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第98章
说是夜来绮梦, 实则也不尽然。
梦境所起,大半是因为郑玉衡十分心虚,而被压抑的思念之情又涌动澎湃起来, 所以才见到了她。只要梦见她,就算是挨打受罚, 对他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郑玉衡只感觉四周昏暗暗的, 没有一点儿烛火。他坐在一张软榻上,头发只用一根簪子收起,脚踝上挂着一道金灿灿的链子, 一直连接到床头。
这条链子上缀着两三个铃铛, 长度虽然足够他活动, 但这其中的暗示意味着实令人心惊。
郑玉衡盯着此物看了一会儿, 尚不觉在梦中, 只是云里雾里中隐隐觉得……这必是娘娘生气来惩罚他的法子吧?恐怕她气坏了,才把他锁在这里的。
可是把他锁着,又一时三刻不理他, 这就更难熬了。关起来不要紧,总该让他见一面吧?
郑玉衡坐在榻上, 床帐吹拂, 香气盈盈,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困了, 在梦中睡了一觉,忽而感觉一只手抚上来,柔柔地摸着他的脸,指腹纤柔细腻, 带着温暖合宜的温度, 就这么抚摸下去, 从侧颊线条一直抚至脖颈。
他一睁眼,见到董灵鹫垂首看着他,顿时下意识地凑了过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然而董灵鹫却避开,含笑问:“哀家就是纵得你太猖狂骄纵,才让你到处乱跑。”
郑玉衡想要开口解释,可嗓子突然一紧,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尝试多次,只能发出不能成句的单音,愣了一愣,心道我睡了一觉,还变作个哑巴不成?
董灵鹫却面无异样,好似本就该如此,不仅如此,她还稍微抬起手,捉住他头上的毛绒竖耳。
毛绒……竖耳?
郑玉衡怔住,喉结微动,不知道自己究竟长出了什么玩意儿来,他起身想把烛火点起来找一找镜子,结果又被按下去,居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董灵鹫侧躺着,慢悠悠地捏着毛绒绒的猫耳,在耳尖上的一簇细绒上摩挲许久,才道:“别闹了,你若乖一些,这锁链迟早会解下来,要是还像以前一样,我怎么好放你出去?”
郑玉衡说不出话,十分委屈,他也不能为难自己这个哑巴了,躺在旁边望着床帐,烦躁抑郁地甩了甩尾巴。
……不对。
他有尾巴是合理的吗?难道他其实不是郑府的血脉,而是山精野怪抱进府中、假冒郑家大公子的,他实际上是一只野猫精?
郑玉衡思绪繁乱,已经开始没有边际的胡思乱想了。旋即,董灵鹫的手就绕过去,将他新长出来的一条粗壮毛绒长尾拢在手心里,很柔和地捏了捏。
郑玉衡被她一碰,却觉得尾巴上的毛都快炸起来,他深深呼吸,主动抱住董灵鹫,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而后故技重施,一边蹭蹭她,一边轻盈地啄吻她的唇角,再一点点挪到唇间,刚要得寸进尺一些,就觉得一条原本不属于他的尾巴被用力捏了一下。
他呼吸一滞,攥紧手指,顿时僵硬在原地。
太后娘娘便伸手点着他的胸腹,将郑玉衡按回到榻上。她稍微低下眼帘,鬓边垂坠的步摇流苏轻微晃动,折射出淡淡的光华。
董灵鹫注视着他,道:“怎么总有这么坏的心眼,犯了错不思悔过,只知道一味讨好卖乖。”
郑玉衡看着她的眼睛,被说得心虚,可无奈这嗓子是一句人话也说不出来,于是郁郁地侧身埋头,只甩了甩尾巴,然而察觉到董灵鹫起身时,又飞快伸出手扯住她的袖子。
她又坐回来,笑着调侃了他几句。
郑玉衡脸上发烧,硬着头皮将她的手拉过来,亲了亲纤润的指尖,然后抬眼看着她的神色,见对方并没什么不满的,才又继续亲了亲修长的指节,直到霜雪般的皓腕。
他拉过董灵鹫的手,放在脸颊边,盯着她,让她再摸摸。
她道:“在外头乱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我想得这么紧?”
郑玉衡睁大眼睛,只恨自己这张嘴被封印了。他执拗地握着她的手,半点儿也不松开,长长的尾巴无师自通地绕过去,环住她的腰。
董灵鹫好像也没太生气,对他笑笑,抬指解开郑玉衡系到脖颈的衣领。
外衫早就散开了,那衣领上虽严丝合缝的,可在董灵鹫手里,也不过片刻就松落,露出修长的脖颈,她的手突然停了停,碰了一下喉结下方的装饰品。
郑玉衡这才发觉他还准备了这等装饰物,简直恬不知耻,矜持消耗殆尽的小郑大人耳根通红,羞愧不已,一边觉得突破下限,一边又心中隐隐一动,琢磨着檀娘是不是真喜欢这玩意儿?
可惜董灵鹫只是略抚摸了一下,就又去解他的这件薄衫了。这衣裳没有主人的帮助,自然也就降伏在她手里,连片刻都撑不住。
郑玉衡几乎无所遮蔽,而她还是衣袍整齐、没有半点散乱之态,连神情都是端庄明肃的。他略微气闷,上前揽住她的肩,而后低头咬开她的领子,埋在脖颈边,尾巴越缠越紧。
“衡儿?”她轻轻地唤了一句。
他没应声,只一味地找回颜面,把她也搅得凌乱起来。郑玉衡低头时,那两只毛绒耳朵就在董灵鹫的耳畔擦过来、揉过去,时不时抖落一下。
“别闹了。”她的手没入对方的发丝间。
小郑大人从来是不爱听话的,虽然素来听她的话,但这时候居然也很有自己的主见。他将金钗玉簪等物碰落在榻上,又咬着一只珠钗取下来,便见董灵鹫归拢好的墨发倾泻如瀑。
郑玉衡满意了,松口扔下珠钗,从右侧亲了亲她的耳垂。
董灵鹫将这坏心眼的小猫咪摁回榻上,抬手摸了摸头发,眉头微蹙,似乎觉得郑玉衡属实太该惩罚,便逆着毛摸他的尾巴,再将上面系个铃铛。
郑玉衡身不由己,只觉这条尾巴并非是自己的——就算他拿嗓音换来的,也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别说被她摸几下了,就是看见她,此物便不由自主地凑过去,露出浮夸的谄媚讨好之态……真是让人藏不住心事。
铃铛与锁链撞动声交错着响起,董灵鹫终于想起来宠幸他了。
她挽了挽手,将最后剩的那点衣料拨开。郑玉衡屏息凝神,看着她的眼睛。
然而董灵鹫视线向下看了看他,半晌没动,视线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随后,太后娘娘说:“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回去了。”
郑玉衡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想要阻拦、却一时没有捉住她的衣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后娘娘掉头离开,背影竟然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奇了怪了。
难道他还是失宠了吗?
郑玉衡辗转反侧,左思右想,仔仔细细地剖析着对方今日的言语,总是不得要领,实在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郑玉衡嫌热从被子里钻出来,正要把衣服穿回去,一低头,也愣住了。
嗯……
这个是什么,难道是……倒刺?
……
关内的风越吹越暖。
郑玉衡从这个稀奇古怪、还有点让人脊背发凉的梦里惊醒过来,举目四望,仍旧是荒芜的四野和接近清晨的天色。
他们行了一路,走出交战之地,车队停在洪天关近处的一个小村寨中,这时候也该休息了。
村寨里几乎没有壮丁,都被征去做了民夫,牛羊之前遭到了劫掠,十不存一。这些生活在这里的人真心希望殷军能打赢,而且最好是速胜,这样才能过上之前的安稳太平日子。
郑玉衡下了车,发觉有一个军士一直跟着自己,他扭头一看,辨认了一会儿,居然是经常在慈宁宫外值守的麒麟卫,两人少说也碰面了四五次。
“郑大人,”见他转头,麒麟卫立即道,“奉我们指挥使之命,一定要看好您,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蒋指挥使的心思还挺缜密。”
“这也是为了郑大人好。”麒麟卫面不改色地道,“这伤已经无法挽回,要是再缺胳膊少腿,那娘娘……”
“好了,”郑玉衡从村子里借了盆水洗漱,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你们就会拿娘娘来压我,就算不这么说,我也不会跑回去的。”
对方这才放心。
郑玉衡这待遇,恐怕跟那位六太子比也相差不多。他洗漱之后,用右手给左手和肩膀上药,稍微活动了一下,感觉只是皮外之伤,并没有伤着筋骨。
因为视野的限制,他没办法完整地自己验看自己的伤口,只能按照可以看见的部分、结合感觉、恢复程度来推测。
一旁的麒麟卫见状,上前净了手,接过外敷的药膏,帮小郑大人解决掉箭伤换药之事。
郑玉衡道了声谢,而后在疼痛中思考了片刻,忽然道:“有件事要拜托你。”
此麒麟卫手上一抖,连忙道:“郑大人就别为难我了,调头是真不行的,这都是我的职责所在……”
“不是。”郑玉衡道。
对方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他。
“能不能帮我隐瞒一下……这个伤?”郑玉衡道。
“隐瞒箭伤?”麒麟卫犹豫了一些,喃喃道,“这也不该是我管的事儿,咱们回京还要走一阵子,若是愈合得好,在外表上倒也看不出……只是娘娘要是问起,我还是得如实说的。”
郑玉衡松了口气,道:“没关系,只要你别上去就告诉她便好。”
他心里默默地敲着算盘,从洪天关回到京内,这么走走停停、押送着人走,大约也得有个十五日,他勤换药、好好休养,说不定到时候回去,还是完完整整、活蹦乱跳的郑太医,也能少惹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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