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

江晚芍带着斗笠,轻纱遮面。

乘着一匹千金买来的汗血宝马,一路向郊外的半月谷驰去。

要说为什么去半月谷,因为她这次醒来后,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兄长明知裴渡这些年经受过什么,甚至是那些痛苦的施加者,却仍在她面前扮演一副笑嘻嘻好兄弟的模样。

烟罗死后,兄长挑了裴渡最虚弱之时,与他决斗至半月谷,坠崖时,她赶到了。

可那时的她,只是目眦欲裂,满心是坠崖的兄长。

忽略了身旁满身血污摇摇欲坠的裴渡。

经脉紊乱的裴渡,怎么可能对兄长动手,又怎么会将兄长逼入悬崖?

将往日种种串联,江晚芍不得不承认,她的兄长和夫君,间隔深仇,你死我活。

裴渡在军中被刺,西戎王子动手再合理不过。

而那处处透着古怪,一举一动却又熟悉的迦勒,便是她的兄长,江云寒。

半月谷很快便到了,江晚芍将那汗血宝马拴在一棵树上,步行深入。

她预料的果然没错。

崖边,“迦勒”负手站着,离得远,却也能看出他面色愉悦。

他脚边倒着一人,满身的血,像是不省人事。

“裴渡,故地重游,滋味如何?”

“迦勒”这次不再掩饰自己的嗓音,用的就是江云寒的声音。

裴渡一动不动,没有声息。

“迦勒”便自说自话起来。

“当年我主动跳崖,除了让你和我的傻妹妹离心之外,确实是一心求死。”

“你这个害虫爬到了摄政王的位子上,让我屈居你之下,怎么可能?还不如一死百了。”

他向着一边招了招手,一个身形略微佝偻的老者,从暗处缓缓走出。

“想不到,师父救了我,让我重获新生。”

“所以,你的死期也就到了,裴渡。”

“迦勒”俯下身子,盯着裴渡,锐利的眸中闪出寒光。

那眼神江晚芍很熟悉。

兄长同谢锦书,乃至太子,都有那样的眼神。

看到不知好歹,妄图僭越挑战特权威严的人,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时,这眼神便会不自觉流露出来。

“迦勒”手腕微动,像是想要做什么,一道剑光却在这时乍然杀出。

剑光雪亮,晃人心神。

“迦勒”一惊,来不及躲避,一旁被他称为师父那人却骤然动了身形。

兵器相接,铮然作响。

“师弟,威猛不减当年嘛。”

梅风行抓住那把被击飞回的长剑,笑吟吟现出身形。

“师兄,你也是。”宋问山冷笑起来。

“躲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肯接受我的挑战了?”

梅风行点头,“我徒弟都在你们手里了,我怎么敢不接受?”

宋问山冷哼了声,“我母亲当年救你一命,你承诺过誓死保护我宋家人。”

梅风行指尖在自己那柄长剑上点了点,轻叹。

“没错,但这承诺,并不是你多年来肆无忌惮挑衅我的理由,当年的恩情,我早就还清了。”

“还清?”宋问山脚尖点地,骤然飞身而起。

“只有你死了,才算还清!”

冰冷金属接连相撞,声声震人心神。

江晚芍心中焦急,但也清楚,自己只能找准时机出现。

若是现在贸然上前,充其量变为一个炮灰而已。

转眼间,已过百招。

“迦勒”面色一变,察觉师父不敌对手,有心帮忙,却根本无法插手。

白光一闪,宋问山手中的长刀脱手而出,整个人也脱力倒在了地上。

“把我徒儿还我。”

梅风行整理了一下被剑气划破的衣衫,没再看他,转向守在那的“迦勒”。

“倒——”

宋问山在他身后,捂着胸口低低唤了声。

上一瞬还站在那的梅风行,竟应声摔在了地上。

“师兄。”宋问山咳出一口血,花白的胡子染了红。

“别忘了,我向来不是光明磊落的人。”

江晚芍瞧着,指尖深深掐入手心都浑然未觉。

两个“师父”辈的倒下了,现在她要面对的,是兄长。

她不会武,怎么才能让兄长停下?

“迦勒”却在这一刻,毫无预料地举起了剑。

“兄长,不要!”

江晚芍失声惊呼,用尽全身力气,从藏身处飞扑过去。

“迦勒”浑身一震,猝然抬眸望来。

却忽略了脚下,本该昏迷不醒的裴渡一掌袭来。

他猝不及防,被生生逼退了几步,呕出一口鲜血。

“你……”

他撑着剑,勉强立住身子,一如当年裴渡在这崖边。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何还能……”

“兄长,你还不明白吗?”

江晚芍扶起裴渡,眸中翻涌着哀戚与挣扎。

“你的对手,从来不是裴渡,而是你自己的心。”

“你自视甚高,目下无人,对所有人都抱着一颗嫉妒之心,束缚的只有你自己。”

江云寒缓缓撑起身子,苦笑道,“芍儿,你不明白。”

“直至今天我才知晓,原来我真的不如裴渡,不如一个低下的奴隶。”

“我累了,我对自己很失望。”

江晚芍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冷意窜上脊背,“兄长——”

余下的话没出口,江云寒已经飞身而出,跃下悬崖。

江晚芍只看清他的背影一闪而过,如同当年。

…………

江晚芍朦朦胧胧再次醒来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又一次没出息地晕倒了。

睁开眼,恰好对上那双熟悉而幽暗的黑眸。

“芍儿。”

裴渡嗓音十分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夫君。”江晚芍喝了口他喂到唇边的水,开口仍有些微弱。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日。”

这时她才察觉,裴渡握着她的手,竟隐隐带着颤抖。

像是,某样生命中最贵重东西险些被抢走后的心有余悸。

江晚芍有些好笑,“夫君,我只是有些累罢了。”

裴渡身上仍穿着冷锐逼人的盔甲,凑近了,有隐隐的血腥之气。

显然是从外回来后就衣不解带守在这了。

裴渡坚持着换了衣服才肯抱她,嗓音轻唤地,一点一点,讲了南夏帝从喜悦,到怀疑,震惊,绝望的过程。

最终,南夏帝选择从城楼一跃而下,和当年北燕帝如出一辙。

死前,他轻声说着什么。

只有在他身边的一名士兵听清了,他喃喃念叨着的,是“报应”二字。

江晚芍心下一轻,小声道,“那个场面,我要是在就好了。”

裴渡轻笑,将她拥的更紧。

“太血腥,我不会让你见到的。”

芍儿的眼,应该望向美好的东西,而那些阴暗的,卑劣的,他愿尽数承受。

…………

北燕纪,有帝曰渡,其治世也,仁德广被,海内晏然。帝性笃专情,唯立一后,不置嫔嫱。后贤淑有德,与帝伉俪情深,朝野传颂。

帝后共生一子一女,子承龙脉,聪颖过人;女则温婉如玉,才貌双全。帝后皆以高寿终,天下共仰其情深义重。

太子即位,是为明君。承父志,继母德,励精图治,国势日昌,成一代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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