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貌忠实奸,油滑的两淮转运使
恩威并施,杀鸡儆猴,朱由检是懂得,上前,扶起扬州同知,说道:“好好干,年底把扬州府官绅一体纳粮办好,朕给你一个布政使。”
布政使二品,同知是五品,连升三级不是梦!
“臣,臣万死不辞!”泼天的富贵砸脑袋上,不接着,那是给脸不要脸。
“好了,起来吧,给朕介绍介绍其他扬州的贤达。”
新任扬州知府韩文镜一一向皇帝介绍,主要是介绍一些退休的大官,有名的儒者,大商巨贾,文人骚客等。
皇帝南巡,临幸扬州,最激动的人却是扬州的山西、陕西籍商人,就是历史上号称兴盛了500年的晋商。
晋商是最早到扬州的盐商,一度挣得盆满钵满。可是随着徽商杀入扬州盐业市场,拥有官方背景的徽商开始逐步蚕食晋商的市场份额。
弘治五年(1492年),南直隶籍户部尚书叶淇将开中法(纳粮开中)变为折色法(直接用白银换盐引),徽商挟其在两淮的优势迅速发展起来。
朱由检进了扬州,没有去行宫,而是去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
后衙,飞鱼服分列,绣春刀锃亮,两淮都转运使郭凯,两淮巡盐御史徐爌跪在阶下已经半个时辰了。
朱由检慢腾腾的翻阅这从近两年两淮盐业的税收,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两淮盐产量逐年上升,可是朝廷的税收却一毛钱没涨,还略有下降。
“传郭凯。”朱由检压抑心中的怒火。
“传两淮转运使郭凯进谏。”
郭凯躬身,低头,小步快走,三跪九叩,道:“臣,两淮转运使,郭凯,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没有抬头,只淡淡的问道:“郭凯,你籍贯哪里?”
“臣不是南直隶的,臣籍贯河南开封。”
朱由检昨日怒斥南直隶籍的扬州知府,在扬州官场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皇帝厌恶南直隶官员已经隐隐为官场所察觉。
朱由检闻言,抬起头,面色和缓不少,道:“河南的,好,好,中原自古多忠义之士。”
“臣愧不敢当,为之以死报国。”郭凯慷慨激昂表决心。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这几年的账,朕看了,朕有个问题,你来为朕解惑!”
“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朝朝廷把盐引卖给盐商,一引6贯钱,可得盐税1200万贯每年;我大明盐税收入是:每引得银6两6钱4分,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但实际上户部最多时只有250万两白银。你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臣……”盐务,从来都是暴利,这其中的弊端自然古今不穷。
“刚才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凯抬起头,左顾右盼。
朱由检会意,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郭凯坦言道:“一切确如陛下所言,大明的盐税的确存在流失的情况,而且不少。”
“具体说说。”朱由检看这个家伙是愿意说实话的人,便也就没有了怒火。对于朱由检来说,你有污点可以,可是你要是跟朕玩花花绕子,就去死吧!
“盐税流失所害,无非一私盐。大明人口六千多万,而每个人一年能吃的盐其实是相对稳定的,如果人口没有增长,那么食盐量就应该是不变的。”
“是这个道理。”朱由检点头称是。
“私盐贩子私自开采,私自贩卖,与官盐争夺市场份额,老百姓购买官盐少了,税收自然就少。这就是私盐之害。废了私盐贩子,亏空了国家。当年元末张士诚就是私盐贩子出身。”郭凯将盐务的弊端给皇帝娓娓道来。
“盐说到底,无非是生产,销售两个环节,把住产地和销售渠道,私盐如何还能猖獗?”皇帝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陛下,私盐之害,不在于小民,而在于……”郭凯欲言又止。
朱由检会意,见郭凯投鼠忌器的样子,便说道:“朕明白了,自古坏法者盖自上也。”
“陛下明鉴。不单是涉及盐政的各级官僚,还有京中大佬,皇室宗亲,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皇子皇孙,后宫贵人,都有参与其中。可能还要拿大头。”
朱由检吃了一惊,问道:“朕初登基,这皇子皇孙、后宫贵人参与从何说来?”
郭凯跪在地上,脸上冷汗直冒,战战兢兢,最后道:“陛下,嘉定伯的家人现下就在臣的府邸。”
朱由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两眼圆睁。“嘉定伯!”嘉定伯就是周皇后的父亲,周国丈。
“嘉定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盐业暴利,与京中贵人合伙,说可以搞到大批盐引,并与扬州盐商黄文岳等勾结,定好五五分账。可是嘉定伯的盐引是空白的,臣不敢,就拒绝了黄文岳,没想到……昨日,嘉定伯的家人就持嘉定伯手书到了臣的家中。”
朱由检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挥了挥手道:“这件事,你不许说出去,朕自有决断。”
“臣遵旨。”
郭凯离开后,朱由检又召见了两淮巡盐使,简单敷衍几句,便让其退下。
待外臣走完了,朱由检召见了骆养性,命其秘密逮捕嘉定伯家人。
“陛下,抓到后如何处置?”
“查清缘由,如果却如郭凯所说,就杀了,把脑袋给嘉定伯送去。”皇后的父亲,朱由检不好处置,但是敲山震虎还是有必要的。
“臣明白了!”骆养性退下。
王承恩给朱由检按肩膀,小心翼翼,道:“陛下,这郭凯也是奸猾的紧。”
“是呀,不然怎么能在两淮盐运使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朱由检闭着眼,享受着。
“嘉定伯虽说是国丈,可毕竟出身寒微,陡然而归,哪里就能搅和这两淮盐政的浑水。”
“丢车保帅,投石问路罢了!”朱由检言简意赅。
“那陛下不法办他?”
朱由检睁开眼,摇了摇头,道:“两淮盐政水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国事艰难,东西为战,南北用兵,东南不能再乱了。”
王承恩已经明白了朱由检的苦心。
现在的朱由检如果说与过去的朱由检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处理问题的思路。
历史上的朱由检是个精神洁癖者,他不允许臣子有丝毫的道德缺陷和污点,喜欢揣测别人的动机,原心定罪。
而如今的朱由检则懒得理会这些,他知道大明十六年后要灭亡,知道自己的结局是自挂东南枝,他舍弃枝叶,化繁为简,面对复杂的明末局面,再看他来,只要两样东西,粮食和兵马。
所以他整顿京军三大营和南京京营,为自己留下保命的本钱。
他及时止损,将辽东数十万军民调入关内,结束了长期输血的过程,终止了辽饷的征集。是为了节约财政开支,节约粮食。
他将十多万京军调入开封,是为了改变朝廷漕粮千里迢迢运往京城的局面,大军背靠富庶的南直隶,足兵足饷。
而他离开南京,驾临扬州,当然也不是为了“十年一觉扬州梦”,“两淮盐税半天下”,盐税在明清两代一度占据全国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敲打两淮盐业集团的蠹虫,为朝廷征集更多的税收,是整顿天下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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