由抬眸嗔了墨醉白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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