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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周王妃


楚思心中一喜,  遽然下了床拔足狂奔,三两下跑到了西厢房。可当山一样高的聘礼,以及胭脂红唇边那抹欣然的笑意呈现在眼前时,她心中才燃起的一点可怜的慰藉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滟儿……”

        胭脂红回过身,  嘴角还残留着浅淡的笑意,  “你醒了。”

        楚思面无表情地走向她,  瞥一眼那些琳琅满目的礼品,  不死心的问,  “你真的希望我嫁?”

        胭脂红迟疑了会儿说,“嫁妆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会嫁的比京城里任何一个女子都要风光。”

        楚思双手握拳,  死死地盯着她,恨声说,  “我不嫁!”说完将她抵在身后的红漆木柱上,  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胭脂红没防备,  被她扑了个正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来,她闷哼一声,  皱起了眉。

        时舞震惊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第一时间上去守住院门。

        楚思见她皱眉又有些心疼,伸出舌头轻轻舔她的下唇,  胭脂红不知道她哪来的蛮力,两只手被她抓着,  任她如何使劲也挣脱不开。她紧张地望着院门口,  只好等楚思吻够了松了手,方用力推开她,背过身去收拾自己紊乱的心跳。

        “我再问你一遍,  你真的希望我嫁?”

        胭脂红掀起眼皮,她的唇还微微红肿着,唇上的口脂被她弄花了,但却显得比方才还要饱满艳红,她漠然地望着楚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地说道,“嫁过去之后你也可以随时回来,姐姐会常来宫里看你的。”

        楚思气的无言以对,明明前一刻还沉迷在自己的亲吻中,这会儿却又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话,胭脂红理智的让她感到害怕,她当真不要自己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向她道明心意,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楚思怒极反笑,在聘礼旁绕了一圈,伸出手去抚摸那些名贵的礼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姐姐!”

        胭脂红没说话,楚思冲着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婚事定在下月初六,也就是半月之后,这期间楚思拒绝见胭脂红,直到大婚的前一日,两人都不曾见过一面。

        楚思明面上是赌气不理她,心里头却在盘算着什么。她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就算是胭脂红,也不能随意决定她的婚事。

        但是这一日,时舞却敲开了她的房门,对她道,“大姐说……你实在不愿嫁,她会再去求皇上,求他收回成命。”

        楚思先是一怔,旋即冷笑了声。周王大婚早已昭告天下,这个时候反悔,岂不相当于当众打了崇桓的脸,崇桓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盛怒之下恐怕还会迁怒胭脂红。

        她偏头看了眼窗外那道黑影,知晓胭脂红此时就站在门外,便更加气恼,埋怨她是个懦夫,有胆去求崇桓,却没胆承认不想自己嫁人,还要托时舞向自己转达。气极之下,扬声说,“谁说我不愿嫁了?周王府建造完毕,可比那破酒楼气派多了,我现下就等着上花轿呢,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时舞诧异道,“当真?”

        楚思悠哉地端起一小盘麦粒去喂笼子里的鸟,“自然,这几日我也想通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崇扬答应等我过门之后便不再理会府里的莺莺燕燕,只对我一人好,这么好的男人我岂有不要的道理。”

        她这么说,时舞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出门如实传达给胭脂红,不等她开口胭脂红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听见了。楚思说的那么大声,明摆着故意说给她听的,她若当真喜欢上了崇扬,也是一件好事,有了感情基础,夫妻间才能过的更加融洽,这也是她所期望的。

        只是她这几日思来想去,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想去求崇桓收回成命,没想到楚思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亲耳听到楚思说出那番话时,心中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又不知道怎么将这样东西找回来。

        彼时院子里张灯结彩,门窗都贴满了大红喜字,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气息。崇桓是打定主意成婚之前不让她们出宫,这婚宴也只得在宫里办了。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楚思大咧咧站在门口,目光掠过胭脂红落在时舞身上,“时舞,定做的喜服何时送到?我今晚要试试合不合身。”

        时舞看了眼胭脂红,说,“尚衣监还在赶工,定了晚饭后送来。”

        皇室娶亲不比寻常百姓,喜服都是特制的,既要做的美观又要奢华,半月的时间仓促了些,所以拖到了最后一日,但时间却控制的恰恰好。

        楚思“哦”了声,又问,“明日宫女几时过来梳妆?”

        时舞余光瞥见胭脂红垂下了眸,卷曲的睫毛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弧度,她心中叹息,道,“卯时左右,明日记得起早些,莫误了吉时。”

        楚思说,“知道了。”言罢转身关上门。

        时舞偷偷去瞄胭脂红,见她依然镇定自若,只是不知明日迎亲队伍来时,她还能否这般镇定。

        晚饭后,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楚思想着应是送喜服来的宫人,走上前去开门,却不想来人竟是胭脂红。

        胭脂红托着一个木盘,盘子里摆着金灿灿的凤冠霞帔,那深红色的喜服叠放的整整齐齐。她见了自己,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一副老母亲嫁女儿的欣慰的模样。

        楚思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真是劳烦姐姐了,还得亲自送来。”

        胭脂红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满,眼神变得不安起来。楚思明日就要出嫁了,她不过想趁此机会来看她一眼罢了,实在没有别的想法。但楚思显然误会了,她认为胭脂红此举是在提醒她,不要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毕竟她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胭脂红局促地站在门口,见楚思也没有请她进来坐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道,“我……我今晚没什么要紧事。”

        楚思愤然接过喜服,一言不发的往里走,从头到尾也没有请她进门。胭脂红却自发跟着她往里走,进门之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楚思仍是没理她,低头忙自己的事,胭脂红只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然而坐了没多久,楚思便下起了逐客令,“天色不早了,姐姐不早点歇息吗?”

        胭脂红又倒了杯水,磨磨蹭蹭地喝着,她有小半个月没见楚思,当下想同她多呆一会儿,便故意忽略她的言下之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午时小憩了会儿,方才又喝了点浓茶,现下精神得很,晚些再睡也无妨。”

        “可是我想休息了。”

        胭脂红却说,“那你睡吧,我只坐着,不出声。”

        楚思万万没想到胭脂红也有如此厚脸皮的时候,可气的是往常自己对着她耍无赖,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自在,如今她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反倒弄的自己又开始不自在了。

        楚思见她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心中冷笑了一声,站在床边就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胭脂红坐在那里喝水,一口接着一口,很快给自己喝了个水饱,听到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好奇地侧头张望,只一眼便倏然回过头,胸口起伏了两下,背着她说,“你……你做什么?”

        楚思一丝不挂地立在床边,从容地拿起床上的喜服在身上比划了起来,悠然道,“试衣裳啊。”

        试个衣裳,用得着脱的这么干净吗?胭脂红不淡定了,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楚思光着脚丫子,玉白的脚趾轻点在地上,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姐姐,你帮我看看合身吗?”

        胭脂红移开脸看别处。

        楚思一脸轻松地说,“姐姐,你怎么不看我啊?还是姐姐害羞了?”她一条手臂攀上了胭脂红的肩,伏在她的耳边,嗓音娇酥入骨,“都是女子有什么好害羞的,莫非姐姐有什么别的想法?”

        胭脂红头皮发麻,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楚思的手掌缓缓下移,贴到她的心口上,细声说,“你的脸好红,你的心跳的好快,你是不是病了?”

        胭脂红只觉得心口处的那块肌肤在慢慢升温,似乎被灼烧着了,她倏地站了起来,从床榻上拿起她的一件小衫裹住她,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仔细着凉。”

        楚思:“……”咬牙瞪着她。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胭脂红急急忙忙往外头走,形容狼狈,落荒而逃。

        楚思自身后看着她慌乱的脚步,“扑哧”笑了声,杏眼温和,眼里柔情万千,“滟儿……”

        “楚姑娘,奴婢们来为您梳妆更衣了。”

        天还没亮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楚思打着哈欠前去开门,为首的宫女嘴角挂着笑说,“奴婢名叫春香,是来给您上妆的。”

        楚思困倦地揉了揉眼睛,随意嗯了声。

        三五个宫女围在她身边给她洗漱更衣,洗漱完坐到梳妆台前,因着新娘妆较为复杂,得花上一点时间,楚思便同宫女们闲聊了起来。

        “你方才说你叫春香,我们酒楼有一个叫秋香的,会不会是你的孪生姐妹?”

        “姑娘可真会说笑,奴婢自小便入了宫,家中只有一个小弟,没有姐妹。”

        “你多大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十八。”

        楚思看向春香身后一名宫女,“你呢?”

        “奴婢十六。”

        接着一个个问过去,五个宫女之中,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最小的十五,最大的二十又四,最大的那位明年就可以自行出宫婚嫁了。

        几人聊得投机,说到可以出宫时,那位宫女脸上先是一阵欢喜,接着又丧气地说,“唉……即便能出宫,奴婢这么大的年纪,恐怕也难以婚嫁。”

        她用羡慕的眼神看向楚思,年纪轻轻便做了王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真是令人无不艳羡。想她们在宫中任劳任怨十多载,耗费了所有的青春,到头来不过混得一口饭吃,却成了没人要的老女人。

        楚思听她这么说不乐意了,反驳道,“年纪大怎么了?我就喜欢年纪大的。”

        那宫女听她这么说,难为情地掩唇笑了声。

        几位宫女交头接耳,觉得这未来的王妃娘娘性子随和,易相处,日后有好日子过了。

        ……

        胭脂红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她依旧是一身妖艳的大红长裙,面上妆容精致,眉目如画,面颊淡白如粉雕玉砌,唇若点绛,端的是风华无双。

        时舞目露惊艳,长久的凝望着她。

        胭脂红却往镜子跟前凑了凑,“我怎么觉得眉毛没画好?”

        时舞仔细地端详了会儿,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挺好的,很漂亮。”

        她前后替她捯饬了一个多时辰,所有细枝末节都兼顾到了,这个妆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加上胭脂红本就天生丽质,只要略施粉黛,便有如锦上添花。

        “那我的头发呢,乱不乱?还有衣裳,衣裳是不是有点皱?”胭脂红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生怕遗漏了哪处。今日是楚思的大婚,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

        时舞眉梢轻挑,怎么好似要做新娘子的人是她一样?

        “一点都不乱,很整齐。”

        “嗯。”胭脂红这才坐了回去,垂下了眸,神情寡淡近乎冷漠,连平日里常常挂在脸上的礼节性的微笑都收了起来。

        时舞心道:画的好还不高兴?

        “花轿还有半个时辰就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楚姑娘?”

        “不了,花轿来了告诉我。”

        “是。”

        楚思坐在红纱帐梳妆台前,一头乌发梳至头顶,盘成了发髻,两侧插着长步摇,金丝宝石随着动作轻轻摇摆,轻触在少女粉嫩的脸颊上。

        她的细眉轻染,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两颊扫上一层薄薄的胭脂,整个人衬出一种娇柔之态。

        身边的宫女看呆了眼,春香含笑说,“王妃真是奴婢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也只有您才能配得上王爷。”

        “是吗。”楚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不明。

        花轿已在门外等候,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不绝于耳。

        胭脂红立在门口,瞧着眼前那顶大红花轿,面目索然,只觉得这遍布喜庆之色的声音传入耳中,极是嘈杂刺耳难听。不仅难听,还扰民。

        崇扬纵身下马,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探头探脑朝里张望,急切地问胭脂红,“姐姐,思思怎么还不出来?”

        胭脂红面色冷然,心道改口的倒是快,没好气地应了声,“你急什么?”

        时舞暗暗戳了戳她的后腰。

        胭脂红眸心飞快地闪过一抹局促,对上崇扬疑惑的目光,嘴角挤出了一抹笑,语气缓和了些,“新郎官连这点时辰都等不及吗?”

        崇扬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勺,笑说,“等得及、等得及。”神色肃穆地坤了坤身上的喜服,笔直地站在门外候着。

        身旁的喜婆也是伸长了脑袋张望,嘴里念叨,“这王妃怎么还不出来,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说着话,楚思便披着嫁衣被几名宫女搀着走了出来。

        崇扬这才笑着跃上马背。

        胭脂红怔怔地望着那人走向自己,朝自己伸出了手,一道清澈好听的声音自盖头低下传了出来。

        “姐姐送我上花轿吧。”

        胭脂红看着那只葱白的手,迟疑了会儿,动作僵硬地挽了上去。她挟着楚思慢慢地朝前走,觉得每迈出一步,脚步都无比沉重。

        一小段路却走了许久,急的喜婆恨不得亲自上手将人拽到轿子里抬走。

        到了花轿前,轿子放了下来,抬轿的人掀开帘子,楚思矮身坐上去,手上一紧,腕上出现了一道强有力的力道。

        胭脂红紧握着她的手腕,黛眉微蹙,神情不辨。

        楚思偏过头,樱红的唇角勾了勾,笑说,“姐姐,吉时快到了。”

        胭脂红依然没有松手,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喜婆在后面催道,“姑娘,莫误了吉时啊,姑娘嫁人是好事,没什么舍不得的,过几日三朝回门便又能见面了。”

        她抓的她很紧,手腕子几乎勒出了一道红印,楚思在心中暗骂了胭脂红几番,给了她那么多次机会不懂得珍惜,这会儿又不放人,她想干什么?还想当众抢亲不成?

        楚思冷笑着说,“姐姐,别耽误我成亲!”说罢一点点拨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轿门。

        喜婆忙拉上轿帘,招呼轿夫赶紧抬走。

        锣鼓唢呐声再次响起,胭脂红看着浩浩荡荡远去的迎亲队伍,下意识追了两步,终是立在了原处,眼中怅然若失。

        时舞上前递过来一条手绢,胭脂红这才察觉到脸上冰凉凉的,眼前氤氲着一层水雾,她似乎不想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让人看了去,偏开头抹了一把,默默地转身走了。

        崇扬招待完宾客,天色已经暗了,他喝的不多,至多是微醺的程度,来到新房门口时,紧张的那么点醉意也消失了。他站在门口调整了几下,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楚思手上捏着一把瓜子,舒舒服服地倚在卧榻上,嗑一口瓜子,歪头吃一颗葡萄,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抿了口香醇的酒,一只脚上还挂着一只绣花鞋,在满是瓜子壳的地上晃啊晃。

        崇扬本想着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在屋子里等自己揭盖头,便匆匆应付了宾客离开,没成想她头上的红盖头早已不翼而飞,仔细一看,却成了她手边擦拭葡萄汁的手绢了。

        “你……你怎么自己揭盖头了?”

        楚思将嘴里的瓜子皮对准他脚边一吐,大咧咧说,“这玩意儿盖头上一整日你要闷死我啊?”

        崇扬下意识躲了躲,皱眉道,“自古以来都是由夫君揭盖头,哪有自己揭开的道理。”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也没去计较,他本也不那么在意这些规矩,更何况对方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这些教条便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喜欢就好。”

        言罢想要俯身去亲她一口,却见楚思突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在嘴里囫囵漱了几口,往地上一喷,旋即又碎了一口,然后拿起一根竹签在他面前剔牙,一边剔一边抠挠自己的脚丫子。

        崇扬傻眼了,心想着这才过了几个月,当初那个举止风雅的女子为何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成亲后便暴露了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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