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混乱中立的‘好人’(完上)
'科技树’污染暴动结束后的一个多月内, 联盟各处进入了一段时间的和缓平静时期,各地的污染事件爆发率出奇得小。
但这一切并不代表社会安全了,‘畸变种’减少了, 而是联盟得到了一些消息,每次都能够在大型污染源爆发的前一段时间,赶到污染孕育之处拔除化解。
议会上层多次试图练习这个不知名的‘好心人’, 但最终发出的友好试探都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与议会和各特战队的舒心畅快截然相反, 这个月对‘旭日’组织的人来说,度日如年。
上层骨干们确认‘狐狸’已死, 并且死之前他的磁芯和终端落入了他人手中。
多份重要文件以及组织的核心人员名单泄露, 多个分城据点被发现, 藏匿在主城和各大邦国中重要的卧底棋子被拔除。
除此之外更让他们接受不了的, 是组织从很早之前就在各地埋下的污染种子, 都被掏了老家一锅端了,全部成了联盟炫耀的功绩。
谋划多年只为了彻底推翻联盟统治的‘光明计划’, 成了一个笑话。
整个‘旭日’组织遭到重创,元气大伤, 不得已抛弃了总部迁到了全新的地方。
每一个骨干人员的内心都充满了愤怒和怨怼, 恨不得将那泄密之人千刀万剐,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他’非常谨慎, 尾巴处理得也很干净, 不会在网上留下任何痕迹,追踪系统勉强拍到的也只有全副武装、一丁点皮肤和特征都不露的侧影。
实际上就算‘旭日’早有怀疑的对象, 可他们也解决不掉‘他’。
他们只能无能狂怒。
但时间长了, ‘旭日’的骨干们逐渐发现了事态并非他们想得那样糟糕。
那神秘人似乎并不是联盟一派的, 更像是个搅浑水的。
'他’虽然给联盟透露了不少信息, 让数个即将成熟的‘茧’被端破,也除掉了部分联盟中的卧底,但最关键的核心信息却并没有暴露出去。
如‘旭日’的总部位置、骨干成员的身份信息、几个用于对抗联盟的终极武器……以及一些可以撼动联盟统治的、过去百年间的黑暗证据。
'他’并不关心党派争斗,做这一切的目的也并不是要帮助联盟,而是为了阻止污染灾难爆发。
准确得说,‘他’是一个只关心普通公民死活的混乱中立者。
又或者说此人不仅不是帮着联盟的,核心目的很可能同他们一样,是反联盟反污染的;
但也仅仅是为了消除污染。
意识到这一点的‘旭日’骨干们又憋屈又无奈,只能捏着鼻子去试探此人。
他们再一次发动了针对联盟和议会的舆论战,爆出了数年前积压的一桩案件,涉及到联盟某高层协同财阀贪污、作假、杀人,后被议会高层打了掩护不了了之。
这些消息的源文件,那神秘人手中掌握的终端中也有,如果‘他’属于联盟一派,为了粉饰太平一定早就上交,让联盟网域做好了关键词拦截准备,拟定了相应的解释通告。
但这些信息却畅通无阻地发布了,顿时掀起了全网震荡,对于的那个高层和议员的指责声几乎要淹了联盟。
另有几起小型的、不会对普通公民造成伤亡的污染事件,也顺利发酵。
至此‘旭日’才确定,这个以一己之力重创组织的神秘人,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某暗部,看着文件档案上已经灰暗的环状代号,会议桌前沉默不语。
半晌才有人强压着愤怒和憋闷,狠狠砸了下桌子,“我们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前面的人掀起眼皮,“那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抓到那家伙么,不弃掉‘光明计划’只会让我们更被动。”
“都他娘的是‘狐狸’搞砸了,要所有人的心血给他擦屁股,我早就说了不能让他那种实力弱鸡的家伙主事!”
同伙不耐道:“行了,人都死了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
有声音从后方幽幽传出,“所以说‘狐狸’到底是怎么暴露的,我还是想不明白他那么谨慎得一个人,怎么会简简单单就被人做掉了。”
会议室中气氛低迷压抑。
'狐狸’徐小尢之死,以及那个拿到了‘旭日’机密的神秘人,其实几个核心骨干都有猜测之人。
机动分队,元幼杉。
她是最有可能的人。
徐小尢这个人心狠手辣,能面不改色把养大了自己的族人布入谋划、送上断头台,可偏偏也就是那一次他松懈了,没有用假身份。
虽然至今为止,‘旭日’众人都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从生物园中逃出去、躲过爆炸的;
但她的确是唯一一个见过徐小尢真容的联盟之人,也是爆炸案中中唯一活下来的关键人物。
确定狐狸死亡、并收到了对方的挑衅后,‘旭日’的人就派出了骨干杀手,潜入元幼杉所居住的公寓别墅刺杀她。
然而那杀手连元幼杉的身都没接近,就失败了。
当时‘科技树’污染暴动刚刚结束,主城的各精英人员都乘坐飞行器返回。
趁着他们去开会,那经验丰富、实力排名顶尖的杀手能力者,不仅躲过了主城中心区的排查,连各项红外扫射都巧妙跃过,直接藏在了那栋公寓之中。
从他身上挂着的微型投射器,远在暗部的核心骨干人员能看到他四周的景象。
他们看到自己的同伴在视觉死角潜伏了三个多小时,像蜘蛛似得几乎一动未动,一直到公寓的主人回来。
从静置的投射器中,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个元幼杉的真容,不是网上流传的她过去那些照片,而是高清真实的;
无论看多少次,从表面上她都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柔弱少女。
紧随其后进入公寓的,是祁邪。
从光屏投射的画面来看,青年的情况似乎并不稳定,他的眼瞳很亮也很细,头顶因基因畸变污染失控,冒出一对黑色的绒耳,亦步亦趋跟在元幼杉的身后。
他的双臂前置于身前,苍白却结实的手腕被银白手铐扣紧,垂下的短链随着走动轻晃;
双脚脚踝和脖颈上也都拷着同样材质的金属圈,内置安抚药剂。
'旭日’的人对这种镣铐很熟悉,材质特殊十分坚硬,寻常手段几乎不可能挣脱,往往用来制作禁锢‘畸变种’的容器、以及囚困穷凶极恶的危险罪犯。
虽然并不清楚祁邪这位联盟的底牌,为什么会被当成危险分子拷住,但这无疑让杀手更惊喜了。
凌晨十分,潜藏了近7个小时的杀手感受着卧房中平稳的呼吸声,终于动了。
他的四肢异常柔软,橡胶化的身躯接触地面上,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就在他即将靠近元幼杉的床榻、抽出锐器刺杀时,从后方撞上一股大力,直接掀翻了他的身体;
无比锋利的铁爪直接戳穿了他的胸骨,像透过一张纸似得那么轻松。
黑暗中摇晃翻滚的投射器映衬出一个缓缓逼近的人影。
他身形很高大,动作像逼近猎物的猛兽,一双在夜色中反着紫色光晕的瞳孔完全失去理智,只有嗜杀和戾气。
不知为何凌晨十分这个祁邪竟然不在卧室睡觉,而是像看门狗似得一直蹲在元幼杉的门口!
而那原本拷住他双手、用来防治狂躁的金属镣铐,也直接从中间被挣断,垂下的铁链和他的机械爪碰撞,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画面中杀手的呼吸变得粗重,那是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和极度恐惧时,会出现的心率失调呼吸急促。
他试图逃跑,可黑暗中的影子一晃,便再次掀飞他的身体撞在墙壁上。
再然后……
画面被黑和红占据,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一记记令人头皮发麻的锤击闷响。
平静且称得上温和的女声,在画面外响起。
“祁邪,过来了。”
下一秒掉落在地上的微型投射器被人一脚碾碎,彻底失效了。
也就是这样一个监控视频,直接断绝了‘旭日’再派人前往刺杀元幼杉的念头。
因为她的身边有一条失控了的疯狗。
——
联盟422年10月9日,天气晴朗。
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元幼杉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身上压着的沉重力量,一条结实的手臂从侧面揽了过来,紧紧扣住她的腰肢,把她整个人都塞进了一个热烘烘的怀抱。
她稍微动了两下手臂,这细微的无意识的动作,被当成了想要逃脱和反抗,下一秒本就揽着腰部的掌心加重了力道。
“唔……”
狗狗的闷哼声在颈窝响起,带着些半梦半醒的沉闷沙哑,撒娇似得蹭着她的脸颊和耳根,可以说是黏黏糊糊。
下一秒对方便凑了过来,像犬科动物似得舔舔她的唇珠,亲亲蹭蹭。
哪怕已经逐渐习惯如此亲密动作的元幼杉,也因唇瓣上骤然贴近的柔软触感和温热而觉得羞恼。
她费力抽出一只手,一把将掌心糊在了对方的脸上,用力推开些试图止住他的动作,惊道:“祁邪,你给我滚下去!”
被推开脸的狗勾有些不高兴,刚刚睡醒的他还带着些起床气,骨子里的骄傲和占有欲并不允许自己的猎物出现反抗和脱离。
但他敏锐察觉到脸颊红红的女孩儿怒目而视,似乎是要发火的前兆,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放松了一点力道,头顶一对绒毛光滑细密的耳朵耷拉下来,神情恹恹,似乎在说‘我已经很大度了’。
他鼻尖动了动,嗅到按在脸上的柔软的手心上,有浅淡的香气,一垂眸便蹭了上去,抓住元幼杉纤细的手腕舔舐上去,从指尖到指根,再到柔软细腻的手心肉,和犬科动物如出一辙,没有丝毫羞耻心,却凭添几分涩意。
那种酥麻温热的触感让元幼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下她是彻底清醒了。
她眼中带着些羞怒,一脚踹在了身旁青年的腰侧,直接把人踹下了床。
挣扎的过程中,她绸缎似得金发有些凌乱,难得多了几分少年气的浮躁。
祁邪个头很高,肌肉又硬,滚下床的时候不痛不痒,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线,视线一直盯着床上的身影。
他丝毫没踹下来的羞愧感,听到元幼杉动了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倏地立起,手臂一撑从地面站起,就这么赤着脚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元幼杉刷牙洗漱,他也蹲在旁边叼着牙刷;
她做早饭,他就旁边嗅嗅,很有心机地不把斜了的衣领扯正,露出一片的白得晃眼的结实胸肌。
一回头,元幼杉便对上一双瞳孔圆圆略显涣散的眼眸,她叹了口气,知道祁邪是还没从‘犬’的形态中清醒。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祁邪在‘科技树’的污染领域中,虽然凭借一己之力逼退了对方,但同样也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过多伤痕,若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处处致命。
当时他的意识就完全失控了,周身疯狂涌动的污染力量几乎要把人吞噬。
力量失控所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锐利,尤其是眼睛和牙齿,完全兽化,头顶的发间也因为犬类野兽的融合基因而冒出了耳朵。
除了勉强能认出元幼杉,能够在被元幼杉抓着、抱住的情况下停止破坏,其他任何人只要接近他、以及他的女孩儿,就会遭受到无差别的攻击。
其他人一度以为他已经变成‘畸变种’了。
好不容易元幼杉哄着他出了领域,在把他送去医院接受急救时,他再一次失控,差点攻击了周围的医护人员。
没有没法的情况下,主治医生只能给他打了镇定剂,还是超大剂量——能放到一头大象的那种,才把浑身都被血液浸透的人送进医院。
堪堪清醒过来,医院方表示他们实在没那个能力接收这么一位祖宗。
虽然祁邪身上的伤口比谁都多、都严重,但他毕竟已经超出‘人’的范围,缝合之后生龙活虎,破坏力极大。
最终他带着专用抑制镣铐,跟元幼杉回了家。
这是联盟反复确认后不得不答应的、唯一能让祁邪平静下来的手段。
第一个星期的时候,祁邪的情况比较严重,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处于狂躁和焦虑痛苦的边缘。
他虽然压抑着本能不会伤害元幼杉,但也会冲她嘶吼、恐吓,每天晚上元幼杉明明看着他上了床,可他又会自己出来,就蹲在元幼杉卧室的门外,看着十分可怜。
元幼杉没办法,后来又出了一次袭击事件,她就在自己的卧房中给凶戾的小狗打了个地铺。
后来随着祁邪逐渐恢复,他开始拥有了清醒的时候,会对自己失控时作出的事情感觉到羞恼,一整天凶巴巴地臭着脸。
结果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又陷入失控,忍不住跑过来贴贴蹭蹭。
这个阶段的狗勾脾气也很急躁,但格外粘人,并且在一次舔舐时无意间蹭过元幼杉的唇瓣后,就对她的嘴唇格外感兴趣。
元幼杉并不是没谈过恋爱,在那次国宴舞会上,她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及祁邪的心意,按理说亲一亲也没什么但大不了的。
但祁邪一旦陷入失控状态,就会变得很不像个人类。
他会发出沉闷却很有磁性的哼哼唧唧,会用尾巴勾勾缠缠,亲吻的时候总会舔她的眼睛,会用尖尖的鲨鱼牙齿轻咬她的舌尖和嘴唇。
这种时候,元幼杉很清楚地知道他没有理智,只有本能,这反而会让她觉得羞耻。
但当她发现祁邪本人清醒过来后更羞耻,甚至会耳朵通红偷偷蹲在屋里不敢见她,她忽然就释怀了。
再然后的某一天,她半夜睡着的时候,被身上的重量猛地惊醒。
本该躺在她床边地铺的祁邪,半夜爬上了她的床,拱拱蹭蹭理直气壮,睁着圆圆的瞳孔用一种无害的神情看着她。
她踹下去,狗勾会锲而不舍地偷偷爬上来,反反复复折腾得她精神萎靡。
元幼杉觉得反正祁邪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就把他当成真正的小狗也没什么,于是她率先作出了妥协,勉强同意他上床。
可她却没想到,狗也是会骗主人的。
坏狗更是会通过装乖、装可怜,来达到自己贪婪掠夺的目的。
她退了一步,狗勾就变本加厉拉低她的底线,会光明正在亲亲蹭蹭,会喉中发出阵阵呜咽护食似得咬住她的指尖。
直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一睁眼,最先看到的是祁邪。
有的时候元幼杉也会陷入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并不是祁邪乐意的,他其实也深受意识模糊的控制,心里并不欢喜。
但某天她醒来时,看到眉头微蹙的青年紧闭着眼,听到他模模糊糊喊自己的名字,说‘喜欢’的时候,她心中的那点忐忑才逐渐消失。
潜意识的行为其实并不是在违背祁邪,而是在遵从他内心压抑的欲念。
做完早饭,元幼杉一回头就感觉到身后站着人。
洗脸时把发梢都弄得湿漉漉的狗勾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端着的盘子,不需要人招呼就自动跟了上去,坐在桌前。
清醒的时候,祁邪从来不吃甜食。
他甚至会在元幼杉吃甜的时候嗤笑一声,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她,似乎她是什么很孩子气的小姑娘。
但变成狗勾后,他所有的伪装和骄傲都变成了本能,尝过一次炼乳后经常会偷偷地吃,吃完再过来亲亲舔舔时,带了一嘴的甜蜜味道。
此时元幼杉在烤好的面包上挤上炼乳,提起罐子时,粘稠的糖浆滴在了她的指尖。
她刚放下罐子打算拿张纸巾擦掉,一条细细的尾巴便卷住她的手腕,紧接着头发还有些乱得垂在肩头的狗勾,侧过头垂下脸,咬住了她的指尖。
对于这种情况,她已经习以为常。
但当咬住指尖的牙齿一顿,她敏锐察觉到了变化,抬头看去。
青年的脸凑得很近,这个角度他的鼻梁很挺,长长的眼睫在轻轻颤着,苍白如玉的耳尖也染上了绯红。
元幼杉意识到,祁邪清醒了。
这个姿势颇为尴尬,她想装作没发现地将指尖抽回,而指腹处的尖锐犬齿却稍稍用力,咬住不放。
她有些惊诧地抬起头,视线撞入了青年带着羞恼、不满的黛紫色瞳孔,那里没了理直气壮和懵懂,一片清明;
趁得祁邪绮丽的面孔格外生动。
祁邪咬牙切齿,“你想装作若无其事吗?”
元幼杉:……
其实她是觉得狗勾脸皮太薄也要面子,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说会让他觉得丢脸,到时候又要生闷气。
祁邪猛地逼近,一把抓住她湿润的指尖,在薄薄下唇摩挲,“我们这样,也是普通男女会做的事情么?”
他语气又凶,又带了些委屈,仿佛元幼杉是什么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男。
元幼杉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没想到狗勾会对自己当时的随口之言的耿耿于怀。
“你不许笑。”小狗凶巴巴道,“那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我忘记了。”元幼杉眨眨眼,果不其然看到被逗得恼火的狗勾更凶了,那凛凛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吞了。
祁邪忽得冷笑一声,“不记得就算了,但这些天你对我不清不楚做了这些事,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么?”
元幼杉:?
为什么有坏狗能把倒打一耙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慢吞吞好脾气道:“那你想要我怎么解释啊,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我要纵容你。”
祁邪原本绷着喉结,目光紧张兮兮,当他听到那句喜欢的时候,瞳孔骤然缩紧,身后的尾巴也开始不自觉地甩动。
他强压着心中雀跃,忽得有些得意,“原来你喜欢我。”
轻咳一声,他那双向来冷郁的眉眼间都带了几分笑意,明明身后的尾巴都要甩到天上去了,却强压着唇角拼命让自己显得很平静。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会一直喜欢亘古不变。
祁邪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这一刻涌上心头的欣喜酸胀和占有欲,让他和喜欢的女孩儿靠得更近了些。
他故作稳健,“既然这样,等‘净化’仪式之后我们就去领证,举办婚宴,你总不能不给我个名分。”
听到‘净化’仪式,元幼杉眼底的笑意忽然顿了顿,半晌没有应声。
距离今年的‘净化’仪式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陈波完全没有来上班打卡,因为他前不久在‘污染天梯榜’上的排名,在45左右。
越是到了最终结算的时刻,榜单上的变化就更快,上上下下地来回浮动。
他的名额往下掉了一位后,就彻底坐不住了,打算趁着这几天再去接两个任务刷刷积分。
元幼杉经过了‘科技树’污染暴动后,排名已经升到了20左右,塞琳也一直在30名前后,她们几乎已经确定在今年的名额之内,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去进行污染净化。
而这恰巧,也是元幼杉一直在等的机会。
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原本高高兴兴的狗勾心又沉了下来。
祁邪抓住她柔软的指尖,“你不会想赖账吧。”
他那略带不满和幽怨的目光,活像元幼杉是当代陈世美。
元幼杉一噎,半晌无奈道:“我没有啊。”
她神情认真起来,定定看着祁邪的眼眸,“祁邪,如果我们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们就结婚吧。”
这个时候的祁邪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自由’。
他只是觉得女孩儿漆黑的瞳孔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他以为元幼杉在担心的是联盟和议会对他们的钳制,因此也神情郑重地点了头:“好。”
无形之中,一条契约的线像把他们两人连接在了一起。
祁邪喉结微滚,忽然试探着垂首。
他动作很轻,怕惊颤蝴蝶,温热柔软的唇印在元幼杉的唇珠,吻了两下后分离。
这一刻联盟所忌惮孤立的疯狗,主动将扼住脖颈的枷锁递到了主人的手中,从此悲欢尽被掌握。
祁邪向来是孤傲冷僻的,此时旖丽的笑意却冲淡了病气。
他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元幼杉柔软的脸颊,忍不住吻了吻,这次力道重了些,却珍惜而缱绻。
在异世界流浪狗勾终于有家了。
——
三天之后,新鲜出炉的名单公示在了‘病变’app的首页,从上至下一共50名‘污染种’能力者,来自全联盟各个邦国和城镇。
为首之人雷打不动还是祁邪,元幼杉排在第17位,塞琳第34,陈波正好在49,只差一点就被挤了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元幼杉眼熟的名字,作为联盟的核心城,主城入选的人数可以说是很多的了。
这天天气不算好,天际昏昏沉沉,反复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元幼杉从早上开始便心不在焉,心情也有些低沉。
或许到了最后的关卡,会让人变得格外纠结。
她又期待自己能堪破‘污染源’的秘密将其拔除、赢了这该死的游戏;
可另一方面她又久违地冒出一些其他的思虑。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了,会不会被联盟发现,会不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剔除这个世界。
这种低迷的情绪感染到了祁邪,他以为女孩儿是忌惮接触‘污染源’,安抚道:“没什么好怕的,到时候你看不到那东西,睡一觉就出来了。你现在的污染度不低,快到一半儿了,虽然涨得慢但还是清除掉一些比较保险。”
闻言元幼杉才想起来,祁邪已经连续好几年接触过‘污染源’了。
她忍不住询问了一些情况。
从祁邪的口中得知,‘净化’仪式虽然是去接触‘污染源’,但基于对‘污染源’的保护,被送入核心区的人都会躺在修养皿和修复液中,陷入短暂沉睡。
进入到中途净化的过程,以及最后离开核心区,都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睡一觉污染度就会降低一些。
看着青年绮丽的眉眼,元幼杉有些忍不住了,“祁邪。”
“嗯?”
“你……来自哪里?”
祁邪微微挑眉,想了想道:“不清楚,凭空出现的吧。”
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就是某一天,我一睁开眼,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全身光裸躺在一架手术台上,浑身插满了管子。我坐起来说了句话,然后那些研究院的人就像见鬼了一样盯着我。”
元幼杉神情出神,想到了一些她不想深究、刻意忽略的东西。
无论是游戏系统,还是那些直播间面板里的观众,都没有提到过s级的副本中,可以同时出现两名玩家。
还没进入副本的时候,她就看到有弹幕说,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祈愿’cp同框了。
也有观众笑嘻嘻开玩笑,说或许呢,毕竟他们俩从最开始就黏在一起,很显然必有什么bug存在。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想让两名玩家同时进入s级副本,无意义打破了游戏运营的规则,这是神迹。
如果祁邪不是玩家,他又是谁
“想什么呢,时间到了。”耳畔祁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从其他邦国赶来的队员已经全部到齐了。
一行人难掩激动,跟着穿着银白长袍的研究人员走进了联盟大楼的深处。
在进入一间巨大的、充满了科技的冷硬感的房间后,元幼杉看到地面上排列着一个个胶囊似得椭圆形的‘茧子’。
外体是银色,长度三米左右,能够躺下两个体型一般的人。
不知道这东西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看起来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
那些研究人员们逐一开启了‘茧’的启动开关,每一颗‘茧’的中间位置都裂开了一条缝隙,而后上下隔断分离,朝着两边打开。
这是一批机械舱。
舱的内壁看起来是用某种生物的皮子铺垫的,并不冰冷,里面有一层完全透明的液体,但一眼就能看出这并不是水,而是某种质感粘稠的修复液。
研究人员道:“请各位进入舱体之中,里面的修复液是研究院出品,可以通过表皮吸收来修复各位的内外伤势。修复液会没入口鼻,但舱内植入了呼吸和有氧装置,最初大家会感觉到有些冰凉,但绝对不会出现窒息感。”
“为了保证的‘污染源’的机密和各位的安全,请大家务必遵守规定。”
一些第一次入选的人面面相觑,还有些犹豫。
但大多数都是过去参与过‘净化’仪式的,轻车熟路直接踏入机械舱坐了进去。
“放心吧我们之前都是这样的,泡里面真的不难受,睡一觉就结束了,神清气爽。”
祁邪在元幼杉耳边低声道:“别害怕,我看着你进去,有问题就喊我。”
元幼杉定定看了他几眼,最后垂眸点了点头,踏入了机械舱中。
当她躺下时那些冰凉的修复液逐渐没过她的手臂、腹部,最后是口鼻。
她视线中的祁邪像被蒙上了一层水波,竟逐渐变得模糊,她想伸出手撑着身体坐起身体,却觉得手臂非常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舱门盖上,光线逐渐变得暗淡。
再然后,她就没有意识了。
——
雾气笼罩之下的颓败国度,到处都笼罩着浓厚的灰绿雾气,可见度也就是低头看看模糊的手指,再远一些的视野就很模糊了。
哪怕是用强力手电照射,也最多增加一米半的视野。
一个全身上下包着白色防护服、背上背着沉重氧气瓶和各种工具包的人,正穿梭在迷雾之中。
她个头并不高,从透明防护面罩中露出一张巴掌的漂亮脸,最多十二三岁的年龄。
尽管背着这样一个同体型极其不相符的大背包,小姑娘依然行动自如跑得飞快,她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强忍着要掉不掉的,怀里夹着一个长长的板状物,那是她的移动工具。
她迷路了,准确得说是和她的师父走失了。
这是她肚子在荒野中游荡的第二天,因为燃料耗尽她只能用两条腿走,但很显然她已经很累了。
要不是长年累月的训练和远超过同龄人的身体素质,她早就死在了迷雾荒野中。
两天之前,是女孩儿身为见习‘开荒者’第二次上陆,结果就这么倒霉得遇上了难得一见的群居型雾中怪物。
小队被怪物冲散,她师父把她甩了出去,自己引来了追击的怪物,她只能拼命得跑。
结果最终彻底在迷雾中迷失了方向。
作为难得一见的超优种人,女孩儿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她是要做最伟大的开荒者,要带领同胞们活下去的。
但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这仅仅是她第二次真实得接触到地面和浓雾,比她想象得大太多,也恐怖太多,远远不是模拟室中能比拟的。
她理论知识学得也扎实,知道在陆地上迷失的、找不到地下城入口的人会有多惨。
哪怕在陆地上找到了物资,可上面的浓雾都是强腐蚀性的,一旦氧气罐中的压缩氧耗尽了,要么被憋死,要么脱下面罩呼吸外界的空气。
但空气中存在的毒雾,会先慢慢腐蚀人的皮肤和呼吸道,而后进入内脏就开始腐蚀器官。
最多半天一天的时间,就会因内外皮肉和器官而死,死之前都要承受身体内外剧痛难忍的痛苦。
现如今,女孩儿背后大大的压缩氧气瓶的刻度就只有十分三了,最多还能撑过一天,再之后她也没有氧气了。
“师父……呜呜师父你在哪儿?”
小姑娘到底还是害怕,她恐惧在雾气中被毒死,也害怕遇上毒雾中的怪物,眼泪一串串从眼眶中溢出,却只敢抿着唇可怜巴巴地小声啜泣。
她的肩膀酸痛,双腿也像灌了铅似得沉重,哪怕雾中不分昼夜,可她身心俱疲实在走不下去了。
没有办法,小姑娘只能吸着鼻涕,到处寻找可以落脚的破败建筑。
她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影影绰绰看到了一扇掉色的漆红大门。
这建筑颇为阔绰,四面的墙已经破败得参差不齐,但仍然能看到两边一直延伸到雾中,门上的匾早已看不清是什么字什么花纹,但女孩儿在理论课中学过旧时代的文化知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座神庙。
一座旧时代供奉天地神明的庙宇。
尽管末世后早就无人信神,但看到这样的地方天生就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她吸吸鼻子,用力推开了漆红大门。
门缝发出沉沉的‘吱吖’声,像是旧时代文明的哀嚎,小姑娘打了个哆嗦,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她将大门掩上,这才发现四周的院子和门似乎是有点用处的,雾气好像淡了一些。
眼睛一亮,小姑娘跑进了空旷破败的内院,惊讶发现里面的雾气更淡了,连内部的陈设都清晰可见。
尽管那些壁画和桌子早已被腐蚀得斑驳不堪,但整体来看,这里的侵蚀程度是远远低于雾中其他建筑的。
她心里有些高兴,一是觉得书里果然没有骗人,神明是会保佑人的;
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不用躺在破败的墙体下,在浓雾中惊惧入睡,时时刻刻害怕周围有怪物出没。
她放下了背上沉得要命的包裹,想了想又抱紧了些,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
机械电板早就没电了,但她舍不得扔,因为制作这样一个地上工具所需的材料非常昂贵,不知道是多少同胞们上月的工资。
她又开始清点着自己的物资,看着看着她一瘪嘴,终于在空旷无人的神庙中号啕大哭。
干粮还有一块,水还有不到500毫升。
不出意外得话,她快要死了。
女孩儿越哭越伤心,隔着防护面罩她还擦不了眼泪,死亡的恐惧和委屈让她格外投入,连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来都不知道。
那人踌躇半天,想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又想开口安慰两句,可怕吓到那个小姑娘最终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闭着眼哭。
哭得累了,女孩儿终于红着眼慢慢停了,她一抬头,就这么直直对上身边人的目光。
那人手忙脚乱,“你别怕!”
“我为什么要怕。”她打了个嗝,“你长得真好看呜呜。”
这的确是女孩儿自出生以来,见过得长得最好看的人。
他个头非常得高,至少在女孩儿看来像个巨人,蹲下来的时候那张脸就显得更好看了。
鼻峰很挺,皮肤很白,眉眼深邃得像画一样,目光却很温暖,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垂在的身后和肩头,鼻尖上点着一颗小小红痣。
一袭月白的长衫看起来古里古怪,至少女孩儿从没见过有人这么穿,但非常好看也格外干净,从袖口探出的手指修长如玉。
总之,用女孩儿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一看就很贵、很干净、很香的人。
她眨巴眨巴染着泪珠的眼睛,“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
“你怎么没穿防护服?连氧气瓶都没带?!”她终于后知后觉睁大了眼睛,半晌语气怜悯:“你真可怜,也是走丢的开荒者吧。”
不是所有的开荒者,都像女孩儿一样体制极其优秀,大多数人只是经过训练后体能强一点的普通人。
曾经女孩儿的师父在开荒途中,往往会遇到一些腐蚀得厉害的尸骨,把它们收捡带回地下城。
这些人都是在荒野迷雾中又渴又饿,实在没有体力后,就会把身上沉重的包裹一个个拖掉扔了。
但脱得这么干净的,女孩儿还是第一次见。
“你不能自暴自弃啊,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神情纠结,回头看看自己氧气瓶上的刻度,又看了看面前格外英俊出尘的男人,终于咬牙做出了决定。
于是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已经空了的小型蓄氧瓶,又把大罐子里的压缩氧往小瓶子里放,很快本就不多的刻度更浅了。
女孩儿一脸肉痛地递给对方,“拿去用。”
她又把自己唯一的一块干粮掰成两半,也递给了他,“诺,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有个一起死掉的陪着也挺好的,水得话我没有多余的瓶子了,你得等我喝了再留给你。”
男人垂眸看着女孩儿手中的东西,又抬眼看了看她。
这时女孩儿才发现,他的瞳孔更是好看得惊人,是半透明的琉璃色泽,格外通透。
如果是这样好看的人,给他东西也没什么值得心疼的。
男人忽然笑了一下,把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地下世界的小乡巴佬看呆了,她结结巴巴:“你、你是哪个区的开荒者啊?”
“我不是开荒者。”
他的声音也格外好听,有种很特殊磁性,像细碎的电流撒入深海,配上他温和漂亮的笑眼,哪怕女孩儿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龄,也看花了眼。
她稀里糊涂问道:“那你是什么?”
“我?”男人语气温和,“我是神明。”
“你心态也挺好得嘛,这个时候了还能和我开玩笑。”女孩儿发红的杏眼和鼻尖笑起来时,很有感染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明啦!”
她抬头看看斑驳破败的神庙,神情认真,“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连自己的房子都看不好呢?为什么不能帮我们清理掉末世里的雾气呢?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很多食物和资源呢……”
男人神情怔忪,忽然露出一种很难过的神情,“抱歉。”
女孩儿摆着手,“你干嘛要给我道歉,你又不是这里的神。”
“我是别处来的神明,恰巧在这里停顿。”
“这里只有烂房子和怪物,你在这里停顿做什么?”
“……”
“好吧,那你是神怎么连个氧气瓶和干粮饼都没有,还要我给你?”
“神是不用这些东西的,我出来是因为……”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因为小姑娘哭得太伤心,可怜兮兮。
“哼哼。”女孩儿晃了晃脚尖,并没有再去反驳男人了,虽然她早已过了会被轻易欺骗的年龄,但人家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嘛。
一看这个人就是身体很弱的那种开荒者,孤零零迷失在这里,氧气瓶也丢光了,比自己还可怜。
她抬头看看身边的人,“那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很给面子,“你是谁。”
“我是我们第十一区今年最优秀的学生,我师父说了,全地下城都没有比我性能更优秀的人,我是十年才会出一个的天才极优种!”她骄傲得扬起了下巴,“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男人沉默片刻,有些歉疚,“我不知道。”
小姑娘顿时连悲伤都顾不上了,有些跳脚,“你连我都不知道?我叫元幼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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