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饿得不行,他又塞了两个枣子。
外面的火堆还燃着,但柴火不多,只剩些细微的火苗窜动。
叶忍冬熟练起锅烧汤。
烤鱼是不成了,只能做汤。
等煮好喂完,约莫到亥时(晚九点到十一点)。他忍者疲惫,几下收拾好自己。
洗到脚时,摸到脚底下伤好得差不多,心里一松,可以不用再敷药了。
撑着火把回院子,将院里的柴火堆添些耐烧的柴。这才转身进屋。
借着点月光,叶忍冬将草垛堆起,看准了木板的位置,再将草门抵住。
瞬间,屋子里一片昏暗。
顺着脑中勾勒的线,叶忍冬钻进草垛,摸索着往木板边缘躺去。
这次他吸取教训,将棉袄四周都紧压在身下,防止自己再向昨晚那样滚过去。
慢慢的,一天的疲惫袭上心头,他睡了过去。
半夜。
茅屋被叶忍冬糊得严实,屋外的光透不进来几缕。只能趴在门缝边,瞅着里面安睡的人。
程郎玉养了一天的精神,这会儿再次苏醒。
脖子间浮起痒意,让他想起是照顾了他一天的人。
这人此时正软手软脚抱着自己,能猜出,是个没什么威胁的哥儿。
程郎玉镇定自若,安静地给他当暖炉。
右手蹭出被子,突然挨到边上的土墙。
坑坑洼洼的泥夹着干草,粗粝的触感唤醒了他离家前的记忆。
茅草屋的泥土房。
看来是回来了。
他只记得起自己在被送回的路上半梦半醒。本以为命不久矣……看这样子,是活了。
程郎玉眼珠微动,收回被子外的手,慢慢在脑中填补着空缺的记忆。
在彻底昏迷前,他已经到了县上。再结合现下的茅屋与湿润的被角。
料想是后母不仁,程安华纵容,将自己放在老屋,只等断气了吧。
他眸光再次落到脖颈边的毛脑袋上。
一时陷入沉思。
干裂的嘴唇抿起,嘴里还有些鱼腥气。但味道寡淡,是白汤。他想,这人不是个离家出走的任性哥儿,就是个被迫出门谋生的苦命人。
鼻尖缭绕阵阵软糯的清香,像幼时吃的桃花糕。
小哥儿的身子紧挨着自己,像扯开了的白面,试图圈住暖意。
程郎玉感受到咯吱窝的凉手,心想,他的身子寒了些。
眸光微动,如星河潋滟。
他归来半世,孤身一人,如今倒是有可以做的事了。
救命之恩……
“若你想,我就许。”他下颚贴着软发,轻声道。
话落,眼皮子不受控地垂下。
程郎玉又沉沉入睡。
到茅屋的第三天。叶初冬睁开眼,再次看到了男人的下巴。颊边温热的触感告诉他,他又缩在男人被窝睡了一晚。
叶初冬嗖的一下蹿起,恶狠狠盯着男人。
但说出的跟小奶猫似的,软趴趴的。“这么暖呼干嘛,是不是故意的!”
说完,撇过头板着脸起身。
只是凌乱的发丝下,耳垂红得滴血。
盥漱过后,鱼汤在锅里煮着。他抓了几把草木灰,将两人的衣服拿去河边洗。
衣裳都换了下来,他上半身裹紧棉袄,下半身就一条单薄的外裤。
叶忍冬在河边缩成个球。
因着没盆,衣服他直接放在厚实的草上。
裹着草木灰揉搓几遍,后再直接拿回去,
这天冷,湿气也重,洗好的衣裳只能堆在柴火边烤干。
一连男人里边儿那套,自己一套衣裳洗完,等他回来时,鱼汤开始咕噜冒泡。
他将衣服抖开,隔着干净的树叶子挂在架子上。
晾完后,又添把柴火,守在小灶边。
心里计划着后面的事儿。
立冬也过了几天了,等到大雪过后,基本上云山附近就开始飘雪了。
而现在是十月十五,两天后是小雪,离大雪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家里柴火不缺,柴房底下倒着的够多,加上他睡觉的屋里也有大半。
差的就是粮食。没钱买米面,只能看其他方面。
河里的鱼虾蟹要多抓些,做成干。屋前屋后的野菜,还能见着的也挖了,尽量都做成菜干。枣子全打下来存着。
虽说不多,但也有一点算一点。
能做的暂且这些,剩下的就要去山上看看了。
逃出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冬日里饿死的准备,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鱼汤好了,叶忍冬抿唇。
他收敛心神,端着又喂了人。喝了这么久的汤,也没见他身下打湿。
看来吃的还是不够。
程家
杜秋红双手抓着门,挡住外边要闯门的杜今荷。
“咋地,大嫂,想闯门了!”
杜今荷看不过她这神气的样子,不想跟她多说,只道:“我看看我侄儿,你不让我进!”
“这是我家,我想让谁进就让谁进。再说,大嫂你都堵我家门堵两天了,到底是想问你家二郎还是看我家郎玉,咱都知道,郎玉现在可受不得打扰。”杜秋红细腻的手半伸,故意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
杜今荷看都不看,气不过道:“别以为不知道你打什么心思,怕不是想等着郎玉饿死吧。”
“后娘就是后娘,能干出那档子事,也好意思叫郎玉。”杜今荷看不惯她这炫耀劲儿。男人死了,就没见过这么傲的。“死不要脸,是急着等着郎玉去了,直接霸占老幺家家财。”
杜秋红叉腰,眼一横:“我呸,本就是我家的,我还用霸占。”
她脸又一变,阴阳怪气道:“哎哟,大嫂啊,你要问话可郎玉可禁不住你问啊,要人被你问没了去……啧啧啧,那可就罪过大啦。”
杜今荷:“你!”
杜秋红眼一横,拍开她手道:“你什么你!再闹下去啊,没准你那二郎哟,回不……啊!!”
杜今荷逮住她带着花儿的发髻,抓在手里。
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个狐狸精敢咒我儿,老娘跟你拼命!”
“来人啊,打人了!来人啊!!”杜秋红吃痛。但不甘示弱,净下些阴招,逮着皮子掐。
两人没吵几句就在门口打了起来。
这是继昨天后第二次打了。
最后还是那群躲在屋里看好戏跑出来拉架,这才止住了。
杜秋红看着杜今荷被拉远,啪的关上门。
“呸,杜今荷你个老屁/眼虫,该儿子回不来呀。”
村南边吵吵嚷嚷,村北边却是安静。
叶忍冬今日事情做得快。草网他用木棍做了篓子放水里了;枣树他换了好几根棍子,也打完收回家;至于屋前屋后的野菜,也已经被他摘得差不多,先正放火堆边烘干。
现已有的食物,已经将他的包袱堆满。
一捧螃蟹干,这东西不好嚼,他弄得少些;接着是鱼虾干,全烘干出来约莫一斤。枣子有个七八斤。
等剩下的野菜干儿烘完,应该也有小一斤。
还有的,就是水缸里的小杂鱼,鳝鱼泥鳅。
对他而言,这是他能吃的最多的时候。
但还要继续弄。
冬天下了雪之后,外边就找不到吃的了。
即便是能找见,他大冬天顶着风雪出去,不是他去找吃的,倒像是给山里的饿狼送冻肉的去。
这周围的地儿,他走得差不多,吃的也就弄的这些。
趁着没下雪,明天得去山上看看了。
别的暂且不想,趁着天没黑,他还是先给人喂了。
这些天来,叶忍冬一直是用嘴喂的。
这次也不例外。
程郎玉被他抱起时,已经恢复些力气了。
碰巧被弄醒来,程郎玉被人救的事儿浮现在眼前,他想给人道个谢。
程郎玉刚半睁眼,陡然看见一张放大的面容。
那眉心的红痔直杵在眼底,烧得他脸发烫。
哥儿这是?
没等他弄明白,下一刻,唇边陡然贴了片柔软。
程郎玉瞬间想起前次的感触。
他失神般想着,当时会那么软,原来是小哥儿的嘴唇……
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打仗。前几年,常年待在夫子家熬夜苦读,是没怎么接触过同龄的异性,也是年纪小,对夫郎、媳妇什么的,没甚想法。
后来在军营里过了四年,听那些个同僚满嘴荤话。也未曾有现在这般心绪颤动。
前晚他当是哥儿睡着,无意识跟他入了一块。
可此刻清醒着……程郎玉被子里的双手握拳,眸底渐深。
这是他第一次与异性这般亲密。
程郎玉直勾勾瞧着哥儿瓷白的脸,下了决心:你即便不许,我也赖定你了。
他心底盘算怎么留住人时,哥儿又出去了。
在叶忍冬端来第二碗鱼汤的时候,程郎玉睁眼。
他这性子不喜欢拖沓,打算直接将哥儿圈在领地,但在此之前,还是先告知小哥儿一声。
可……但哥儿看都未看自己。
被半抱起之际,他刚启唇说话,蒙过来的脸颊就笼住了他的眼。
唇上瞬间贴来柔软,程郎玉又一怔。
叠起的双层眼睑微张,幽深的瞳孔倒映出哥儿的脸。
是个软糯漂亮的小哥儿。他眼睫近在眼前,扇子般的长睫轻颤,在白皙的眼下映出一道阴影。眼角红润,微微上勾。但眼睛紧紧闭着,像害羞了。
程郎玉的心顷刻倒塌,柔软得不行。
唇离开之际,程郎玉将手拿出,不动声色地抓在哥儿的手腕。
他怕他一开口给人吓跑了,自己身子没恢复,怕是跑远了抓不住。
叶初冬此刻一心一意喂汤,半点不知道人醒了。
等他紧闭眼,再次将唇贴上去。
程郎玉敛眉看他,眉眼柔和,配合着张嘴受着。
脸上的视线愈发灼热,叶初冬像察觉般,忽的睁眼。
赫然落入那满是清辉的眸子。
干净的眸子呆愣了下,接着瞳孔骤缩。
“你!”
“你!!!”
凄惶的惊叫响彻,叶初冬瞬间感觉半个身子僵直,手脚发凉。
霎时间,白家人骂过的污言秽语涌入脑子。
“洗个衣服都能被流氓看上,不是荡夫是什么……”
“狐狸精,专勾引野流氓上面……小娼夫!!”
“……”
叶忍冬反应过来,近乎绝望得挣扎着想逃跑。
可哥儿的力气比不过汉子。
程郎玉环住他细弱的手腕,早预料到了他会跑,咬牙绷着劲,将人拉住。
他不能放,不然哥儿很可能逃了或找河边跳下去,那就完了。
他调动全身力气,用力。小哥儿顺势倒向自己。
叶忍冬脑袋空洞。
之前再怎么想,也抵不住乍然见人睁眼的慌乱,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泪水夺目而出,像云水河的般滔滔不绝。
“不是……不是……”
叶初冬在发现逃不掉后,手臂抱头,瘦削的脊背弯成骇人的幅度。
单衣绷得极紧,衣服下瘦骨嶙峋。
他蜷缩成小兽,像失了智般:“呜呜呜……我不是……呜呜,别打我……我不是……”
程郎玉没料到他会这样想,这明显是常年被打骂后的反应。
他脸色瞬间黑沉。
长臂一挥,将小哥儿完全藏进被子。
他温热的双手张开,环抱住颤抖的哥儿。
手掌轻拍着他后背,哄道:“不怕,乖……”
“不怕,不怕。”
男人的声音轻缓低沉,比山泉击石的声音还好听。
叶忍冬脑中变换着受打骂的场景,还有男人抓了他欺辱的场景。他只能无力反抗,瑟瑟发抖。
可直到他听到了这个声音,是谁在说话……
是谁?
不管是谁!
那一刻,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反抗的动作一点一点缓和了下来。
后背的手掌很大,轻轻地。
他死死握拳的手抵在男人胸膛,脊背悄然松散,半身伏在他胸膛上。
宽厚的肩膀,温暖的臂弯,是他这辈子最奢望的东西。
叶忍冬泪眼模糊,抬头怯怯看男人眼。
可对上那副关切心疼的眸子,听男人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哭,不怕,你救了我,以后换我保护你。”
鼻尖再次一酸,他趴在男人身上,放声大哭,像要把这几年所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软糯的声音近乎嘶哑。
像被扯破的纱布,支离破碎。
里面翻涌着的委屈,程郎玉听着难受极了。
他将臂弯再收紧一点。只不断重复着:“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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