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一点甜
费舍尔跟随着蕾妮一路向前,很快就来到了小岛上那一汪蔚蓝池水之前。
他和怀中的埃姆哈特投目向下看去,却倏忽发现下方很深很宽阔,这一小小的池水也不过是下方巨大空间的一个入口。
透过这小小一点的“眼睛”,费舍尔清晰地看见,那水下的深处竟宛如一个母神藏起来的森林,如伊甸一样静静地躲藏于这人迹罕至之处。水中的森林蕴含着勃勃生机,其中珍奇更是数不胜数,许许多多树木费舍尔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认识。
“很好看,对吧,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
“......”
费舍尔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看向蕾妮刚要说一些什么,却发现身后的她不知何时身上的黑裙已然消失不见,而变作了一道纯黑色的泳衣。除了上下不知是什么柔软材质的泳衣之外,其间黑纱笼罩,如云袅袅,在海风的吹拂与眼前散发蔚蓝色荧光池水的照耀下,将她原本就绝美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婀娜。
那黑纱的泳衣遮掩甚多,一如卡度那样地禁欲意味萦绕。可毕竟那黑纱朦胧,隐隐约约的白皙如玉,明明看不明却将诱惑显得更加致命。
一抹抹幽香铺陈下,饶是以费舍尔这样的人都一下子微张了嘴愣住,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怀中愣头愣脑的埃姆哈特的眼睛,想要独占这一份绝美,惹得埃姆哈特气愤地叽叽喳喳起来,
“你妈,费舍尔,我就说我不要跟你来的!!我就是一本圣物,连男女都没有,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急色吗?!”
“...抱歉,只是因为她太美了,怕把你给吓到。”
“你妈!”
说这话的时候费舍尔还盯着蕾妮看,所以可能语气上显得有些敷衍。
蕾妮嗔怪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费舍尔,随后她才脸色羞红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说道,
“这些年来纳黎出现了不少有意思的衣服,这也算是一种?不少贵族小姐对以往那种臃肿的泳衣越来越不喜,所以在这方面也很追求个性化...”
“...和先前的黑色丝袜很类似?”
“哦,纳黎的逃犯先生对纳黎的印象很是奇怪呢。”
“还不是因为某人先前一直穿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原来你还记得啊,当时不是还不为所动来着...怎么样,叫姐姐的话我可以穿给你看哦~就待会~”
“你的事我都记得。”
刚刚还坏笑着要调戏费舍尔的蕾妮脸色一下子又变得微红,那抹粉嫩将她的邪恶顷刻间就化作了灰土。无奈之下,她只好生气地用手指比了一个火枪的姿势,要击毙眼前这个坏男人。
“那么,你穿上这泳衣的意思是,我们要下去?下面是哪里,我看见了好多奇怪的树...”
“嗯,你应该知道,每一位精灵的名字本意上都是一种树木?”
“我知道这一点,所以说...”
蕾妮漂浮到了那水池的旁边,对着费舍尔有些追忆地说道,
“实际上我的前身所参与的战争是【第二次生灵战争】,也就是常说的【神话战争】。有第二次当然也就有第一次,在第一次神话战争中,丢失了命运织机的世界树死亡。虽然我并不知道细节,但可能与费马巴哈龙神有关,也可能与混乱有关...失去了信仰的树大陆将她的尸首葬在了树大陆的中央,将这里立为坟墓...
“随着后来神话战争的发生,越来越多的精灵没有转生彻底死亡,他们都被同胞葬在了这里。直到最后,举族皆殁,除了那些没有同胞帮忙收捡立坟的精灵种,其余的精灵连同他们的母亲都在此处了。或许是世界树两位同胞的怜悯,也或许是运气使然,同样成为了树大陆‘坟墓’的这里留存了下来。”
看着下方被蔚蓝色所吞没的世界,费舍尔一时无言,倒是埃姆哈特瞪着死鱼眼说道,
“所以你们俩现在是要去人家祖坟里畅游?我也要去,我早就对这群精灵看不顺眼了...”
费舍尔瞥了怀中的他一眼,不由得说道,
“你又没亲眼遇见他们,你不是一直都待在加百列天使长那里吗?”
“...说的也对哦,那我不去了。”
蕾妮捂嘴轻笑起来,她和埃姆哈特解释道,
“精灵原本是没有死亡这个概念的种族,他们死后也会转生,所以对他们而言,坟墓并不是什么有忌讳的地方。无论是转生还是彻底的死亡,他们都相信那是下一段旅途的入口。他们将过往的一切留在了这里,而战争之中它也幸存了下来,他们当然也不会不希望其他人前来搅扰。”
随后,她转头看向费舍尔,说道,
“走吧,我们下去看一看,如果能发现一些当然是好的,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是奖励了。”
“奖励?”
“和我这样的姐姐一起游泳...不算是奖励吗?”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随后背着手,仿佛失去了力量一样向后倾倒,“扑通”一声落入了这蔚蓝色的池水之中,向着下方缓慢地沉去。
费舍尔没脱身上的袍子,毕竟一脱就是裸泳了,但就在他要下水之前,埃姆哈特便飞了出来,
“你们去下面吧,我要在外面逛一逛。”
“你确定?”
“就算我再如何伟大,我也很讨厌进水!先前在北境萨丁女国的风暴你难道不记得吗,我都快把我记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了!我打死也不要再经历一次!”
还没等费舍尔回应,他便飞了起来,朝着远处的山头那边飞去,顺带说道,
“更更重要的是,我才不想看你们两在下面戏水!哼,我好像在上面闻到了一点好闻的味道,我现在就要去看看!”
费舍尔无奈一笑,原本他带埃姆哈特过来就是赏赏月色的,因为他觉得以蕾妮的羞涩,肯定不会和自己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而且每次到关键时候都将埃姆哈特丢掉也不太好,他因此置过气。
他不再多想,只是同样沉入了水中。
随着扑通一声,他整个人便沉入了地面之下宽阔无比的蔚蓝世界之中。
他先前就从亚人娘补完手册那里获得了在水下呼吸的能力,再加上几次加强、阶位的提升和生命补完手册的力量,他现在进入水里就像是回家一样,就算是去到茉莉的老家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事——如果不考虑她的母亲和父亲的话。
“费舍尔,来这边。”
水中,蕾妮的声音一点没有受到影响,还是那样清晰。
费舍尔的目光追着她一路向前,便看见了她在下方遥遥地看着自己。身后黑色的长发散开,身形娉婷地背着手缓慢沉落到那树林之中。
他连忙跟上,随着她来到了下方。
正如蕾妮所说,下面形状各不相同的树木分别代表着每一位逝去的精灵。
在那树林之间,偶有亭台楼阁,不过或许因为某种冲击,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唯独每一棵树都还完好无损,每一棵树前,都立着一块或完整或残缺的石碑,上面的话语简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灵们或有转世,所以无法以具体字词形容他们的某一世。
“梨,坚如磐石”
“......”
跟随着蕾妮的身影,费舍尔只能阅读他路过的树木,以及上面的文字。
直到一棵郁郁葱葱,看起来颇为苍劲的树木前,他才又停下游泳的脚步,
“柏,如花如火”
这是柏侯的坟墓。
费舍尔回想了一下那在桃公结界之中将钩吻弄得头疼万分的精灵,但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只剩下这棵象征她的木头。
“你认识这位精灵吗?”
“啊,见过一面。”
“这样啊,既然这样,我们就游得快一点吧。”
“这么突然?”
“因为我不想让你这个笨蛋因为认识的人的坟墓而感到感慨,这可是约会,应该开心一些。”
“我有这么脆弱和幼稚吗?”
“不懂得珍惜哦,这可是在姐姐面前撒娇的好机会。”
费舍尔微微一笑,但还是依言从这些碑文前离开。
他最后掠过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木,在那树木前写着,
“椿,镜花水月”
接下来的道路宽广,在树林的尽头处,穿过一道巨大的、由三种木材制成的“无上门”,蕾妮和费舍尔来到了墓地的尽头,这里被没有锈蚀的彩绘石壁所包裹,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石壁上镌刻了一首用精灵文写成的诗句,但出乎费舍尔意料的是,这里只有两棵树却有三块碑文。
费舍尔扫了一眼左右,和蕾妮说道,
“这里只有精灵王【柄】和【槻】的树木,但【桃】却没有树木...”
“我也不太清楚,但你先前说的槻就在这里,对吧?”
“嗯。”
费舍尔看着那立在两棵树之间的空空如也的碑文,便大概知道,那地方是桃公原本应该呈放的树木。
但既然这里什么也没有,大概也能说明,桃公在战争中战斗至了最后一刻,乃至于她消亡之后再没有精灵能为她立下碑文和种下树木。
话又说回来,既然槻的树木在这里,那么精灵们是确认她已经死去了吗?
赫莱尔说槻在完成对预言的占卜之后牺牲了自己,这和她所说的互为佐证,因为当时在过去的时候,精灵们只当槻失踪了,并不确定她死了。
“这上面写的什么...”
“【槻,功不唐捐。】”
“这是什么意思?”
“她做的某些事情必定有所回报的意思...”
蕾妮点了点唇看向费舍尔,问道,
“有获得什么线索吗,关于她和我之间的?”
费舍尔没有回答,只看向四周的诗句,想要找寻到相关的线索,但和“三子”同样,这诗句依旧讲述了一个故事,记叙了一段历史。
它用平静却蕴含着万分悲戚的语言记述道:
“母亲的树根被巨龙窃走了,失去了织机、被兄弟背叛的她看不清,这一切竟然是一个轮回。”
“几千年前,我们的王上被一个转移之人蛊惑;几千年后,我们的母亲被一个转移之人暗算。”
“他们来自世界之外的一个地方,他们是一样的人类,使用一样的文字,他们长着相似的外貌。”
“一个点燃了死亡的权柄,一个化作了生命的毒瘤。”
“为什么要写诗?”
“因为我们的母亲死于混乱的毒瘤,毒瘤念诵着混乱的诗句。”
“他说:登山客啊到底要往哪里去?他不想登上山顶!”
“他只想回到山脚,从无尽的噩梦中醒来,难道除了死亡之外别无他法?”
“我们并不知道答案啊,只是同样感到疑惑和愤怒。”
“为什么要夺走我们的母亲?为什么要让我们陷入同样的噩梦,打开苦难的轮回?”
“我们并不知道答案啊。”
......
......
“扑通!”
夜幕之下,蕾妮率先从蔚蓝的池水之中一跃而出,紧跟在她身后的是费舍尔。
这一趟其实并没有去多久,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地面之上。这一趟下去得到的线索当然有,但是和蕾妮有关的,或者说与槻有关的内容却只有那“功不唐捐”一句话,其余的是关于历史的记录,这些东西蕾妮看过,只是费舍尔记在心里就罢了。
功不唐捐指的是什么,费舍尔还不确定,但潜意识里,他觉得这和赫莱尔所说的“牺牲”有关。
这也大概能说明,赫莱尔所说的槻的事情是真的?
返回了地面,费舍尔一点也不觉得累,倒是蕾妮好像从龙廷飞到这里又潜了水之后显得有些疲乏,便微喘着气,看着费舍尔问道,
“那个小家伙呢,他没和你下来去哪里了?”
“埃姆哈特?他去附近转转了,他不想下水。”
“这样...”
费舍尔瞥了一眼她不断起伏的胸口,不由得问道,
“累了?”
“有一点,这个身体是我权柄化为的表象,但因为要限制它对现实的影响,所以阶位很低,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魔女那样...”
说着说着,她便突然可怜兮兮地看向了费舍尔,惊慌着道,
“啊呀,该不会已经神话阶位的坏费舍尔知道了这一点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做什么吧?好害怕好害怕,我该怎么办?救命呀!救命呀!”
她做作地呼喊声在这寂静的海域里飘出去一段距离,但没有人回复她,只让费舍尔满脸黑线地想要教训这个喜欢调戏自己的蕾妮。
只不过到时,她肯定会惊慌失措地逃走的。
“我还以为和你的哈特鸟有关系,这次你回来我都没看见它们...”
蕾妮微微一愣,随后笑着说道,
“这次我回来得急,而且哈特鸟不过是我的伪装而已,存不存在都可以啦,以后我就懒得带这么多百灵鸟回来了...偷偷摸摸的,这样你在做坏事就发现不了我了,怎么样?”
“我能做什么坏事?”
“呵呵,那位龙廷的龙女王呢,她现在在干什么?”
“...她在工作。”
只是说到这个,费舍尔突然才觉得,自己好像在拉法埃尔正在忙着处理各项龙廷事宜的时候先是偷偷见了茉莉,随后又趁着处理几位恶魔侍从的时间见了赫莱尔,现在又是在月色之下与蕾妮见了面。
一天之中,仅仅是这样工作短暂的时间,费舍尔便效率极高地将每一分每一秒都运用得好不浪费,这实在是...
“原来妹妹是在工作啊,那你跟姐姐晚上偷偷出来玩妹妹不会生气吧?不会吧不会吧?”
“蕾妮...”
费舍尔头疼地想要打住作怪的蕾妮,但她却吐了吐舌头,一副吃醋的模样。
不得不说,她的醋意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哼,再怎么说你回来先见到的也是她,明明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费舍尔有些哭笑不得,问道,
“你不是说不让我提别的女性的名字吗?”
蕾妮鼓着腮帮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她就飞到了费舍尔的身边,一边用粉拳捶他肩膀一边连声道,
“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你就不许说你就不许说你就不许说...”
“......”
费舍尔连忙接住了她的粉拳,顺带将她一下子搂在了怀中,湿润着倒在了池水旁的地面上。
“扑通。”
此刻四目相对,咫尺距离,她一下子也粉了脸,呼吸近乎停下,但毕竟没有虚化躲藏逃开,只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费舍尔。
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性,不由得问道,
“既然这样,我要如何补偿你呢?”
“补偿?”
蕾妮回过一点神,红着脸眼神躲闪地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又小声又模糊地说道,
“那...那就再吻我一下...”
“什么?”
费舍尔不知道她的要求如此,甚至愿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也不相信要求会如此简单。
但蕾妮却瞪了他一眼,随后轻声道,
“不是先前的...要...要吻嘴巴...我想尝试一下...你...你不许乱动,一点都不许。”
“我还不能动吗?”
“嗯!”
费舍尔傻了,但看着眼前满脸通红,十分羞涩却依然笃定的蕾妮,他也只好躺在了地上,一副就义的样子,
“好,你来吧。”
“那...那我来了?”
费舍尔一动不动,只看着她,看得她刚刚想要挪动一点距离向前,又被他吓得缩回来。
她连忙伸出手将费舍尔的眼睛阖上,颤着声说道,
“你先闭眼!”
“我还要闭眼?”
“乖,听姐姐的话...”
费舍尔只得老实地闭眼,但该说不说,原本睁眼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还觉得有趣,此刻突然闭上眼不知其具体,反倒让他的心跳一点点加快,好像也体会到了和蕾妮一模一样的慌乱。
蕾妮没有将体重放在自己身上,轻盈得如一片羽毛,即使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一抹幽香正在不断靠近自己。
就在他被那实质性的幽香给撩拨得难以动弹又浮想联翩的时候,下一刻,一道冰冰凉凉的,一道内敛又羞涩的,一道如蜻蜓点水的接触,如此突兀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那一刻,一切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了。
或许蕾妮也是闭上眼睛的,和自己一样。她或许也十分慌乱,明明已经有神那样的位次,却用这样的平凡的身躯接触了自己。
这或许并非是肉体的触感,而是灵魂的触感。
这只是一个吻,也只是一个吻...
自己,刚刚应该别吻她脸颊的,这样,就能看见她此刻的表情了。
费舍尔这样想,此刻却忘了要睁眼看她,只是感受着这短暂的一吻。
片刻后,她便又慌慌乱乱地离开,留下一点幽香的余韵。
费舍尔愣愣地,像是才睡醒一样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眼前,穿着一身黑纱泳衣的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只露出沾惹点点水色的惊慌失措的眸子和粉红色的耳垂望着身下的费舍尔。
他看呆了,便同样傻傻地问道,
“怎么样?”
蕾妮白皙的手指将脸庞捂得更紧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眨了眨宛如美酒一样的眸子,歪着头呆呆地说道,
“有...有一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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