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一再容忍
跃马扬鞭,四蹄翻腾,长鬃飞扬。
再次推开谢湛的屋门而进,映入扶萱眼帘的,并非是奄奄一息的病人,而是一位一身整洁中衣,端坐床边软凳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夜宵的贵公子。
相对他的泰然自若,反而是她扶萱现下的面无人色尤为可笑。
她的衣裙虽是干了,却是残留了不少方才从满身泥泞的马儿身上刮蹭出的印子,发髻还因连续奔波松散了好些,几缕发丝散乱下,耷拉在面颊两旁,她就是不对镜相照,也知晓自己现下有多狼狈。
最为可笑的是,她竟然信了石清的鬼话,又被人骗着回了这明月山庄。
扶萱上下扫了一眼谢湛,便转头看向石清,眼神发问——
郁气难纾?
情况严重?
石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他出发前公子分明是倒床不起,管事还提醒他去请少夫人,他才马不停蹄奔到了建康城找人的。
现下这是……
难不成,公子连他都骗?
在石清愣神之际,扶萱夺门而出。
看着扶萱透着愤恨的远去背影,谢湛将手中汤匙“砰”一下丢在碗中,搁下今日的第一餐,闭目揉了揉眉心。
待他睁眼,石清牛目般的圆眼瞪着他,分明是在要说法,破天荒的,谢湛朝下人给出了人生第一回解释:“刚醒。”
石清还是那般瞪眼不语。
谢湛抓起身侧一书,“啪”一声朝石清扔了过去,“作甚?连你也怀疑我装腔作势?”
鬼知道,他方才怎就一口气哽住,昏晕了过去。现下这般,怕是真有理也说不清了。
石清摸了摸后脑勺,讷讷道:“不敢,不敢。”
**
翌日,天高云淡,风轻日暖。
扶萱在傍晚才悠悠转醒。
玲珑满目通红,又慌又愁地看着她,见她醒来,她喊了声“女郎”便撒丫子跑出房门,朝外说了些话,这才转回来,到扶萱身边。
扶萱颇有些头晕乏力,她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着道:“哭甚?”
“女郎,你着了风寒,昨夜歇下就一直烧着,昏睡一整日了。”玲珑说着话,本就红的眼眶霎时变地愈发红了,眼泪盈满了眼眶。
扶萱怔了会,昨夜睡下时她是觉得人有些热,还有口干舌燥的感觉,本是认为自己一日奔波疲乏而已,竟没想到真染了风寒。
她借着玲珑的力坐起身,喝过玲珑递来的茶水,苍白着脸朝玲珑笑笑,这才抬眸四顾起来。
目光梭寻一圈,脑中有些清明后,这才发现处境的异常——
不是自个屋里。
是……明月山庄。
扶萱回神,突地想起什么,口中问着“可有人送信来此?”,便掀开被子要下地。
见她掀被伸出赤脚来,玲珑压住她的腿,着急问道:“女郎你作甚?现下你病着,不可再劳累了。”
扶萱抓住玲珑手腕,“我无事,去寻趟端王哥哥,便回府歇息。”
她话甫落,一阵药味随着一声清冽淡薄的声音就飘了进来——
“药尚未喝下,寻什么端王哥哥?”
话中难掩责怪意味,声音像冰泉击玉,敲在扶萱耳膜中,直将她混沌着的头脑敲出几分清醒。
她赤足散发,衣衫不整。
火烫着了般,扶萱缩回腿脚,被子一盖,朝床里侧退了回去。
见她对他如避蛇蝎,谢湛扯了扯嘴角,端着药碗走近她的床边,杵在床沿,道:“作甚?来把药喝了!”
扶萱抬眸,与谢湛四目相对。
骄矜的贵公子华衣锦服,人模人样,面目不至于冷漠,却不见得半分笑意。
昨日被他居高临下厉声呵斥,而后又被骗回来的经历立时回到记忆中,扶萱苍白的小脸上渐渐起了敌意。
莫说这药一闻着就难以下咽,就是他送来琼浆玉液,她也不会感激半分。
她怒着目,声音不悦:“谢公子,好歹这是女子内室,你一个男郎随意出入,谢家便是这般规矩么?”
“谢公子”三字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直震地谢湛头脑发涨,通身僵直。
莫不是感个风寒,将她记忆烧混了?
“萱萱……”
谢湛甫一开口,扶萱便不耐地打断他:“莫要这般称呼!还有,告知你的人,莫要唤我什么‘少夫人’。”
哦,不是记忆混沌,是在对他不满。
谢湛不言,挥退婢女,撩袍缓慢落座在扶萱床沿,手中汤药坚定地往前一递,“喝药。”
扶萱瞠目而视,谢湛眼中是满满的不容置疑,大有她不喝他便不会走的架势。
药味再次扑鼻,扶萱想起在戈阳郡连日喝的那些,眉头皱地愈紧。这辈子她喝的药,都不及这两个月喝的多。
她眼中流露的抗拒,谢湛岂会错过?她脸上一副被人送毒药的神情,直教谢湛心中哭笑不得。
他不动声色地压了压嘴角,素来深沉的声音,出口后有了几分上扬的腔调,“冷了后,会更苦。”
扶萱心中存着对他的怒气,又岂会屈服于他的威胁?
她撇开脸,眼睛盯着被子上绣山茶花的刺绣,给了谢湛一场漫长的沉默,以及毫无回应的冷脸。
空气寂静,被女郎这般冷待,谢湛还得一人唱着独角戏。
他开口:“不喝么?你若不喝,稍后我就遣人去将派去打探的人全部召回来,你何时康复,他们就何时再去。”
话虽是威胁,语气却是难得柔和,有那么一点低声下气的意思。
扶萱攥着手心沉默。
半晌后,她抬眼看谢湛,说起气话:“不劳谢公子费心。扶家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与其对着这么一个傲气的郎君虚以委蛇地相好,还不如将精力放在别处地方去。她回头便与扶炫商量如何查下去。
谢湛不言,只垂眸看她。
他不得不承认,在她面前,他这人的脾气都要被渐渐磨平了,容忍度更是提高了不少,一再容忍着她。
一计不成,谢湛再生一计。
“方才我进来时,与令尊知会过的。我若是旧伤复发,怕是难出这个门,逗留至深夜,于你清誉不好吧罢?”
扶萱看着窗牖中照进来的橙黄光亮,讶异地微张了口。
“那我出去!”
“你,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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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萱:你真够狗。
谢湛: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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