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晚饭

——傍晚，浅州大学南区宿舍楼

        天气预报刚发了台风警告外面的天就瞬间黑了下来，江喜站在宿舍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乌云，一时间要怀疑天气预报说三天后即将抵达浅川的台风今天就来了。

        宿舍外围栏边种了一排不知是死是活的银杏树，听说是校长一厢情愿自掏腰包种的，也不管在这里种不种得活，反正在江喜的印象里那些树没长过叶子，此时一整排树被风刮得树枝乱颤，仿佛下一秒就会拦腰折断。

        半响，江喜抬起手机，对着那排树拍了一张照片，点开朋友圈，选择，完成，输入，发送。

        “真的要来台风？”江喜问。

        “……应该是真的。”于子愿回答。

        他跪在地上，一只手轻轻扒拉着江喜的裤脚，一只手摁着花生的脖子让它跟自己一起跪，同时弱弱地问：“喜爷，十分钟到了吗？这键盘才刚买一个月，我心疼。”

        江喜摆弄着手机，淡淡地说：“花生跪的搓衣板我才刚买一个星期，我都还没心疼。”

        于子愿有苦不敢说，“可那是你用来搓袜子的，还是在拼多多两块钱包邮买的……”

        江喜：“哦。”

        一点要让他俩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于子愿跪在这里的原因一共有两个，其一是他刚才抱着花生进宿舍门的时候用的是踹，声音巨大，影响了江喜的游戏，使他失手被直播间水友嘲笑了一通。

        其二是于子愿在微博发了张自拍纪念加拿大之行，没告诉江喜，方才被江喜当场捉获。

        于子愿苦不堪言：“喜爷我真的错了，但我真没想把你扭到脚的事情告诉大家，我真的是不小心拍到你的拐杖了，是你自己非要在把手上贴一个喜羊羊的！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不能怪我！！而且大家都在心疼你啊！！”

        江喜：“……”

        如果“阿喜真是个小蠢蛋”这样的话是心疼的话，我每天对着你说一万遍。

        于子愿还在为自己开脱：“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把你不仅遇到了t神，还跟人家待了一个上午，最后还踩了人家一脚的事情说出去。”

        江喜咬牙切齿道：“你很光荣？”

        于子愿：“没！这是我应该做的。”

        江喜：“还有什么，都招了。”

        于子愿：“…………”

        半响，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从手机壳的夹缝里抽出一张纸条，小声说：“还偷藏了t神的号码，他让我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

        于子愿头都不敢抬，像是要用下巴把胸口戳穿，双手递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像是给国王上供的臣子。

        场面寂静了半分钟，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半分钟后，隔壁宿舍的两个同学欢天喜地地来接走了于子愿和花生，表示自己已经在在宿舍收拾好了狗窝，他俩绝对睡得下。

        一场惊天动地的闹剧落幕，宿舍安静下来，江喜手心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踩了人家一脚好像没道歉。

        “……算了。”

        风越刮越大，还下起了细细的小雨，雨水被风卷起来，在违反地心引力的情况下乱飞。

        江喜正低头给隔壁宿舍的同学回信息，头发上沾满了细如碎钻般亮晶晶的水珠，他不在意地甩了甩头，突然看到自己刚发的朋友圈有人评论。

        【喜羊羊：树断了校长会重新种一排上去吗？[图片]】

        【ci：银杏树没那么容易断。】

        【喜羊羊回复ci：那就好。】

        回复发送成功，江喜盯着“ci”两个字母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刚加的金主。

        江喜：……

        犹豫了三秒，点开ci的对话框，看见上面那句“忙，有事现在别说”，多年来养成的礼貌素养迫使他开始打字。

        “不忙了，有事现在可以说……”

        ——轰隆！

        一道闪电闪过，伴随着巨大的雷声，下一秒，雨便淅沥沥地开始大起来，雨滴重量加大，无法再脱离引力，全都整齐地往地面奔去。

        江喜被吓得一个激灵，手指一抖，打了一半的信息就发出去了。

        【喜羊羊：不忙了，有事】

        江喜：！！！

        靠！！马上撤回！！

        卧槽！！

        按了删除！！

        江喜：……

        要不直接把他删了吧，礼不礼貌都无所谓了。

        没等他点开联系人资料卡，对面已经回信了。

        【ci：说】

        江喜大概能现场表演一个紧急吐血。

        救命啊！！！

        删删打打十五分钟，他硬挤出一个问题。

        【喜羊羊：你是学植物的吗？】

        很像没话找话硬编的傻逼问题。

        好吧，确实是在没话找话。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江喜以为他被自己傻到不想说话了，刚想关上手机去床上自闭一会，手机就响了。

        【ci：园林设计，植物略懂一些。】

        【喜羊羊：哦。】

        【ci：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江喜跟人聊天不太擅长主动结束话题，他犹豫了几秒，硬着头皮继续跟ci没话找话。

        【喜羊羊：那，那些银杏树是活的吗？】

        【ci：你拍个视频发过来。】

        【喜羊羊：好。】

        二十分钟后，江喜就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将银杏树的全家已经旁系宗亲全都认识了个遍，ci一边发他一边看，一边看一边感叹——这人打字也太快了！！

        他上一大段科普还没看完，下一大段就马上接上了，要不是中间夹杂着一两个输入法造成的错别字，他都要怀疑这是从百度百科复制粘贴过来的。

        文字一段段往下划，江喜越看越认真。

        大部分专业术语他都看不太懂，但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些非常可靠。

        这种研究学术的人居然在我直播间看游戏？！

        仔仔细细看了将近半个小时，江喜才划到最下面，看见ci问的【我解释的明白吗？】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完后突然意识到人家看不见，点开输入框回了一个【明白了】的表情包过去。

        纪睿辞看着那个一动一动点头的喜羊羊表情包笑了一下，问【喜欢银杏树？】

        【喜羊羊：还挺喜欢的，小时候家里种了一棵。】

        【ci：嗯。】

        常年活在学术研究和机械工程里，面对的不是学术论文就是电脑代码，除开直播间那群不同常理出牌的网友之外，江喜身边就只有一个更不同常理出牌的于子愿和一只不会说人话的狗，还有一群开口就跟他讨论学术的教授同学，和父母。

        这些外界条件导致江喜的社交能力严重退化，比如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跟这位ci先生说些什么了。

        潜意识觉得对方还在等他回复，江喜打了半天字，发过去一句：“那你喜欢吗？”

        消息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但撤回又更加尴尬，江喜放弃了，他看着聊天框内ci的头像，莫名有些紧张。

        几秒后，屏幕上出现了新的回复。

        【ci：还行】

        江喜松了一口气，下一秒——

        【ci：脚还好吗？】

        江喜倒吸一口凉气，咳得撕心裂肺，一边咳一边暗自发誓要将于子愿永远赶出去。

        【喜羊羊：好了。】

        【ci：嗯】

        江喜将聊天记录滑来滑去，打了字又删除，删完后又打上新的，十几分钟了也没发出去一个字，最后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发了句【我还有事要忙，先不聊了。】

        过了几分钟，ci回了一个【嗯。】

        江喜关上手机，决定不开直播背着粉丝打几盘肆意妄为的游戏，刚在电脑桌前坐下来，耳机还没带上，门外就响起来敲门声。江喜下意识以为是于子愿拖家带口回来求情，一边走去门口一边说：“两小时都没待够就想回来？”

        “江喜同学在吗？”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江喜开门的动作一滞，门脚差点刮到脚趾，他将门打开，看着外面站着的男生，有些尴尬：“班长？”

        班长明显听见了几秒前的那句话，有些二杖子摸不着头脑，很快调整好思绪后问，“今晚有个班级团建，地点不远，就在学校北门对面的酒吧，你来参加吗？”

        关于这个团建的事情班长已经在微信上找过他了，他也已经婉拒了，但现在班长居然亲自找到宿舍来，明显是非常想他去，或者说，被迫想他去。

        班长见江喜面露尴尬，即将要开口拒绝的样子，连忙开口道：“我们系里也就几个女生，问她们的时候都回答得模凌两可的，但是只要你去她们肯定去的！江喜同学，为了男同胞们的幸福，赏个脸呗。”

        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作揖，一脸祈求。

        江喜：“啊这……”

        他就是因为知道有女生去才不想去的啊！！

        班长：“你到场一下就好了，待半个小时就走都没关系，你看大学三年你也没怎么参加过班里的团建是吧，难道今晚你已经有约了吗？”

        语气和蔼，配上班长自身江南公子哥的气质，江喜有些忍不下心来拒绝。

        他咬咬牙，说：“其实我今晚有事。”

        随后，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狂摁。

        【喜羊羊：江湖救急！！！】

        【喜羊羊：你能请我吃个晚饭吗？】

        【喜羊羊：不用真的请，就是给我发个信息说今晚要请我吃晚饭，非常紧急！！班里有个团建不想去！】

        【喜羊羊：你还在吗？】

        语无伦次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江喜盯着手机要把自己后一年的运气都压上，祈求对面一定要回信息。

        最后一条刚发出两秒，新回复就来了。

        【ci：团建？】

        【喜羊羊：对呀！！只有男生还好，班长说有系里的女生，很麻烦，我不太习惯！！】

        【喜羊羊：非常紧急！！班长就站在我面前等我答复呢！！】

        班长看着江喜，有些迟疑：“是有人约你吃晚饭吗？不是的话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吃了之后再去……”

        “就是吃晚饭的！”江喜打断了他，有些底气不足。

        【喜羊羊：[哭泣jpg]】

        【喜羊羊：不是故意找你的，主要是现在也不知道谁会回信息】

        【ci：要我发什么？】

        【喜羊羊：你就发一句“到了吗？我已经在你校门口了”或者“我马上到你校门口了”类似这样的就行！】

        班长还没走，“江喜同学？”

        江喜头也不抬起来，“啊？那个……我……”

        “嗡嗡嗡——”

        开了静音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江喜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手机差点吓掉，手指却比脑子快地划过接听键。

        江喜：“……喂……”

        “出门了吗？”电话里传来的男声微微低沉，甚至让江喜感到有些耳熟，背景音是一阵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最后按在回车键上的一声格外清晰，声音微微空旷，像是在一个很大的办公室。

        江喜怔了两秒，“……正要出，在宿舍门口。”

        对面“嗯”了一声，键盘声停下，随后传来一阵椅凳轮子划过瓷砖地面的声音，不只是双方设备好还是江喜听力好，他还听见了皮鞋一下下踩在地面的声音，脑海里浮现的是纪睿辞淡定地走在他前面的身影，最后还回头让他走快点。

        江喜莫名觉得这人的声音，应该也是配着那样的脸和身材气度。

        “不用着急，我在你们校门口等你。”

        江喜双手拿着电话，“好。”

        挂断电话，江喜抬头对班长略带抱歉地说，“他说在校门口等我了。”

        宿舍走廊很安静，班长多多少少听见了对话的内容，表情无比惋惜，“好吧，不勉强你，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吧。”

        江喜：“好，下次一定。”

        目送班长进了电梯，江喜火速将门关上，靠在门上给ci发信息。

        【喜羊羊：非常感谢！！班长走了。】

        等了很久没有回复，江喜以为对方去忙了，刚要放下手机，ci就回了一条语音过来。

        “所以现在需要我接你去吃晚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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