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拯救


与江澄家一样,  沈穆也住在一个窄小的屋子里。

        今夜的月亮又圆又亮,但抵不住屋内的人没心情欣赏,

        沈穆坐在床上,  盯着面前那片墙,他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今天多了些落寞。

        在那两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  沈穆的父亲回来了一趟,张口就问他要钱。

        自从沈父彻底成为酒鬼,  家里都是沈穆在管钱,他丢了工作后自暴自弃对一切不管不顾,  在外成日与狐朋狗友鬼混。

        沈父年轻时就是个街头的小混混,年纪大了自然变成了个老混混,  根深蒂固的东西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改变,只会越发恶劣,  不然沈穆的妈妈就不会跑了。

        家里的存款用一点少一点,  来源就剩下沈穆打工的收入,所以沈父每次消失不见是他最松了口气的时候,  甚至他有时候会想——

        希望爸爸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生活中的所有压力都抗在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男生上,  而江澄是他唯一的同伴,  他们的经历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压在身上的担子却同样的多。

        有的时候,  某些人活着还不如死掉。

        起码沈穆是这么认为的。

        而今天沈父没要到钱两人又发生了冲突,看这状况沈穆就能明白他那点存款多半已经花光,  往后这种情况恐怕只多不少。

        沈穆总是把事都憋在心里,无人倾诉的感觉让他感觉胸口憋的要命,  他望着这间窄小的屋子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过上这种日子。

        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  有那么多幸福的家庭,就不能多他和江澄两个吗?

        想到江澄,沈穆的心情有点回转,今天上学前她与他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这是他第一次被江澄承认,原来在她心中他并不是一文不值。

        突然间,说话的声音与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十分模糊,但沈穆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是谁。

        是江澄和她的表弟回来了。

        他们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缓一急,从侧面就能猜出两人的性格差异,也能让沈穆轻易的分辨出谁是谁。

        那压低的窃窃私语声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进到家里,虽然隔着一道墙壁,但筒子楼的隔音效果很差,如果是特地认真的听,那可能连说话的内容都能听见。

        或许是由于回到家,他们聊天的音量便大了些,何慕江说的比较多,江澄偶尔会回上一两句,话比较少可始终是没停下来过。

        刚刚升起的那点雀跃忽然消失,沈穆的心情又一次跌落谷底。

        他记得江澄以前不是那么爱说话的人,为什么现在可以一直说那么久?

        为什么……他只有她一个朋友,她却有别的朋友?

        重重疑问让沈穆的神经紧紧绷住,继续听的更加认真。

        接下来他听见了摆碗筷的声响,也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大餐,从那持续了很久的摆放声中沈穆似乎能看到实际画面,那张不大的折叠桌一定被填的满满当当。

        没由来的,沈穆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这会很想堵住耳朵不去听那些刺耳的话语,它们就像是无形的箭将他攻击的遍体鳞伤。

        江澄…没有来叫他。

        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叫他的,是因为有了新的朋友所以不需要他了吗?

        头顶的老旧的灯泡就像是感知到了沈穆的情绪,突然剧烈的闪了两下,然后伴随着‘嘶啦’的声响彻底变暗。

        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人看不见的时候,听力就会十分显著。

        所以沈穆清楚的听见了何慕江兴高采烈的报了菜名,那全是他只听说过的东西。

        霎时间好像是有双隐形的手抓住了沈穆的心脏,让他胸膛里闷的难受,他真的不是想吃什么好东西,只是被遗忘的感觉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

        一直以来,他和江澄从未忘记过彼此,但是在今天,椅子被拖拽开后,她仍没有想起他的意思。

        不久前沈父带来的阴云加上现在,仿佛就像是迎接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将手抵在额头上,沈穆觉得自己的肺要被憋炸了,仅仅靠呼吸根本无法缓解内里的酸痛,他体内的负能量已经堆满。

        他的余光扫过了前方的桌面,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

        窗帘没有拉紧,那是月光洒落在美工刀上,一时间这好似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光。

        沈穆鬼使神差的拿起美工刀,之前他为了削铅笔没有将刀柄退回去,现在它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独特的美。

        只是太单薄了,只有一种单调的暗色。

        望着自己的手腕,沈穆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它缺少一种红,一种滚烫的红。

        如果这样做,应该就能释放出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了吧。

        沈穆与江澄的确很像,但有一点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江澄的释放是对外,而沈穆则是相反。

        就像是江澄一定会举起刀面向别人。

        而沈穆,则会对准自己。

        ‘咚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让沈穆猛地回过神来,此刻美工刀的凉意就在他的手腕的几毫米外,他下意识地把刀藏在身后走到了大门前,两只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似乎是奇怪里面的人为什么不开门,外面的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

        沈穆那一向紧绷的冰块脸终于发生了裂痕,他满眼皆是慌乱,在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才勉强冷静下来,缓缓把颤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用力旋转。

        门,终于开了。

        何慕江的身影出现在外面,巧得是,他与他的动作完全相同,也背着一只手。

        屋内的灯坏了,仅剩下走廊老旧的暖黄灯照亮两人,何慕江站在门外,头灯便是那微弱的黄光,沈穆站在屋内,背后是无尽的黑暗。

        他们的动作相同但表情天差地别,一个眼中带着星星般闪耀的光芒,另一个则有着死气沉沉的荒芜感。

        不到两米的距离,却似乎存在着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桥梁。

        但还好,光下从不吝啬收留晚到的人。

        何慕江神秘的眯起眼,得意的笑了两声:“沈哥,猜猜我手里是什么东西?”

        这话让沈穆下意识地握紧身后的美工刀,嗓子眼干涩的难受,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幸运的是,何慕江并不是真的想听见答案,他猛地从背后掏出那东西,脸上笑得像朵花,紧盯着沈穆的表情深怕错过他的震惊。

        “快看!超级大的龙虾的钳子!厉害吧!”

        这玩意虽然何慕江以前经常吃,但他知道沈叔一定见得少,所以像宝贝一样拿过来展示,就等着从沈叔那张扑克脸上看到其他的情绪呢。

        但很明显,何慕江的愿望落了空,沈穆依旧像个木头人一样,甚至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以为自己又不小心惹到人了,何慕江讪讪的尬笑了两声,然后默默的往老妈那边移动,嘴上还不忘提醒沈穆。

        “哥快来吃饭吧!今晚的大餐绝对超乎你的想想,我和我姐都在等你呦,你来了我们再一起吃!”

        说完何慕江就三步两步回到了老妈家,生怕再待一会就被沈叔的眼神杀死。

        他这笨脑子,怎么成天竟办蠢事呢。

        何慕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沈穆望着那处空气沉默的站在原地,良久后才重新关上了大门。

        他还是没有动,又静静的在黑暗中站了会,忽然发出一种自嘲的轻笑。

        要是何慕江在现场,一定会激动的拍两下手,然后得意洋洋的自夸:看看,我让沈叔笑了,怎么着,嘲笑也是笑!

        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举到面前,沈穆盯了美工刀几秒,突然将它一下子扔到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处。

        远远的望着刀,沈穆那昏沉的头脑霎时间重新清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

        并不是自杀,他竟然想用疼痛缓解痛苦,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样。

        他心中一阵阵的后怕,忍不住狠狠的骂了句自己。

        沈穆,你可真是个蠢货。

        有时小小的一念之差就能改变很多事。

        当下不冷静做出的冲动的行为,在未来回想时就会发现那其实只是因为件很小的事。

        但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往才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同样,他人无意间的小举动或许也能拯救某个人,有些人只是存在着,那就对身处悬崖边的人来讲是种救赎。

        大约过了五分钟,沈穆抬着椅子来到了江澄家,他望着屋中乖乖坐着等他的那两个人,还有丰盛的晚餐,忽然间有点释然。

        不知是饭菜太过丰盛,还是窗外的夜色太过美丽,沈穆忽然觉得,生活好像还是很美好的。

        他把椅子放在餐桌旁,冰冷的心脏一点点回温,直到将热量传到他浑身每个角落,让他身心都松弛下来。

        抬起头望向那个他一直不喜的男生,沈穆的手握紧椅子的背部,张开嘴只是说了两个字。

        “谢谢。”

        何慕江当然是一脸懵逼,他还傻傻的用手指了自己两下,瞅了眼同样迷惑的江澄,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有干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吗?

        从何慕江身上收回目光,沈穆坐下拿起筷子,依然是那副标准的扑克脸。

        既然不知道,那就让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吧。

        只不过…他好像会多个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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