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人心
第十九区‘失乐园’的中心地区, 曾经此处是一片大型展览公园，据说旧时代的这片大陆雀鸟繁盛、风景茂密，流传至今便只剩下一些古旧雕塑, 陈列在展览公园之中。
末世之后, 这片展览公园中便多了一项展出活动, 那就是陈列百年来为联邦和人类延续，作出巨大贡献的‘小山湖’处刑者，以及领导人，以供后人缅怀感激。
然而第十九区沦陷后, 这片曾经承载着传承和尊严的展览公园，内部的雕塑和石碑已完全被推平, 变成了一堆任人践踏的破铜烂铁。
随之在此建立起来的, 是一座巍峨的石殿, 被称为孢子生物的‘神殿’。
里面供奉着真神大人。
当然了, 这座石殿的建造者，自然不可能是那些高贵的神之子，只能是尚留在‘失乐园’中的劣等种族：人类。
因为‘异形者’的体型普遍硕大, ‘神殿’更是为了迎接‘母神’降临而造的产物，外形尺寸自然不能按照寻常建筑来搭建。
当元幼杉等人进入‘失乐园’、第一次如此近得接近这座‘神殿’的实物时, 才发现它十分巍峨。
仅仅是未完成的半成品，就有十层楼房那么高大。
无数像工蚁一般推着石料、搬运着建造用品的人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每个人都迈着沉重的步子, 神情麻木而疲惫, 身上是被铁索抽打出来的青紫痕迹。
一时间在沟通石殿和‘失乐园’其他街巷的路上, 只能听到阵阵拖拽和推车运行的声音, 以及一道道盛气凌人的呵斥。
“动作快点！你又在偷什么懒, 难道是想受惩罚吗？！”
“后面的人抓紧跟上，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把南侧殿建好，不然你们就等着神子大人们降怒吧！”
抽打在骨肉上的鞭挞声，伴随着阵阵凌厉的骂声，在队伍的某个角落响起。
扑倒在地上的劣等奴隶脊背上破开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然而施暴之人，赫然便是他的同胞——一个手持着铁索、神情倨傲的人类。
当然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劣等的、被神抛弃的人。
他的脖颈上生出一团一团青黑色的肉疙瘩，像一颗颗指头大小的瘤子，从他的皮肤中生长而出后，还在随着他说话和呼吸轻轻蠕动；
每一颗肉瘤的正中央都有一道细细的裂缝，仿佛随时都能张开，从里面挤出些别的什么东西。
这正是此人最骄傲的、也与其他劣等奴隶不同之处。
他被真神挑选出来，已经有过一次净化的经历。
从他脖子上冒出的这些东西，正是净化后出现的神迹，这让他摆脱了劣等低下的躯壳，不用每天吃苦受罪而只需要监工他们。
他相信只要虔诚信教、认真监工为‘母神’大人建造神殿，很快就会进行第二次、第三次的净化，最终真正进化成伟大的神之子！
“你还装起来了？趴在地上不肯起是吧？”
被抽得皮开肉绽的劣等奴隶，身体一边颤抖着一边撑着地，痛哭流涕：
“使者大人，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然而此处的动静，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运送石料的队伍依然缓慢向前，佝偻着脊背的奴隶从他们身边经过。
只有不远处队伍中，一批新面孔时不时看向此处。
正是那批被从第十六区忽悠着来到‘失乐园’中的信徒们。
原本他们以为，来到了‘失乐园’中就能过上好日子，能当神之子。
然而事实却是‘失乐园’中的人类很多，信徒也多，只有被提携净化过一次的、身上拥有神迹的使者，才能脱离苦海。
他们这些人也只不过是比大多数劣等奴隶的情况稍稍好一点，不用被当成牛马一般奴役，但仍然要跟着队伍做一些工作。
尽管知道自己受骗了，但他们却不敢表露出什么，更不敢生出逃跑和反抗的心。
这批人在‘失乐园’中呆了两天，已经见到了数个人类惨死街头，逐渐从恐惧到了麻木。
有人略有不忍，刚想开口说话，视线看到不远处拐角爬出的狰狞怪物，瞳孔一缩猛然低下了头，身子轻颤起来。
伴随着阵阵尾骨拖地的摩擦声，身高近三米的寄生物脖颈高耸，上面长满了向外凸起的畸形骨刺，每迈出一步，都发出沉闷的踩地声。
还伏在地上的奴隶颤抖着，“不、不！现在就起来！我会努力的！我会……”
他声音戛然而止，被一只甲端尖锐的爪子抓起脖子，像提小鸡似得将他整个人抓在半空上。
'扑哧’一声，飞溅的血浆在下方的监工使者身上洒了一片，滴滴答答从他的发丝往下流。
流到他脖颈上的肉瘤时，那些蠕动的球体更像要活过来一般。
'咕叽咕叽’的咀嚼声，以及牙齿绞碎骨骼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街头令人不寒而栗。
很快，那只狰狞的寄生物又拖动着沉重的身躯，朝着远方爬行。
使者抹了把脸上的血浆，“恭送的神子大人。”
这下队伍里的气氛更加沉重了，每个背负着沉重包裹、几乎要把腰杆压断的奴隶，发着抖的双腿都忍不住挺直，加快了前进速度。
那批新入的信徒中，有两个人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然而他们藏在袖中的拳头，却死死攥紧，呼吸都因为强行压抑的愤怒而变得粗喘。
在黄沙的另一端，由混入信徒队伍的四名处刑者佩戴的感应器，能将实时拍摄的画面传输到联邦。
此时联邦处刑者总部的指挥员们，也都看到了‘失乐园’中发生的惨案，更能从徐怀生轻颤的视角和沉重呼吸，感受到他心底的不平静。
有指挥员拿着传呼机，“老徐，稳住！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很难熬，很想拔除这些寄生物，但如果现在你们暴露得话，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你们杀了这一只没有用，‘失乐园’的根本还在，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寄生物被‘裂变’创造出来！”
听着微型耳麦中细微的电流音，元幼杉的眸色冷凝。
她身上背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置着小型石料，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
微微垂眸时她没有去看脚边泥泞的血渍，但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尽数刻入肺腑。
根据这两天在‘失乐园’上工、下工，他们四个人打听到的一些皮毛消息，最终将一个沦陷的寄生物王国的表面，构建了出来。
目前‘失乐园’施行分级制。
'神造’最大，长时间位于石宫之中，它本身的攻防能力似乎都很弱，出行休息时身边都围绕着大量的‘异形者’；
只有在挑选新的神之子的转运会上，它才会在人前露面。
其次便是被称为神之子的寄生物，凌驾于所有人类之上，它们遵守着‘神造’制定的规则，但如果真的当街吞噬了某个人类，也拥有最高的解释权。
再然后，真正被任命于掌管人类奴隶的，是那些被净化过——也就是体内已经被‘神造’植入了孢子的人。
不得不说‘神造’这一招非常高明，只有人类才最懂人类的心理。
普通信徒地位再低一些，其他连信徒都不是普通人便是奴隶。
据说这些做工的奴隶之下，还有一批猪狗不如的‘牲口’，被圈养在专门建造的牢笼中，里面是最初‘失乐园’建立时便有反抗之意的人，以及后面陆陆续续被捉到的联邦卧底和处刑者们。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身处‘失乐园’之中，每天依然会有大量的传教士，在街头巷尾吟诵着、赞美孢子生物的神圣。
‘神造’甚至还建立了一个新兴学堂，将第十九区中那些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们，专门养在那里；
每天有完全被洗脑净化的先生，去向这些孩子们传授孢子生物口中的‘历史’和‘文明’。
‘神造’企图从根本上，扑灭人类的火种。
而以暴力和洗脑维系的王国内部，总归会有不稳固的地方。
许可露虽然心理承压能力较弱，但她语气和语调都是偏向柔和的类型，并且特殊能力也属于精神上的辅助类，让她来在每天下工时和那些劣等奴隶闲聊，能够在聊天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顺出很多东西。
就比如不久前发生了的一次动乱。
就在元幼杉他们进入‘失乐园’的前一天，一批从外来的联邦处刑者被捕获了，根据时间推断就是文人邈一行人。
说来文人邈和白凤也挺惨，他们两个第一梯队的强者带领小分队，按理说怎么也不该刚进入就暴露。
原因是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队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洗脑了！
在潜入的过程中，一直伪装得很正常，结果刚刚进入‘失乐园’便直接反水表忠心，把文人邈等人送进了大牢中。
不出意外得话，他们现在就被当成了‘失乐园’中的‘牲口’，和那些最下等的同胞们关在一起。
大体位置元幼杉已经知道了，但如何接近那里，成了目前有些棘手的问题。
就在众人拖着长长的队伍向前时，前方的几名使者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时间元幼杉四人周围的劣等奴隶们，也都背着沉重的石料竹筐，跪在了地上。
她反应极快，半蹲着假装跪拜，用袍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随着一阵阵沉闷的踩踏声从远处的传来，她的视线在人群的遮挡中稍稍上移，看到一只体型极其巨大的‘异形者’。
那只寄生物几乎有半个‘歌姬’那么大，浑身都被畸形的肉块堆积拼接着，下肢粗壮的腿足有六条，走动时恶臭的口涎从它分裂到脑后口器滴落在地。
眼角的余光划过它头顶的一个小点后，元幼杉猛然垂下了眼眸。
震颤愈发靠近，她低垂的余光能看到一只巨大的、外皮褶皱的脚掌踩在她的身侧，缓缓经过。
在这只‘异形者’的头顶，还有一个类人生物。
逆着光惊鸿一瞥时，元幼杉发现那生物大小同人类的比例很像，仅仅能看到的上半身穿着湖蓝色的衣服，是一个皮肤极白、五官很精致的人类女性外表。
也正是那一眼，让她心脏猛然一跳。
她知道那是这座‘失乐园’的主人，‘神造’。
承当着坐骑的巨型寄生物身后，还有数只‘异形者’，其中甚至还有一两个上半身同样是人形的、序列靠前的稀有孢种。
再往后便是一群身着使者长袍的谄媚信徒，他们大部分都经历了两次以上的净化，身上出现了不同症状的畸形。
在看到其中一个位置较前、满脸春风得意的男人时，元幼杉目光微顿，不动声色将头低得更沉了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上半身几乎从腰部变成一个个触手、最终又和头部连接起来的家伙，一张脸同联邦搜集的封自强年轻时的照片，如出一辙。
这家伙果然就在‘神造’的身边，看样子混得还挺好。
等这批寄生物全部走过后，队伍中所有人都狠狠舒了口气，继续缓缓向前挪动。
元幼杉听到前方两个监工使者语气中充满了艳羡、小声交谈着。
“刚刚那是真神大人吧，我都不敢抬头看，气场太强了！”
“真羡慕那些就快转化完的家伙，运气可真好，咱们啊还不知道要排多久才能轮到第二次净化呢！”
和身旁的祁邪对视一眼，元幼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计划，她决定莽一把试试。
于是队伍之中的信徒们，便看到那一对生得相似的年轻男女，忽然走了出去，朝着前方的使者们走了过去。
徐怀生和许可露很是吃惊，想叫住他们却又不敢出声，只能静观其变。
其他信徒也在关注，“哎他们去干什么？”
“之前好像就是这两人，不知道和领头的一个大人说了什么话，好像很有背景呢！”
“……”
走到那两个信徒跟前，元幼杉佯装恭敬胆怯，“两位大人。”
一人拧眉，“你们俩干什么的，谁让你们擅自离队了？”
“大人，我们的父亲是在真神大人身边侍奉的封自强。”元幼杉道，“我们姐弟俩这是被父亲安排进来的。”
“哦？”两个信徒对视一眼。“你俩叫什么名字？”
“封颖，封觉。”
待他们找安排元幼杉一行人进入园子的使者问了之后，确认他们二人的话属实后，态度语气好了不少。
“原来是封老哥的亲属，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一旁的祁邪假装腼腆笑笑，道：“我和姐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有些害怕，担心在这边冲撞了神子们，况且我姐姐身体也不是很好，不知道两位大人能否给我们安排一些……”
少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下了许多：“一些轻松点的工作？我听队伍里的工人说，每天还有去喂后牢那些‘牲口’们的工作，不知道……”
一信徒了然，故作为难，而在这对年轻姐弟承诺日后被接到封自强身边，会为他们美言几句后，便将他们从苦力的队伍中调离。
……
次日清晨，一辆电动小车缓缓驶入荒芜的院落，车后方放置着几个巨大的、油水污糟的大桶。
这处空旷废弃之处的外围，有数十只‘异形者’来回徘徊，显然是在守护着此处。
看到小车后，几只寄生物蹦跃着跳起抓挠着车门，试图恐吓车窗中的人类，但看到车外涂着的眼球纹路，最终围着车子转了两圈后悻悻散开。
院落里面是一排排加固的牢笼，过去此处是第十九区关押联邦重刑犯的地方。
车子从一间间昏暗的牢房外驶过时，车里的元幼杉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三三两两坐在地上的神情麻木而冷漠的人类。
一股股恶臭在大院中弥漫。
因为这些人是‘失乐园’中最低级的反动派，就连给他们准备的伙食，也仅仅是像猪食一样，里面还会被满怀恶意得夹杂着泥土、图钉之类的东西。
元幼杉在运送时，故作好奇地询问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些人性命，而不直接杀掉，交接的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猜测或许是因为，联邦派来的处刑者们身体上融合了寄生物的孢丝。
就像人类一直在研究‘异形者’和孢子那样，‘神造’一定也想在处刑者的身上，研究出一些什么东西。
终于在一间牢房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后，祁邪停下了小车。
两人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眼线后，才走向了那间牢房。
隔着铁栅栏，里面盘坐在正中的、一袭灰袍的灰发中年人格外显眼。
听到动静，文人邈睁开双眼，眼皮薄薄的下三白眼冷冷注视着走近的两个人类少年，“滚。”
他一旁有气无力靠在墙壁上的处刑者，瞥了眼二人，“你们走吧，我们不吃你们弄的猪食！啧，老子就是死，也得死得有尊严！”
角落中抱着的膝盖的女孩儿冷哼一声，“就你？”
听着还能呛声的几位伙伴，元幼杉忍不住轻笑一声，惹来牢房中所有人的注意。
自从被‘屈辱’地关进牢房中，文人邈便一直处于极度不爽中，看什么都不顺眼。
正当他嘴角一扯准备张口，牢房外那眼生的男生忽然道：“文前辈。”
这熟悉的声音让文人邈眉头一挑，眯着一双薄薄眼眸打量着两人，“祁邪？”
他又看看另一个女孩儿，“你是元幼杉？”
“啥？祁队？”那墙角靠着的青年鲤鱼打挺，“不可能吧？”
确认牢房中关押的都是自己人后，祁邪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因为几支小队是分开行动的，文人邈等人并不知道麻褚的存在；
他们还处于被信任的同伴背刺的郁闷中，对换了张脸的祁邪和元幼杉，多有不信任。
直到祁邪说出麻褚后，文人邈才彻底相信了。
他神情有些古怪，“联邦竟然让麻老哥……”
按照年龄算得话，文人邈其实是和麻褚同届的处刑者，只不过因为他融合了‘异形’物，衰老比普通人慢了很多，才让他六十岁的年龄看起来像四十岁。
而他们这批人虽然一直被关在大牢中，但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没有想办法破开牢笼，是因为他们害怕强行突围后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如今和元幼杉二人汇合后，一行人开始隔着大牢，迅速而小声地讨论起目前可行的战术。
拖着腮的白凤道：“我们混进来的那天，正好是‘神造’开转运会的那天，当时全区还存活的人类都被聚集在那座石头宫殿的跟前，根据我们的观察，平常‘神造’的身边有太多太多寄生物了，想要用普通手段拔除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元幼杉点点头，认同她的话。
文人邈紧接着说：“但是那一天，我们发现‘神造’会在转运会上，选择一些所谓的被神挑中的幸运儿，把他们叫到身前，然后将孢子塞进他们的呼吸腔中，这个过程被它称为净化。”
“其实这就是它在使用‘裂变’的特殊能力，让孢子迅速寄生在那些人类体内，并催化它，而这个过程是需要主体和受体接触的。”
“我明白了，‘裂变’的使用时，‘神造’必须触碰到被同化的人类。”元幼杉眸光一闪，“那个时候，也是人类可以接近到它的最近的时候。”
文人邈赞许地点点头，“也是它周围最薄弱的时候。”
他以手做刀，模拟着动作，“如果我们的人能被选中去净化，面对面地和‘神造’贴脸，用‘刑具’多多少少都能给它身上捅出个窟窿眼，如果运气好得话一击捣毁‘腔室’，那就大获全胜了。”
“但是这个方法十分危险，并且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无论是否能得手，只要暴露，‘神造’周边围绕的那些寄生物一定会一股脑地扑上来，将台上的处刑者撕碎。
双拳难敌四手，这几乎是同归于尽的办法了。
而能成功还好，如果不能成功打草惊蛇，这个计谋下一次便没法再使用了，有了准备的‘神造’一定不会再给人类这个机会。
浅谈了两遍，众人便抱着必死的决定，敲定了这个计划。
祁邪将身上的联络器隔着栏杆，递给了文人邈。
众人相约由元幼杉和祁邪想办法，在转运会上吸引‘神造’的注意，只要对方让他们上去进行同化‘裂变’，那么他们就会给牢房中的文人邈等人传讯。
届时一旦得手，另一边的他们便也突围牢房，吸引一部分火力。
无论最终他们能否活着离开这座‘失乐园’，他们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临走之前，元幼杉忽然想到了什么，“文前辈，我之前和您说的？”
“啊，那件事儿啊？按照你说的把人送回去了，联邦那边应该也会好好安顿他、查查他的底子，不过我觉得你是不是多虑了。”
想到‘巢居’行动后，元幼杉专门向联邦申请的那件事情，文人邈也觉得是她有些紧张了。
此时联邦处刑者那边，也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并在设计计划中为两支小分队提出了一些建议。
总部承诺，会竭力调动‘失乐园’中信得过的所有卧底，全力配合他们的行动。
耳麦中传来总部的声音：“元幼杉你放心吧，人我们已经找专人看顾起来了，一旦有什么异动都会有人反馈给我们。他的背景我们也查了，和档案记录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应该是不具备太大威胁力的。”
元幼杉心情复杂，“好，我知道了。”
……
然而联邦并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前，他们安排的数名一级处刑者、以及远近的两名第一梯队的处刑者，已经遇难了。
在异变发生的瞬间，这些处刑者连传递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生生砸成了肉泥。
一片血气浓郁的泥泞中，一道声音轻轻叹息。
他踩着血泊，跨过死不瞑目的、仍满脸不可置信的处刑者尸体，静静朝着目的地走去。
空无一人的大型展览馆中，因为上一次展会出事、并且这段时间一直在闭馆中，里面十分安静。
无数‘异形者’的标本旋转着罗列在四周的玻璃展馆中，像是在一齐注视着中心的来者。
他的脚步声在展馆中有些刺耳，一路来到了沉睡区最大展览馆前，隔着的透明的玻璃，他静静注视着玻璃馆中的‘分歧种’。
若是元幼杉在这儿，便会发现那只‘分歧种’的体型又变大了。
它腰部以下的触须像膨胀的红色海绵，上面生满了一颗颗蠕动的肉球，感觉到了来者，‘分歧种’属于人类的眼睛缓缓睁开。
“你来了。”
来人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怔忪。
'分歧种’笑了一下，“你还是选择了母亲大人，人心真是种奇怪的东西，你亲手把她推入深渊，难道不会后悔吗？我知道她对你很好。”
“是啊……”来人轻轻呢喃，声音很轻，像在恍惚。
‘分歧种’问：“你是在后悔吗？”
“不，我从来没有改变过想法，只是觉得你说得很对。”他说，“就像那位婆婆，明明知道你早已不是她的孙子，却依然自欺欺人着。人，真是可悲的物种。”
'分歧种’一下就不高兴了，他撇撇嘴，“我不喜欢和你说话，你很讨厌！活该你没人爱。”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我去做什么？”‘分歧种’不感兴趣，又趴了回去，身下的触手浅浅蠕动，“虽然我过去和她是青梅竹马，据说我这个身体还很喜欢她呢，不过看她那样子早就把‘我’忘得干净了，我又何苦自讨没趣。”
“难道你不想看看‘母神’降临的那一刻吗？”
'分歧种’耸耸肩，“没什么可看的，随你们怎么闹腾，如果到时候我能从这里自由地出来，就去找奶奶，我要带她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给她养老尽孝。”
来人久久无语，最终轻笑一声：“孢子生物也很奇怪呢。”
——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转运会的那天真正到来时，每一个属于联邦的人心中都难以平静。
'失乐园’中的人类和信徒们，在寄生物和使者们的驱赶下，统一来到了‘神殿’之前，将这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上万人齐聚着，看着巨大的石殿门前，那个站在台上的类人生物。
元幼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聚集在‘神造’的身上。
正如她猜想得那样，‘神造’的下半身裙摆内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种类似无壳的蜗牛的下半边，由一团淡蓝色的、像水一样的凝胶般的肉质组成。
这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出一种美轮美奂的透明感，仿佛只要和那双美丽而幽深的眼睛对视，就会被吸入。
“我的孩子们，今天又到了挑选幸运孩子的时间，在过去的几天里你们都非常的乖巧、虔诚，这让我非常欣慰。”
'神造’的声音非常柔软，甚至可以说是甜美。
同时其中所蕴含着的蛊惑性，也更加能勾起人类心底的躁动不安。
一时间下方那一张张麻木的、带着淡淡恐惧的脸孔上，逐渐变成了狂热和痴迷。
尚且还是人类的人都如此，那些体内被植入了孢子、被净化过一两次的人更是按捺不住情绪，纷纷祈求着、渴望着。
“真神大人，请赐福于我吧！帮我洗清身上的罪恶，让我成为神的子民吧！”
“求求真神大人怜悯我，选择我吧！”
“……”
一片喧嚣中，‘神造’面带笑容，“不要吵闹孩子们，‘母神’大人会祝福你们的，只要你们足够虔诚，都能成为神的孩子。”
她弯弯的眉眼扫过下方的人群，“不过今天，我想换个挑选幸运儿的方式。”
“游戏总要变一变，才有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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