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也许白天思维过于活跃，宋晚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她昏昏沉沉的，一夜都在做梦。
宋晚梦到了一个少年。
少年清瘦干净，身材颀长，穿着初中简单的蓝白条校服，脸上挂着温和谦逊的笑。他站在阳光下，友善朝着她招手：“宋晚，再见啦。”
宋晚蓦得惊醒。
漆黑中，舍友们熟睡的呼吸声清浅绵长。宋晚摸过床头的夜钟，凌晨04:15。
真是夭寿。
明明挺美好一梦，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
醒来后，宋晚再也没法睡着。
倏忽间，白天酒店看到的那个侍应生背影又袭了上来。
宋晚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没忍住，摸过手机登录了万年不用的废弃企鹅号。
这个q号是她小学时候注册的，但是因为小学初中时候母亲姚静楠管得严厉，她没什么机会上网，所以号上加的好友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同学。而且大部分还是，当初在奕泉军训期间，加的奕泉一班的同学。
高一那晚，母亲姚静楠在一班门口，言语激烈地怒斥她的早恋。班主任潘老师春秋口吻，暗示她是个智商不足的女生，跟不上理科班进度。走廊人来人往，无数学生指指点点，两位成年人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敲定了让她转去学文。
之后，宋晚就离开了奕泉。
为了忘掉那一段压抑的记忆，忘掉那晚发生在一班走廊上的尴尬，宋晚废弃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和奕泉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她们本来也没有多熟。
高一一个学期还没有结束，彼此并没有真正的熟络，她与一班同学们断联断得很容易，就如同一班班主任潘老师很容易地就建议她去换个班级改文科一样。
宋晚想，她对奕泉，对一班学生，是有迁怒的。
她不想再面对这群见证过她走廊尴尬的同学，她想要忘记奕泉一班。可能也是因此，她开学在安大校园见到钟熠以后，才会没有丝毫他乡逢故知的欣喜，反而更多的是不耐烦与不知所措。
钟熠，也是她离开奕泉的导火索。
可是钟熠本身，包括奕泉一班的同学们本身，应该是没有做错什么的。
包括，奕泉一班的白煦。
宋晚登陆上废弃q号。与前几个月偶然登陆的那次一样，甫一登陆，就收到好些条好友申请。有她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但大多数，竟然还是来自奕泉。
毕竟小学初中该加的，也早就加过了。只有奕泉高中的人，是被她刻意断联的。
宋晚无视掉那些好友申请，无视掉闪烁不停的对话框和群消息，目标明确地点开了白煦的头像。
白煦的头像灰着。
宋晚记得从小学起，白煦的头像就一直是只振翅飞翔的金雕，神采飞扬的睥睨模样。而不知从何时起，在她看不到的时光里，白煦将头像换成了一只裹着雨衣的野狗。还挺，桀骜不羁的。
现在头像灰着，那只野狗也愈发灰扑扑，身上的黑白雨衣更是破破烂烂。
宋晚皱眉盯着那只野狗看了半天，总觉得这只野狗跟温润内敛的白煦气质不符。
换成是叛逆惯了的钟熠，用这种非主流头像，她倒还是觉得蛮正常的。然而钟熠现在，好像也走沉稳路线了。宋晚看微信里钟熠的头像，是蓝天白云，满满都是老干部风。
宋晚又点进白煦的空间。
与她很久前看到的一样，毫无变化。个签仍然是空白，空间里最新的一条说说，还停留在四年前：
【同学们，军训照片已传到相册，大家自取。】
除此以外，日志、相册和任何东西都没有更新。
宋晚失望地划着屏幕。
说实话，她能这么轻易地就废弃掉这个q号，和白煦万年不发状态的事实密不可分。
刚离开柳城的时候，宋晚也曾很不适应过。她那会儿天天抱着手机，偶尔也会点进白煦的空间看，然后什么都看不到。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登陆了。
宋晚退出白煦的空间，而后手指在屏幕上误触，点进了自己的空间。
她随手滑过自己的留言板，上面积攒了几十条留言。其中有一条，是在今年的六月一号。
那只裹着雨衣的灰扑扑野狗，在儿童节的时候给她留言，说：
【高考加油。】
手机明明灭灭，宋晚盯着那条高考加油看了很久。几分钟后，她回复了这条留言：
【万事胜意。】
亲爱的少年，我祝你万事胜意。
祝你前程似锦，祝你前途广阔，祝你拥有最美好的未来。
宋晚退出了这个q号。
“滴滴滴。”
切回来的新q号上，一个精灵古怪的小丸子头像敲她：“凌晨四点半起床？”
“刚醒，睡不着了。你呢？”
“打游戏。”
宋晚佩服：“通宵打游戏？”
“嗯。”
沉默。
小丸子是宋晚很久以前加的网友。那时候她刚转学，每天除了应付新学校还要应付新家庭，方方面面不适应，戾气很重。然后就在网上聊天室里认识了小丸子。
小丸子很酷的一个女生，特别聪明，人情方面也很练达。那段时间给了宋晚不少建议，算是陪着宋晚走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后来宋晚学习课业重，小丸子那边也很忙，比宋晚还要少上线，两人就渐渐少了联系，但节假日了偶尔还是会互相问个好，保持着点赞之交。
“我今天晚上做噩梦了。”宋晚开口，主动打破沉默。
小丸子像过去一样回她：“难怪四点多就醒，梦什么了？”
“梦见我一初中同学，怪吓人的。”
“有多吓人？那同学长得很丑？”
“没有，挺帅的。”
“男生？”
“嗯。”
沉默。小丸子那边又是很久没回复，宋晚打着哈欠，准备下线的时候，对方甩过来一张图。
“看我战绩！”
【pentakill！金牌射手！mvp！五连绝世！】
一连串的闪闪发光头衔。
“厉害厉害。”宋晚敷衍地发送鼓掌表情包。
小丸子主动把话题岔了回去：“梦见男同学死了？”
宋晚吓了一跳：“怎么会！当然没有！”
“那是什么噩梦？”
“也不算噩梦，就是莫名其妙惊醒了吧。反正就是梦见初中同学跟我说再见。”
“好吧。”小丸子发了个摊手表情包过来。
宋晚自己也觉得挺无语的，她替自己找补：“反正那梦的氛围就是怪怪的。还有我那个同学，其实同学好多年了，打小学我俩就是同学，一直同学到初中，准确来说是高中。所以乍一梦见他跟我说再见，还挺突然的。”
越解释越离谱。宋晚做好预期，准备听小丸子笑话自己。
但小丸子只是回：“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也说了，你那个同学只是跟你同行到初中，或许不只是现在这个梦，或许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和你说了再见。”
宋晚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她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一直没有忘记过白煦。
她从来没有忘记白煦，她才会始终坚定地报考安大。
她从来没有忘记白煦，她才会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白煦只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
她一直称呼白煦为初中同学，好像这样就可以忘记白煦高一曾经和她同班的事实。好像这样，白煦就不曾见证过她在奕泉的那些丢脸瞬间。不曾听闻过她的妈妈是如何用恶毒的词汇辱骂她，不曾听闻过他自己的发小哥们写给她的热烈情书，不曾听闻过潘老师对她智商的否定，等等。
她其实从未忘记。
就是因为从未忘记，才故意催眠自己早已云淡风轻，早已经无所谓白煦这个名字，无所谓白煦这个同学。
可结果，一个外形相似的背影，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就把她打回原形。
“可能有些人就只能同行一段路。”小丸子还在继续打字：“在以后，你会遇到更多更美好的人。至于你的那个初中同学，有些人注定是要散掉的，你不必要在意他。”
“有必要。”
“嗯？”小丸子疑惑。
宋晚认真回复：“有必要在意。”
“他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尽管以后无法同行，我也希望他万事胜意、辉煌灿烂。当然，他那么优秀，也肯定会的。”
宋晚下了线。
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良久，在天刚亮的时候，就起身洗漱，收拾完毕，而后直奔学生第五食堂。
五食堂离宋晚她们宿舍很远，口味也是一般，平时她轻易不会过来。但是，五食堂离气象系很近，离气象系男生居住的澄园更近。
宋晚点了杯豆浆，配了小笼包，在五食堂靠窗的角落小口抿着。
续第三杯豆浆的时候，她终于在五食堂的门口，看见了蒋明成。
蒋明成，她记忆里白煦最好的朋友。宋晚开学时查阅的新生录取名单显示，蒋明成，就读于安京大学大气科学院的气象系专业。
宋晚端着餐盘，朝五食堂门口走，然后路过长长的排队队伍时轻声开口：“借过，麻烦让一下。咦，蒋明成？”
“宋晚？”蒋明成也很惊讶。
他身边的舍友们推推嚷嚷：“大蒋，你认识宋校花？快介绍介绍！”
一番混乱的寒暄之后。宋晚故作轻松：“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跟班长，就是那个白煦，关系挺好，成天形影不离的。班长呢，他也在咱们安大吗？”
“你记错了，我跟他可是不熟。”蒋明成嫌恶，语气里透着嘲讽：“人家那种阔少爷，哪里看得上咱安大？现在估计不是在英国就是在美国的哪个学校里泡妞了吧。”
宋晚目瞪口呆，恍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加个wechat啊老同学。”蒋明成掏出手机。
“哦。”宋晚麻木地将手机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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