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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且说管知县引着来到病人家中。此酒王五,无妻无子,整日酗酒过活。他早年是地痞恶霸,听人说在别处犯下过许多恶行,但在绍县一向安分守己,官府才没拿他。

        酒王五祖辈都在绍县,本是人丁兴旺,奈何到了他,好吃懒做,荒废了家产。本娶了一房媳妇,不堪被其醉酒后殴打,跳了河。留下一个小儿,名唤志远。酒王五只顾在外地喝酒吃肉,不养不教。可怜志远像母亲,性格温弱,常被邻里孩童欺负。

        许是王家祖辈庇佑,志远长到十五六岁,竟中了秀才。眼见大好前程,只因王五得罪人,迁怒在其儿身。一日,三个膘肥大汉砸门而入,拳脚无情,志远身子薄,不想竟被打死。当是时,醉王五在别地占山头劫路财,对家中之事全然不知。

        忽十余年后,一日酒王五忆起家中尚有一子,拿了许多金银回来,到家中才知儿子早已亡毙。志远吃百家饭长大,入殓的棺木听说是位路过的侠士给银子照应的。不仅如此,那侠士还抓住三个犯人,送入官府,替志远讨回了公道。

        酒王五从管知县处打听到那位侠士,发誓要报答恩公。来到侠士府中寻问恩公可在,府上门童说前几日家中二爷在丛崖坡遇匪身亡。

        酒王五犹如当头一棒!霎时间风魔,一阵狂跑,遂患了心疾。

        劫杀凤天鸣的歹人头目,右手腕上有一块闪电形状刀疤。得英清楚地记得,那恶人举起刀时,衣袖滑落,疤痕露出来。

        酒王五的右手腕上有同样的闪电刀疤。看到刀疤那一瞬,得英似断了呼吸,没了思考能力。

        七年过去了,是仇人自来送死吗?她只需稍微用药,便可取了酒王五命。反正他病重,活下去是奇迹,活不下去是正常。可他为什么要杀人?他们不是为劫财,爹爹分明说了钱财全部奉上,可他们还是痛下杀心。他的背后又是何人指使?有何阴谋?

        面对仇人,得英尽全力救治。一夜未眠。酒王五睁开眼,又惊又异,看见一个小丫头正拿着自己的佩刀,抵着自己的脑袋。

        酒王五问:“你——你是——谁?”得英道:“治好你的人。”又问:“你拿刀作甚?”答说:“杀你!”

        救人又杀人,是何道理?

        得英轻划刀刃至酒王五的右手腕上,说:“这个疤痕,很眼熟!”醉王五已知必是从前的冤家找上门来,闭上眼说:“动手吧!”醉王五日夜买酒大醉,早已生无可恋。

        “你自知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想一死了之,真是会捡便宜!你是该死,但我会让尝尽百般滋味再慢慢死,好好享受——”

        “给老子个痛快!老子向来刀落人亡,绝不折磨人!”

        “你想要痛快?可你杀了我爹娘,我在噩梦的折磨中过了七年,你却想要痛快?”

        酒王五听到七年,忽然慌了,问:“你爹娘死了?七年?”

        得英怒冷道:“七年前,在丛崖坡,你忘了?哼!是啊,被你杀过的人,恐怕数以千计,难怪你不记得,可我只有一个爹一个娘!你为什么要杀我爹娘?为什么?”

        酒王五颤抖地指着得英,道:“你是那个小女孩你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

        酒王五突地从床上翻滚下地,匍匐跪着低声哭喊:“苍天有眼!恩公的女儿还活着!恩公啊!恩公!”

        得英傻住,问:“谁是恩公?”

        心头的罪孽早压得酒王五喘不过气,能在死前忏悔些许,他是求之不得。遂将自个的恶行和凤天吟的义举详细说了,末了他道:“我不但害死了你的爹娘,还害死了自己的妻儿。我的儿,本是能当状元做大官的,遇上我这样的爹我对不起我的儿”说罢,嚎啕大哭。

        一番叙述,不似捏造。眼泪也在得英脸上哗哗的流。悔恨有何用?能换回爹娘么?

        “幕后主使是谁?为何要谋杀我们?”

        拿人钱财,□□。中间人找到酒王五,幕后之人他亦不知,他说:“我记得中间人无意说到,是你娘触了霉运,惹了不该惹的人”

        自己和爹娘从前在濛山镇,怎会招惹京城的人?再说,娘治病救人,众人感激她还来不及,又因何得罪人?得英细想,仿佛记得入京前,爹爹被官吏抓进牢房一晚,除此之外,一家人并无与人结下仇怨。

        得英下不去手,将备好的碎肠粉倒掉,没有用在酒王五身上。酒王五说出真相后,身体和精神得到真实解脱,比这些年醉酒管用。心事已结,当夜自杀了。

        管知县送来一封信,说是酒王五留给凤医员的,以谢搭救之恩。得英忙看信,除了忏悔和感激外,酒王五提到一句“像是官府里的大官嫉妒你娘的医术,惧怕得很”

        母亲和父亲曾经历了什么,或许三叔叔清楚。只要三叔叔醒了,问了他,或许会有答案。得到谷游逸允准,进山采到荜茇,遂赶回京城。

        凤春意和凤穗儿说得英是灾星,不准她进府。三人又是一番你撕我打。凤万卷装聋作哑,红萸推波助澜。林园出面说和,这才让得英进府。

        花毒的解方极为讲究,各成分用量丝毫不能差。幸有花老汉指点,配好解药,给凤天吟灌下。如此一日服三剂,服了三日,凤天吟果见好转。

        一句话还未说,得英已眼泪涔涔,委屈地唤了几声“三叔叔”凤天吟大病初愈,气若游丝,轻轻为得英擦掉泪水,笑着安慰她。说道:“我们得英长大了,不要再哭鼻子。你现在是比你娘亲还厉害的女神医,你都能救活三叔叔。二哥二嫂,你们可看见了,咱们的小得英多厉害!”

        得英道:“爹爹还说我讲大话,三叔叔把护身玉佩给了我,我说过要做三叔叔的护身符,没讲大话。”

        凤天吟道:“是,你爹哪有三叔叔慧眼如炬,三叔叔一早就知道!”

        可是玉佩被林妙生霸占去了。那虽不是上等玉,但得英极为珍视,原来竟有这段故事。林妙生后悔,这玉佩是得英叔侄亲情见证,他不该抢来。

        玉佩和画像都被藏在一个匣子里,这些年也没人动。林妙生说:“物归原主!”得英打开匣子,看见玉佩和爹娘的画像,很是动容,又抬眼看看妙生。这几日她心情好,看什么都是喜悦的,此刻顿觉林妙生没那么可厌反儿有一丝可爱。

        “请我去喝酒!”林妙生要求道:“这玉佩我可替你珍藏六年,完好无损,这若是留在你身边,说不准已经被砸了抢了。你不得谢谢我?”

        得英道:“强词夺理!”但她心情好,正有意去喝酒,遂应了。只她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就醉倒。最后是林妙生结的酒钱,又骑马送她回来。

        眼下凤天吟恢复良好,林园喜泣不已。凤府众人对得英更加讨厌。不难理解,一众人都无能为力的事,被得英一人力挽狂澜,谁看见她都觉碍眼。

        更何况凤万卷逼得英嫁人冲喜在先,又偏事与愿违,司马荣暴病而亡。凡是跟得英沾边的事,没有好下场,断不能将这个祸根留在府。

        凤万卷赶得英出府,限了时日。凤天吟去求父亲开恩,得英却求他不要。

        凤天吟问得英是不是想回梨花村老屋,他自知得英留在凤府,虽然能时常见到,但是自己不能时时照顾到她,留在凤府,不免受许多欺负。

        住哪里不重要,得英需先弄清她爹娘从前可得罪过官府。酒王五的事,得英隐去未提。凤天吟道:“我也时常想,那些土匪定是被人买来行凶。可你爹娘远居朔州濛山数十年,哪能招惹到京城的恶人?”

        得英说了父亲被濛山镇衙缉拿之事,得英问:“那年三叔叔去濛山镇,是不是为了寻找药材?”当时得英虽不懂事,也听街邻说起官府寻药一事。

        凤天吟简要叙了为贵妃寻受孕之药一事。说道:“二嫂慎重,也是对的。毕竟那是贵妃娘娘,岂可轻易用药。稍有差池,那可是灭九族的罪!好在不到一年,贵妃竟怀了龙嗣,寻药一事也就作罢。”

        其中必有蹊跷。

        她记得三叔叔当时与一个人同去寻药,便问:“与三叔叔同去寻药的那个人是谁?”

        凤天吟道:“是罗通罗大人。”

        得英凝住,不出声。

        凤天吟也似察觉出什么,但官场深似海,如今他方从鬼门关被拉回来,即使是罗通下毒,没有实在证据前,不可打草惊蛇。于是说:“罗大人与二哥二嫂并不相识,那一次也只匆匆一面,不能留下恩怨。”

        得英忖道:“有人嫉妒娘,因为娘的医术惹怒他。若是濛山的人,不该在京城下手。可京城何人会嫉妒娘的医术?只言片语和残片画面拼凑在一起,嫉妒娘医术之人必为医者,能□□者必非寻常百姓!”忽然间,“罗通”二字赫然亮在脑海。

        欲要查清,必要接近。

        得英做出决定,她要进太医署。凤天吟很喜,但一想到官场险阻,况且得英解除了被迫嫁人危机,遂又劝退。得英再三请求,见她心意绝决,又惜她是医学之才,凤天吟拿了通考名帖与她。

        且说罗通见报上来的待试学员名单中有凤得英,便以“亲属避嫌,不得作举”为由驳了得英的资格。罗通如此忌讳,恰坐实他心中有鬼。

        场试明日开,迫在眉睫。林长松虽不算亲属,但作为考官之一,必也不能当荐举人。放眼整个京城,她认识的人,又有身份地位的,只剩林妙生一人。

        凤得英约林妙生在河源茶楼见面。得英主动邀约数头一回,妙生等不到时刻,人已在河源茶楼等候张望。眼神在街流中锁定到她,急忙端坐好,等着她上楼。

        得英单刀直入,说明来意。林妙生道:“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喝的茶,若无事求我,是不是就想不起请本少爷喝一杯?”得英无心与他耍嘴皮子,道:“林少爷,一句话,你帮不帮?明日便是场期,时间不等人。”

        “本少爷若不答应,你可还有人能求?”

        “没有——”得英犹豫一下,说:“或许可以找谷督尉讨个人情——”

        林妙生笑道:“谷游逸那个人,一年四季阴沉着脸,都是他找别人,从未听过谁那么不识趣去招惹他!”

        “那你帮我!”

        “这算是求我么?你肯求我了?”妙生已决定帮她,不过是要耍逗她。

        得英道:“你可以再提一个要求,我都答应你便是,只要你做我的举荐人。”

        妙生眉眼一挑,说:“要求就是你入林府,做贴身侍候我的丫鬟!”

        “你!”得英气恼。她急,他闹,真是驴头不对马嘴!“算了!”得英说:“林少爷不愿帮,就此别过!”

        “等等!”哪能任她轻易别过,林妙生追一步问:“为什么偏要进太医署?”

        得英沉默。

        林妙生复说:“说出实话,我就帮你。”

        得英盯着他的眼睛,想他虽讨厌,可眼神却比谷游逸的清澈,也比林长松的温暖。莫名其妙地就对他讲道:“我爹娘惨死,我要查出真凶。绍县的酒王五便是当年匪目,他告诉我,母亲似乎是得罪了官府,有人忌惮母亲的医术,不想母亲和父亲来京城,既是行医者,又有权势,不在太医院,又会在哪?”

        林妙生沉思片刻,说:“朝廷各个衙署都水深,你一个小小丫头,还想翻江倒海?小心被人抓住辫子,一刀解决了!”说着作势劈砍,得英躲闪开,说:“刀山火海又何妨!我不连累旁人就是了。”

        林妙生道:“你不连累旁人,可我不是旁人,我可是你的举荐人!”得英喜道:“你答应了?”妙生说:“有言在先,我既做了你的举荐人,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你兴风作浪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先下船——”

        得英狡黠一笑,已懂妙生口是心非本性。注视着他,举起茶水,说道:“林少爷,我从前多有得罪,望你大人大量,饮了这杯茶,我交你这个朋友!”

        妙生想她才认我为朋友,而自己对她已情根深种猝然地,心底无情无绪,背过身,喝尽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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