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魅魔不干了8
赶路到一半的时候, 乔希发热的大脑就冷却下来。
虽然人很焦急，但魔马并不能不眠不休的一直跑下去。
即使乔希对它施放了提高精神的法术，也需要一点休息时间。
短暂的修整间隙中, 乔希坐在树荫下, 身下铺着的是艾伯塔的外套，一件铅灰色的马甲。
他道：“要不, 你还是回去吧。”
他出来的急，脑子乱哄哄的, 也没想到, 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应该拉着艾伯塔和他一起去。
他是魔法师, 实在遇到了危险还能自保，但艾伯塔就说不定了。
艾伯塔没接话，把水囊递给他，他外搭的马甲被主人脱下来给乔希垫屁股了，此时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纯白的单薄的衬衫。
原本材质挺恬，但因为揽着乔希骑了几个小时的魔马，挤蹭出褶皱。
但艾伯塔的身材可和“单薄”这两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或者说，越是单薄的衣物越遮不住衣物下的形状, 遮不住浑身上下遍布着的肌肉。
更别说乔希曾经亲眼看见过艾伯塔没穿衣服的样子，对他的身材仍有印象。
——是他再锻炼一辈子都锻炼不到的程度。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克服懒惰锻炼起来。
乔希坐在树荫下仰头看去, 一滴汗水从额头滚落到他的眼睫上, 在上面挂了会儿才沿着他的下眼睑落下来。
他的视线因此浸染得氤氲起来, 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色, 只模糊地看见骑士的腿特别长, 肩膀也很宽。
俯下身给他递水的样子, 带着点莫名的压迫感，不像是送东西的，更像一只捕食的野兽。
拍拍脸把奇怪的念头挤出脑海，乔希喝了一口水，认真道：“你跟着我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我可是很厉害的魔法师，真遇到魔物也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也没带足够的干粮出来，你要是路上饿了怎么办？”
艾伯塔等他喝完水，接过水囊合上。
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乔希见他总不回答，他讲话给空气听，加上又热又累，心底噌一下冒出点小火苗。
他挪动原本屈起踩在地上的脚，鞋尖踢了踢男人的小腿，硬得让他感觉踢到了一块石头：“艾伯塔，我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到？”
“嗯。”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应声。
声音低沉，含着些莫名的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渴到了。阳光太热烈，乔希的角度仰着头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乔希从地上站起来，起身的动作太猛，站起来的时候还轻轻眩晕打晃了一下。
还是艾伯塔伸手让他抓住小臂，他才站稳。
乔希原本是有点火气的，但他站起身看见艾伯塔眉峰微皱，仿佛正在忍耐着什么一样，一下子又忘记生气了。
反而又不好意思起来，“你是不是累了啊？不好意思哦，我路上偷懒偷偷靠了你一会儿，你看，你的衣服都皱了。”
艾伯塔：“……”
他该怎么解释他不是劳累，而是因为一路上乔希那么近的被他揽在怀中，气息浮在鼻尖，他的食欲简直像是疯了一样涌上来，他有好几次唇瓣都落到乔希头发上了，也就是乔希自己都累得大脑放空才没注意到。
乔希和他讲道理：“你回去吧，庄园中的事还要你打理，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领地没有我可以，但没有你要出问题的。”
其实现在就饿了。
艾伯塔伸手替他捡出落在发丝间的一片落叶，扔到地上：“不回去。”
乔希将地上的马甲捡起来，连抖都没抖，气鼓鼓丢到他的身上：“你好不听话。”
艾伯塔：“嗯。”
他没管落到自己的肩上的皱巴巴的马甲，垂眼看着乔希，道：“我效忠的是领主个人，并非中心庄园……明白吗？领主大人。”
所以，就算领地没了他会陷入混乱，那有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在乎。
艾伯塔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但乔希仍旧不费力气地理解了他这层意思。
天气仍旧热热的，只有他们待着的树荫下有一块稍微凉快的小空间。
一阵风吹过，虽然风也是热腾腾的，但是乔希的脑子却像是被舒适的凉水沁了一瞬一样，莫名冷静下来。
“……”
其实艾伯塔这话说的有点冷漠，偏移了他一贯表现出的老实苦干的形象。
但乔希却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
他以前在游历的途中，因为魔法师的身份，没少听过恭维的话和遇见想要向他效忠的骑士。
不说远的，就说那个维持了三年的冒险者小队中，就有两个剑士一开始就很热情地想要讨好他，做他的绑定骑士。
都被乔希拒绝了。
他知道他们更看重的是他身上的实力，而不是他的本身。
虽然常常被一同提起，但魔法师的地位是要比剑士高上很多的，剑士如果能找到一位实力足够的魔法师效忠，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些情色故事中，总是几位骑士绕着一个魔法师争宠打转。
虽然说他的实力也是组成他的一部分，但乔希就是不想让那些人接近他。
连自己也说不清哪来的矫情病。
但是此时此刻。
虽然艾伯塔的态度近乎顶撞了他，但乔希却没办法为此感到生气。
他只是觉得艾伯塔有点傻。
跟着他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就是有去无回，现在回去庄园，以艾伯塔如今在庄园中的声望，即使没有了乔希他也能混得很好。
乔希小声道：“哦，哦。我知道，不用你特意重复一遍。”
莫名的，劝说骑士返程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一下子安静下来，熄了火。
像只炸毛到一半哑火的小猫，垂下头，为了缓解尴尬开始若无其事地舔自己的爪子。
过了几秒钟，他又伸手把刚刚丢到艾伯塔肩上的铅灰色马甲拎回来，给它丢了个清洁法术，打理的干干净净，这次轻手轻脚地搭到了艾伯塔身上。
这样子看上去清爽多了。乔希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骑士。
没办法一样地说：“我知道了。好吧，我会尽量保护你的。”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再次上路。
过了正午，温度终于降下来，吹过的风中也终于带上了凉意。
但是乔希的眼皮却耷拉了起来，眼前逐渐模糊。
——还好是艾伯塔在控制着魔马，要是他自己的话，可能此时已经一头栽倒了。
到了他睡午觉的点了。
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美美在布置了恒温魔法阵的书房软塌上睡一个一小时左右的午觉，然后醒来吃点午睡后的小零食，在艾伯塔的辅助下处理一下公务，之后就可以自由玩耍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魔马晃得脑浆都要出来。
乔希有气无力，没有按时休息带来的不适感让他整个人身上都毛毛的，像是扎了钉子一样。
这时候，他身后挺直脊背的骑士忽然道：“不介意的话，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儿？”
乔希：“不用，不睡了。我没有那么娇气。”
一条胳膊绕过来，形成一个想要禁锢住他的腰的姿势，但没有真正锢上来，就停在距离乔希的腰际还有不足一指的距离。
身后的男人问：“我扶一下？可以吗？前面的路况不好，可能会有颠簸。”
乔希：“随便，随便。”
那只胳膊就锢了上来。
艾伯塔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一只手控制住魔马的缰绳，动作稳稳当当，仍旧控制地很好。
胳膊绕上来之后，几乎是将乔希抱着贴在身后人的胸膛上了。
不留一丝缝隙。
一开始很不适应，即使隔着衣物乔希也没有和人这么亲密的贴在一起过啊。
陌生人的温度。
怪别扭的。
但是过会儿也就习惯了，气温降下来挨在一起不会很热，艾伯塔身上沉静的气息让他的思绪也缓缓沉静下去。
渐渐什么也不想了。
乔希嘴巴上说着他不睡，但或许是因为艾伯塔牢牢地掐在他腰上的小臂让他清晰安心地意识到，即使睡着也有人兜着他不会落马，所以不知不觉地，就没有什么意识了。
一直到天黑，抵达来信所说的法阵破损的位置附近，乔希才醒过来。
艾伯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马甲脱下来了，盖在他身上，挡住风。
乔希睡的身体软软的。
还是艾伯塔扶着他才软手软脚地从魔马背上爬下来。
一下子和高大的骑士分开，脊背上的温热消失。
乔希倒有些不适应，一下子感觉身后空落落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站着醒了醒神，他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又揪起衣摆闻闻。
好像忽然间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最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扭过头神秘地和骑士分享自己的新发现：“我感觉现在身上都是你的味道了。”
艾伯塔：“……”
他侧开视线，喉结默不作声上下滚动片刻。
夜色幽深，很好的掩盖了他眼底涌动的恶欲。
乔希先去查看了一番法阵的情况。
不出意料，很不乐观。
他微微皱眉：“完全损坏了，只能重新布置。”
不过，到有一点比乔希以为的要好一些，这个法阵并不是高级法阵，而是好几个中级法阵嵌套在一起组成的一套复杂的法阵。
所以他一个人大概也勉强能够布置一下，可以立刻开工，不用耗时间在等待那些不知道会不会来的魔法师上面。
就是，会比较耗神。
乔希大概计算了一下，大概会一下子抽空他的所有魔力。
乔希:“一时半会儿搞不好，我得准备一下。”
“另外，”他犹疑道：“好像是有一股淡淡的魔力气息残留，但是不太清晰。也不知道级别太低，还是级别太高了反而能掩盖掉踪迹。”
权衡了一下，还是道：“算了，现在顾不上它，等布置完法阵再说。”
乔希去做准备。
嵌套法阵本来就很复杂，更别说还几乎是卡着他的魔力储备量，他必须计算精准才能开始，确保过程严丝合缝地不能浪费一丝魔力。
否则就很有可能因为魔力不够充足而功亏一篑。
艾伯塔的视线在破损的法阵边缘停留了一会儿。
人类只能勉强感知到的魔力残留，在他的视线中却是有如实质的暗色气息，勾勒出一只高阶魔物的行动轨迹：从破损的阵法中爬出来，沿着远处的溪流前进。
这个气息他并不陌生。
正是他在魔宫的那位老魔物管家，毕竟和对方当了几十年的上下属，当然能够一眼认出来。
并不是担心对方会在人类的地盘搅出什么风雨。
他的管家经常偷渡到人类大陆上学习他们的管理经验，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乱子。
但是这个方向——
艾伯塔沿着溪流看去，正是个大体上指向魔王领中心镇的方向。
艾伯塔：“……”
不用想，他这位管家大抵又是在进行日常活动：寻找不知道发疯迷路去哪了的魔王，收拾烂摊子，顺便将魔王骗回魔界上班。
艾伯塔：“……”
这次暴动完一睁眼就被年轻的人类法师捡走了，他都忘了这一茬。
也没记起来掩盖踪迹。
——虽然他的障眼法应付人类绰绰有余，但在高阶魔族的眼中，还是能寻找到蛛丝马迹的。
而他的那位老魔物管家，正是个很擅长探查的种族出身。
这也是为什么不管艾伯塔迷路到哪儿，管家总能找过来。
从前还觉得可以忍受，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被那个老魔物唠叨的模式，即使日常认为处理公务很无趣，但实际上也没别的事可以看，被催的紧了还是会动弹两下的。
现在却陡然觉得，这老魔物……也太阴魂不散了。
艾伯塔眸色沉沉，罕见地露出了近乎烦躁的神色。
还是乔希远远叫了他一声：“发现什么了？”
才将他从思虑中拉回来，走过去，“没什么，就是好像有魔兽的踪迹，天太黑了，不安全。”
他从行李中拿出简易款的帐篷，三两下支起来。
“夜风冷，躲进去准备吧。”
—
乔希的维修前准备一做就是半夜。
还好他下午休息了好几个小时。
虽然是在颠簸的路途中，但莫名睡得很安稳，完全恢复了精神。
此时才能这么有精力进行这么复杂的计算。
计算完毕后，乔希一刻也不敢耽误，走出帐篷，开始着手重构法阵。
这次用上了法杖。
他的法杖很简洁娇小，顶端镶嵌的是五颗高阶魔法石，平时沉睡的时候灰扑扑的，就像个小孩子随手做的玩具一般。和其他魔法师喜欢的精致恢弘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但一旦注入魔力，魔法石被激活亮起辉光，璀璨如同明月星辰般向四周辐射。
乔希雪白的脸颊被这些各色光芒映照的也仿佛鲜活起来。
他的瞳孔中映照出线条严密、魔力涌动的魔法阵。
一个又一个，彼此镶嵌叠加，如同无数精巧的机关，有种独特的韵律美。
空气很安静。
只有魔法元素彼此冲撞交融引起的小小爆破声。
魔兽们擅长趋利避害，感应到这里剧烈的魔力涌动，意识到这里有不好惹的存在，自然会远远躲开。
更别说还有个气息晦暗的生物待在这股魔力旁，魔兽比人类的感知更为敏锐。
今天是满月。
月亮饱满清晰地坠在漆黑厚重如同天鹅绒的夜幕中。
月华如流水般落下。
拂过溪流、掠过树梢，落在正在忙碌着的人类法师身上。
艾伯塔很少看见小领主如此专注认真的时候。
但今天内就见了两回。
一次是赶路的时候，乔希额上沁着汗珠，但目光坚定澄澈地看向远方。
第二次就是现在，他如此专心地指挥着魔力按照规划好的线路融合、交错，从魔物能够看清更多细节的眼睛里，仿佛一场井然有序又令人目眩神迷的霞光组成的舞蹈。
而位于正中间的乔希则是光源本身。
“……”
随着法阵的一点点完善，乔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流失。
他还是第一次尝试这么复杂的阵法，没有出一点儿错，已经做到了极致。
但问题仍然出现了，他的魔力还差了一点儿。
他完成的很好，没有浪费一丁点儿魔力，任何一位魔法师来，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只是实际耗费的魔力超出了他的预计。
乔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最后大约会相差1的魔力。
其实现在停止，休息几天再重新开始是最稳当的。
但都做到了这一步，乔希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虽然他看起来懒懒散散，但总会在一些小细节上冒出些争强好胜、钻牛角尖的念头。
几乎没有犹豫。
咬了咬牙，他分出一点精力，从怀中摸索出一颗高阶魔核。
魔核经过复杂而妥当的处理后，可以制造成补充魔力的药剂。
但未经处理的魔核本身力量太过杂乱，直接吸收会造成体内力量失衡，引发一段时间的魔力紊乱。
很多魔法师只会在生死关头才会使用这样粗暴的补充魔力的方法。
也是巧合。
正是他捡回来艾伯塔的时候，顺便检漏回来的那只高阶魔兽的魔核。乔希出发得匆忙，没记得起带上其他的高阶魔核，手边只有这颗黑暗属性的魔核可以一用。
黑暗属性。
失衡。
满月。
他——
模模糊糊的，乔希下意识觉得不太妙，直觉告诉他不应该使用这颗魔核。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法阵一旦开始布置就不可以中途停止，他没有太多的余力思考。
指尖捏碎魔核。
一股含着幽沉凉意的魔力涌入他体内。
最后一笔，顺利完成。
法阵重新落成，那一刹那，每一寸细小的纹路都闪烁起莹莹亮光，将这一处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映照出它面前的魔法师面色苍白，黑眸涣散湿润。
清秀的眉微微蹙起，像是很不舒服。
片刻后，法阵落成的光芒寂灭下去，此后不受到攻击就会一直这样安静的蛰伏。
乔希也后退几步，身形微晃。
艾伯塔意识到不对，他上前扶住乔希，“脸怎么这么白？脱力了吗？”
他有些后悔没有拦住乔希，但是魔物是纯粹的肉躯力量型生物，他们对魔法并没有那么精通，乔希不主动和他说，他并不知道乔希是强撑着完成这个法阵的。
乔希有些集中不起注意力。
魔力被抽空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几乎是针扎般疼痛。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
因为随即，身体的极度虚弱，以及大量的黑暗魔力经过的痕迹，引发了另一些不详的反应。
仿佛打破了一层本就濒临极限的脆弱的屏障。
未曾觉醒的血脉开始躁动。
一股相当陌生且不详的感觉，从乔希体内升起。
即使他没有经验，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乔希扶着艾伯塔的小臂的手掌收紧，他转过来看艾伯塔，瞳孔紧缩，浮现出遮挡不住的慌乱。
他匆忙压榨出最后一点魔力，给自己丢了遮挡气息的法术。
但阻挡不了神智一寸一寸的消融，趁还有理智的时候，他近乎慌乱的伸手去拽高大骑士身上的衣物，强忍住不发出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你的衣服……味道，把我包起来，你抱着我，别让任何人靠近我，现在，带我回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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