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第129章 深渊地狱
第129章深渊地狱
“我要见殿下!”
“我要见殿下!”
“有没有人!”
“来人啊,我要见殿下!”
陆平允在屋中砸在门,屋中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这里分明是他最熟悉的房间,但眼下这种熟悉里透着莫名的恐惧。
恐惧中,陆平允继续砸着门。
但声音从起初的歇斯底里,到后来再而衰,三而竭,到最后,只剩了背靠着门,缓缓坐下,口中还如梦魇般唤着,“我要见殿下!”
“我要见殿下……”
周遭没有人应声。
屋中的窗户被木条封死,只剩远处屋檐下亮着一盏檐灯能照到屋中,是唯一的光亮。但光亮也很微弱,夜风一吹,便在风中摇曳,好似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方才的拼命挣扎后,陆平允胸前的伤口又开始作痛。
早前温宁缺那一刀不致命,但让他在病榻上躺了很久,他起初以为养好伤就是转机,但慢慢发现不对,太医从早前的三天一来,到后来十天半月,到后来的一月,他的伤口从来没全然愈合过。
他发烧,抽.搐,伤口发烂才会有太医来看他。
但诊治过后,还会继续。
渐渐的,他不相信太医,太医和这里看守的内侍官,侍卫都是一丘之貉。
他起初以为他们要合谋害死他,但慢慢的,在他每次都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总能将他救回来,然后继续折磨他。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里的人,是要他生不如死……
这种恐惧和担心,让他度日如年。
但他仍然抱有希望,一有人来,他就大喊大叫,想着总有一回当是东宫派来的人,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都是徒劳。
尽快他心底也惶恐猜测过,不会再有东宫的人来。
但他也不能放弃,仍旧每天发疯一般挣扎着,因为放弃,就等于死在这里。
所以,眼下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外界什么局面,甚至,都不知道苑外的杂草生了多高。但在这充斥着糜烂与窒息的屋中,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这个……
至少这样,让他觉得他还活着。
行尸走肉也是活着……
“我要见殿下。”
“我要见殿下。”
陆平允已经不分白天黑夜,醒来就会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太医来的时候会说,送饭的人来会说,听到风吹草动,或是苑中飞来一只鸟的声音,都会凑上去说。
就而久之,也不用思考,仿佛没有意识的时候都会说起这些话来。
就像眼下,已经夜深,他也累了,但是好像嘴里说什么也没经过大脑一般,也下意识闭眼,但口中还没停下。
忽得,陆平允惊醒。
他没听错,他听到连串脚步声,来人了,而且来了很多人,不是只有一个看病的太医,或者是每日送饭的内侍官,这个时间,这么多人……
陆平允已经根本没有人任何顾忌。
“我要见殿下!”
“我要见殿下!”
他拼命砸着门。
贵平刚到苑外,就听到陆平允的哀嚎声,方才禁军已经入了苑中,守在这处的内侍官朝贵平说着近况。
“开门吧,我要见他。”贵平语气冰冷,目光中也似染了一层寒霜的冰刀。
“嘎吱”几声,屋外的木板被拆掉。
陆平允知晓是真的有人来了!
平日里送饭的内侍官,只会从一角打开一道口子送吃食给他,而太医也只会从一侧只能通过一人身的地方进入,眼下,眼下是在拆屋外的木板!
陆平允顾不得胸前的伤口,赶紧扑上,“我要说!我要说!”
“有关李恒的事情我都说!让我见殿下,我什么都说!殿下问我什么都说!”
“我之前不是说多了那么多吗!是不是找到李恒了!”
“殿下是不是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殿下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陆平允一口气说完一大通,终于,屋门打开。
久违的屋外的空气,哪怕是夜里,都让人兴奋和疯狂。
陆平允开始笑,“来人了,来人了……”
他太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了,哪怕眼前见到的都是禁军,他也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是兴奋。
禁军散开值守,贵平从后慢慢踱步上前。
但陆平允许久没有见过贵平了,而且,眼神也有些不好,也没认出贵平来,以为是旁的内侍官。
而且早前的贵平也没有这么大的派头。
是旁人。
陆平允心中重新燃起希望。ωωw..net
无论是旁的哪个内侍官,身边有这么多禁军跟着,还有旁的内侍官伺候着,肯定也是殿下跟前的,受信任的人。
陆平允扑上,“公公!公公!”
禁军一脚踢开。
但陆平允也不介怀,继续扑上去,“公公,我都交待过了,我什么都交待过了,是不是贵平拦着,没让消息送出去,我再同您说,或是,或是茂竹也行,不对,茂竹也同李恒有关系,不能找茂竹,我同你说,我同你说!我都同你说!”
陆平允狗急跳墙,生怕对方不要他说话,所以一口气都说完!
但等到对方临近,陆平允僵住。
他,他是……
贵平?
陆平允惊恐看向对面,时间过了这么久了吗,久到他竟然都没认出贵平来?
早前的贵平,还只是东宫身边跟着的一条狗,眼下的贵平……
陆平允倒吸一口凉气。
贵平继续上前,也迈过门槛入了屋中。
只是屋中的气味太刺鼻,贵平伸手捂住鼻尖,轻咳了两声,这才缓缓出声,“陆国公……”
贵平也看向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早前他也来过一次,那次陆平允交待了李恒很多事情,但他没在陆平允跟前露面,只在远处远远看了一眼,让旁的内侍官去听的话。
那次的陆平允好歹还有副人样,那是几个月前。
而眼下的陆平允……
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自己应当都不知道。
“贵,贵平公公?”陆平允当即变了脸色,“我,我……我刚才乱说了,脑子糊涂了。”
贵平轻哂,没有接话。
陆平允额头和背后都冒出冷汗,惊恐看着他。
如果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贵平对他有敌意,那他才是在官场白混了这么久,但他确实没想到怎么得罪过贵平……
“陆国公不是想出去吗?我送你出去?”贵平笑着看他。
陆平允方才还满是惊恐的眼中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似是关久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贵平了,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讨好得扑上去,“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他抱着贵平的脚,贵平没有踢开他,而是眼中一抹厌恶,沉声道,“来人,带他上马车。”
陆平允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口中被塞上布团,头上蒙了一层黑布,被人拖出了屋中。
贵平回头看了看这处国公府,再伸手捂了捂鼻尖,“烧了。”
“是。”内侍官应声。
……
马车不知在漆黑夜里行驶了多久,下了马车,陆平允又被人拖了很久。
也似是顺着狭长的阶梯,不知下了多少层。
这时候即便陆平允再傻,也知晓这种阴暗潮湿,到处充斥着腐朽味道,又顺着阶梯一层层往下的地方是哪里。
早前关在国公府,即便一直关着他,他还有机会出来。
但如果到这里,他就真正是死人一个了!
陆平允开始拼命挣扎,也不管不顾身上的伤口撕裂,但口中塞着布条,根本出不了声。
但无论他怎么挣扎,架着他的侍卫也根本没有手下留情过。
最后嗙的一声,将人扔进了牢房里,很快就有狱卒上前,用链条拴住,陆平允更挣扎不开。
等贵平的身影入了牢狱中,狱卒才上前,将陆平允头上的黑布揭掉。
陆平允惊恐看向四周,三面都是滴水的阴暗石壁,只有眼前的铁门,根本没有光,眼下的光都是因为插在墙上的火把。
“都出去吧,我同陆国公说两句话。”贵平淡声。
周围的禁军,内侍官和狱卒都退了出去。
陆平允看着他一步步上前,拼命往后,但被铁链将手脚和脖子都拴住,根本动弹不了。
贵平上前,扯掉他口中的布条。
陆平允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贵平轻嗤,“不是你不想在国公府呆,日日都吵着放你出去,你要见殿下吗?我放你出来了,你既然不喜欢国公府,这里也挺好。”
“殿下呢?我要见殿下!”陆平允已经丧事理智。
贵平伸手在面前轻轻扇了扇,好像散去跟前的味道,不耐烦道,“陆国公,你好歹也是国公爷,怎么忘了大理寺死牢这种地方,殿下万金之躯,怎么会来这种肮脏的地方?”
贵平笑了笑。
“我要见殿下!”陆平允用尽所有力气想睁开锁链,但是一步也挪动不了。
贵平笑着看他,“你怕是见不了殿下了……”
贵平上前,“这种地方,好像活人走不出去,哦,陆国公眼下这幅模样,也算不上什么活人了,来人。”
贵平吩咐一声,“镜子。”
有内侍官拿了铜镜了。
“给陆国公照照。”贵平漫不经心。
等陆平允看到铜镜中的模样,整个人好似见了鬼一般,拼命退,拼命躲开。
贵平轻嗤,“陆国公这幅模样自己都不想看,凭什么让殿下看?”
贵平一语诛心。
陆平允僵住。
贵平摆手,内侍官退了出去,牢狱中只剩了贵平与陆平允两人。
许是这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贵平轻咳两声,继续漫不经心道,“对了,忘了同陆国公说一声,李恒死了。”
李恒死了?
陆平允僵住,“死,死了?”
陆平允没想到……
他虽然在国公府中不知天日,但是还没糊涂到基本的概念都没有,从他被关在国公府算起最多不会超过一两年的时间,李恒,李恒就死了?
陆平允眼中都是难以置信。
他当时在李坦和李恒中权衡了太久,但因为李恒早前做得准备周全,而且废太子一死,李恒就是名正言顺的讨逆之师。
东边的灾荒当时还这么严重,李坦自顾不暇,再加上赵国公和废太子的死,朝中和国中对李坦的不满声音与日俱增,私下都是议论恒王的声音……
李恒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李恒有儿子在。
李恒打定的主意就是天家还在,即便软禁着,只要他夺回了天下,李冕不做太子,也能做皇太孙,天家和他只要有一人在就能扶持李冕。
而陆平允自己打得主意则是同茂竹联手,在李恒和李坦之间徘徊……
只要他们都不暴露,相互支持,如果李坦同李恒之间是李坦赢了,那就让李坦继续做太子。
李坦这个人太过阴鸷,只要李坦一登基,膝下有了儿子,茂竹就同他里应外合,去父留子,将幼帝掌控在手中,做长风背后的实际掌权人……
茂竹只是个内侍官,能有什么根基?
这朝堂日后迟早都是陆家的。
若是百年后,时机得当,兴许这长风还会易主。
这不比做一个陆国公值当多了?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史书都是后人攥写的,为什么不能让天下改姓陆?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也让他铤而走险。
相反,如果是李坦败了,李恒依靠世家和朝臣,还有军中的拥护拿到了皇位,那更好……
李恒原本就是病秧子,李冕连根基都没有,更好掌控,那同掌控李坦的儿子是一样的。
怎么看,这都是件值得铤而走险的事。
茂竹这种人,早前活得卑微如蝼蚁,但心比天高,只要许以利益,他就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都敢犯险。
若不是茂竹,四皇子原本可以不用溺死的。
他心够狠,手也够狠。
这样的人,用过之后做掉就是了,原本就是一只蝼蚁,也翻不起波浪……
这些都是陆平允早前就计划好的。
无论计划里是死了陆秋实让李恒掉以轻心也好,还是他让陆冠安亲自去做李裕也好,还是陆江月这个女儿搭给唐家,都是为了让计划顺利。
但在他眼中,李坦刚愎自用,而李恒不仅耐性蛰伏,还心机深沉,一直躲在暗处。
所以两边他都留了后手,无论哪一方掌权,他都能善后。
但没想到,贵平和鲁一直都咬死了陆冠安在定州生事,而陆冠安也留下了一堆蛛丝马迹,温宁缺冲到国公府同他鱼死网破,而李坦根本不信任他,还让栽在贵平手中。
但不重要,即便这样,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他才不会做没有任何退路的事!
他同李恒之间要合作,他多多少少知晓李恒的事。
他只要将这些事情透露给李坦,李坦想要从他这里知道更多,就不得不留他性命。
他在朝中和京中都有人,只要让他出国公府,他就有办法逃出京中,等他逃出京中,他还是能依靠李恒东山再起……
所以早前在国公府无论多暗无天日,他都没疯。
因为他还有机会。
但等他刚才发现到了大理寺死牢的时候,他才垂死挣扎,而贵平口中这声“李恒死了”,就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李恒死了……
那就等于他在李坦这里没有任何作用了,他就是一枚弃子,所以贵平才会把他拖到死牢中来。
这是为什么陆平允眼中都是惊恐的原因。
他没出路了!
他会死在这里!
贵平看着他眼中的希望一点点散去,只剩无尽的恐慌和绝望,贵平心中快意,“说来,还是多亏了陆国公……”
陆平允看着他。
眼下陆平允眼中除了绝望已经没有波澜,只是因为他说着话,所以他看他。
贵平一点点临近,轻声道,“陆国公你一点点出卖了李恒,才让殿下能这么快顺藤摸瓜找到他的人,策反他的人,掌握他的行踪,知晓他的计划,也逼他到绝路上……”
“你,你说什么?”陆平允诧异。
贵平笑道,“哦,我忘了,国公府太久没有人去,都长草了,陆国公你什么不知道。李恒在两个月前就已经隐约猜到不对劲了,他一面找后路,一面高调调集手下的驻军和亲信,和殿下对峙,但留了前线的一干驻军厮杀,自己掩人耳目,带着李冕逃走。就在月前,在荒山野岭,找到了他的尸体,应当是途中受伤死了,被人埋在了荒山野岭里……”
陆平允愣住。
贵平走到他跟前,“我猜猜,陆国公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都告诉殿下了,殿下还要置你于死地,难道他就不想见你一面,知道更多的事情吗?是不是?”
忽然被贵平戳破,陆平允整个人僵住。
贵平笑道,“那我告诉陆国公一声,陆国公早前说的关于李恒的所有事情,殿下都不知晓出于陆国公口中……”
陆平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
贵平叹道,“在殿下心中,陆国公一心忠于李恒,无论怎么威逼利诱,施以手段,都不肯透露关于李恒的任意一个字;所以这些事情,都是陆国公手下的谋臣说的,陆国公是有气节的人,怎么都拗不开你的口!阮家为了自保,也着急撇清责任,现在就连阮家私下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推在你头上,你说殿下会不会见你?”
“贵平!!!”陆平允忽然反应过来,“是你从中作梗,你……你!你,竖子!”
陆平允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在国公府无人问津,为什么他会忽然被送到大理寺死牢这里,他终于知道,终于知道!是他,是贵平!
贵平嘲讽道,““陆平允,但凡你有一点聪明,都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当初我还担心,你得了殿下信赖,如果一直跟着殿下,我要怎么绕过殿下让那个你们陆家鸡犬不宁,谁知道你自己作死,放着好好的阳光道不走,一定往阴曹地府送,那我只好送你一程……”
“你,你……”陆平允目瞪口呆。
陆平允忽然想起早前。
——国公爷是不是认不得我了?
——你,你是谁?
——国公爷不急,慢慢想。
陆平允瞳孔再度微缩,极致的高压和紧张下,似是脑海中的某个印象一闪而过,又似是难以置信,“你……你,你是……岳……岳……”
他记不住那个名字。
但他想起来了,那个岳家的小贱.种!
“竟然是你!”陆平允竟然在极度得恐慌下逆转,整个人都跟着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你这个岳家的贱.种,哈哈哈哈哈,你们岳家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你做了内侍官,你们岳家绝后了,哈哈哈哈……”
贵平仿佛并不在意,“你们陆家,不也死绝了吗?谁好过谁?”
陆平允愣住。
贵平淡声道,“陆冠安,陆秋实,哦,还有其他的私生子,好像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陆平允咬牙。
“反正岳家都没了,现在陆家也没了,高高在上的国公府,我也值当了,不是吗?”贵平凑近,“陆平允,你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听说这种地方都是阴沟里的鼠虫蝼蚁,余生,你们好好相伴……”
“贵平!”陆平允已经丧失理智拼命挣扎着向前,也扯得锁链叮当作响,但就是动弹不了,“贵平你这个贱.种,你们岳家天生都是贱.种,还有你娘!”
眼看贵平眼中升起的波澜,陆平允知晓戳到了他的痛楚,陆平允笑得丧心病狂,“要不是你,我还想多留你娘些时候,你娘为了你的性命,什么都肯做,用她笼络朝中那些官吏……哈哈哈哈!”
“来人,把他舌头割下来。”贵平淡声。
“你,你,你做什么!”陆平允惊恐。
贵平朝入内的狱卒叮嘱道,“别让他死了,我要他一直活着,日日生不如死。”
贵平手中的银子递到狱卒手中,狱卒脸上露出贪婪的笑意,“是。”
贵平转身。
“贵平!贵平,你回来!”
“你不得好死!”
“啊!”
……
冰冷阴暗的阶梯上,贵平面如死灰。
心中并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意,只是眼底通红,咬着牙,攥紧掌心,一层层阶梯,似从深渊地狱中走出一般。
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贵平也不知道怎么回的东宫,等到东宫门口时,值守的禁军上前,“公公,殿下入宫了,说看到贵平,让公公入宫寻殿下。”
这个时辰?
贵平敛了眸间情绪,“好,去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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