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波浪
程蕴瞥了他一眼,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哀愁变得越来越浓郁。
“薛大公子,你的随从似乎很讨厌我。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程蕴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带,慢吞吞道,“若是我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还望不要见怪。我这么个脾性,确实不讨喜呢。不过也没办法,打小就这样,长大后也不好改了。”
薛温看了眼丁邑,后者连忙低下了头,心里恨恨暗骂她小心眼。
程苾脸上露出蔼然的笑,俨然一副好姐姐模样:“三妹妹真是的,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若这以后......”
若这以后什么?程苾故意讲话说了一半,程蕴却明白她的意思。
“姐姐是担心我日后嫁了人过不好日子?”她笑着问,不等她说话,她又继续说,“姐姐也真是多虑,妹妹和薛大公子的婚事好歹也是皇上赐的呢,又怎会不好?姐姐总不会质疑皇上的决定吧?”
程苾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白且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脸上又是诧异又是尴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程蕴继续笑着说:“瞧我这是在说什么,姐姐怎么会盼着我不好呢?”
这两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古怪,薛温和崔良域都瞧了出来,薛温兀自站在那里如一尊大佛,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瞧见。崔良域却跳出来打圆场。
“程三姑娘,程二姑娘也是为你好,你既是她的妹妹,她总是担心你的……”
程蕴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变:“崔大公子说的是,我怎会怀疑二姐姐的好心呢?”
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天真,如小孩子一样无心:“崔大公子如此了解二姐姐,莫不是这就叫做知己?”
程苾脸上的神色蓦地变了,她沉了脸:“三妹妹!”
崔良域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程蕴歪了歪头故作不解:“二姐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这么不高兴?我说错什么了吗?方才崔大公子还说能和我成为知己呢。”她又笑起来,“不过如今看来,崔大公子,你不觉得和我的二姐姐也能成为知己吗?”
崔良域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俨然不知该如何回话。
程苾神色一片冰寒,她不知程蕴今日是发哪门子神经,不得体的话一句接一句。
她双拳攥地死紧,心里的怒火想让她吞了程蕴。可理智却制止了她,她最爱的男人就在眼前,她得得体,要完美,不能在他眼前留下不完美的印象。
程苾看着程蕴白皙柔美的脸庞,心里冷笑,就这么个货色也妄想成为薛家大少夫人,可真是痴人说梦!就算此事是由皇上赐的婚又如何?若是惹了薛温的不痛快,这门婚事照样告吹!再者说,像薛温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瞧得上这样的?
程蕴真是蠢透了!
她只要看着程蕴一步一步作死,把婚事弄黄,她就成了最大赢家。
她只要等着便好。
程苾这般想着,心里的怒火渐渐被压了下去。她正要说话,却见程蕴惊呼一声。
“呀!枯江那死丫头,说是去给我放禁步了,到眼下都没回来,可别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程蕴说着,看也不看程苾,作势就要走。
薛温终于开了口,脸上是一贯的柔情笑意:“你从未来过濮王府,到处乱跑也不怕迷了路?我送送你。”
程蕴暗地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笑着说道:“倒是不必,濮王府那么多丫鬟婆子,若真是迷了路,我随便拉个丫鬟问问就行,岂敢浪费薛大公子的时间,就不劳薛大公子费心了。”
她这般说着,一阵风吹来,杏树的花瓣被风一吹,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薛温脸上的笑容能腻死人:“怎么会呢?我照顾我自己的未婚妻,怎么就成了浪费时间了呢?程三姑娘真是客套。再者说了,今儿个濮王府的丫鬟婆子都忙,难免办错了事,把路给带错了,到时候程三姑娘可就遭罪了不是吗?”
程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奇怪道:“薛大公子怎么就认为我会遭罪呢?”
薛温伸手拂去落在肩膀上的杏花,笑着说:“程三姑娘,我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夫,你难不成还怀疑我会害了你不成?若程三姑娘真是如此想的,倒真是伤了我的心了。”
程蕴颇有些讶异,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白皙而修长,不肥不瘦,一切都恰到好处。
真是完美!
程蕴在心里暗叹,可惜长在了这么个黑心狐狸身上。
程蕴笑着对他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薛大公子了。”
薛温朝她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他笑着说:“不麻烦,程三姑娘真是客气了。我们迟早都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嘛。”
谁和你一家人?怎么这么不害臊?!
程蕴微微瞪圆了眼,强忍住了想推开他的冲动。
她最后看了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的程苾,一言不发地抬脚就走。
程蕴走的极快,像是后面有什么脏东西跟在她身后,她急于摆脱一般。
薛温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直到出了杏树林,后面也再也瞧不见程苾和崔良域的身影。薛温看着她突然停住了脚。
薛温站在她身后,程蕴头也未回,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拂过人的脸庞,转瞬即逝。
“薛大公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薛温神色淡淡:“程三姑娘此话从何说起?”
程蕴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良久,紧接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薛大公子果真是讨厌我的。”
薛温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神情,他说:“程三姑娘,我是否讨厌你,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你会在意吗?会因此不开心吗?日子会过不下去吗?”
程蕴偏头想了想,回答道:“薛大公子是我的未婚夫,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会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夫对自己的看法呢?薛大公子,你说呢?”
薛温闻言,心底十分不屑,说了跟没说一样,油嘴滑舌!
薛温不再看她,越过她大踏步往前走去。
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扔下一句:“别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是程三姑娘,我觉得你的答案是不会。”
程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是,她是不会。薛温是她什么人?不过一个陌生人。她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陌生人的看法呢?不值得啊!
同理,薛温也是一样,他不会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尽管程蕴十分不愿意承认,在这一点上,他们十分相似。
程蕴跟上他的脚步,突然问道:“薛大公子怎么会和我二姐姐走在一起?”
薛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他还没说什么呢,这女人就先发制人了。
程蕴神色无辜,像是真的只是好奇其中缘由。
“怎么?程三姑娘这是吃醋了?”薛温故意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
程蕴讽刺地瞥了他一眼:“薛大公子,你所谓的吃醋是何意?”
薛温扬眉:“程三姑娘是什么意思?”
程蕴神色平淡,不看薛温:“薛大公子可否知晓,我为何会被带到这杏花林里来?”
“不知。”薛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怎会知道?
程蕴停下脚步,笑着说:“那么薛大公子要不要猜一猜?”
薛温随口道:“难不成是和那姓崔的约好了的?”
程蕴冷笑:“薛大公子,我有婚约在身,再如何我也是知道分寸的。薛大公子就是这么看我的?如若不是有人跟我说令妹找我,你以为我会跑到这劳什子杏花林来?”
薛温神色淡淡:“难不成程三姑娘是怀疑此事是我指使?”
程蕴微笑,她说道:“看来在薛大公子眼里,我不过如此。”
程蕴看向一旁栽种的树木,在太阳的照射下,深浅不一的绿色叶片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薛大公子,我无意与你为敌。诚然昔日所做之事确实是我理亏,但那也是情非得已。”
如果可以,她自然不愿意得罪薛温,这个人过于深不可测。
但是重来一次,想必她依旧会那么做。
薛温看向她,女孩子的目光落在一棵树上,神色惘然。在阳光的照耀下,脸庞看起来格外白皙柔软。秀丽的鼻子形成优美的弧度。
他垂下眼,心底冷笑,直觉告诉他,这女人说的一个字都不能信。
薛温继续往前走,他说:“程三姑娘,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赔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为了报复我吗?”
程蕴慢吞吞地跟上他,忽地笑了:“薛大公子对我的误会着实很大。我怎么会赔上我的终身大事呢?”
薛温停下来眯着眼看向她:“这么说,程三姑娘又拿我当猴耍?程三姑娘,可是我何时得罪了你?”
程蕴正色道:“薛大公子,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确实无意与你为敌。我的敌人可不是你。”
薛温倒是笑了:“怎么这话从程三姑娘口中说出来,竟有种我不配做你的敌人。”
程蕴扬眉:“怎么,薛大公子要做我的敌人?”
薛温笑着摇头,抬脚往前走:“未婚夫妻成了敌人,岂不可笑!”
……
……
“唉哟!二姑娘!你的耳坠怎么不见了?”
宋悦柔闻言抬手摸了摸耳垂,确实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但她今儿个出门是戴了一对珍珠坠子的,这会儿怎么没了?
她皱了皱眉。看向立在一旁的阿枝。
阿枝会意,立马道:“奴婢去和郡主说一声,请她帮忙找一找。”
宋悦柔点点头,看着阿枝的背影,眸底深处幽深莫测,像有什么在其中暗暗涌动。
正巧这时程蕴和薛温一同走了过来。宋悦柔见状,瞳孔微微一缩,四周色姑娘们纷纷交头接耳,看向程蕴的目光里隐含好奇和艳羡。
宋悦柔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却做了端庄的笑意,她上前去。
“说是湲妹妹要见程三姑娘,没想到竟是薛大公子打了自家妹妹的幌子。”宋悦柔打趣道。
程蕴淡淡一笑,说道:“不过是凑巧遇到了。”
宋悦柔明显不信,她“咯咯”笑了两声,说道:“程三姑娘这是害羞了。”
程蕴看了看不远处带着人像在寻找什么的阿枝,突然问道:“宋二姑娘这是丢了什么?”
宋悦柔闻言抬手摸了摸耳垂,敛下目光,漫不经心道:“哦,不过是耳坠子不见了,我的丫鬟正在帮我寻。”
“什么样式的?”
“用珍珠做的。”
“好好的耳坠怎么会掉?宋二姑娘也太不小心了,这若是被旁人捡了去,怕是对宋二姑娘不太好呢。”程蕴说着,露出一副忧心的模样。
宋悦柔微微眯了眼,微笑道:“不劳程三姑娘费心。”
程蕴看着她笑了笑:“我也不过随口一说,宋二姑娘不要介意。”
宋悦柔抽了抽嘴角,阿枝走了过来,宋悦柔见状忙问:“可找到了没?”
阿枝摇了摇头:“奴婢已经带人四处寻过,并未找到。”
宋悦柔皱了皱眉,四周不少姑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一为姑娘忽然道:“说起来程三姑娘和宋二姑娘曾说过几句话,就没察觉到什么?”
程蕴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已经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这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说道:“我是想说,程三姑娘好歹和宋二姑娘待在一起,我是认为,要真发生了什么,程三姑娘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程蕴皱了皱眉,奇怪地看着她:“难不成宋二姑娘耳坠子掉了,竟成了我的责任不成?”
那姑娘忽地笑了:“唉哟!程三姑娘,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是误会我了。”
程蕴冷笑:“是吗?可你这番话,听在人的耳朵里,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那姑娘涨红了脸,狡辩道:“程三姑娘你怎么如此不依不饶,我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和宋二姑娘都没交谈过,就你和她单独在一块待过。宋二姑娘的奴婢也四处寻过了,并没有找到耳坠。”她说着,音量渐渐小了下去,“我只是觉得,若是宋二姑娘耳坠掉了,她自己没有察觉,程三姑娘也该看到才是。”
程蕴笑了,不无讽刺道:“照你这么说,合着宋二姑娘耳坠掉了找不着了竟还有我的责任。”
那姑娘闻言立即闭紧嘴不吭声了。
程蕴一脸讥诮,转而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宋悦柔:“莫非宋二姑娘也是如此想的?”
宋悦柔忙笑道:“怎么会呢。”
站在她身后的阿枝一脸焦急地上前一步,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姑娘,那耳坠子可是老夫人赏的,若是丢了……怕是不好交代……”
那姑娘闻言立马又跳了出来,嗓子又尖又细:“我说程三姑娘,你也听到了,长辈给的东西我们这些做晚辈给弄不见了那怕是一个不孝的罪名呢。宋二姑娘可真是可怜,就算我有心想帮她也无济于事。”
程蕴看着那姑娘一脸正气的模样,心底直犯恶心。
她冷笑:“依你所说,我这是要帮宋二姑娘找着耳坠子才行?”
“如若程三姑娘肯帮忙,怕是再好不过。”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宋二姑娘,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和谁说过话,我怎么会知道。这耳坠子究竟落在了哪里,想必最清楚的只有宋二姑娘。”
那姑娘紧追不舍,说道:“看程三姑娘说的,宋二姑娘这不是找不着吗?”
“宋二姑娘找不着我就如何找的着?你一直咬着我不放,难不成还以为那耳坠子在我身上不成?”
那姑娘脖子一梗,说道:“程三姑娘既然这么说了,何不自证清白?”
程蕴笑了:“自证清白?我本身就是清白的,何须证明?”
“杀人犯总不会承认自己杀了人吧?程三姑娘,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所说的话?”
程蕴诧异道:“我为何一定要让你们相信我的话?”
“程三姑娘,你的外祖父孟丞相可是和宋二姑娘的祖父宋丞相一直以来相处不融洽,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外祖父报复宋家呢?”
宋悦柔站在一棵树底下,整个人被树影所笼罩,脸上神情平静如水。好似她们所争论的事与她毫无关系。
宋悦柔看向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薛温,至始至终他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原本以为薛温真的看上了这个女人呢,原来不过如此。程蕴在薛温心中的地位恐怕并未高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十分愉悦。
程蕴说道:“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那姑娘眸光闪了闪,道:“程三姑娘这话问的却是稀奇,我哪里来的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那方才你所说的都只是你的猜测。”
“是我的猜测又如何?程三姑娘若是清清白白,想必也无惧我的猜测。”
程蕴看着那姑娘嘴硬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只是猜测,既然没有证据,也构不成事实。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猜测宋二姑娘耳坠子不见了和你有关?”
薛温看了她一眼,程蕴的目光锁在那姑娘身上,对薛温的视线不理不睬。
那姑娘瞪圆了眼,气红了一张脸,大声道:“宋二姑娘耳坠子不见了怎么会和我有关?我压根就没有和宋二姑娘说过话!”
程蕴扬眉一笑,说道:“没和宋二姑娘说过话说就可以证明?”
“怎么不能证明?”
“杀人犯杀了人也不会留在现场啊,单凭这个自然不足以证明。更何况你一直想把这个罪名安在我的身上,反而更让人怀疑呢。”
周围的姑娘们纷纷交头接耳,看向那姑娘的目光古怪异常。
那姑娘见原本围在她周围的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气得胸脯上下起伏。
“程三姑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程蕴嗤笑,说道:“你倒好生霸道,就允许你质疑,反倒不允许我质疑了?哪来的理?贵府的教育真是令人堪忧。”
那姑娘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冷笑着说:“程三姑娘颠倒黑白,可有人打小教过你礼数?”她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恍然,“看我,我都忘了,程三姑娘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父亲又带着新娶的夫人去了任上……”
姑娘脸上露出同情,眼里却含着嘲讽:“程三姑娘别介意,我嘴快,若是那句话惹你不高兴了,我向你赔个不是,你可千万别见怪。”
她说完,装模作样地屈了下膝,很快便重新站好,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面无表情的程蕴。
程蕴目光漠然,她看了一会那位姑娘,笑了笑:“若我若是见怪呢?你是不是要指责我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那姑娘脸上肌肉僵了僵,悻悻道:“怎么会呢……”
程蕴收了脸上的笑,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不接受你所谓的赔礼。”
那姑娘心中的火一下子又被点着了,她绷紧了脸死死瞪着程蕴。
程蕴却无心再理会她,她转首看向一旁作柱子的宋悦柔,微微一笑,问道:“宋二姑娘可信得过我?”
宋悦柔见程蕴把话题引向了她,连忙道:“这是自然,程三姑娘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程蕴笑着说道:“既然宋二姑娘相信我,那么我说你的耳坠在她身上,宋二姑娘想必也是相信的。”
程蕴说着,伸手指向一直死咬着她不放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见状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宋悦柔显然也没缓过神来,一时无言。
薛温扯了扯嘴角,看向一边高大的树木,阳光下,叶片绿的发亮。偶尔有风吹过,沙沙作响。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没有他出手也是一样。这种黑心黑肝的人,半点亏也不肯吃。从来只有她利用别人的,还从没见过她被人利用。
只是不知道她能黑到什么程度?跟他比起来又如何?
薛温凝眉沉思,目光又落到程蕴身上。
女孩子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发间一根金钗熠熠生辉。
那姑娘回过神来,气得脸色通红,怒斥道:“程三姑娘,这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想必她的怒气冲天,程蕴的神情平淡得多。
她淡淡道:“我确实没有证据,可我偏要说宋二姑娘的耳坠子就在你的身上。”
那姑娘连连冷笑:“程三姑娘可真是好生厉害,那你倒是说说那耳坠子我身上哪个地方?”
“你的荷包里。”
宋悦柔心头一跳,还不等那姑娘说话,忙道:“算了算了,程三姑娘,此事都是我惹起来的,我给大家伙赔个不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程蕴眯了眯眼,看向宋悦柔:“宋二姑娘,这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怎么能算?若在此时算了,说不定大家都以为你的耳坠子不见了真的和我有关呢。宋二姑娘,我也要为我的名声考虑。此事决不能算!”
薛温嘴角撇了撇嘴角,名声?你可真是说的好听。这天下,怕是最不在意名声的姑娘怕是只有你一个。
那姑娘见状,立马尖声嘲讽:“唉哟我说程三姑娘,人家宋二姑娘作为正主都不在意都说此事算了,你怎么还想着替宋二姑娘做决定?宋二姑娘可不需要你来为她分忧代劳!”
“分忧代劳?”程蕴重复了一遍,看向那姑娘的目光像看傻子一样,她冷笑着说,“何为分忧代劳?可有人教过你?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所谓的分忧代劳?”
那姑娘不甘示弱,立马反唇相讥:“程三姑娘的所谓的自证清白,就是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
“是不是脏水你把荷包打开给大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那姑娘冷哼一声,说道:“凭什么?你让我打开我就打开?我凭什么听你的?”
宋悦柔抿紧了唇,两条精心描绘的眉微微蹙在一起,她没有料到程蕴如此的难以对付,倒是她小看了她。眼下的这番局面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隐隐的,她心中觉得她布下棋子已经废掉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让树影将她笼罩的越深。
“你心虚了。”程蕴淡淡道。
“心虚?”那姑娘冷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为什么要心虚?我没有心虚因何而发生?那么,我本人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每个日日夜夜思考这个问题。这种事实对我本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对我个人而言,我没有心虚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一般来讲,我们都必须务必慎重的考虑考虑。从这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在面对这种问题时,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对我个人而言,我没有心虚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生活中,若我没有心虚出现了,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它出现了的事实。程三姑娘说我心虚,到底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呢?”
程蕴冷漠地看着她,道:“你说了这一大堆,为何不肯把荷包打开看看?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那姑娘冷笑着说道:“若是我的荷包里没有你宋二姑娘的耳坠,程三姑娘,那你可得给我赔礼道歉。”
程蕴也算是痛快,立马应道:“好。”
那姑娘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取下了自己腰间的荷包,等到一打开,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姑娘四周的姑娘们见状,凑上前去一看,荷包里一对珍珠耳坠在太阳底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那姑娘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飞快地抬起头,四周的女孩子们看向她的目光极为怪异。她涨红了一张脸,张嘴欲辩。
程蕴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她叹息一声:“原来是一出贼喊捉贼。”
那姑娘立马恶狠狠地瞪着她,浓重的怨恨与羞愤不加掩饰,直欲冲出眼眶。
她吼道:“什么贼喊捉贼!我看就是你干的好事,故意栽赃到我的身上!”
程蕴不以为然,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宋悦柔,笑着说道:“宋二姑娘,你的耳坠子找着了呢。”
宋悦柔尴尬的笑了笑。眸底涌现阴鸷。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她吩咐阿枝将这耳坠放在程蕴身上,可没料到这耳坠最后出现的却是在自己人身上。
宋悦柔眯了眯眼,这个程蕴果真是狡诈得很,被她像泥鳅一样滑脱了,不但如此还被她反将了一军。
宋悦柔很不甘心,她往旁边看了一眼,薛温立在那里似乎丝毫未受影响,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自从当年见过他,他便在她心中生了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个根渐渐破出土壤,慢慢慢慢地,发了芽,然后慢慢慢慢长成了大树。
薛温是一个温柔的风华并茂的人,她可以肯定,这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他一模一样的人。
她喜欢他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她的人生。可是,即使是这样,她喜欢他的出现仍然代表了一定的意义。
她生在宋家,每日来宋家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可对于她来说,那些个人都只是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她?
……
在京城西方的一处胡同里,一间宅子里面几个男人正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坐着。
桌子上放着几壶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猪肉脯。
一个长相精明的男人此时喝的微醺:“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江决有些好笑:“老五,你倒是吃点菜啊,看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冯义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我这不高兴嘛!”
江决呸了一声,笑骂道:“老子之前出去两个多月再回来也没见你多高兴,这才多久?不过半个月。你小子不会又闯祸了吧?”
冯义连连否认:“不是不是,是我前些日子见到夫人的女儿了。”
所有的男人都停下了说笑喝酒吃菜的动作,齐齐向冯义看了过来。
冯义许久等不到人说话,微惊,酒已醒了大半,他不解地挠了挠头:“都看着我干嘛?我脸上长出花了吗?”他伸手摸了摸脸,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江决沉吟半晌,道:“你刚才说,你见到了夫人的女儿?”
原来是这件事啊!
冯义松口气,散漫地点点头,道:“是啊是啊!和夫人有几分相似呢!就是和传言说的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咋说,看起来很娇弱脾气挺好的样子,但是好像不是传闻说的没主见软懦的脾性。”
“她来铺子里了?一个人来的?她来做什么?”江决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来了,还带着个丫鬟,她说要找大哥你,被我打发走了。”
江决脸色突变,一把抓住冯义的衣领,沉了声音:“你说什么?被你打发走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夫人当年救下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恩人,夫人的女儿就是我们的女儿……我呸!夫人的女儿自然也就我们的恩人,你说说你是怎么对待恩人的?”
冯义现在酒是全醒了,他缩了缩脖子,有些怂,目光四处闪躲就是不敢看江决的眼睛,他嘴硬道:“我……我那不是想替大哥你试探试探嘛!”
“我要你试探个屁!”
江决额角青筋凸起,其余几个男人察觉气氛不对连忙将他俩分开,七嘴八舌地劝道。
“大哥消消气。”
“是啊是啊,老五就是不会说话,心还是好的。”
江决余怒未消,冯义还在那儿不怕死的嘀咕:“我知道大哥自从夫人去世一直觉得愧疚,可是大哥你好好想想,夫人住在内宅,就算我们有心保护夫人,那也是没法时时守在夫人身边的。”
江决瞬间蔫了,这么多年了,他连夫人的死因都没能查清楚。
虽然程家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产后发生了血崩,可夫人的身子一直以来都很好。
他转而想到夫人的丈夫程峘,眼中猛地蹦出厉光。
若不是顾及姑娘已经没了母亲,要是再没了父亲,会被人欺凌,他早就带着兄弟们将他给杀了。
他将拳头捏的咯吱响。
冯义这会儿是真的不敢说话了,他向一旁的几个男人看去,示意他们说说话。
一个男人咳嗽了一声,道:“这马上就要重阳节了,姑娘到时候说不定会出来登高,大哥要真的惦记,不如到时候咱们几个偷偷去瞧上一眼?”
江决撇了撇嘴,倒了碗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才不要偷偷摸摸的,他要正大光明的站在姑娘面前。
几个男人又开始喝酒,喝多了就有些飘飘然。
“唷,这肉脯味道挺好,谁买的?”
一个男人发出嘎嘎的怪笑声:“哪是买的,这可是胡屠夫家的那个小姑娘给送来的。”
另一个男人笑的更怪:“咱们弟兄几个,就属老三长的最俊,看看这勾搭小姑娘的手段,咱们拍马也追不上。”
“呸!吃你的吧!”
“老三害羞了!”
“滚!”
在这一大片浓黑的夜色中,屋里橘黄色的灯火显得格外温和。而男人们粗着嗓门说笑怒骂的声音统统被锁在了这一所不起眼的院子里。
…
…
荣辉堂里赵氏正在跟老夫人商议几日后重阳节的事宜。
“媳妇想着到时不如让葳哥儿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们去登高,母亲以为如何?”
“蔚哥儿年纪不小了,又是长孙,是时候让他独当一面了。”老夫人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赵氏立马恭敬道:“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老夫人想到什么,又问道:“大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可有挑到合适的?”
程葶的那副好样貌,若不好好挑一家得力的亲家,反倒糟蹋了。
可惜她的身份太低,嫁到高门里头也只有做妾室填房的命。
“媳妇还在相看,暂时没找到合适的。”
老夫人望向窗外,她自来不爱那些个花啊草的,所以院子里只种了几棵银杏树,此时叶子已经发黄,落了一地金色。
她收回目光:“吴家的公子姑娘近来可还安分?”
前些日子吴氏的亲嫂子带着一双儿女来看望吴氏,赵氏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客院。
可那个吴公子是心思活络的,几次三番在程蕴来荣辉堂的必经之路上堵她。
吓的程蕴跑到老夫人跟前哭诉:“嬷嬷打小就告诉孙女,男女有别,绝不可和男子过于亲密。可吴家表哥那般热情,孙女委实惶恐不安。”
老夫人听说后脸色十分难看,就算孟家这十年来对程蕴不管不问,可程蕴身上到底有一半是流着孟家的血,那是能任由她们这些个眼皮子浅的人算计的吗?
于是将吴氏叫来警告了一番。
赵氏道:“媳妇瞧着还算是安分,只可怜三丫头,她自幼就是个胆子小的,吴家公子这番行为,倒是吓得她这几天一直待在院子里不敢出来。”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几日后的重阳节,府上的哥儿姐儿们去登高总不好落了他们俩,你到时多派几个人盯紧一点。”
“媳妇省得。”
赵氏又和老夫人说了会话,见她有些乏了,起身退了出来。
回了满晴院,忙有丫鬟过来端茶奉水。
赵氏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只留了自己的几个心腹。
“那个吴姑娘最近没再‘碰巧’遇到葳哥儿吧?”赵氏的脸色十分阴沉。
孙嬷嬷道:“自从三姑娘去老夫人跟前说了一通,吴家那些人都变的安分了些,再者说,大公子也是个有分寸的,近几日都绕道走呢。”
赵氏冷笑,这吴家的公子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一个个都跟洪水猛兽般,反倒吓的他们都避之不及。
她想到当年的吴氏,眼中冷意更甚。
要说赵氏和吴氏原本是远房的表姐妹,幼年时曾在一处儿玩过。
但赵家有人在朝中当官,而吴家也就是吴氏的父亲,考了多年也只是个秀才。
要不怎么说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规矩呢,她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吴氏,可没料到在多年后,她被这个没放在眼里的表妹给摆了一道。
而如今这吴家姑娘竟还想着来勾搭她的儿子,她也真敢想!也不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样子,就算是去给程葳扫院子她都嫌脏了眼。
赵氏心中有气,不巧这时门帘被掀起,露出一个小脑袋,见她望了过来,又忙将头缩了回去。
赵氏倒是笑了,道:“你个皮猴儿,这是做什么?”
程蕙掀开帘子一脸讨好的走了进来,道:“女儿这不是看娘不开心嘛,便想着先出去躲会儿再进来,免得吃了娘的瓜落儿。”
赵氏笑骂道:“看把你精的!你两个哥哥都不及你。”
程蕙摸着鼻子嘿嘿地笑:“哥哥们确实没我聪明,可也不是个笨的,好些事情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娘又何必为那些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唷,今儿个你的小嘴倒是巧。”
程蕙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
只听赵氏又道:“说吧,你又做错什么了?”
程蕙脸上的笑僵了僵,刚挺起的胸脯就沉了下去,她慢吞吞地从背后拿出一方帕子,沮丧道:“嬷嬷教女儿绣的花,女儿一直绣不好。”
赵氏就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慢慢来,就算绣不好也不打紧。”
毕竟程蕙不需要靠这个吃饭。
程蕙听到赵氏这么说,笑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那之后重阳节我可以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儿吗?”说着又添了一句,“我保证乖乖的不给哥哥添麻烦。”
赵氏看到程蕙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忍不住想要答应她,转瞬又想到程蕙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的跟前,这次她不能跟着,委实让她放心不下。
于是她道:“这个不行,不过可以等过段日子我带你去白水寺烧香。”
程蕙有些蔫,过了几息方抱住赵氏的胳膊,笑道:“那说好了,娘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是是是。”
赵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母女两个笑闹成一团。
…
…
程蕴坐在马车上吃着点心,程菀和吴曼茹坐在另一边聊着京里最近上新的布料首饰,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不搭理程蕴。
吴曼茹不喜欢程蕴,她觉得要不是程蕴多嘴,她的姑母也不会挨了老夫人的训,赵氏更不会趁机整顿了一番,害得她好几日没遇到程葳。
程蕴乐得清净。
在她看来这两个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
马车出了城门却停了下来,程菀掀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回姑娘,前头大公子遇到了赵家公子和宋家公子。”
程菀还没说话,吴曼茹先开了口:“宋家?宋丞相那个宋家吗?”
车夫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却还是答道:“是。”
吴曼茹不说话了,她微微低下头,拿手绞着帕子像在想些什么。
程蕴瞥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了杯茶。
又是个心比天高没分寸的。
马车没多久就停在了一座山脚下,而宝成寺建在了山上。
他们此次登高的地点便是在这里。
程蕴没想到赵家和宋家的公子一齐跟了过来,正在前头和程葳他们讨论着孔圣人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吴曼茹自从下了马车就想往前头挤,可程葳他们身边围了好几个小厮,又有一些婆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挡住她的视线,把她怄的不行。
程蕴有意落在最后,她向四处打量,周围种了好几棵参天的树,几株不知名的野花零散分布。
前面的交谈声渐渐远了,越发显得安静清幽。
“我说哥,您老倒是快点走啊,怎么慢吞吞跟乌龟似的,比我一个女人家走的还慢。”女孩子清清脆脆的声音瞬间破坏这份静谧。
清圆忍住笑,有些好奇这个女孩子在说谁。
程蕴叹口气,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一个长相明艳的姑娘后头跟着个眉目温和的男人。
程蕴愣了愣,笑着打招呼:“薛姑娘,薛公子。”
薛湲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有几分尴尬,片刻笑道:“是程三姑娘吧?怎么就三姑娘一个人?”
山脚下停着几辆马车,她让人上前问过,是程家的姑娘公子们出来登高来了,可程三姑娘怎么像是落了单的样子?
程蕴还没说话,薛温像是看穿了薛湲的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三姑娘不是因为走的像乌龟一样慢被人给抛下了。”
薛湲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又看向一旁的程蕴,一脸歉然,“三姑娘别介意,他这人就是嘴毒了点,其实心……”
其实心地良善?清圆默默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
“其实心更毒!”薛湲将话说完。
清圆一个趔趄,若不是一边的绿槐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她恐怕要摔个狗吃屎。
程蕴脸上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京中不少小姑娘因为薛温的俊朗温和而倾心于他,可程蕴相信,这不过是他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前世她曾见过他杀人,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薛湲似乎有些诧异,想到京中那些那些眼瞎的姑娘们,连忙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姑娘我没跟你开玩笑呢,他这个人心眼小的很,一点小事他能给你记上好几年。你别看他整日笑眯眯的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其实……哎哟!”
薛湲捂住额头,却是薛温给了她一个爆栗,他冷笑道:“爷会说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薛湲朝程蕴挤眉弄眼,那意思就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程蕴颇觉好笑,京中一直传闻薛家大公子和嫡亲妹妹关系不好,原来是这样。
……
“三姑娘,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程蕴看向那来传话的丫鬟,点点头:“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荣辉堂里此时气氛凝重如霜。
程蕴好似一无所察,从容地上前行礼:“见过祖母。”顿了顿,“见过母亲,大伯母,三婶娘。”
赵氏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见她老人家一直阖着眼皮没说话,于是道:“三丫头你瞧瞧,这可是你的帕子?”
程蕴接过那块帕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递回去:“这不是我的帕子。”
程老夫人闻言睁开眼睛。
吴氏笑了笑:“蕴姐儿,这帕子上的花样子不是只有你会画吗?这帕子难道不是你绣的?”
程蕴怔了怔:“母亲以为这帕子是我的?”
吴氏垂了垂眼,道:“倒不是我以为,而是有人一口咬定这帕子是你的。”
赵氏瞥了她一眼,接过话头:“这帕子是从你吴家表哥那拿来的,问过后,他说是你院子里的丫鬟给他送过去的。可有此事?”
程蕴摇摇头:“绝无此事!”
吴氏又笑了:“这倒是奇了。”
赵氏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看向程蕴:“你吴家表哥身边的小厮说,是你院子里的卷卷借着给他送书的由头,将帕子夹了过去,那丫鬟可是受了你的吩咐?”
“大伯母明察,侄女从未吩咐过。”
程老夫人终于出声道:“去把那丫鬟叫来问问。”
于嬷嬷出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卷卷被人带了过来。
卷卷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吓得腿脚发软。
她垂着脑袋颤颤地跪下:“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三位夫人。”
赵氏放缓了语气,道:“你且别怕,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卷卷咽了咽口水,怯怯道:“大夫人请问。”
赵氏道:“你前几日可是去过吴家公子住的客院?”
卷卷点点头:“回大夫人,奴婢去过。”
“你去做什么?”
“去送书。”
卷卷话音一落,屋内落针可闻。
程蕴如同老僧入定,眉眼未曾抬一下,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在她这儿化为虚无。
赵氏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谁指使的你?”
“是……是流紫姐姐说姑娘吩咐下来的。”
程老夫人皱了皱眉:“流紫又是谁?”
程蕴道:“是孙女院中的三等丫鬟。”
程老夫人看她一眼:“去把她叫来问话。”
没多久,流紫神色惴惴地走了进来。
等她行完礼,赵氏指着卷卷,道:“这丫鬟说你指使她去客院给吴家公子送物件,你怎么说?”
流紫看了卷卷一眼,低下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姑娘吩咐奴婢去给吴公子送书,但奴婢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便将此事交给了卷卷。”
程蕴疑惑地看向她:“我从未吩咐过你,你可是记错了?”
流紫猛地抬起头,满是震惊:“姑娘?”
那天程蕴确实拿着一本书让她去客院跑一趟,她还不解过,怎么如今程蕴却像从未发生过此事一样?
卷卷突然大声道:“老夫人,奴婢绝未说谎,确实是流紫姐姐让奴婢去送书的!”
吴氏笑了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赵氏像没听见一样,对流紫道:“你呢?你怎么说?”
流紫低下头:“奴婢说的也是实话。”
程老夫人似笑非笑:“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在说实话,那是不是没有人说假话?”
程蕴道:“祖母,这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了帕子上,孙女可以证明,这块帕子不是我的,她们说的是不是实话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说。”
程蕴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道:“这才是孙女的帕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程老夫人让于嬷嬷将程蕴手中的帕子拿过来,和先前那块帕子放在一起比对。
两块帕子是一样的。
程蕴继续道:“花样子确实是我画的不错,但是早在之前我便将花样子卖给了千云斋的苏娘子,说不定她已经绣好了帕子早就开始卖了。”
苏娘子她们是知道的,宫中出来的绣娘,后来出了宫,开了家店铺,接一些绣活。
吴氏回过神来,有些为难道:“可是这也不能证明这块帕子就不是你绣的。”
程蕴笑了笑:“不错,仅仅如此确实不能证明我的清白。”
她看向程老夫人:“祖母您仔细瞧瞧,我帕子上的叶子和吴公子拿出来的是不一样的。”
程老夫人拿起两块帕子瞧,这才发现程蕴那块帕子的叶尖是微微卷起的,而另一块却是舒展的。
程蕴道:“最重要的一点,我用的丝线和苏娘子用的有很大的不同。”
众人一看,果真程蕴的那块用的丝线光泽度和颜色的鲜亮度远远不及另一块。
程蕴笑了笑:“这样的丝线我房里还有很多,针线房给我送来的丝线都是这样的。”
“祖母若是还不信,只管派了人去千云斋问问便知。这定是有人要陷害孙女。”
吴氏看看程蕴又看看流紫,扬眉讶异道:“蕴姐儿的意思是,这个丫鬟要陷害你?”
程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点头正色道:“母亲说的对!”
吴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她没有想到程蕴连她的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流紫吓的脸色发白,忙道:“老夫人,奴婢没有。”
她又转而看向程蕴:“姑娘,奴婢确实是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程蕴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惜拿自己的名声涉险,买来一块帕子夹在书里让你去送给吴公子,然后现在事发我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为何要这么做?你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是啊,为什么呢?流紫想到什么,脸色惨白如纸。
卷卷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道:“老夫人,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奴婢看见流紫姐姐鬼鬼祟祟出了府,和一个男人你拉我扯。”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流紫连忙道:“你胡说八道!”
卷卷瞪圆了一双眼:“我没有!我就是看见了!一定是你和那个男人私相授受让人发现了,被人拿住了把柄,然后陷害姑娘!”
“都给我住嘴!”程老夫人看着流紫灰败的脸色,心中信了几分,“谁指使的你?”
“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做。”
程蕴道:“你当真没做过背叛我的事?”
流紫对上程蕴漠然的目光,一时间脸上震惊,慌乱和愧疚交替闪过。
姑娘到底是知道了,虽然她早就想到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
在此刻她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像是头顶那柄摇摇欲坠的剑已经落了下来,她不用再担惊受怕。
流紫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几番挣扎后终于低声道:“是吴公子,吴公子许了奴婢一大笔钱,让奴婢去偷姑娘的帕子带给他。可是姑娘的屋里都是周嬷嬷她们管着,奴婢找不到机会,于是去千云斋买了一块一样的帕子……”
不等她说完,吴氏怒道:“你这丫鬟是在胡乱攀咬!谁给你的胆子?”
流紫不理会她,继续把话说完:“然后夹在书中假借了姑娘的名头,让卷卷去送书。”
程蕴忽然有些茫然,为何到了这种时候流紫仍旧要替幕后的人遮掩?难不成她以为这样说她就能活下去吗?还是说她害怕说出实话后幕后的人会伤害到她那个男人?
她就这么爱他吗?
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平安?
程蕴不明白,她从来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上一世她曾问过烟渠到底什么是喜欢?
烟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那时候每天都盼着见到他,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格外黯淡无光。”
“可后来当我不喜欢他的时候,这才发现他身上哪有什么光啊,他和那些人一样,一样的黯淡,一样的普通。”
听完后她依旧茫然。
烟渠就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小孩子家家,理会这些做什么?”
其实烟渠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总觉得烟渠已经十分沧桑。
张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仅仅是一些黄白之物,便背叛了你的主子,你可有想过,如果此事做成了,你家姑娘的名声便毁在了你手里。”
程蕴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
流紫跪在地上像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因为是家中最大的一个,为了帮爹娘照顾弟弟妹妹,每天都要做数不尽的活,吃的还是最少的。
那个时候给她安慰的只有那个男孩子,就算长大后他变了,喜欢上了别人又如何?
她只要看着他好就够了。
程老夫人看着流紫死气沉沉的模样,厌恶道:“把她带下去,打十板子,再找个牙婆子发卖了。”
立马就有两个婆子手脚利落地将她带了下去。
程老夫人又看向程蕴,不等她说话,程蕴已上前道:“都是孙女的错,看不透人心,导致闹出了这样的事,扰了祖母的清净。”
程老夫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这死丫头怎么总是抢她的话?
她挥了挥手:“罢了,此事也不是你能预料的。回你的院子里吧。”
程蕴行礼退下,老夫人事后肯定会派人再去查探一番,但她也敢保证,老夫人什么也查不出来。
回了凝翠院卷卷不再掩饰她的开心:“姑娘姑娘,奴婢方才是不是演的特别好?”
程蕴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
只可惜她没算透人心,又让背后那条大鱼溜了。
卷卷听到夸奖更开心了,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遮拦:“五姑娘那个傻子,一点点钱就想收买我,也太瞧得起她自个儿了。”
绿槐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歹她也是主子呢,你这么编排她。”
程葳他们几个等登了顶才发现程蕴落在了最后。
吴霖立马道:“都是我不好,没能照看好表妹,让表妹落了单。”
程葳笑了笑,道:“吴家表哥这话说岔了,母亲让我带着弟弟妹妹们出来登高,三妹妹此时却落单,本就是我的过错,与吴家表哥又有何关系?”
吴霖眸光频闪,此次他母亲带他们兄妹俩上京,便是奔着谋出路的目的来的,可没料到程家的公子姑娘一个个十分滑手。
还有这面前这一个姓宋的一个姓赵的,别以为他没瞧见他们眼底的轻视。
那个程蕴,要不是因为她背后有个孟家,就凭她的姿色,窑子里的那些姐儿不知比她强多少倍,她那样的又岂能入他的眼?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滑向另一边安安静静站着的程葶,心痒难耐。
程荀心里还记着那只鹦鹉的仇,况且吴家又委实恶心人,此时便忍不住嘲讽:“吴家表哥这么大个人了,很该慎言才是。三妹妹身边带着丫鬟呢,哪里就轮得到你照看了?”
吴霖被他怼的脸色发青。
程蔚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三房的庶子程慕眼尖,当先看见了程蕴:“三妹妹上来了。”
“咦?那不是薛大公子和薛五姑娘吗?”
薛家出了一位皇后,却在几年前薨了。这些年薛家在朝中十分低调,可仍不能让人小觑。
现在站在这里的世族子弟中,只有一个薛温身上有着实打实的官职。
薛湲看着那些人围着薛温高谈阔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转过头来却发现站在她旁边的程蕴已经不见了。
她问一旁的丫鬟白沙:“三姑娘哪儿去了?”
“程三姑娘说是累了,去寺庙安置的客房休息去了。”
薛湲脸色有些怪异。
累了?这山也没多高啊。
程蕴走在去客房的路上,不料被人叫住。
“三妹妹。”
程蕴回头,看到来人有些讶异:“二姐姐有什么事?”
程苾带着丫鬟走过来,行走间衣裙未动,规矩礼仪可见学的极好。
“三妹妹这是要去哪?”
程蕴看着程苾温婉清丽的容颜,有些怪异感。
程苾在家中整日里就是将自己关在院子学习琴棋书画针凿女红,同府上的几个姑娘关系淡淡,就算是和她的亲妹妹程菡,并不十分亲热。
可如今她怎么会在意起自己的行踪?
程蕴笑了笑,道:“上山有些累了,便想着去休息一下。”
程苾弯了弯唇,道:“方才大哥哥他们商量着要去后面山脚下的桂花林里玩耍,妹妹若是又一个人落了单,怕是会让大哥哥为难呢。”
程蕴挑眉,看着她没说话。
程苾上前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好了,大哥哥们这会怕是都过去了,咱们也快点走吧。听说那里种了好几棵桂花树呢,你们小姑娘肯定会喜欢。”
程蕴越发觉得怪异。
她们这些小姑娘?程苾不也还是个小姑娘吗?哪里不一样?
程蕴她们到桂花林的时候,程葳他们确实已经在了。
薛湲看到她走过来问:“三姑娘,我听丫鬟说你不是去休息了吗?”
程苾忙笑道:“三妹妹方才说着玩儿呢,你看她现在精神不是挺好的吗?”
薛湲看了眼程蕴略显苍白的脸色,冲程苾礼貌地笑了笑。
程苾的态度让她想起了那些想要接近薛温反而过来讨好她的人。
她很讨厌那些女人,她们喜欢薛温那就应该去纠缠他啊,拿她做什么梯子?难不成讨好她巴结她她就会将她们娶入薛家了不成?
真是一群蠢货!她说的话薛温可不会听,又凭什么会妄想她会帮她们说好话。
她曾为这事跟薛温发过脾气,让他收敛点别总在外面沾花惹草四处留情,可薛温听过后反而变本加厉倒把她气个半死。
她没办法只好去跟那些女人们说薛温有多无情多卑劣多小心眼,好让她们知难而退。但没料到那群女人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哄,以为她和薛温闹了脾气还想让他们和好。
这种人要是做了她的嫂嫂迟早会被薛温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给卖了还会死心塌地帮他数钱。
想到这儿她又看向程蕴,方才她在肆意贬低薛温的时候,这位三姑娘脸上的神情好像有几分……兴味?
就连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是有些意思的,一个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另一个看着活泼点的憋笑憋的她都替她难受。
“咦,这儿还有条河?”程菡惊讶道。
程蕴她们走过去,看见那条河水碧绿清亮,可计数的鱼儿在其中游走。
程菀站在程蕴的左手边,道:“唷,还有鱼儿呢。”
赵承凌笑道:“说起来,这条河还有一个故事呢。”
听到故事两个字,姑娘们都纷纷竖起耳朵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故事?”
“听说曾有一对男女。男孩子家境殷实,女孩子却只有一个生了重病的老母,他们互相心生爱慕。当男孩子向家中提出要求娶女孩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家中的反对,那家人将男孩子关在房间不让他出去见女孩子,男孩子见不到女孩子,整日郁郁寡欢。
有个老仆看不下去,偷偷将男孩子给放了出来,男孩子找到女孩子,想带她离开,不料家人追来,他们跑到这条河边,跳河殉情了。”
说完赵承凌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一旁的程葶,她好像瘦了一些?
程蕴撇了撇嘴,她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呢,原来这么无趣。
要是烟渠在此,怕又要笑这两个人傻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烟渠说过,男女双方在陷入爱情的时候会做些不理智的事,他们现在可能觉得值得,但说不定日后会后悔。
其余人听故事听的入了神,都没有说话。
“三妹妹不觉得感人吗?”程苾忽然问道,打破这份静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支支利箭,纷纷飞向程蕴这个箭靶子。
程蕴有些疑惑:“二姐姐觉得哪里感人?”
“他们之间的爱情至死不渝,难道不感人?”
程蕴有些茫然:“可是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这样做没有考虑过做父母的感受啊。”她的脸上浮现几分为难,话锋一转,“而且……二姐姐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情情爱爱放在嘴边呢。”
程苾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
程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的好二姐,值得她三番两次的针对。
……
再者言,祖父也有与薛家联姻的意思,这对她来说,和薛温定下亲事本来十拿九稳,试问京城中,能比得上她的,除了公主和郡主,还有谁比得上她?可偏偏没有料到,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程蕴,打小没有娘教养,懂得几分规矩?哪里比得上她一根手指头,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如她的人,竟和她最爱的人定下了亲事,这让她怎么忍得下去?
要解决此事,破坏掉这桩婚事,那么问题的关键便在于程蕴,只要她死了,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既然如此,她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每个日日夜夜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怎样才能让程蕴死。
一般来说,了解清楚程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的弱点在哪里,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了解清楚程蕴的弱点,对准她的弱点出击,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在这种困难的抉择下,她思来想去,寝食难安。这样看来,程蕴必须死,发生了会如何,不发生又会如何。
既然如此,现在,解决程蕴必须死的问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程蕴必须死,到底应该如何实现。老子曾经提到过,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可是眼下看来,她对于程蕴的了解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了解。她压根不清楚程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性情到底是温顺还是强势。她也不是傻子,出手前就暗中派人调查过程蕴的一切事情,她知道程蕴在程家不受重视,孟家对她也是不闻不问,这也就造成了程蕴懦弱胆小的样子。可如今再看,完全和她所调查来的东西出入十分之大,她不明白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程蕴的伶牙俐齿是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她更没有想到程蕴会如此的难缠。程蕴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但被她躲了过去,就连自己人也被她拉下了水。如果此事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影响到她在薛温心中的形象,届时薛温该如何看她?就算日后弄死了程蕴,她能不能顺利的成为薛温的妻子还得另说。
但是弄死程蕴这件事,还需要更加慎重的审视这个问题:一般来讲,我们都必须务必慎重的考虑考虑。
失败也是她所需要的,它和成功对她一样有价值。失败可以累积经验,等到经验足够,那么程蕴的死期也就到了。
但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程蕴再过几年就会及笄,等到她及了笄,那么程蕴和薛温的婚期就会定下,到那时,对她便会十分不利。今天应做的事没有做,明天再早也是耽误了。这件事情不能继续耽误下去。
宋悦柔收回思绪,看向程蕴,程蕴笑吟吟地立在那里,似乎真的在为此事高兴。宋悦柔心里冷笑,真是会装模作样,倒真是她小瞧了她。
“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被人给捡起来。”宋悦柔微微一笑,“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程三姑娘跟着一起费心了。”
“怎么就是费心了呢。看宋二姑娘这话说的,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有人明里暗里怀疑我拿走了宋二姑娘的耳坠子,我才懒得费这份心思呢。毕竟谁也没那么闲啊,你说是吧?宋二姑娘。”
宋悦柔笑着将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轻声细语道:“程三姑娘说的是,程三姑娘伶牙俐齿的,不像我嘴笨,话都不会说。若是哪句话说的不中听,还望程三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程蕴看着她笑,柔柔道:“宋二姑娘这话可就不太对,若说我是伶牙俐齿,这整个京城,怕是没几个嘴是灵巧的了。宋二姑娘可真是谦虚了。”
既然如此,要想清楚,谦虚,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要想清楚,谦虚,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谦虚的发生,到底需要如何做到,不谦虚的发生,又会如何产生。谦虚,发生了会如何,不发生又会如何。
谦虚这个词,明明是形容人的美德,用来夸赞人的,可这会儿从程蕴嘴里说出来,这让宋悦柔总觉得她在明里暗里嘲讽她。
宋悦柔笑了笑:“程三姑娘客气了,我可不是谦虚,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所以我才说宋二姑娘谦虚啊。”
宋悦柔眉头跳了跳,和程蕴说话让她觉得十分头疼,这个女人真是难缠,半点亏也不肯吃。
她这样想着,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一旁安安静静伫立一旁的薛温,娶妻娶贤,程蕴如此不饶人,薛温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忍受得了?程蕴果真是蠢透了,对男人可是一点也不了解呢。
孔夫子说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不禁令宋悦柔深思。对她个人而言,了解男人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她的人生。毕竟这些话是她母亲从小教给她的,所以她母亲的地位一直很牢固,尽管她父亲身边一直没有少了莺莺燕燕。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这种事实对她们女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生活中,若了解男人出现了,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它出现了的事实。所谓了解男人,关键是了解男人需要如何写。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
宋悦柔的母亲曾经跟她细细讲过这些事情,她一直记得很牢。而程蕴,一出生就没了娘教养的,怎么会有人跟她说这些个事?
薛温依旧是那副含笑的神情,程蕴今日所做之事,旁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他对程蕴此人是喜还是厌,并没有很直接的表现出来。
但从他至始至终没有为程蕴说过一句话,众人心中大致有了一个推断,于是她们再一次看向程蕴的目光中,多少含了几分同情,甚至还有些许看笑话的成分在里面。
程蕴心中如明镜一般,却毫不在意。薛温的喜欢或者厌恶,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最后可不一定真的会嫁给他。她可没打算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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