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三年级的氛围明显和低年级不一样。
妈妈说得“分数决定一切”开始有了明显体现。在低年级时，大家都能轻而易举地考到九十几分甚至双百。到了三年级，课程难度加大，学生的考试成绩开始拉开差距。
好在二年级暑假的时候，妈妈就已经借了三年级教材回来，替她把三年级的知识全都提前学完。所以小宋晚每次考试，都能以接近满分的成绩屹立全班第一的宝座不倒。由此，她一下子由低年级的小透明，变成了所有老师的掌中宝。
可宋晚知道自己是个笨孩子。
她虽然永远考着第一，但始终战战兢兢，害怕别人知道她偷偷在背地里提前学过。害怕被人发现她其实是个笨蛋的真相。
宋晚特别羡慕自己的妈妈。
妈妈姚静楠很聪明，背书特别快。
宋晚从回到妈妈身边起，就被要求每天背两首古诗词，背不上不许睡觉。宋晚脑子笨，背书特别慢。有时候她结结巴巴地还没有读通顺，一边做菜一边听她背诗的妈妈就已经比她先会背了。
妈妈说，她老姚家的人都聪明，天生基因优质。不像宋晚这种姓宋的，笨得要死，拖累她完美的基因。
每次妈妈这么说的时候，宋晚都很自卑。
宋晚妈妈很重视孩子的教育。
她接回宋晚后，从宋晚一年级班主任那里了解到宋晚词汇量不足的问题。教了四十年书的一年级班主任，经验丰富又慈眉善目，她告诉宋晚妈妈，宋晚与其他孩子相比，缺少语言上的沟通和交流，平时家里人应该多抽点时间出来陪孩子说话。
但宋晚妈妈实在太忙了，并没有多少时间去陪女儿。尤其宋晚正是好奇心最强的时候，一旦打开话匣子，张口闭口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天是蓝色的，为什么水开了会汩汩叫，为什么小蚂蚁……”
宋晚妈妈不胜其烦，想不通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要问，那么多的废话要讲。明明以前安安静静的，怎么现在这么烦人。
再一次吃饭时，又听到宋晚叽叽喳喳地问：“为什么盐是咸的，糖就是甜的？为什么做菜一定要放盐不能放糖？”
宋晚妈妈忍无可忍，猛地把筷子砸下：“不要再让我听到‘为什么’三个字！以后再让我听到一句为什么，我就撕烂你的嘴！”
宋晚被吓住了，捧着饭碗无声地流下眼泪，委屈问道：“为什么不能问为什么？”
“闭嘴！不许说话！”
宋晚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碗里，低头默默地吃饭不说话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问过为什么。
再也不敢对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充满好奇和疑问。
但没过多久，宋晚收到了一套完整的、崭新的百科全书。
一共四本，每本都特别大、特别厚，比宋晚语数外的三本教科书加在一起还要厚，分别是《自然环境》、《科学技术》、《人类社会》、《文化艺术》。沉甸甸的，宋晚捧着其中一本都相当吃力。
宋晚虔诚地摸着自然环境那本挺括坚硬封面上的大熊猫，抬头为难地说道：“妈妈，我十天时间看不完这么多书。”
宋晚妈妈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看不完。”她耐下性子，对女儿说道：“百科全书不是借的，是买的。”
“买的？”宋晚惊喜地叫出来：“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书吗？可妈妈你不是说‘书非借不能读’吗？”
“百科全书不一样。”宋晚妈妈不耐烦。
宋晚反复摩挲着四本漂亮挺括的百科全书，爱不释手，她把书翻过来，看到了封面上的定价，168元。
168元！！
她的书包才十块钱！曹浩波他们在百卉天地买得死贵死贵的花，每盆也才五六十块钱！
宋晚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道：“妈妈你把这书退掉吧，太贵了，我不要。”
宋晚妈妈像是被针戳了一下，她生硬道：“买给你的就是你的，这个书我不检查进度，你想看多长时间就看多长时间，反正它是你的。”
宋晚这才喜滋滋地收回手，更加欣喜地抱着百科全书不撒手。
宋晚妈妈别过头去，恶狠狠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
宋晚妈妈实在太忙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去陪女儿说小孩子的废话。为了扩充女儿的词汇量，提升女儿的语言能力，她除了规定女儿每天必须背诗外，还定期到单位图书室借书给女儿看。
借的都是世界名著，没有一本少儿读物。
到了宋晚三年级，宋晚妈妈看到宋晚的各科教材上不再有拼音注释后，更是直接扔了一本大部头的厚厚红楼原著给宋晚。
有次家庭作业是写读后感。
宋晚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读《静静的顿河》有感。三年级小学生写了千把来自的读后感出来，尽管当中大部分都是摘抄。宋晚秉持着妈妈说得“油多不坏菜”，笃信作文字数越多越好。
语文老师是个小年轻，他震惊地拿着读后感问宋晚：“你看得懂《静静的顿河》吗？”
“还行。”宋晚说，“遇到不认识的字我会查字典。”
“这本书是苏联作家写俄国革命的，描写了哥萨克人通过战争和流血，经历各种迷茫和抉择，最终走向社会主义。我都不敢说自己能看懂这本书，你一个三年级小学生，都从中看出了什么？”
“就主角是个墙头草啊。他一会儿投降白军，一会儿投降红军，立场不坚定，内心很挣扎。然后俄国的白军和红军老打架，一直打一直打，死了很多人，主角的亲朋好友都死光了。最后他把枪扔到河里，回老家了。哦对了，最后俄国红军赢了。”宋晚谨慎地回答，尽量简练总结。
“这么说你把四本都看完了？”年轻的男老师很惊讶。
“四本？”宋晚也很惊讶：“不是就一本吗？”她比划道：“好厚好厚的一本，这么厚，白色封皮。”
“你看的应该是四部曲的合辑。”语文老师目光复杂：“你从头到尾都看完了？”
“没有。”宋晚诚恳摇头，在对她很好的语文老师面前吐了吐舌头，狡黠道：“这书实在太难看了，好无聊。我都跳着看的，就看了大致的剧情梗概，背下了主要的角色名字，能够应付得了我妈检查就行。”
“你才三年级，能囫囵吞枣已经很厉害了。”年轻的语文老师说，钢笔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
几天后，宋晚的这篇读后感被语文老师推荐到了校报上。再之后，宋晚的许多篇日记和作文都陆续刊登到了上面。校报上的文章大多转自其他报纸杂志。偶有原创，也多是学校老师们写的文章。上面的学生作品很少，且全部出自四五六年级的小班学生。
宋晚一下子成了学校的名人。
年轻的男老师对她说：“你妈妈很会教孩子，将来我有了孩子，也要这么教。”
宋晚没好意思告诉语文老师。她妈妈之所以这么教她，是因为她比一般人要笨。妈妈说她只有多看书和多背诗，才能假装得聪明一点。
后来区里举办知识竞赛。
主考语数外，以及涵盖天文地理与人文历史的各种趣味小知识。这个比赛据说分量很重，学校举行了好几轮考试，面向全年级选拔参赛名单。宋晚在几次选拔考试里总分位列全年级第二，她的名字光荣地排在大红榜的第二个位置上。
第一名的位置，写着白煦的名字。
宋晚看着和自己名字挨在一起的“白煦”两个字，嘴角翘起，感受到了成绩优异带来的愉悦。
各科老师更是喜不自胜，因为宋晚是所有大班学生里，唯一一个总分进入前四十名的人，而且一下子就是第二。
宋晚送作业本的时候，隐约听到老师们议论：“第一是老校长的孙子，从小跟着老校长耳濡目染，宋晚比不过也正常。但是如果没有他，我们宋晚绝对是第一名！”
原来白煦的爷爷是老校长。
宋晚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她的爷爷，听说以前也当过校长。
“我教书那么久，就没看见过比宋晚还乖的孩子，关键人还那么聪明。要是她跟白煦一样的家庭条件，这回的第一不定是谁呢。”
宋晚抱着全班的作业本站在办公室外面，心里十分的心虚。
白煦是她见过得最“牛批”的人，连“牛批”这个词都是白煦教会她的。白煦是真真正正的聪明孩子，而她宋晚，不过是个假装聪明的笨蛋。
她之所以成绩好，也是因为她每天晚上回家，都要被妈妈压着做很多很多的习题。学校考试里的那些题目，跟妈妈布置的习题比起来实在太简单了，她考不会才怪。妈妈说如果其他同学也像她一样偷偷做很多题，提前就把整学期知识学过一遍，那其他同学也可以很容易考到好成绩。
宋晚握着作业本的小手发紧，暗暗决心自己要做更多的题。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千万不能让老师们发现她是个冒牌的聪明学生。
如果老师们发现她其实是个笨蛋，就不会喜欢她了。
宋晚在区知识竞赛里获得了一等奖。
区竞赛后又参加市竞赛，又得了一等奖。
她的名字又同白煦一道，在升旗仪式上被校长亲自念出，隆重表扬。
老师们愈发喜爱宋晚了。接下来但凡有什么活动，都送宋晚去参加。
广播操比赛，宋晚既不是班长又不是体委，小矮个子一个却被拉到班级前面领操。运动会入场，小小的宋晚负责举牌。校庆典礼，宋晚带领全班表演诗朗诵。就连英语老师的孩子在念附属幼儿园，都时常喊宋晚帮她去幼儿园接宝宝。
再没有老师像二年级班主任那样，对着宋晚衣服鞋子品头论足。年轻的语文老师格外喜欢她，时常带些女朋友做得蛋糕甜点给宋晚吃。学校举行春游，每人要交十块钱，宋晚没有报名参加。三个主课老师知道了，每人都掏了十块钱给宋晚，一起给宋晚准备了春游背包。
期间学校和区里又举行了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竞赛，什么作文比赛、背诗比赛、算数比赛、口语比赛，甚至还有叠纸飞机比赛，等等。宋晚每次都斩获不错名次，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被写到大红榜上，一次又一次地在升旗仪式上被校长念出。
宋晚再也不是低年级时那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她成了全班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人人都喜欢她，人人都想要同她做朋友。
宋晚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到了四年级，学校联系了宋晚妈妈。
破天荒地提出将宋晚送进小班学习，学杂费仍然按照大班费用收取。
就这样没有等到六年级，宋晚就已经和白煦分到了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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