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瞎子皇帝
颜审抬了抬手, 让身边的侍女扶起她,“姑娘莫急,先向我说清楚缘由, 我才好找法子帮你。”
魏茗芝被扶起来,解释道:“我父亲行医多年,病人窘迫之时,便分文不取。又常常义诊, 教人认辨寻常的药草,谁知便惹恼了县上的家大业大的药铺医馆,拖着一具死尸来说是他医死了人,然后官府就派了人来, 说是要处死他。”
说到此处, 魏茗芝泪眼婆娑,“大人,我敢向天发誓,父亲行医救人我都在身旁,那个被医死的人我见都没有见过。”
“竟然还有这种事?!”
“我四处状告无门,但是父亲却已经被潦草定罪,实在没有办法茗芝才上京中来。”
不说颜审, 就连身边听着的小厮侍女都没有不气愤的。
“别担心,颜某绝不会放任不管。”颜审安抚道:“只是我受皇上之命, 代理朝政, 实在无法亲自前去。我现在便命司隶校尉常款和你立即前往, 此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绝对能处理好此事。”
上次贾岩事件之后,监察官员都被换了一批。
这个常款是颜审读书时候认识的人, 知道他的底细。因为太过清廉,得罪了人,一直没有受到重用。
所以他便向季闵屿举荐了他。
得到颜审的消息,常款便立即赶到了他府上。
颜审将魏茗芝送到府外,让下人牵来了匹快马交给她,然后转身对常款说道:“还望常兄能换魏姑娘父亲公道。”
常款伸手抱拳,一脸浩然正气:“自然。”
两人快马加鞭,出了城门。
————
常款带着魏茗芝出城门不到一个时辰,正好与回京中的围猎队伍相遇上了。
见到马车,常款立即下马跪下,“臣常款参见皇上。”
魏茗芝听见他的话,也慌忙下了马,跪在地上,“民,民女魏茗芝参见皇上。”
话一说完,她听见马车内传来声音,“这个时候你们在为何会在这儿?”
魏茗芝不禁抬头看了看,时隔有些久了,但是她还是能听出来这个声音。
常款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原因,抱拳说道:“若是皇上无其他吩咐,臣便和魏姑娘继续赶路了。”
此人实在耿直,其他人听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有这等荒唐的事,朕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季闵屿敲了敲马车,“你们快马在前,朕会跟上,其他的人先回京中。”
卓连听了觉得有些不妥,伏在马车窗口,“皇上,这……”
季闵屿笑了一声,“无碍,丞相会和朕一同前往。”
围猎这几日,也就第一天,他们看见过皇帝和丞相站起一起的身影,其余时间门就再未见过两人同行。
结果现在又让其他人先离开,颜承霁随行,大臣是真的摸不准皇帝对丞相的态度了。
常款不管这些,应了一声便抓绳上马。
他们出发后,颜承霁掀开帘子,审视了一眼前方的魏茗芝。
接着又转眼看向季闵屿的马车,最后沉默地放下了帘子。
魏茗芝所在县离京中并不远,但是出发时就已经是傍晚,没过多久天便黑了下来。
她救父心切,一路上京中,未曾闭眼,如今有些支撑不住,拉着疆绳的手都有些抓不紧,险些摔下马去。
常款察觉异常,“姑娘,你没事吧?要不然休息片刻再出发?”
魏茗芝摇了摇头,咬牙坚持,“没事。”
却突然听见有季闵屿说道:“魏姑娘,即便心急,也不能不顾身体。若是意外摔马,那不是更要延误些许时候。”
魏茗芝确实连眼睛睁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好点了点头。
想他一个女子体弱,不便风餐露宿,季闵屿提议道:“你便在马车上休息吧。”
魏茗芝怎么敢,“不,不,我在外面就行了。”
另一边,却听有人下了马车。
“若是不介意,姑娘便用这辆吧。”
季闵屿挑了挑眉,想他颜承霁居然还会做这样怜花惜玉的事。
魏茗芝看见下来的人,愣了一下,“可是,这位大人您……”
“想必皇上会体谅微臣,容臣一夜。”
听完这句话,季闵屿眼皮一跳,帘子就被人掀开了。
季闵屿扯了扯嘴角,“既然丞相要为朕守夜,那也不好推辞。”
颜承霁大概是笑了一下,季闵屿只有一瞬间门听到了。
“微臣遵旨。”
这架马车空间门宽敞,足够让季闵屿在途中躺下休息,只不过也仅一人而已。
如今颜承霁进来,两人抵足而坐,季闵屿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陛下可是头疼?”
季闵屿收下动作顿了顿,摇了摇头,“朕只是乏了。”
“那臣便伺候陛下睡下吧。”
本来正常的一句话,他说的轻声,语调缓慢,在封闭幽暗的空间门内,多了一些不明的意味。
季闵屿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颜承霁移至自己身前。
在他生病期间门,起居都由颜承霁照料,如今已熟练无比。
只是靠近的时候,颜承霁身上没有了之前的那股熏衣后的冷香。
“丞相不再熏衣了?”
“反躬自省,又怎会有这等闲心。”动作未停,颜承霁侧过头将季闵屿的外衣脱下,声音几乎就在他的耳边:“陛下若是喜欢,臣回去便叫府中下人继续备上。”
季闵屿偏了偏头,如果此时此刻他还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颜承霁说这话时,眼神也在他身上。
季闵屿什么都没说,闭上眼躺下了。
颜承霁也没有再出声,在旁边靠着马车坐了一夜。
次日清晨,一行人便准备出发了。
魏茗芝走至马车前,低身道了谢。
“不必言谢。”说完,颜承霁转头将段襄叫到身旁,“左右今日便能到,后面多辆马车反而累赘,你先驾着回京中。”
段襄低头应了一句是,便驾着马车换了一个方向。
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季闵屿总觉得颜承霁说的话有道理,但就是不对劲。
不过没有多久,他们就到了魏茗芝所在的县上。
魏茗芝驱马到了官府前,她下马后,便往里走去。
看守大门的侍卫凶绳恶煞地拦住了她,“站住!不得擅闯!”
“我父亲魏辛与就在里面!他是被冤枉的,我要找县令要个说法!”
“谁知道你父亲是谁!”说完他推了一把魏茗芝,“赶紧走,否则就别怪我动手了。”
常款扶住了魏茗芝,怒视侍卫,“人如果不是你们抓的,让我们问问县令就可以了。”
“笑话,官府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
常款从腰间门拽出自己的腰牌,“朝廷命官能不能?”
侍卫一听朝廷命官二字,又见腰牌,愣了愣。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不进去通报!完了,后果你们担得起吗?”
侍卫一听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没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穿着官服的人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扶了扶帽子,连忙弯腰,“哎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大人是?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啊?”他只听侍卫说是朝廷命官,却不知道是哪位。
“司隶校尉常款,前来调查魏辛与一案。”
听完这句话,县令的脸色变了变,上下打量了一下常款,“魏辛与,他医死了人,现在正等候处斩呢。”
“人证物证呢?拿出来本官看看。”
县令摊了摊手,“他这,这都自己认罪了。”
“不可能!”魏茗芝不相信,“他根本就没医过那个人,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你是他女儿,当然偏袒他了。你不信本官也没有办法!”
常款冷眼看向这个县令,“既然你说他认罪,那他人呢?本官亲自问话。”
县令有些不耐烦了,钱都快到手了,他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是不尊重大人您,只是您的职责是监察京中官员吧,我们这些小官不归你们管啊。”
“他管不了自有人管。”马车里传来声音,县令转头望去,“阁下又是何人?”
卓连看向他,“还不跪下见过皇上!”
县令一开始是不信,一个小乡村大夫的事怎么能牵扯到皇上,嘲讽道:“谁信啊,皇上这几日带臣围猎,又怎么会在这种偏远乡下?你怕是做梦呢。我看你这个司隶校尉都怕不是真的吧。”
“大胆!”
卓连和常款厉声呵斥道。
县令被吓了一跳,余光也扫到了常款的腰牌。
这才明白面前站着的可不就是皇上身边的大臣,那马车上的岂不真的是——
他一张胖脸瞬间门苍白了下来,连忙跪倒在地。
“微臣参见皇上!”
季闵屿眼盲不便被他人所知,便没下去,在马车中说道:“现在可以见魏辛与了吗?”
“可可可以。”县令挥了挥手,让侍卫赶紧去将人带来。
没一会儿,魏大夫被两个人驾着过来了。魏茗芝一见,便扑到了父亲身上,大哭不止。
季闵屿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会认罪,明显是屈打成招。
魏大夫几乎已经没了人形,刚才侍卫走来的一路上都有他流淌的血迹。
季闵屿听着哭声,便猜到了缘由,皱起眉来,“常款,现在朕特命你处理这件事,从根到底都查清楚。卓连,你去找大夫来。”他对着在地上俯着的人,“县令大人,朕可要借用借用你这府衙了。”
县令连连点头,“尽管用尽管用。”
没过多时,卓连将大夫带到了府衙。
而魏茗芝所说的药铺医馆闻到了风声,都吓得紧关大门,生怕查到自己头上。
大夫将外伤紧急处理了一下,但是魏大夫晕厥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门,怎么都不醒。
找来的大夫也看不出问题,怎么也止不住血,急的头直冒汗。
季闵屿听卓连说清楚情况,正在思考该怎么办。
就听卓连提议道:“皇上,既然这样便将魏大夫带至京中,让宫里的太医医治。其他的事有常款在,也不必担心。”
季闵屿想了想,虽然舟车劳顿不太好,但是继续留在这里怕不是办法,“也可。”
坐在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颜承霁,握着书卷的手忽然紧了一下,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季闵屿。
做下决定,季闵屿便吩咐卓连去找了辆马车,布置好了,便连夜回京中。
————
抵达宫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太医院里的太医几乎都被召来,一个个忙活了一个下午,魏大夫身上的血才都止住了,脸上也能见一丝生气。
一直陪伴在旁的魏茗芝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
卓连将茶放在她的手边,笑着宽慰他:“魏姑娘,你就别担心了,宫里的太医各个医术高明,不出几日魏大夫便能恢复如初。”
魏茗芝连忙起身,“真是太感谢大人了。”
“唉,奴才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太监而已,哪儿用称呼大人。”
魏茗芝抿唇笑了笑,“总之谢谢您了。”
“当初魏大夫救了皇上,现在这些都是应该的。”卓连笑望着魏茗芝,“之后姑娘就和魏大夫在这儿好好歇着,缺什么和奴才说就行。”
季闵屿不在后宫走动许久,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还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就连身边的公公都对她照拂有加,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宫人察觉到风吹草动,各个照顾魏茗芝照顾的仔细。
第二天季闵屿还来看过魏大夫一次。
这时魏大夫已经醒了,见季闵屿来了,还要女儿扶着自己下地跪拜。
季闵屿让卓连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上次一别,一直未曾再见过魏大夫,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常款已经在调查,定能为大夫主持公道。”
“感谢皇上挂怀。”魏大夫笑道:“草民就说救了皇上是草民的福分。”
季闵屿摇了摇头,“能在危难之时遇上大夫,确实是朕要感谢。”
虽然知道不妥,但是魏大夫还是望向季闵屿的双眼,“不知皇上的眼睛如今可好了些?”
季闵屿摸上眼睛,摇了摇头,“不必挂怀。到了时日便会好的。”
最后让魏大夫在宫中不用多虑,好好休养之后季闵屿便离开了。
只是自此之后宫里传言更甚。
还有说魏茗芝不日就会被封妃。
宫中还无皇后,突然有了一个魏茗芝,那就说不定了。
毕竟之前皇帝担心丞相插手其中,所以一直未曾立后。
现在一个毫无家世的女子,虽然不会有什么帮助,但与之相对的,决不会构成威胁。
季闵屿没有提到这件事,但是朝中有人主动提起了充实后宫之说。
“皇上,是时候该派官员选拔采女了。”
“如今宫中尚无皇子,事关国家天下,实在令臣等忧心啊。”
“采女?”
季闵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日后再谈。
不太明确的态度,却让人们心里的猜测更多了起来。
深夜,颜承霁依旧未入睡。
坐在案前,桌上是今夜送来的密报。
他手中握着一枚碎玉。
是颜审在搜寻季闵屿下落的时候,在悬崖底下河边寻到的。
之后送到了颜承霁手上。
他手指摸过碎玉的棱角,烛火的光芒影影绰绰地映在他脸的一侧,另一边则陷入黑暗。
段襄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离去。
没有一刻钟的时间门,他听见房里传来了颜承霁的声音。
只有四个字。
“备马。入宫。”
这个时候已经是子时,悄无一人的街道响起车马的声音。
漆黑的夜里,颜承霁跨过早就该关闭的宫门,直直地往永延殿走去。
在黑暗中,颜承霁步子迈的很大,衣角随风舞动。
夜里巡逻的禁军已经提前收到消息,无不退避三舍,提着灯笼远远地绕路过去,不敢上前。
到了永延殿内,夜里侍奉的宫人看见颜承霁突然出现,愣在原地。
他直接上前推开了房门。
卓连看见颜承霁,也是惊诧不已,忘记了动作,“您这是?”
以前从来丞相可从来没有在深夜闯进过宫内。
颜承霁却看也不看他,望着里面,一字一顿。
“臣今夜与陛下共寝。”
说完踏进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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