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当年的善心
去三元观之前，叶流锦先去见了顾怀风。
臭气熏天的马棚里，脏兮兮的顾怀风眼神呆滞的缩在角落，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是叶流锦第一次见他。
在秦楼时，她知道煊娘的房间藏了一个男人，可从未见过真颜。
后来将他抓回来，是季源和卫戍去办的，她只是下令将他一只手脚砍了。
“姑娘小心着脚下。”季夫人扶着叶流锦，细心的替她提着裙子，免得沾染了污秽。
叶流锦用帕子捂着口鼻，眼睛打量着缺胳膊少腿的顾怀风，半晌才缓缓出声，“顾楼主？”
没有任何的动静。
叶流锦也不急，眼皮微抬，再次开口，“你是陛下的儿子？”
角落里的顾怀风依旧没有动静，不过，叶流锦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剩下那只手微微动了动。
“外面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大皇子死后，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死了，如今陛下只有一个四皇子了。”
终于，顾怀风出声了，声音如风中干掉的老树皮，刺耳难听，“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流锦笑了笑，“一般人到了你这个地步，为了求个痛快，会选择一死了之，我虽然折磨你，却不拦着你自尽，你苟延残喘是为何，还不是心存希冀，望着陛下有朝一日能救你出去。”
顾怀风有气无力的说道，“蝼蚁尚且偷生，我何故求死。”
“你死了陛下来救你的心吧，他早就不记得你了，带着昌王住在太极殿逍遥自在，你不过是一颗弃子，”叶流锦凉凉开口，“何况，你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顾怀风灰暗的瞳孔猛缩，“不可能，我娘，她不会骗我的。”
“你娘没骗你，她的确是陛下的红颜知己，”叶流锦语气幽幽，“只不过，她与陛下一日外出同游，遇到一伙见色起意之人，陛下丢下她自己走了，而她却被占了便宜，后来有了身孕，生下你。”
“你娘被玷污后，撑着一口气回去，可却发现陛下早就离去，她受了莫大的刺激，从此精神失常，胡言乱语，少有的清醒时候，也是骂陛下忘恩负义，对陛下只有怨恨。”
“你胡说！”顾怀风嘶声。
叶流锦脸上在笑，却眼睛里却无半分笑意，“这些都是敏姑说的。”
顾怀风的母亲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被抛弃，又得了疯病，便被家人赶了出来，只有从小伺候她的丫鬟不离不弃地跟着。
那个丫鬟就是敏姑。
敏姑两个字就像是一道惊雷让顾怀风挣扎着直起了上半身。
“敏姑怎么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她没事，好吃好喝供着，”叶流锦眼尾上挑，“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不仅不会动她一根毫毛，还会，让她安享晚年。”
顾怀风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涕泪横流，“你叶流锦有通天的本事，手下更是高人无数，我一个废人对你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顾楼主也不是庸碌之辈，”叶流锦接话，“拔掉你的清风细雨楼，可是废了我和太子不少人。”
“你这个毒妇！”
顾怀风再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清风细雨楼是他的心血，如今只留下一片废墟。
“我是毒妇，可顾楼主这些年做的事，也不遑多让。”
叶流锦一声声的顾楼主，简直是明晃晃的讽刺。
“你要杀便杀，何必这么多废话！”顾怀风闭着眼眶，压抑着心里的愤慨。
叶流锦直截了当，“我要问你一件事。”
顾怀风压根摸不准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可敏姑在她手里，又不得不屈服，简短而快速地说了一个字，“问。”
“大约两年前，你们清风细雨楼有没有接过岭南的单子。”
“有。”
“买主是谁？”
“梅家一位姑娘。”
果然如此，叶流锦又问，“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顾怀风直接说，“不是她找到我，是我救了她。”
叶流锦示意他继续说。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刚好路过，看到一辆翻了的马车，有细微的呼救声。”
他是个心冷的杀手，本不想理会，可那姑娘的一声又一声，哪怕嗓子已经沙哑泣血，依旧不曾放弃。
杀手视人命如草芥，偏偏那姑娘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
“我救了她，带她去找大夫，七天后，她恢复了过来，告诉我，她是梅家的姑娘，我亦不曾隐瞒，告诉他我的身份。”
他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但凡她露出恐惧或者嫌弃，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没想到，她面露喜色，说要与我做一笔买卖。”
他还记得那个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坚韧的姑娘，眼里燃烧着燎原山火，“整个梅府的金银珠宝，都是我给你的佣金。”
他问，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亲人。
她答，他们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我告诉她能联系我的方法，后来，我替她杀了那些人，金银珠宝却没有拿。”
“为什么不拿？”叶流锦问。
“没什么。”
顾怀风继续走到马棚的角落蜷缩成一团，闭着眼不再说话。
为什么？
大概是觉得她有些可怜，留下那些钱财，她能过的好一些。
“顾怀风，你该感谢那时候你的一丝善心。”
叶流锦的话让他再次睁开眼，转头有些不解。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住马棚了，在你死之前，你会有舒适的被褥，有干净的衣裳穿，有新鲜的饭菜吃。”
顾怀风听了她的话，嗤笑，“怎么，叶二姑娘开始施舍了？”
叶流锦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你如今还喘着一口气，可不就是因为我的施舍么？”
一句话说得顾怀风后槽牙都咬紧了，却又无可奈何。
“我也不会白白施舍你，你需要把这些年替陛下杀过的人，一一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我若不呢。”
叶流锦挑眉，“看在敏姑的份上，你会写的。”
顾怀风又僵住了。
叶流锦满意的转身，吩咐季夫人，“把他安置妥当。”
季夫人点头，“是。”
“顾怀风，你可要好好写，若是让我不满意或者发现你所言非实，我会一根根剁了敏姑的手指。”
人已离去，只留一道声音飘在空中，残忍又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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