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②③东窗月(二十三)
李观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对皇权争斗那点少得可怜的认知正在被快速颠覆着。
她飞快意识到,自己目前看到的所有,似乎都是假的。
贺淮不是五皇子党派,而是太子李和雍的拥护者。如果他真的支持李铭霈,为何会有这么多和北狄人勾结的证据,又为何会有太子印。
“李和雍”三个字,镶金的玉质印章,她总不可能认错。
基于这个假设的话,那么此前发生的所有,似乎都有了另外的,同样行得通的解释。
贺淮通过娶吕延漪,开始表明自己战队五皇子党,又通过做五皇子的少师,从而彻底打入内部。他也不从因为位列少师高兴,而是因为李铭霈成功上钩而心情好。
那么前不久关于吕家大女儿和狐狸精的传闻……
李观月双手捂住嘴巴,不敢再细想下去。
“你找到了没有?”
门外猛然想起宋周的声音。
李观月被他突如其来的询问惊的差点晕死过去。她凭着记忆把一切放回原位,连吞几口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领口掏出腰扣,胡乱系上腰,低着头推门出去。
“好了。麻烦了。”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西厢房。可是担心被宋周看出异样,李观月死死咬住嘴唇,微微垂头,把大半张脸掩藏在阴影里,几乎是软着腿,一步步慢慢穿过院子。
经过北房的时候,她往亮灯的地方看了一眼。吕延漪还没睡。
李观月忍不住想,如果她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吕家,能不能以此作为交换,让他们现在就把自己和哥哥从奴籍变成良籍。贵籍她不奢望,能做平民她就满足了。
她差一点就要往灯光处迈步子了。
吹到脸上的冷风让她清醒过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这句老话绝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她现在只能算是猜测——虽然已经有□□分确定。
不说,她或许能像之前那样,挨着挨着也就过去了;说了,吕家说不定会用哥哥威胁她,利用她去获取更多的消息,一旦暴露,她必死无疑。
在这场谣言风波中,吕家人的嘴脸早已暴露。
经历的种种,李观月不敢再一味乐观,她总要考虑到事情最烂的结果,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免掉它。
她收回望向吕延漪屋子的视线,慢吞吞走回自己的屋子。
贺淮走了以后,院子里的雪化完了,天上难得出了太阳,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冷了。晚上依然有冷风在吹,可不点暖炉也不会冷的睡不着。
李观月用被子卷住自己,偏头看向窗外。
窗子开在东面的墙上。一轮近圆的月亮挂在窗外,颜色更偏向黄色,一道极细的云从它中下部穿过。
李观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心脏依然砰砰狂跳。
秘密的诱人之处在于,它让人身处危险,却也给了走投无路者能够抗争的底气。
贺淮到长凉的第三日,朝廷开始增兵。宋周前去协调。
动身前,宋周趁李观月去拢柴火,把她锁在了柴房。
李观月听到落锁声去扑门,柴火散落一地,宋周只告诉她在此好生呆着,午时便放她出来。
受到的不公多了,李观月任命地把柴火收好,用干草铺了一块席子坐在上面,屈起腿,脸埋在膝盖上休息。
天气回暖,一缕阳光透过柴房墙上空隙落到她身上,暖融融的,李观月没一会儿就打起瞌睡,脑袋靠在木板上,歪着身子睡了过去。
梦中,她又回到从金陵出逃的小船上。江上的风大起来,将小船吹的晃晃悠悠,一个不留神就会掉进黑漆漆的水里。风浪颠簸,水拍打着船舷,少许江水溅到船里,打湿她的衣裳。
忽然,一个浪头拍来,她身子一倾,衣服上的系带不知怎么松了,装着龙涎香的沉木匣子落入水中。她立刻跳下去朝匣子的方向游,可惜匣子是沉水的,李观月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水面上打了两个旋,被漆黑冰冷的江水吞没。
她不顾哥哥在身后的呼唤,也随之潜入水中。彼时正是深夜,天上无星无月,只有船头一盏随时会熄灭的破旧油灯,水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李观月在水中一阵摸索,竟然在憋着的一口气用完之前摸到了匣子。她紧紧搂着匣子上浮,呼吸到清冷的空气,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睛,船头的一点昏黄已在百米开外。
哥哥好像跳下来接她了。她兴奋地招手,没想到脚底突然抽筋,她被水裹挟着往前去,脑袋撞上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
“咳咳!”拼命挣扎着要摆脱那该死的窒息感,李观月猛然睁开眼睛,意识到方才不过是噩梦重演,她早就渡过深不见底的金陵江了。然而脸上湿漉漉的触感告诉她,呛水并不是假的。
水珠从鼻尖滑落。眼前是陈设精致的华屋,身形修长、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见她醒了,抬手让另一位黑衣男子停止往她脸上泼水。
华衣男子的脸李观月见过许多次,在画像上,人们口口相传中,集会上的匆匆一瞥间。正是当今对于继承皇位而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太子李和雍。
想到前天在抽屉里看到的太子印,李观月心头一紧。
贺淮不在,太子找她是为何事?
她想离这些权贵们远远的,为什么总是被卷的越来越深?
李和雍对黑衣男点点头,黑衣男立刻呈上一副画像,上面描绘的正是李观月和李望星。
“殿下想让奴婢做什么?”李观月直接问道。太子大费周折把她敲晕从柴房带到这个不知为何处的地方来,总不能是来请她喝茶的。
又用哥哥来威胁她,定是有事要她去办。
可是她只是一户人家的奴婢,她能做什么。
李和雍露出满意的笑容。李观月果然聪明大胆,他喜欢单刀直入的人。
接收到李和雍的信号,黑衣人也有话直说:“杀了贺淮。”
像是又被江心的石头撞了,李观月脑袋一蒙。
她没听错吧,让她去杀贺淮?她凭什么杀,她怎么杀?
还有,太子为何要杀贺淮?
黑衣男潦草解释道:“五皇子妄想篡位谋反,抢夺太子之位。贺淮与逆子狼狈为奸,自然要尽早铲除。”
“不要想着告诉宋周,再让他告诉贺淮。他也是被安插到贺淮身边的棋子,要是他知道了你要违背太子殿下,你和你兄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觎着李观月的表情,黑衣男接着施压。李和雍就是要知道,在没有任何人帮助、没有任何消息来源的情况下,李观月到底会不会背叛贺淮。
“那为何不让宋大人去,他功夫比奴婢强……”李观月下意识发问。
“呵。”李和雍轻笑,“他的剑难道比贺淮的更快?他动手,只会暴露,引起贺淮的警觉。而你,身为贺淮的枕边人,又有一手制香的好本事,悄悄往他的香炉里放点料,再用锋利的袖中刀——”
话音戛然而止。
李观月慌张低头,同时在心底飞快盘算。
如果在她看到西厢房最下层抽屉内容之前,太子要她合作杀了贺淮,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比任何人都想要让贺淮去死,李和雍说的办法她也曾经在脑海中想象无数遍。
可是她现在已经窥见了贺淮一部分不为人知的秘密,李和雍说的所有,她都要保持怀疑的态度。
抽屉里的太子印和李铭霈的罪证不一定代表贺淮是太子党人,也有可能是帮李铭霈藏私,太子印则是拿来对付太子;也可能贺淮真的是太子党,可近期因为某些原因和太子闹翻,归顺五皇子。
当然,不能排除贺淮就是太子党,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太子对与贺淮枕边人的试探。而她昨晚偷看贺淮东西的事情做的应当算是滴水不漏,没有人知道抽屉里的东西已经被她一览无余。
在得知更多之前,所有的可能都不能排除。无论是面对贺淮,还是太子,她基本都是毫无还手之力。能够自保的最好方法,就是在确认最终结果之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向贺淮表明自己的忠心。
毕竟她不清楚李和雍会把她怎样。而只要对贺淮忠诚,贺淮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动她。
“奴婢遵旨。”她假意顺从。为了让自己的谎言看起来更加真实,她大着胆子提了交换条件:“若是事成,殿下可否让奴婢与兄长一同回金陵?”
“自然。等贺淮从长凉回来就可以开始了。温柔刀最为致命,你的价值就在于此。”李和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后他吩咐黑衣人:“阿桑,把她送回去。”
李观月再一次被手帕上的药迷晕,由黑衣男背着潜回柴房,重新从外面把门锁上。
李观月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额前湿掉的头发放到从墙壁空隙漏出的阳光下晒干,假装自己始终在柴房没有出去过。
当晚,她在宋周房间窗侧点了一支没有味道的迷香,等宋周沉沉入睡后,从后院翻墙逃了出去。
她没对任何人说,她要去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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