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问出这句话,才觉得心中羞赧,玉白的小脸极为迅速的染上红晕。

整个房间却是诡异的沉默下来。

小少年猛的抬起头,惊诧的目光瞧瞧江晚芍,又瞧瞧裴渡。

完了,母亲这是彻底厌弃父亲了吗。

竟然连他这个儿子的存在,都不愿承认了?

他冲着面色阴沉的父亲做了个口型,“如何是好?”

而裴渡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幽深的眸子定定瞧着江晚芍。

“芍儿,你真的不记得?”

江晚芍摇了摇头,欲哭无泪。

她是什么老奸巨猾的人吗,怎么裴渡如此的不愿信她。

裴渡迟疑半晌,缓缓道,“怀澈的父亲因护我而死,我便将他带回府中,认作我的孩子。”

江晚芍点了点头,漂亮的水眸中霎时溢满了心疼,伸手向小少年示意。

“怀澈,快放下东西,到母亲这边来。”

裴怀澈眨眨眼,很是意外,仍是依言坐到了床边。

“母亲。”

江晚芍温柔一笑,抬手替他拨正头上金丝勾勒的发带。

“怀澈,母亲身子不适,不记得这三年中的事情了,所以……”

她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言辞。

“如果怀澈愿意,可以时常讲一些与我听。”

虽是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可是她莫名欢喜,愿意同他亲近。

想来失忆前,自己一定也是很喜欢这个儿子。

裴怀澈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旋即唇角一扯,勾起一个灿烂的笑。

“母亲,孩儿遵命!”

裴怀澈面上阳光灿烂也就罢了,心中的激动更是犹如惊涛拍岸。

也只有在父亲与母亲成婚之初的时候,母亲曾这般温声细语同自己说过话。

后来虽然不曾薄待自己,可是无论自己怎样变着法讨好或是作妖,母亲都那样平淡疏离。

他知道,母亲或许不喜自己的存在。

书院有些同窗劝他,防备着些母亲,毕竟他入了裴家祠堂,占了摄政王长子的位子。

可他知道,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母亲失去了三年记忆,自然也就会恢复到对他和颜悦色的状态,他心里有些……窃喜。

而且方才,母亲居然还亲自伸手,为他拨正了发带。

母亲已经整整一年零十个月没有碰过他了。

这么想着,裴怀澈的眼眶不禁红了,蓄起一层浅浅的泪花。

不过父亲说过,掉眼泪是懦夫的行为。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必然不能那样做。

于是裴怀澈死死抿着唇,竭力不让泪水漫出眼眶。

江晚芍吓了一跳,虽然并没有哄孩子的经验,还是下意识把小少年揽进怀中。

轻柔的揉了揉裴怀澈毛茸茸的发顶,缓声安慰。

难道自己失忆前,不但和裴渡关系不好,对待裴怀澈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也是不好的?

江晚芍啊江晚芍,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不过既然她意识到了问题,那么从现在开始改变,一定也是不晚的吧。

瞧着裴怀澈缩在江晚芍怀里,可怜兮兮撒娇的样子,裴渡剑眉猛的一皱。

“裴怀澈,回你自己的院子。”

芍儿是自己的妻,还没温香软玉的安慰自己,岂能轮到不老实的裴怀澈?

裴怀澈平日对父亲便是又怕又敬,听到他冷淡的嗓音,知道自己的处境堪忧。

揉了下通红的眼角,飞速退出江晚芍的怀抱。

俊秀的小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绯红。

“父亲母亲好好休息,孩儿明日再来。”

退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母亲,我真的没有哭,只是沙子进了眼。”

江晚芍噗嗤一声笑了,这还真是个傲娇的小少年。

裴渡瞧着她心无芥蒂,眉眼弯弯的模样,薄唇微抿。

裴怀澈的存在,曾是二人之间如何也抹不去的芥蒂。

无论他如何解释,甚至派人请来裴怀澈已经重新改嫁的亲生母亲。

芍儿却固执的认为,裴怀澈是他在外的私生子。

从那以后,芍儿对裴怀澈便冷淡下来,十天半月也不与他说一句话。

直到某次,裴怀澈感染风寒,高烧几日不退。

芍儿不顾他和大夫的劝阻,衣不解带,在床边照顾裴怀澈三天三夜。

自那以后,裴怀澈这别扭的性子一发不可收拾。

每当想要江晚芍关心他,便会故意作妖,大病一场。

裴渡端起托盘上的一碗粥,试了下温度。

“芍儿,喝些粥。”

江晚芍正思索着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沉默的气氛。

水眸眨了眨,“夫君,我手疼。”

裴渡面色一紧,作势放下碗要给她诊脉。

“喂!”江晚芍咬了下唇,“我的意思是,你喂我喝。”

这男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没听懂?

哼,看来三年后的裴渡,还是块听不懂撒娇的木头。

裴渡依言重新坐下,端着那碗莲子糯米粥。

一勺一勺,喂进小女人的口中。

芍儿惯是娇气的,这一点,他第一次遇见她时便知晓了。

十年前,依照南夏国年号,正是永定二十年。

南夏皇帝那时正是壮年,胸怀宏图伟业。

大手一挥,二十万铁骑直踏北燕。

哀鸿遍野,流血漂橹。

那一战的惨烈,天地为之动容,日月为之无光。

结果是北燕国主身死,国力疲敝,几近覆灭。

北燕太后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与南夏国缔结数个不平等之约。

以金珠财宝,富饶土地,换得苟延残喘之生机。

不过,有一个谜题始终未解。

那便是,北燕太子在那一战中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死于乱刀之下,有人说他绝望自杀,有人说他被北燕皇室秘密藏起。

不过,真正的答案是,他在南夏国的闹市街头。

以一名奴隶的身份。

北燕国人的相貌普遍粗犷,身材魁梧,力大无穷。

所以裴渡重伤被奴隶贩子捡到时,没人想到他可能是北燕国人。

那一日,因为他倔强地不肯向买主低头,奴隶贩子大怒。

就在闹市街头,挥鞭打骂。

在他奄奄一息之际,随着一声惨叫,奴隶贩子的身子如破布一般飞出老远。

接着,一顶华贵至极的紫檀软轿停在了他面前。

云锦材质,金线绣着繁复图案的轿帘被掀起,钻出一个锦衣少女。

“你的伤好重,还能起来吗?”

少女的嗓音软软的,一双灵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瞧着他。

裴渡不语,实际上也早就没了说话的力气。

少女吩咐侍卫,“把他抬到轿子上来,切记轻轻的,不要伤到他。”

轿子中铺了厚厚的软垫,还弥漫着一股他从没闻过的甜香。

模糊的视线扫到矮几上那整整齐齐摆着,样式精致的糕点茶盏时。

他僵硬的唇角扯了下,难得的有些笑意。

好娇贵的人,比母后出行时轿子里东西还要繁复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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