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多少
程蕴手上握着卷书,歪坐在炕上。
室内绿槐正拿着绣绷刺绣,清圆坐在她的一旁叽叽喳喳说着话。
“薛家大公子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这日后还不知道会坐到什么位置上。”
绿槐点点头,拿剪刀剪断红梅色的丝线,然后开始清理绣布上的线头。
清圆继续道:“说起来薛大公子早已及了冠,却一直未曾娶妻。”
“薛大公子是长房长孙,这娶妻自然要慎重。”绿槐挑出一支青绿色的丝线,又开始绣叶子。
清圆一脸八卦:“你看这京中不少姑娘心仪薛大公子,都想做薛大公子的正妻呢!可这正妻之位只有一个,那些姑娘争起来可不是要头破血流?”
程蕴听着,开始走神,她记得,上一世她好像到死都未曾听过薛温娶妻。
她放下书,喝了口茶。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导致薛温性情大变,没心思娶妻也很正常。
清圆又道:“听说今儿个早朝上,圣上派薛大公子和舅老爷一起去赈灾呢!”
程蕴抬起头,道:“赈灾?去哪赈灾?”
清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遂州。”
程蕴脸色大变,失声道:“不是应该派五皇子去的吗?”
清圆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点点头答道:“奴婢听说,圣上原本想让薛大公子和五皇子一同去赈灾,但是薛大公子不同意,人选就换成了舅老爷。”
程蕴瞪眼:“薛温为何不同意?”
“薛大公子说他和五皇子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他可真能鬼扯!
程蕴抿紧了唇,上一世圣上派的是五皇子去赈灾,可五皇子刚到遂州没多久,遂州便爆发了瘟疫,五皇子一行人染上瘟疫死掉了。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遂州最后焚了城。
程蕴站起身,沉声道:“舅舅不能去遂州。”
清圆没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而是道:“可如今圣旨已下,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程蕴皱了皱眉,道:“可定了出发的日子?”
清圆点点头:“奴婢听说是在三日后。”
程蕴坐下来:“那便想法子拖延些日子。”
清圆好奇地望向她:“姑娘要去找舅老爷说吗?”
程蕴沉默了会儿,片刻后摇头道:“我从未接触过舅舅。”
不仅是这一世,上一世也是如此,她对孟家的人了解并不多。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情,听见我的话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他不信我,我还得花时间去说服他。”
“但现在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清圆问:“那现在怎么办?”
程蕴想到什么,笑了:“不是还有薛温吗?薛温此人爱财。”
清圆点点头,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姑娘是打算给薛大公子送钱让他配合我们吗?”
程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笑着摇头:“不!我们去抢他的钱!”
女孩子笑的十分开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清圆却有些担心:“薛大公子最爱钱,我们去抢他的钱,他会不会一生气把我们给杀了?”
绿槐闻言瞪她一眼。
程蕴叹口气,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去招惹薛温。可是她还需要借孟家的势,孟家便不能倒下。
她起身走到书案后坐下,提笔写信。
等到墨迹风干,她将信折好,装进信封里,递给绿槐。
“你拿着这封信,去交给冯义。”顿了顿,继续道,“小心些。”
绿槐点点头:“奴婢明白。”
…
…
听说薛大公子要去遂州赈灾,京中不少姑娘跑出来为薛大公子送行。
酒楼的雅间都被这些姑娘们包下,只为看薛大公子一眼。
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一室火药味。
一个红裙子姑娘看着另一个绿裳的姑娘,道:“唷,你头上这钗子倒是别致。”
绿裳姑娘抬手抚了抚发鬓,眉眼间带着一丝丝得意,笑的却十分得体,客套道:“哪里。”
红裙子姑娘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轻笑了一声:“之前我娘说要给我打一支这钗子,我却嫌太老气,不衬我。没想到你戴着倒很合适。”
绿裳姑娘的手僵在了半空,只一瞬,她笑道:“那可能是我皮肤白压得住吧。不像有些人,皮肤黑黄黑黄的,出个门脸上的粉掉了一地。”
红裙子姑娘面带薄怒:“你……”
“那不是宋二姑娘吗?”另一边有个姑娘叫了一声。
“她怎么也来了?”
“连她都看中了薛大公子,咱们的机会不是越来越小了吗?”
“欸,别瞎说,搞不好人家就是来酒楼吃饭的呢。”
一个姑娘一声嗤笑:“专门挑这个时候出来吃饭?谁信呐?”
见众人都望了过来,那姑娘有些懵:“都看我做什么?你们摸着良心说说,今儿个你们是为了吃饭还是为了薛公子?”
当然是薛公子!
“薛公子出来了!”
一声惊呼,姑娘们纷纷往窗边聚拢。
“欸,你别挤我!”
“谁挤你了?”
“你耍什么流氓?扯我裙子作甚?”
“别瞎说!谁扯你裙子了?欸,你别抓我头发!”
酒楼上一片混乱,而此时在京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一对男女起了争执。
“三郎!不可啊!那女人就是个祸害,你就算把所有的钱都砸在她身上,她也不可能跟你的啊!”女子死死地抱住男人的一双腿,就是不让他前进一步。
男人涨红了脸,低吼道:“你发什么疯?给我松开!”
女子摇摇头,脸上满是泪痕,哀求道:“三郎,你跟我回家吧!咱们家的米缸都见底了啊!你怎么还想着拿钱去给她买胭脂水粉?三郎!回头是岸啊!”
人们都是爱瞧热闹的性子,此时听到这番动静,纷纷围拢过来。
从这女子的话中便可推断出这男人被另一个女人给迷住了,还为了这个女人倾家荡产。
众人摇头叹气,又是一个痴心人。
有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见这女子有几分姿色,上前道:“我说小娘子,不如你跟了我去,我保证拿你当心肝儿疼!”
没想到这女子是个泼辣的,她松开手站起身两手叉腰,恶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声:“你是打哪来的腌臜货色?也敢肖想老娘?滚一边儿去!”
“哎哟!你家男人跑了!”
有个人叫了一声,女子回头一看,那男人已跑进了一间胭脂铺子。
女子一跺脚,焦急道:“大家伙儿快帮我抓住他!那可是我们家最后一点钱了!”
百姓们的侠义心肠被点燃了,纷纷撸起袖子摩拳擦掌一脸正气地冲进了那间胭脂铺子。
铺子里还站着些姑娘妇人,此时见到这番场景,吓得花容失色。
等到掌柜带着伙计们将群众都打发出去,这才发现店铺里遭了贼。
掌柜脸色骤变,失声道:“速去禀报公子!”
…
…
京兆尹唐慬端起茶盏又放下。不能再喝了,他已经喝了四杯茶了,下腹已隐隐有了尿意。
他调整一下坐姿,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薛大人,你今天不是要前往遂州赈灾吗?”
薛温放下茶盏,点点头:“不错。不过我刚刚收到消息,我的铺子里遭了贼。”
他叹口气:“光天化日之下,这小贼竟如此胆大包天,如果被他盯上了灾银,那可不是小事啊!”
唐慬皱皱眉,道:“薛大人,不会有人这么无知的吧?”
薛温正色道:“这可说不准,如果到时灾银的数目少了,五皇子可就有理由在圣上跟前说我的坏话了。”
唐慬端起茶盏,这个话题可不能接。
他咳嗽一声,道:“薛大人是想让我去捉贼?”
薛温点点头。
唐慬皱着眉,拇指和食指不由自主捏住官袍来回捻:“薛大人丢了多少银子?”
薛温伸出五根修长的手指。
唐慬道:“五百两?”
薛温摇头。
“五千两?”
薛温再摇头。唐慬瞪眼,难不成是五万两?
“是五两。”
唐慬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傻乎乎地问道:“多少?”
薛温好脾气地笑了笑,重复了一遍:“五两。”
唐慬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他面带愠怒:“薛大人是在戏耍本官不成?”
薛温脸上仍旧是那副惯常的温和的笑:“薛温不敢。不过今天他偷了五两,说不定明天就是五千两了。”
唐慬脸上仍有怒气,那你就不能等他偷了五千两再来说吗?这才五两就想让他带人捉贼,他有那么闲吗?
“唐大人不能这么想,五两也是钱呢。”
唐慬冷笑:“要不这样,本官给你五两,这事就这么了了?”
薛温收起笑,黑沉沉的眼睛望过去:“唐大人这是在侮辱我吗?”
唐慬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薛温这是丢了面子要把场子找回来呢。
他有些牙疼,早在薛温踏进京兆府的时候他就应该说他不在。
还有那些不长眼睛的贼,偷谁家的不好偏偏偷薛温这个泼皮的!这是嫌命长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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