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你……”
展羽翮艰难开口，心中居然升腾出一丝隐秘的窃喜来。
只可惜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那小妖女抱着长长的衣袍下摆，朝着他蹲了下来。紧接着，两只小手一把抓住他的履云靴，试图用力地将那靴子从他的脚上给拽了下来。
展羽翮不可置信地瞪圆了血眸，下意识轻喝道：
“放、放肆！”
剑尊之威，雷霆万钧，让人退避三舍，不敢造次。
“谢谢啊，谢谢娘娘赏赐。”
可这小妖女半点不怕他。
小妖女的声音娇娇软软，小妖女的动作凶狠果断，拽下来一只之后，乘着冰封还未将他全部封住，赶紧将他的另一只靴子也给扒拉了下来：
“此去山高水远、山路崎岖，特地来借剑尊娘……大人的靴子一用。剑尊大人义薄云天、豪爽大方，剑尊大人一定不会小气的吧。”
“你？！”
麻木的脚丫子被冰冻得苍白，展羽翮只觉得一股气血瞬间上涌，简直快要让他难以自控。
小妖女却浑然不觉，两手提溜起靴子，仔细打量。
修仙世界果然神奇。
刚才，洛音音甫一穿上剑尊丢过来的衣袍，那原本大了许多的袍子就变得合身无比，仿佛特地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洛音音微微愣怔，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众所周知，孙大圣的如意金箍棒，最厉害的就是“如意”二字，可以变大变小，随心所欲。
而剑尊的衣服显然也有类似的功能。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洛音音的小壳子虽然经过了觉醒与修炼，比一开始强健了许多，但依旧还是身娇肉贵，再加上之前的事……咳！她只光着脚跑了这几步，就让她的脚底板疼得要命。
相信一旦出了这冰洞，外界的情况也绝不会比现在乐观。她还得赶紧给自己找一双轻便好走的鞋子才行。
这时，洛音音就想起了剑尊脚上穿着那双绣着祥云暗纹的黑色靴子。
“既然剑尊大人肯给赏赐我一套衣袍，那应该也不会吝啬一双鞋子吧。还有……你刚才也骗我来着，这样子大家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洛音音一面说，一面快手快脚地把靴子往自己的脚上套。
展羽翮默不作声，深邃视线逡巡在她微微发红的锁骨上。
那里有一枚吻痕，是他没控制住力气留下的……
一道蓝色光晕闪过，原本硕大如船的靴子，立马就变得小巧起来，套在洛音音的小脚上刚刚正好。
洛音音双眸亮晶晶，翘着一只光脚，用另一只穿好鞋子的脚踩在地上试了试。
轻盈舒适，与现代世界的专业跑鞋相比，似乎更为舒服。
不错不错。
洛音音弯下腰，试图将另一只也穿上。可突然从旁探出了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啊！”
本就金鸡独立式的洛音音，猝不及防就被那只手拽倒在地。
匆忙抬眼一看，洛音音只见剑尊全身挂满了冰霜，呈现出半身不遂状，却还在身残志坚地拽着她的脚踝不放手。
“松开。你松手！”
洛音音不甘示弱，伸手就去扒拉他的手。
剑尊的手长得漂亮，手指修长苍白，手背上隐约可见突起的青筋。一把圈住了她的脚踝，居然还有富余。
此时，冰霜早已将剑尊全身覆盖，又从他的手腕上，朝着指尖快速延伸。只怕不消片刻，他就会变成一座巨大的冰雕。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的，让我走啦……”
洛音音用力掰开剑尊犹如铁钳一般的冰冷大手，努力将自己的脚拯救了出来。
“铃铃！”
可好巧不巧，她挂在脚腕上的红绳被剑尊一把扯断了。铃铃作响的金色小铃铛，直接掉落进了他的掌心之中。
“还给我。”
洛音音起身就去抢，可剑尊却用力攥紧了结冰的手指，任由她怎么扒拉，都扒拉不开。
随着时间流逝，洛音音明显感觉到剑尊指尖的温度越来越低，她心道不妙，飞快缩回了手。
下一刻，只听得轻微的“咔咔”声响起，剑尊整个就被寒冰包裹住了。
“我的天……”
洛音音惊魂未定地站立起来。
冰封之中红蓝光芒交织，冰块折射出的色彩绚丽诡异。内里依稀可见剑尊双眸紧闭，纤长浓密的黑色睫毛上挂满了霜花，更显得他面容冷峻，犹如刀削斧凿。
危险得很……
算了。
洛音音吞了吞口水。
小铃铛是没办法拿回来。
小命要紧。
她也不再纠结，飞快穿好另一只鞋子，将自己收拾妥当。起步欲走，想了想又折回来，朝着剑尊冰雕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剑尊大人，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似乎也救了你一把。我们这个就叫互帮互助吧。还是那句老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两不相欠，谢谢再见……不，最好是再也不见。”
洛音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自然没有发现冰封之中的展羽翮，倏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鲜红如血的赤红眼眸已然变成了两道危险的竖眸。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显得那般深沉与专注……
“恭喜亲亲，竟然毫发无伤地渡过第一关了呢。这可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循着那红衣女人留下的血迹，洛音音小心翼翼地往山洞外走，耳边忽而传来了熟悉的机械音。
这次，洛音音莫名觉得系统的声音里带着无限谄媚与刻意讨好。
一个系统还会溜须拍马？这么人性化？还有，刚才她快死了，系统又在哪里？
洛音音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往前走。
“亲？亲亲……这不是没办法嘛。按照规定，凡是有脖子以下的描写，一律都会被系统屏蔽的。”
系统忙解释，说他刚才直接被迫下线了。满屏幕都是口口口口，他什么都没听见、看见，他也是一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
而且，他一恢复就立马上线了，还极为兴奋地恭喜她，说她在文中终于有了姓名！
洛音音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问他：“‘有了姓名’是什么意思？”
系统欲言又止：“就、就……你懂的。”
洛音音懂了，洛音音沉默了。
显然，在原文里，她穿越过来的炮灰女配并没有得到剑尊的帮助，直接爆体而亡了。
一个开局就死的女配，自然是没有名字的。而她现在破掉了死局，这本书上才有了她的名字。
这还真就叫死马当作活马医，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呵呵……
洛音音一脸无语地循着残留的痕迹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山洞的尽头。
那里有一块巨大的落石，挡住了洞口的出路。
“亲？亲亲……亲亲，你还在吗？”
系统却是锲而不舍地试图与洛音音沟通，还把自己所知的、有关原文的这段故事线，都告知了洛音音，可以说是非常兢兢业业了。
“那你知道我这个人物的故事线吗？”
洛音音伸手抚摸着落石，心不在焉地问道。
“啊……”系统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道，“不知道。这是个全新的人物，没有人知道她的故事走向。”
纤细指尖微微一顿，洛音音就知道指望不上这个半吊子的系统，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如今她耳聪目明，神识可以穿透巨石，直达外界。
通过刚才系统一路的絮絮叨叨，再结合外界不断传来的厮杀、叫嚣声，洛音音推断出刚才那个红衣女子便是合欢宗的长老柳如烟。
柳如烟妄想将剑尊抓来双修，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紧随剑尊而来的仙盟之人杀进了老巢。
如今，整个合欢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众小妖逃的逃，死的死，情况极为惨烈。
而始作俑者柳如烟，却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一条可以避开正道修士的出路，逃出生天。
洛音音循着她留下的血痕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的厮杀声越来越轻，血腥气也越来越淡。还依稀能够感受到一丝凉风从巨石的缝隙中吹了进来。
很明显，这便是柳如烟为自己准备的、无人知晓的活路。
只要能离开这个山洞，外面就是一个未知的新天地……
只是，她又该怎么出去呢？
洛音音想着，摊开手掌，按在了巨石之上。
“咔嚓！”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巨石应声而裂，露出一片漆黑浑浊的天空。
“亲亲，你、你、你好厉害啊！”
在系统的惊呼声中，洛音音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脑海中隐隐约约翻涌着的远古传承，能让洛音音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使用其超乎想象的能力。
这就好像一只一直被圈养在家中、从未出过门的波斯猫，在第一次见到飞鸟时，也有追捕猎杀的冲动。
——这大概就是存在于血脉之中的本能。
有了这等能力，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在羲和大陆就安全了？
这么一想，洛音音就有些高兴。
可是，她掌心中的银白光芒一旦散发出来，耀眼闪烁着，想要收回去，洛音音却毫无头绪。
系统见状着急了，告诉她，按照原文所写此地有一种驱光怪物存在。若这白光一直收不回去，只怕她会有生命危险。
洛音音：“……”累了，毁灭吧。
就在为难之时，突然，一阵冰寒刺骨的感觉从洛音音的指尖传来。
迅速低头看去，洛音音只见一枚漆黑如墨的铁戒指，就带在她白皙如玉的无名指，显得分外的违和。
这是刚才剑尊强硬给她套上的，任凭她怎么摘都摘不下来。
洛音音不死心，准备再次尝试，可是，忽而就有一道幽蓝光芒自那铁戒指上汹涌而出。又裹挟住了缥缈清淡的白光，猛地往洛音音的心口里钻去。
“噗！”
犹如被大钟摆用力撞击胸口，洛音音一口鲜血呕出，喷溅在泥泞、空旷的地面之上。
“咳咳咳！”
随即又是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咳嗽。
好了，这会儿白光是收回去了，洛音音却捂着心口不停咳嗽，似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才肯罢休。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洛音音一边咳，一边愤愤不平地想要把手上的铁戒指撸下来。
可是，那戒指与她的手指卡得严丝合缝，半点松动地迹象都没有。
都是剑尊，都是那个叫做雨荷的老男人！
一开局就她被一个五百多岁的老处男给税了！
烦死了！
洛音音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将那老男人狠狠地揍一顿。
可是……等到她咳嗽完，再呕出几口血沫来，却又意外地感觉到身体轻松了一些。
似乎原本这个小壳子中淤积的污血，都被那一下撞击给撞出来了。
难道剑尊给她戒指，意在保护她？……
这怎么可能！
洛音音飞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个精虫上脑的男人，怎么可能……
算了算了。
小命要紧。
洛音音忿忿不平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好不容易才逃离了犹如阿鼻地狱一般的合欢宗。
可是，现在又该往哪里走？
洛音音望着四周烟尘滚滚、昏暗泥泞的环境，有片刻的迷茫。
这天地之大，何处才有她的容身之所啊？
“小心！”
这还没等洛音音伤春悲秋完，系统又在她的脑子里大吼了一声。
洛音音的鼻息间也骤然闻到了一股血腥腐臭的气息。
迅速屏住呼吸，她矮身躲过，再扭头一看，墨黑瞳仁瞬间缩得犹如针尖般大小。
卧——哔！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只见，一处未曾完全燃尽的火堆旁，颤颤巍巍地站立着一团……肉。
那团肉黏黏糊糊、血腥腐臭，好似被活剥了皮的猴子，朝着她龇牙咧嘴，露出沾满了猩红血肉的獠牙。
妈呀！
洛音音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快要不好了。
紧接着，却见一个又一个肉团从火堆的另一边探出了头来……
那么多！
“这是尸魔。就是我刚才跟你讲过的怪物。他们有着跟虫子一样驱光的本能。跑！音音快跑！跑去没有光的地方！”
系统扯开了嗓子大喊，吵得洛音音头疼。
不是说好的狗血仙侠文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末日丧尸文了？！
洛音音二话不说，撩起衣袍下摆，发了疯地往前跑。
身后腥风阵阵，嘶吼声不断，显然是撞上了尸魔大部队。
洛音音腿都快跑断了，远处却见跑来了一群落荒而逃的合欢宗妖修们。
他们身后跟着的则是大批手持法器的人界修士。
小妖们俱都身材妖娆、衣着暴露，即使有几分修为，面对有备而来的修士也是疲于奔命。
完了，前有狼、后有虎，大概是出门忘记看黄历了。
觉得自己就是个纯纯大冤种的洛音音咬了咬牙，转头就扎进了小妖群中，并逆着人流往前跑。
“是、是、是尸魔！尸魔来了，跑啊！快跑——”
原本还在往前冲的小妖们，也发现了这一群迎面而来的怪物，纷纷大喊着调转了方向。
“合欢宗果然与尸魔有关，所以此地才会突然出现如此之多的怪物！将这些怪物擒拿回去，问出失踪的师兄弟们的下落。”
那些正道修士见状，倏然止住了脚步，不再围剿狼狈不堪的小妖们，反而与纷涌而至的尸魔群战成了一团。
还好，还好，这一切正如洛音音所料。
合欢宗的小妖并不是修士们的目标，那些血腥的怪物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早已滚得满身泥泞的洛音音，乘机缩头缩尾地躲进了小妖群中，几近艰难地跟着幸存者大部队转移了阵地……
无绝山已经停止喷发，冥界的空气混沌污浊，只有一颗圆滚滚的大圆球时刻挂在天边，让人分不清昼夜。
这段日子，洛音音跟着大部队小心翼翼地熟悉环境，半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她也不忘在落荒而逃时，捡了一把被人丢弃的破旧长弓。
那长弓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所铸，触手冰冷沉重。系统原本不建议她带着这么一个笨重家伙满地跑，直到洛音音用那柄长弓一下一下砸死了一只强壮的尸魔。
系统：“……”
他早该知道，他的小宿主看起来娇滴滴、弱不禁风，实则心狠手辣、凶狠野蛮。
“亲亲，这边建议您去找一下男主呢。找到男主，才能方便您做任务，从而改变故事结局啊……”
系统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苦口婆心地奉劝洛音音。
洛音音却耷拉着眼眉，小声道：“找男主？为什么不是去找女主？”
这几天洛音音磨着系统讲故事，她已经大体上知道整个故事情节了。
这本《轻吟传》啊，除了狗血仙侠外，还有两个标签，分别是：巧取豪夺、虐恋情深。
男主宋晚风与女主宋轻吟，乃是师徒关系。
他们两人因缘际会、相爱相杀。爱而不得的男主将女主囚禁，酱酱酱酱。后来，男主还被心魔蛊惑，誓要毁天灭地。
这也导致主角团全部死翘翘。最后，只留下女主一人，带着沉重的回忆，号领天下，重建三界。
“男主就是个神经病。”洛音音总结道，“你还让我去找男主，岂不是找死吗？”
巧取豪夺梗，本来倒是长在洛音音的xp上。但是，这只能存在于小说里。真要现实世界里碰到，洛音音就敬谢不敏了。
系统：“那怎么办？”
洛音音却耳尖一动，飞快站立了起来。
系统：“怎么了？”
下一刻，就见洛音音将长弓举到了胸前，指着远方的一处。
在那里，分明有一个落单的黑衣少女，被几只奔涌而至的尸魔困在了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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