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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葵水


昨晚读书到深夜,  第二天苏慕醒来时,堂屋的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瘦肉粥,旁边佐着一碟小咸菜。

        后院里传来轻微的浣洗声,  苏慕走到后院一看,谢依正低着头,  弯着腰,  在井边打水。

        井水幽幽凉凉,即使是春夏交接的时节,依然让人觉得有些冷,  谢依一双净白的手,指尖被冻得有些红。

        他将井水倒在一旁的木盆里,  盆子里放着的是她昨日换下来的衣裳,只穿了一日又没怎么干脏活所以只沾染了一些灰尘,并不怎么脏,  随便清洗几下就行。

        但谢依却把她的衣裳放在搓衣板上,用胰子从里到外,  仔仔细细的都涂抹了一边,再在搓衣板上反复轻柔的搓洗,直到搓出绵密的泡沫,在从井里打出干净的清水,反复的清洗了两遍,  旧衣被洗的像新的一样,他才将衣裳晾在晾衣绳上,将衣服摊开,每一处褶皱都仔细的扯平才算完成。

        接着又弯下来,  洗其他的脏衣裳。

        苏慕看了看晾衣绳上的衣裳数目,  看样子今天他又很早的就起来了。

        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洗衣总是劳累的,  苏慕明显察觉谢依今日的动作比往常都要慢一些,偶尔还会扶一下酸乏的腰,手指尖也因为长期泡在水里也呈现出泛白的褶皱。

        苏慕坚定要了把粗活外包出去的决心。

        倦城有专门替人洗衣服的男人,干这种活的往往都是鳏夫,或者家境贫寒的男子,要价很便宜,几件衣裳也就十几文钱。

        和谢依的身体健康比起来,这些钱无足轻重。

        “小依,回去休息吧。这些衣服我一会儿去外头找个专门给人洗衣服的老爹子洗。”苏慕走到他身边,声音里透着心疼。

        谢依绿宝石的眼睛怔了怔,清净如一汪碧海。

        他似乎是欣喜苏慕说这句话时,语气里透出的一丝怜惜,但又努力压制着这股喜悦。

        “慕姐姐,外面那些人他们洗不干净的。”他低着头,继续用力的搓衣裳,好像在无声的展示自己。

        慕姐姐,快看我,我多能干!

        但苏慕开心不起来。

        只有把自己放在奴仆的位置上,才会在意自己干活的能力是不是比别人强。

        苏慕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乡下外婆家里过暑假的时候。外婆捡了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回来,大抵是害怕被人再抛弃,所以流浪狗非常努力的看家护院,连逮耗子这种事它也干,就为了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外婆偶尔会夸夸流浪狗,流浪狗高兴的尾巴摇上了天。

        反观外婆家里养的宠物狗小比熊,看流浪狗的眼神十分嫌弃,因为自小被外婆呵护着养大,所以它才不屑于做流浪狗做的那些事,被偏爱永远有恃无恐。

        苏慕觉得现在的谢依就像那条流浪狗,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明明刚开始领回家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为什么?难道是她对他还不够好吗?可既然她对他不够好,当初他又为什么要哭着求她留下他?

        苏慕不禁想到颜霁月,如果是颜霁月他才不会像谢依这样患得患失,紧张不安。他只会在意自己今天的发饰好不好看,衣料是不是全城最稀有的,就像那头小比熊。

        苏慕将谢依从小凳子上扶了起来,说道:“别洗了,我的衣服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谁洗都是一样的。”

        谢依沉默不语,怎么能一样,完全不一样。

        忽然他感觉苏慕好像凑近了些,脸与他拉得极近。

        苏慕的手缓缓的抚上他的脸,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眼下淡淡的青色。

        谢依心中鼓鼓作响,紧张到手心涔涔冒出热汗,却不敢发一言。

        终于她开口:“你昨晚是没睡好吗?”谢依耳根发烫,连忙捂住眼睛,内心忐忑是他有黑眼圈了吗?他是不是变丑了。他真没用,连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苏慕面前都做不到。

        苏慕见他沉默,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说道:“今天家里没什么事,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好好歇一歇。”

        谢依摇摇头,刚要开口,就听见大门被人扣响。

        谈话不得已暂时中断。

        苏慕去开了门,但来的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苏慕语气称不上好。

        “阿慕、”颜霁月站在苏慕面前,尽管看得出他尽心尽力的打扮了一番,却依旧掩饰不了他这几日的清瘦。

        往日合身的衣裳,现在穿在他身上明显大了许多,衣袍下空空荡荡的,那股子傲气也柔弱了许多。

        “苏丫头,听闻你考上了秀才,我这个老头子特意来恭喜你。”颜主君站在颜霁月身后,旁边的凌华手里提着几盒贺礼。

        苏慕沉默没有应答。

        “怎么了?你不会连我这个老头子的面子都不给了吧。”

        颜主君笑起来就是一个和善的老人,可话里话外俨然都是逼迫的意思。

        如果说重生之前,苏慕还会顾念颜主君几分薄面,但现在她实在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任何的纠缠。

        当狠心时就狠心,优柔寡断只会徒增烦恼。

        “主君请回吧。”她也没有过多解释,一句冷冰冰的话就是最好的诠释。

        颜主君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随后叹息着说起了往事:“也好,也好,你长大了,懂事了,再也不是当初在雪地里快冻死的小姑娘了。”

        苏慕垂着眸安静听着,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表示。

        这也是颜主君惯用的方法了,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高中生或许会上当,但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了。

        更何况当初她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就像一根刺哽在心里。嫌疑最大的就是颜家一伙人,她看谁都像嫌疑犯,怎么可能再回去。

        “主君送来的礼太贵重,苏慕不能收还请您收回。”说完,苏慕直接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声音清清脆脆。

        从来没有吃过闭门羹的颜主君,顶着怒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她、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白眼狼,我老头子捡了一头白眼狼。”颜主君气得跺拐杖。

        “主君消消气。”凌华安抚道:“其实苏慕对咱们冷淡也不是没理由的,毕竟”

        “毕竟什么?”颜主君横了凌华一眼:“无论怎么样,都是我救了他,如果没有我,她早死了,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逞威风耍横。”

        凌华不敢再替苏慕说话,只能称是。

        颜主君又恨铁不成刚的剜了颜霁月一眼:“你这个小畜生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连女人的心都抓不住,她宁肯要个边塞的蛮夷混血也不要你!”

        颜霁月唇瓣嗫喏。

        他们都没有听见颜霁月说的是什么,只有颜霁月自己听得清。

        他说:“阿慕以前,很疼我的。”

        重生前的他,即便有谢依从中挑拨夫妻间的关系,即便他做了再多错事,苏慕对他都是珍重的。

        下人们曾经看谢依更得苏慕宠爱,所以怠慢了他,也是苏慕主动站出来说她只有一位夫郎,替他敲打下人。

        可那些都是往昔了。

        如今苏慕不要他了。

        彻底认清现实的颜霁月心中好像盖了一层厚重的柳絮,闷得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次都是痛的。

        他没有资格责怪苏慕,是他硬生生把良缘错过。

        所以当爹爹命令他把苏慕求回来时,颜霁月心里是抵触,故意拖延时间。

        他心里清楚,爹爹让他和苏慕重新成婚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让苏慕替颜葑填补颜家的窟窿,他不愿意,上一世他见识过苏慕受的苦楚,这辈子她有光明的前景,他怎会再让她陷入深坑。

        颜霁月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刺痛难忍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的阿慕,一定会一生顺遂。

        苏慕合上门,看见谢依就站在门边看着他。

        “慕姐姐,你别难过。”他安慰道。

        颜主君那些骂她白眼狼的话,就在门口说,隔着一扇门她听得清清楚楚,谢依自然也听见了。

        他满眼担忧的看着苏慕,却将颜主君骂他的那句‘蛮夷混血’自动屏蔽。

        “没事,我没有难过。”苏慕笑了笑:“倒是你脸色怎么比刚才还要白了些?”

        谢依神色惶惶:“没有吧。”

        苏某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难道是我的错觉?”

        谢依咬唇点头:“慕姐姐应该是看错了。”

        “那好吧,不过你昨晚没睡好倒是真的,回去休息会儿吧。”

        谢依摇摇头:“屋里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而且我也一点也不困,躺在床上也只能发呆。”

        苏慕看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便同意了。

        “对了我挺你上次说,乔主夫家里有一儿一女?”她忽然问道。

        “是,慕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慕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街坊邻居的,应该相互打好关系,你可以告诉他,他女儿若是想要读书认字,可以让她来我这里,我免费教她。虽说商贾人家不能参加科举,但能多认识几个字,读书明理也是好的。”

        谢依眼神有些犹豫:“慕姐姐,你自己每天都看书到深夜,还要抽时间来教她,太劳累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然有我的考虑。”苏慕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又软又嫩,手感极好。

        谢依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沸腾起红晕,低着头,支吾着应道:“知、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跟乔主夫说。”

        苏慕放开手:“去吧。”

        谢依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头一回看见他如此手忙较忙的样子,有些好笑。

        倦城秀才本就稀少,而且各个眼高于顶,商贾人家是不允许科举的,相当于一辈子、几代人断了仕途,即使送去私塾也会被其他同窗瞧不起。

        因此当苏慕主动提出愿意教乔主夫的女儿时,乔主夫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这可太好了。”

        当初自己与谢依交好,其实也是看中了谢依背后的苏慕刚刚考上的秀才身份。

        否则以谢依又是混血,又曾经为奴的出身,乔主夫其实心里是不大看得上,只觉得谢依命好,会攀高枝,攀上了苏慕这个秀才,这才以礼相待。

        不过乔主夫把这点小心思藏得很好,说到底大家都不是三岁孩童,没有什么一见如故,交朋友都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

        当天下午乔主夫就把自己七岁的小女儿乔月送到了苏慕家里,同时还带来了拜师礼。

        苏慕只收下了乔月,拜师礼倒是送了回去。

        乔主夫心里更加夸苏慕的好。

        教了乔月一下午布置了些功课,苏慕让谢依将乔月送了回去。

        晚上谢依又给她做了一桌子饭菜,都是苏慕最喜欢吃的,但谢依却兴趣恹恹的样子。

        “没胃口吗?”苏慕注意到他的异常。

        谢依摇摇头:“中午吃了饭,现在还不饿,慕姐姐多吃点。”

        苏慕点点头,并没有深究。

        吃完饭后,苏慕继续看书,谢依则被她早早的轰回房间睡觉去了。

        看书看到深夜,苏慕合上书熄了灯准备睡觉。

        但她忽然听到一丁点声响,那声音极为微弱,再加上屋外的虫鸣蛙叫掩盖了一大半,传入她耳朵里更加断断续续,破碎不成形。

        苏慕坐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听。

        发现声音是从谢依的房间里传来的,他平时睡觉都是很安静的,怎么会突然发出这种声音呢?

        苏慕好奇,穿上鞋脚步放的极轻,走到了谢依的房门前。

        越靠近谢依的房间,那声音就越发明显,脆弱又痛苦像是呜咽,又像是用布塞进口中堵住宣泄的哭声。

        苏慕忍不住敲了敲他的房门:“小依,你怎么了?”

        破碎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屋里传来谢依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没事,慕姐姐。”

        “可是我好想听见你在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跟我说说好吗?”苏慕问。

        谢依的声音轻的像飘在空中:“真的没事,慕姐姐你早点休息吧。”

        苏慕还是不太放心:“那你让我进来看看你,确定你没事,我就走。”

        谢依沉默了。

        静默的氛围让苏慕更加确信谢依遇到了什么麻烦,她再次扣响了门:“你现在穿好衣服,我进来了。”

        “不、别、”谢依慌张的拒绝。

        可来不及了,苏慕已经推开了门,她点亮了谢依房里的灯,一点烛火在黑暗中照亮了整个房间。

        苏慕将油灯放在谢依床前,终于看清了现在的谢依是如何憔悴。

        单薄的里衣罩在他身上,脸色和唇色都苍白如纸,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人就像刚刚从海里捞出来的人鱼,连衣服都被打湿了,濡湿的长发黏腻的沾在他的脸上。

        苏慕惊了,连忙拉住他的手,他的手也是冷的。

        “小依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伤口又撕裂了?”

        谢依摇摇头,干涸苍白的唇瓣开裂,鲜红的血从裂口中渗出,荼蘼异常。

        “慕姐姐你快走吧,我没事,这里、这里不干净。”

        “什么叫不干净,小依你生病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谢依更加激动的摇头,羞耻的咬着唇:“不是,不是生病。”

        “那是怎么了?你看起来病得很重,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让大夫帮你来诊治。”苏慕摸了摸他的额头,用衣袖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

        谢依眼眶委屈的红了,双手紧紧揪着棉被,眼神躲闪难堪:“是、是葵水来了。”

        葵水

        苏慕的目光默默移到谢依被棉被盖住的肚子上,她怎么没想到,女尊世界,生孩子的是男人,来葵水的自然也是男人。

        虽然苏慕自己是身穿,但是这个世界似乎会自动改造穿越者的身体,不仅身高变得比之前高了不少,而且每月必来的报道的亲戚也不来了。

        见苏慕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又不吭声,谢依脸色更加苍白无血,心就像被寒刀子扎了一刀,羞愤欲死。

        “慕姐姐你快回去吧,男子的葵水是不干净的。”谢依低着头,不敢再看苏慕。

        苏慕惊醒,道:“怎么会不干净,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

        苏慕没有穿越之前也经常痛经,吃了止疼药还是会疼的在床上打滚,现在看见谢依这个样子,她仿佛看见了曾经被大姨妈折磨的自己。

        谢依心脏不可遏制地颤了颤,没想到苏慕竟然会这样说。

        自古以来女人不都是嫌葵水脏的吗?就连爹爹都这样说,男子来了葵水需要避着女人。

        虽然苏慕的说法惊世骇俗,但是听见她这样说,谢依感觉自己的小腹无论多疼都是暖的。“是今晚才来的吗?”苏慕将被子仔细的为他掖了掖,来葵水自然得好好保暖。

        谢依摇摇头:“昨晚就来了。”

        “昨晚?”苏慕声音噎了一下,随后有些生气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还用井水洗衣服,水那么凉。”

        白天的记忆涌了上来,想起白天谢依有些迟钝的动作,苍白的脸色

        苏慕惊觉道:“从昨晚就开始疼了,是吗?”“是今晚才来的吗?”苏慕将被子仔细的为他掖了掖,来葵水自然得好好保暖。

        谢依摇摇头:“昨晚就来了。”

        “昨晚?”苏慕声音噎了一下,随后有些生气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还用井水洗衣服,水那么凉。”

        白天的记忆涌了上来,想起白天谢依有些迟钝的动作,苍白的脸色

        苏慕惊觉道:“从昨晚就开始疼了,是吗?”“是今晚才来的吗?”苏慕将被子仔细的为他掖了掖,来葵水自然得好好保暖。

        谢依摇摇头:“昨晚就来了。”

        “昨晚?”苏慕声音噎了一下,随后有些生气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还用井水洗衣服,水那么凉。”

        白天的记忆涌了上来,想起白天谢依有些迟钝的动作,苍白的脸色

        苏慕惊觉道:“从昨晚就开始疼了,是吗?”“是今晚才来的吗?”苏慕将被子仔细的为他掖了掖,来葵水自然得好好保暖。

        谢依摇摇头:“昨晚就来了。”

        “昨晚?”苏慕声音噎了一下,随后有些生气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还用井水洗衣服,水那么凉。”

        白天的记忆涌了上来,想起白天谢依有些迟钝的动作,苍白的脸色

        苏慕惊觉道:“从昨晚就开始疼了,是吗?”“是今晚才来的吗?”苏慕将被子仔细的为他掖了掖,来葵水自然得好好保暖。

        谢依摇摇头:“昨晚就来了。”

        “昨晚?”苏慕声音噎了一下,随后有些生气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还用井水洗衣服,水那么凉。”

        白天的记忆涌了上来,想起白天谢依有些迟钝的动作,苍白的脸色

        苏慕惊觉道:“从昨晚就开始疼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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