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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季嬷嬷进侯府的时候,  李萧寒还不过是个孩童,这么些年过去,她好歹算是看着李萧寒长大的,  自认了解他的行为做派。

  然而今晚的李萧寒彻底颠覆了季嬷嬷的认知,他不仅没有坐坐就走,  反而当真歇在了春和堂。

  竟连那朝服都提来了。

  李萧寒原本已经沐浴歇下,结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日殿前他要将这几本账册呈上,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他本不该再为别的事费心思。然而瞥见床侧里空着的位置时,  便会想起林月芽缩在那儿睡觉的模样。

  愈发清醒。

  李萧寒原本打算让夏河去将人叫来,可又一想到她腿脚不便,再加上以林月芽的性子,  定要磨磨蹭蹭大半晌才肯过来。

  如此浪费时间,倒不如他亲自寻过去。

  此刻李萧寒将外衣脱下,只着这一件藏蓝色绸子里衣,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衣服上带着一道道细细的光晕。

  他将手搭在膝上,敞开的衣领内露出紧实的肌肤,  一双深邃的眸子微眯,整个人透着不羁与放荡,  很难将他同往日举手投足都是清冷华贵的那个永安侯相联系。

  林月芽这边将他的朝服挂好,这才回过头来,  眼睛不由自主就落在了李萧寒敞开的衣领处,  她白皙的脸颊蹦出两朵红云,立即将目光移开。

  “不热么?”李萧寒见她穿的严实,  不由问道。

  热,  但是她害怕,  昨日在别庄的净房里,李萧寒可对她发狂的模样,让她到现在走路都会疼。

  可李萧寒就这样看着她,她又不敢说什么,便背过身去解腰间的带子。

  方才李萧寒来的突然,她还未将头发挽好,一头墨发就这样散落在身后,上面的木樨花油还未彻底干透,周身都是那股淡淡的花香。                        

                            

  随着外面的那件衣裙脱下,墨发如瀑布般顷刻而下,李萧寒忽然就回想起之前有意无意地碰过几次,冰凉又顺滑。

  他不排斥,甚至还挺喜欢的。

  林月芽转过身来,慢慢向床榻这边走,夏日的衣服轻薄,她的这件月白色里衣内,绯红的小衣若隐若现。

  这次便轮到李萧寒匆忙移开目光了,明日还有要事要做,他需要克制,今晚来寻她只是为了能安安稳稳休息一夜,旁的不会去做。

  见李萧寒没看她了,林月芽暗暗松了口气,乖乖地爬进床榻。

  李萧寒忽然问她,“今日在正堂可觉得委屈?”

  林月芽摇摇头,有什么可委屈的,她原本就是奴婢,能得李老夫人喜爱已经很是难得。

  李萧寒看她神情不似说谎,这才道:“后面几日忙起来我恐怕回不了侯府,若是有急事,便差人去大理寺寻我。”

  能有什么事呢,林月芽不解。

  李萧寒也没说下去,他目光垂落在林月芽那白嫩的脸颊上,忍不住就伸手在上面轻轻捏了一下,“三月不见,怎不见你消瘦?”

  林月芽想起陆渊和祝梨,不由愣住。

  李萧寒原本没打算追究她到底去了何处,眼下也不过只是随口问上一句,却没想林月芽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便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将那三月她的踪迹了解清楚。

  “想来你应当过得不算差,我记得夏冗带人将附近的村户全部查了一遍,并未见到你的踪迹,到底去了何处?”

  李萧寒说着,侧身躺下,他一手撑着头,与她四目而对,另一只手挑起她腰身上的一缕墨发,在手中玩弄起来。

  林月芽睫毛颤了几下,并未开口。                        

                            

  李萧寒愈发好奇,甚至隐隐生出一股莫名情绪,他竟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何种情绪,只是知道,这样的情绪让他心头不悦。

  “你慢慢说,我看得懂。”

  他显得极有耐性,丝毫瞧不出往日的那股疏离与冰冷。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指缝间冰凉的发丝松开,开始慢慢用手指挑她里衣的带子。

  林月芽面红耳赤,最后只得装作不知道陆渊是什么身份,含糊地与他道:我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被一位郎中寻得,郎中与药童将我救下。

  李萧寒“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他指尖钻进里衣,碰触到她的肌肤时,林月芽忽然吸了口气,顿时头皮发麻,她唇畔张了张,却没再开口。

  李萧寒淡笑出声,“别怕,今日不做。”

  他只是觉得沐浴过后的这个身子,光滑到让人忍不住就想摸上两下,至于其他的,待他闲下来在做,今晚要早些休息,不能耗费太多精力。

  林月芽有些不信,李萧寒骗她不是一两次了,而且他的动作可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继续说。”

  李萧寒说话时,气息就呵在她鼻尖上,她觉得痒,抬手揉了一下,这才又开始编:我醒来时便在一处山上的小屋里,我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然后呢?”李萧寒道。

  林月芽是真的编不下去了,她向来不擅长说谎。

  李萧寒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忽地想起《龙》上的一张画面,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女之间有这样大的区别,上面还写到,便是女人中,也不全然相似。

  那她的是何模样?李萧寒隐隐生出一丝好奇。

  见他微微出神,林月芽便抓住这个时机,她用胳膊撑起身子,扬起下巴就将李萧寒的唇封住。                        

                            

  李萧寒惊怔回神,一把将她拉开,蹙眉道:“你做什么?”

  林月芽涨红着脸,半晌才道:我、我错了,我没忍住……

  李萧寒原本是真的想要斥她两句,可看到她说的这句话,尤其是那句“没忍住”,他便也彻底不想忍了。

  一直到后半夜,这屋内才渐渐静下。

  林月芽浑身酸痛,虽说李萧寒的动作比前一日轻柔不少,可她一身的淤青,再加腿伤还未痊愈,这样折腾半宿,骨头都要晃散架了。

  两人平躺在榻上喘气,林月芽累得一动都不想动,李萧寒也累,不过这样的累让人身心愉悦。

  他起身倒水,喝完一杯又倒一杯拿到林月芽面前,林月芽是实在动不了,李萧寒不禁道:“怎么,被伺候习惯了,连水都想我喂你?”

  林月芽咬着牙慢慢坐起,待喝完水,又恹恹地躺了下去,李萧寒蹙眉,“起来去净房洗漱。”

  见林月芽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慢悠悠撑起身子,那细长的胳膊好像随时会折了似的,李萧寒蹙眉更深,他索性弯身将她横抱在身前,大步朝净房走去。

  从门旁经过时,他冲外面吩咐了一声。

  碧喜和小桃等了片刻才进屋,屋里的味道极其浓郁,小桃一进去就将窗户打开通风,碧喜红着脸将重新铺上了干净的床铺。

  他们这边收拾完,又等了片刻,也没见到李萧寒和林月芽出来。

  两人有些犹豫,最后想了想,若真是需要他们伺候,肯定是会喊他们的,两个丫头红着脸又退了出去。

  待二人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林月芽彻底瘫软在李萧寒怀中,当真是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

  李萧寒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林月芽立即拉起被子,缩在最里侧,李萧寒不由失笑,“不做了,再做天便亮了。”                        

                            

  这话是说给林月芽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躺下时李萧寒又看了眼她,林月芽连忙向后挪,待整个后背彻底贴在墙上,这才停下。

  李萧寒责怪地道:“如今知道怕了,不是你主动迎过来的么?”

  若不是她主动,他此刻早就歇下来。

  林月芽气愠道:是侯爷先、先……先动我的。

  李萧寒失笑了一瞬,随后又板起脸道:“动你又如何,怎么动不得了?”

  他向里侧挪动,最后停在她身前,压着声道:“真当你逃跑的事便这样算了?”

  说完这句话,李萧寒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眼,便是不看,他也知道林月芽此刻的神情。

  林月芽先是惊慌,意识到李萧寒不过是在吓唬她,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就这样挨着他睡下。

  第二日林月芽醒来的时候,日光高照,李萧寒早已没了影踪。

  李萧寒睡得和平时比,不算晚,他起床的时候,精神竟也不错,甚至比林月芽不在的那段时间还要好。

  大殿上他拿出三本账册的时候,众臣哗然,贩卖私盐在大齐乃是重罪,这案子又直接牵扯到大皇子裴愉身上,一时竟连裴怀都不知该如何了,虽说科举案之后,大皇子便大势已去,可毕竟那是吏部背责,大皇子顶多落个看管不利的罪名,卸去了吏部的直管权。

  如今这贩卖私盐的事,可是直接能将裴愉定下重罪,裴怀实在拿不定主意,便先将账册收下,待禀名了圣上再做裁决。

  裴愉自是不肯承认,一开始还在殿上与李萧寒辩驳,最后李萧寒将账册上的时间,私盐以及银两的去处逐一列出,不光是这三本册子,连那几年暨县一代货船进出的记录李萧寒都拿得出。                        

                            

  证据确凿,裴愉百口莫辩。

  最后裴愉破口大骂,甚至将这段时间李萧寒同陆渊的那些传言也骂了出来,裴怀只得让人将裴愉押下去。

  散朝后,裴怀又带着那几本账册和李萧寒直接面圣。

  金色的幔帐内,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老太监将染血的帕子取出。

  一只颤抖地手将帐子慢慢撩开一条缝隙,皇帝半坐着靠在金丝攒枕上,他将账册合上,沉缓开口:“贬为庶人,世代不得入京。”

  “父皇,”裴怀劝道,“大哥兴许是一时糊涂……”

  又是重重地一声咳嗽将裴怀的话语打断,“为帝不可愚仁。”

  裴怀低头不敢再劝。

  皇帝望了眼他身后的李萧寒,片刻后道:“你同你父亲长得愈发像了,他近日身子如何?”

  话音一出,屋内之人皆是一惊。

  一旁倒水的小太监手一抖,连壶都险些从手中掉下。

  老太监立即蹙眉,将屋内一干人遣退,随后他躬身来到榻前,小声与皇帝耳语,片刻后,皇帝蹙眉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他这糊涂的毛病又重了,若不是身旁有的宦官提醒,恐怕他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李萧寒与孩童时截然不同,永安侯也已经在几年前病逝了。

  皇帝叹了一声,静坐了片刻,这才接着道:“可成婚了?”

  裴怀知道这又是再问李萧寒,便侧身让李萧寒上前回话。

  李萧寒恭敬拱手,“回陛下,臣未成婚。”

  “看上哪家姑娘,朕帮你赐婚。”那年若不是永安侯替他挡了一箭,恐怕他早已躺进泥里,这个皇帝也轮不到他坐,皇帝趁还记得住这些事,便想替老永安候这唯一的儿子做些什么。                        

                            

  李萧寒道:“劳陛下费心了,臣一心为朝廷效力,儿女之事暂不做考虑。”

  皇帝忽然笑道,“同你爹一样,当初我这样问他时,他也是这样说的,一字不差。”

  歇了会儿,他又冲李萧寒道:“仲任啊,你可是朕亲封的永安侯,那农家女虽好,可终究与你身份不配,莫要再动娶她的心思。”

  李仲任是李萧寒的父亲,老永安侯。当年他与农家女的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裴怀也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事,所以待皇帝说完,他又是面露惊讶地看着李萧寒。

  见李萧寒神色平静,他心下顿时了然,这件事李萧寒是清楚的。

  两人出来时,皇帝已经歇下。

  其实早在年前,皇帝就已经出现了忘事的现象,不过那时还能将人认清,没想到这几日愈发严重了。

  不用裴怀提醒,李萧寒也知此事不可外扬,一日未立太子,便是三皇子裴怀代理朝政,也依旧会让有心之人掀起事端。

  皇帝膝下七位皇子,大皇子裴愉如今算是彻底失势,二皇子与四皇子均未活过而立,三皇子裴怀代理朝政,剩下三个年岁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刚至七岁。

  李萧寒从皇宫里出来,直接去了大理寺,案子一时半会还结不了,拔出个萝卜带了一地泥,当初替裴愉做这些勾当的不在少数,如何处置这些官吏,也够大理寺头疼几日。

  这两日上京新进了一个江南的戏班子,李老太太在襄州时就养出了爱听戏曲的习惯,回到上京便一直心心念念,一得消息,她立即差人将戏班子请到府中。

  一早就在园子里开始搭戏台子,晌午过后,戏台子正好搭完。                        

                            

  李老夫人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兴致十足地带着两个何家姑娘往园子去,格兰院自然也提前打了招呼,就是春和堂她也差人叫了林月芽。

  长公主昨夜没有睡好,一直在想李萧寒说的那些话,她也还未想好该怎么和裴莹盈开口。

  她原本不想去凑热闹,裴莹盈知道府里进了戏班子,就来叫她一起去听戏,长公主知道若是这次裴莹盈离开上京,以后不能再同这个侄女见面,心里一时有些难受,就随着她一同去了。

  春和堂这边一得消息,季嬷嬷便招呼林月芽更衣梳妆,不论是妆发还是穿戴,都按照该有的规矩来,既不会太素,又不会出风头。

  林月芽到园子的时候,李老夫人和长公主还没到,季嬷嬷说了,不能让别人等她。

  林月芽困乏极了,走起路来都费劲,还不光是腿脚的问题,整个身下都发软。

  李老夫人和长公主没到,她一时也不能落座,便只好在园子里四处逛,看到园门口一行人朝里走,便又立即上前规矩行礼。

  李老太太望着林月芽不住地笑着点头,她让林月芽同两个何坐到一桌,在戏台子靠右边的地方。

  李老夫人和长公主在中间,裴莹盈坐在长公主旁边。

  季嬷嬷腿脚不好,没陪着过来,小桃和碧喜想要听戏,此刻一左一右站在林月芽身侧。

  这第一出是个逗乐的折子戏,李老夫人笑得抹眼泪,几个姑娘也忍不住掩嘴笑。

  第二出讲的是一桩前朝杀母留子的事。

  前朝皇帝残暴不仁,当政期间做了许多有违人伦的事,百姓揭竿而起,最后裴家称帝,改朝换代。

  李老夫人看的时候没忍住又骂了几句。                        

                            

  长公主心里有事,这戏曲大多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什么反应。

  裴莹盈不喜欢这种悲悲戚戚的戏,还是觉得头一个有趣,她一个劲儿嘀咕怎么还没唱完。

  林月芽是看进去了,见那母子分离时,还偷偷抹起眼泪。

  何家两个也是跟着叹气。

  小桃是又气愤又难过,看到手持长刀的角儿上场,她眉头忽然一蹙,随即眸光一动,立即抬手握住缠在腰间的长鞭。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别问了,再问就堵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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