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刘嬷嬷手中紧攥的抹布,此刻已全然被鲜血染红。

她疼得面容扭曲,额头青筋暴起,浮汗如雨下。

这场景让在场的婢子们毛骨悚然,寒毛倒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沈秋辞眼神轻扫过她们,

少顷,才笑着用调侃的语气问道:

“尔等日后,知道该如何当差了吗?”

婢子们吓得腿脚酸软,齐齐跪地,声音发颤道:

“主、主母息怒,奴婢们知道错了。”

后来不用沈秋辞再多说一句,她们便是扫雪的扫雪,清灰的清灰,一个个手脚利索的跟什么似的。

夏裳看着这一切,不禁感叹道:“若是大姑娘能有二姑娘您一半的硬气,也不至于在侯府叫人欺负了这么多年。”

沈秋辞眸底闪过一丝凄然,并未接话,只起身说:

“陪我在府上走走。”

主仆二人漫步于庭院内,夏裳将各房的情况一一道来:

“侯府如今最得宠的,当属薛小娘。去岁薛小娘为侯府添了男丁,地位更是扶摇直上。听说老夫人将对牌钥匙都给了她,许她掌家。”

“宋小娘与秦小娘依附薛小娘,平日明里暗里的,也没少给大姑娘气受。”

“至于林小娘,她倒是个本分的,从未顶撞过大姑娘。”

沈秋辞路过各房,瞧着主子都不在,于是问:

“人都去哪儿了?”

夏裳道:“奴婢打听了,是秦小娘有了身孕,老夫人欣喜,带着余下的几位小娘一同去了京郊的佛母寺还愿,估计晚两日才会回来。”

沈秋辞目光落在庭院莲池正中供奉的菩萨像上,蓦地眸光一沉,冷着声音说:

“不急,咱们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世子爷您慢着些,小心台阶!”

不远处传来一阵闹哄,

沈秋辞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裴远舟面色酡红,似乎喝了很多酒,正被两名家丁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庭院走来。

薛吟霜则紧跟在他身旁,焦急地呼喊着:

“兰翠,方才让人传话回来叫你准备的醒酒汤备好了没?快取来让世子饮了,好舒坦些。”

又贴心地替裴远舟擦着汗,“世子爷留神脚下。”

裴远舟攥住薛吟霜的手,口中含糊道:

“霜儿你放心!就算沈氏死不了,我答应你的事也绝不会食言!”

他的眼神迷蒙,醉意醺然,却又难掩其中深情,

“我说过要让你成为我的正妻,我绝不会辜负你!”

看着他们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沈秋辞眸底渐渐泛起无边的恨意,只觉得替长姐不值。

她正欲上前,却听夏裳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

“二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回房避一避吧?世子吃醉了酒,贯是会耍疯的!

“呵。”

沈秋辞唇角攀上几分不屑的冷笑,

“那就比比看,谁疯得更厉害。”

沈秋辞不紧不慢地走到裴远舟面前,面色从容望着他。

即便早已得知她病愈归来的消息,可突然见到原本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却容光焕发地站在自己面前,

裴远舟还是惊愕得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向后一个踉跄。

沈秋辞伸手扶他,温声道:

“许久不见,世子别来无恙?”

“别、别碰我!”裴远舟似见了鬼,忙不迭甩开了她的手。

他涣散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沈秋辞那张冷艳的脸,不免讶异,

“你没死?你竟当真没死!”

沈秋辞仍是笑着,举手投足间尽显娴静优雅,

“承侯府泼天福气,苍天见怜,这病躯如今已是大好了。”

说话间,薛吟霜已朝她屈膝福礼,

“卑妾给主母请安。”

她的声音绵软酥柔,如潺潺流水般淌入沈秋辞耳中,不由得让沈秋辞多看了她一眼。

标志的鹅蛋脸,桃花美眸,巧鼻樱唇,颦蹙间尽显妩媚风情,

一身绛紫色团赤芍云纹貂绒裘衣剪裁得体,衬她身段纤细的同时,更凸显玉峰丰盈。

这般模样,柔美娇俏又不失韵味,也难怪裴远舟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沈秋辞敛回眸色,不再看她,也不叫起身。

倒是裴远舟心疼得紧,以为她存心刁难,连忙拉起薛吟霜护在身后,冲沈秋辞怒喝道:

“你是病瞎了眼,看不见霜儿给你请安吗!?”

沈秋辞抬眸看他,一脸淡漠,“她自知是卑妾,见着我,理应行跪礼。”

薛吟霜连忙说道:“主母教训的是,是卑妾失了礼数。”

说着作势要跪,不出所料又被裴远舟拦住,

他压着满腔邪火对沈秋辞说: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霜儿跪你?我一早便答应了霜儿,要许她正妻之位,如今你死不成,岂非是要我辜负霜儿,成了凉薄之人?”

薛吟霜闻言雾眼朦胧,“世子爷莫要说了......”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强忍着哭腔道:

“妾身只要能陪在您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会觉得委屈。”

她将裴远舟的脾性拿捏得稳稳的,这般楚楚可怜的欲拒还迎,更叫裴远舟失去了理智。

为护娇妾,他竟冲到沈秋辞面前冲她吼道:

“我今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即便你没死,我也定要立霜儿为对房平妻!你快些替霜儿准备好彩礼,我要风风光光迎娶她!”

在启朝,平妻也是妾。

可若是对房平妻,那便是真正的要和主母分庭抗礼,不分高下了。

乍起的寒风,混着裴远舟呼出的酒气,卷入沈秋辞的鼻息,惹人不适。

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扬绢遮住口鼻,皱眉道:

“你嘴有味儿,离我远些。”

而后扭头对家丁吩咐道:“世子喝多了,送他回房。”

见她要走,裴远舟高声喝道:“你休走!”

他挣开下人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到沈秋辞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数落起来,

“你自打小产后便再不能生育,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跟牲口有什么分别?”

“也就是我不嫌弃你,护着你的脸面,还肯让你留在侯府!你识相的,就快些备下千两彩礼,莫耽误了我与霜儿的好事!”

听他胡言乱语,沈秋辞满眼戏谑地看着他,怒极反笑,

“你迎平妻,我出彩金?你这是把我当成你娘了?”

“你放肆!”裴远舟怒目圆睁,脖颈青筋暴起,

“霜儿给我生了个儿子,你做不了的事情旁人帮你做了,你不该感恩戴德?我让你给霜儿准备彩礼,那是抬举你,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争执间,有婢子奉了醒酒汤上前,

“世子爷,这醒酒汤是薛小娘一早吩咐咱们备下的,如今温热正可入口,您先用些吧?”

沈秋辞瞥他一眼,道:“你先清醒清醒再与我说话吧。”

她转身欲走,不料裴远舟却上前抓住了她的小臂,

“我清醒得很!我话还没有说完,你敢走!?”

怎料下一瞬,

沈秋辞倏然回过身,竟是没有半分犹豫,

抄起满盛醒酒汤的紫砂壶,便朝着裴远舟的脑门狠狠地砸了下去!

“咣当”

随一声脆响,裴远舟应声倒地,额角鲜血直流。

侯府顿时炸开了锅,众人一窝蜂地围上前查看裴远舟的伤势,

唯有沈秋辞悠然自得地拍了拍手,满面嫌恶道:

“都说了你嘴有味儿,让你离我远些,这成大个人,怎么连半句人话都听不懂。”

“世子!”薛吟霜大惊失色,她跪在裴远舟身旁,手忙脚乱地用帕子为他止血。

又对着边儿上被吓得愣住的家丁大喊:“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去请郎中!”

家丁刚要起身,却听沈秋辞不紧不慢地问:

“他死了吗?”

“???”

家丁一脸震惊,结巴回话道:“回、回大娘子,世子只是昏厥过去......”

沈秋辞不耐烦道:

“没死请什么郎中,不白费了银子?”

她轻抚鬓发,用余光斜睨了一眼薛吟霜,似笑非笑地说:

“你把他银子都花完了,他来日还拿什么迎娶平妻?是要从你们月钱里扣吗?”

“就这么抬回去,往伤口上随便抹点香炉灰止血,便罢了。”

说完,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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