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用讲故事为引线，让得英清楚她自何而来，要向何而去，可谓是良苦用心。故事里，秋嬛略去了秋府对她的种种不满和用过的手段，她反而教育得英到了府里要懂得尊敬长辈，友善姊妹。

        午间在一茶亭歇脚，听得茶客中有人谈论贵妃已怀孕三月，皇上大赦天下。凤天鸣和秋嬛面面相觑，二人均想定是那药方成效。

        凤天鸣道：“那个贼人居功求赏，我猜他不会道出药方所来。”秋嬛一想，说：“他不讲出我更好。”但罗通将药方和功劳据为己有，实令凤天鸣愤慨，恨不得给他一剑。

        罗通确如二人所料，见药方见效，便欺君自表：“此药方乃臣下家乡的土方子，经微臣钻研后才拿出来给贵妃娘娘。当初献药时，微臣心有疑虑，因是不敢据实相告！恳请皇上治臣的罪！”

        圣上欢喜，不但不怪责他，还提拔他做了典药局的院首，正二品大员！他春风自得意，却从凤天吟处偶闻他哥嫂回京探亲之事。

        让凤天鸣和秋嬛永久闭嘴本在罗通计划中，只不过此计划提前了。地点也不在濛山镇，而是京城北武门外六十里的丛崖坡。

        丛林茂密，山崖险峻，便是丛崖坡的景象。虽值初春，花草不甚繁茂，但林木密集高耸。罗通买的杀手已在此等候半日，此时，天空骤然浓云漫卷，嗖嗖冷风穿林而过。

        凤天鸣凝视天空片刻，对车里妻儿说：“风雨欲来，你们坐稳，咱们尽快赶路！”说着扬鞭催马。车轮压过一块大石头，马一声嘶鸣，险些翻车之际，空荡的树林里冒出十余黑衣蒙面人。

        他们举着长刀或利剑，齐向马车砍来。

        惊变之迅猛，容不得思索。

        凤天鸣奋力抵抗，马车里秋嬛搂抱住得英，捂住她的耳朵。倏忽一瞬，马车被劈裂，得英尖叫一声，秋嬛喊道：“不怕，不怕！”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护住她，目光紧紧寻找丈夫。只见凤天鸣寡不敌众，肩部中刀，胸部中剑，鲜血直流。

        “各位好汉！”他绷足力气叫道：“各位好汉！我与你们有何仇怨？你们不妨说出来，就算你们要我的命，也得叫我死个明白！”

        头领叫停手下，现下形势对其极有利，取凤天鸣的命是轻而易举，他也不急，便说：“你与我们并无仇怨，但我们兄弟端的是道上拿人钱财□□的饭碗，对不住了！”

        “是谁？是谁！你们拿了谁的钱？”秋嬛厉声问，微颤的声音里透着不可亵渎的力量。

        “这个嘛，道上规矩，恕不能奉告！”

        凤天鸣爬到妻女身边，他抓起秋嬛的手，深情地看着她，眼里噙着泪水，温柔地说：“嬛儿，你受苦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也没能给你。你知道吗，我最自责的事是，我没能八抬大轿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凤家，让你这般随我漂泊十余年，你受委屈了。我本想这次回到京城，弥补这个遗憾，可你怨我吗？”

        豆大的泪珠从秋嬛的眼眶里坠落，她拥进凤天鸣的怀里，哭着说：“真是傻话！我秋嬛今生今世能遇上你，就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恩赐，你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

        秋嬛蹲下身对得英说：“英儿，你想不想跟爹和娘永远不分离？”

        得英狠狠地点头说：“爹，娘，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人！”死亡对得英而言虽仍是个词语，但十二岁的她已经模糊懂得母亲那句话的意思。她不怕死亡，她只愿永远待在父母身边。

        但凤天鸣却摇摇头，他转而对匪徒说：“好汉！我们夫妻贱命不值钱，箱中有些物件银两，你们拿去买些酒喝，恳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放过在下的女儿，她还是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求各位大侠留小女一条命！”

        他拉着秋嬛跪下，朝匪徒磕头。

        头领稍有动容，但一旁的兄弟立即提醒他斩草不除根会留祸患。他叹了口气，下令动手。凤天鸣推开秋嬛和得英，让她们快逃，他一人拼力向前抵抗。数十人围攻上，凤天鸣倒在了血泊里，但眼睛始终睁着，看向妻女逃离的方向。

        其实，秋嬛拉着得英不过行了五十来步，随即被追上。秋嬛推开得英，喊她快跑。得英哭成了泪人，跌倒在附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后背被一剑穿身。

        秋嬛强撑着爬到得英身边，她握住得英的手，嘴里渗出血，吃力地说：“我的得英，爹娘的好女儿！英儿，你别怨爹和娘，是我们不好，不能再陪你长大，也看不到你嫁人，但是你要永远记住，爹娘最最疼爱你！不管爹娘在哪里，永远都会想着你，守护着你，所以你一定要健康平安地长大！答应娘，一定要好好活着！记住，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

        秋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同时，匪徒的刀在得英的头顶高举起。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射来，直穿匪徒胸膛，人刀皆跌落。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马蹄声，一队劲装侍卫拥着一个身着锦绣衣衫的少年而来。那少年对射出箭的人笑道：“童大哥，你的箭法当真神，可是眼神却差了。明明要射野猪，却射死了一个野人！”

        其余匪徒已聚集，与少年一行人形成对阵。

        “骂谁野人！”匪徒叫嚷，有搏斗之态。头领断定少年是官家贵公子，况这些护卫更是非他们能对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他吹响口哨，命众匪徒四散逃开。

        少年口中的童大哥，名为童九鹤，才过而立之年，身形健朗，箭术和剑术都是江湖里一流的。童九鹤防有诈，便带四五人追了上去。

        少年指了指地上被毙命的匪徒，命令说：“揭开面罩！”又指了指受惊过度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凤得英，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得英傻怔住，呜呜哭，继而狂嚎啕。

        少年捂住耳朵，叫道：“真吵！真吵！早知道就不救你，让你跟你爹娘一起死！”

        得英抓起地上匪徒的刀，朝马上的少年砍去。马头惊仰，四蹄猛抖，少年从马背上摔下来。惊的一众侍从翻滚下马搀扶。

        同时，一侍卫提脚踢上得英，她飞身撞在近旁的树干上，感觉全身筋骨已断裂。

        “住手！”少年命令道，他叱开旁人，拔出身上佩剑，自个剑指地上痛到抽搐的得英，怒呼呼地斥道：“你个坏丫头！本少爷救你一命，你不感恩涕零也罢，竟然要谋害本少爷！”

        少年盯紧了得英的脸，他禁不住惊颤！他看到一张由于过度惊吓疼痛而扭曲痉挛的脸，他看见她的眸子里鲜红密布，充满恨意杀意，像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

        少年慌了神，心再颤一下！得英抓上少年双腿，将他扑倒在地，狠狠地咬住他的脚踝！少年痛得哇哇直叫，虽然护卫迅速拉开得英，但是她的一口利牙已在少年的脚踝上留下深深的血印。

        得英并非不懂知恩图报，可爹和娘都没有了，她只一心求死！那一刻，她反而恨少年多管闲事，她想激怒少年，好叫他一剑刺死自己！

        少年爬起来，叫道：“忘恩负义的坏丫头，把她带回去，本少爷要好好教训她！”

        童九鹤寻了四周一圈已折回，道：“少爷，他们没留下蛛丝马迹，可见是道上的惯匪。”

        少年兀自蹲下身摸脚踝痛处，童九鹤低身察看，惊叫道：“少爷，你的腿被咬了！有蛇！”他挥剑御蛇，可转一细想，伤口是人齿印，不似蛇齿。再看所救下女孩，嘴角牙齿有血，童九鹤恍然道：“少爷，你被这个丫头咬了？”

        少年又羞又恼，叫道：“把这丫头拴在马后，本少爷带她遛马！”童九鹤忙劝道：“少爷息怒！你看那丫头，快不行了，你再拉她一阵子，估计真会死！”

        “死就死！她的命本来就是本少爷救下的！”

        “这个不好说，虽说是少爷下的救人令，但要说拉弓搭箭救下她的人，不该是少爷，而是我”

        少年向来飞扬跋扈，但是因他极佩服童九鹤的剑术，故较之旁人，总是礼让三分。少年问：“童大哥说怎么办？这个坏丫头，不但扫了咱们野猎的兴致，还把我腿咬伤了，本少爷何曾受过如此大辱！”童九鹤说：“少爷消消火，你看她爹娘都被杀了，她一个小女孩，肯定吓怕，精神错乱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等她身体精神恢复，叫她再跟你赔不是，或者你也叫人咬她腿一口可好？”

        “不好！不好！先把她带回府！”少年吩咐道。

        童九鹤道：“是！少爷的腿伤得赶紧找大夫治治！不过，少爷——”他歪头以眼色示意地上的三具尸体。

        少年嘟哝一声：“你咬我，我才不要管你爹娘的尸体，要野狗野猪吃了才好！但是罢了！本少爷宽宏大量，不同你计较！

        童九鹤领一众侍卫，选了处好地，挖坑掩埋了得英爹娘。又在下势位，填埋了那个匪徒。也是童九鹤用心，两处坟头，形成一个跪谢罪的形态。

        正时，昏暗的云层散去，夕阳晚霞映染山峦林木。

        童九鹤抱起昏迷的得英，跃上马背。少年一声令下，众侍卫护他骑马奔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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