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那就战,至死方休
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双方的余兵都已陨半,两边阵前对峙着的头领疲惫而决绝,战场已是血流成河。
太阳初升,大雾尚未消散,沉寂的辽终于再次军出动了。
中央步军十万,两翼骑兵各是五万,总共二十万红色胡服大军,便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火红。
城墙之上,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秦军营垒的大军随之出动,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这是两支实力极不均衡,是风格迥异的大军,宋军持阔身长剑,辽军则弯月战刀,更有两翼骑兵呼和坐镇。。
骤然之间,辽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班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群均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这都是两国最为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偏头关,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那风中猎猎招展的“楊”字纛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城楼之上更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战争,却依然持续。
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城下辽军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心中许多莫名的恐惧。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只见不断地兵士中箭倒地。那辽兵刚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送兵蜂拥持刃迎上,砍成了漫天血雨。
“格老子,滚下去!”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战争似乎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候。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战争,终于还是落幕了。
几具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尸体上好几个箭头还在,那断了的长枪却依然握在尸体的手里。远处,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或许明天早上又将多几万具尸体。阴风开始怒嚎,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
在天幕倒映之中的那些士兵,已经是一片破碎的残体的平原,余下的人已然忘却了生的眷恋,忘了襁褓中的嗷嗷待哺的孩儿,耕作在田间勤恳的妻子,和渐渐的枯萎了年华的老母亲。他们眼中什么也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恶敌同归于尽。也不知已有多久,烟尘四起间,残留的烽火终于在那一刻默默熄灭了。
城墙上,杨六郎举起酒壶,将清冽的琼浆咽入喉中,随后扔掉它,看来是一壶后劲很足的烈酒,他已有一丝淡淡的醉意。
甲叶声响起,副将岳盛:“六哥,走吧,趁现在还有余力,你带着细柳营冲出去吧。这个城,守不住啦。”
有人叫到:“岳盛,你怕死啦,你自己走刘是了,何必古惑我六哥?”
岳盛大怒:“孟良,给老子说话注意着点。老子怕死?老子也很了六哥三年啦。战阵之中,你见过老子后退过一步?就刚才,老子就救了你不下十次。你他娘的不要命,可也要看看形式。”
孟良怒目圆睁:“你……”
“你什么你?你个没脑子的东西,辽兵年年进犯,朝廷就是不重视,五万兵马,三年来,不断消耗,今年还有多少?”
“不烦三万人啦,就这样,咱们也认了。可是,这粮草军饷,何时足额发放过?这兵甲,何时补充过?”
“今天,五千将士啊,有多少死在了兵器上?”
“高怀德,守着一个弹丸之地,偏偏就有十万人马,离着咱们不过五十里,吃得饱,穿的暖。烽火狼烟,他就是看不见。”
“有些人呐,分明就是要咱们死啊。”
“咱们打生打死也认了。谁叫咱们吃这碗饭,我老岳不怕死,可是,这些个将士无辜啊。”
“六哥,你是明白人,你看看今天这个形式。皮勇军都出动了。他们是什么人,你最清楚。”
“辽军这是动了真格了呀。二十万人马,围城二十天,日夜鼓噪,断水断粮,小伙子们饿着肚子跟他们拼命。你看看这些个死了的士兵,有哪个是闭着眼睛的?”
“他们死的冤啊。”
“二十天了,军中还剩下多少人?六哥,我刚刚数了数。还剩下不到两万人啦。多数带伤。这城,真守不住啦。”
孟良怒声反驳:“你,……”
却是半天也说不出话。
实话最不容易反驳,胡搅蛮缠的孟良也不能。
杨六郎摆摆手,他也累,累的都不想说话:“岳盛,好兄弟,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想走。”
众人不想他会这么说,都是一愣。
“我杨六郎是郡马,家有贤妻,如花似玉。又有慈祥老母,举世无双。一众嫂嫂,贤良淑德。我在家中,所有人都围着我,宠着我。我今年三十有二啦,生生的都被宠成了孩子。”
“天波府荣耀无双,三岁孩子都能封侯。更有免死金牌,除谋反大罪,余者不问。我只要活着,就必然光鲜。要说怕死,我比你们谁都怕。”
“可是,我今天要是走了。我是没事,这些个兄弟呢?临阵脱逃,那必然是斩立决,家中妻子蒙羞。这让我怎么走?”
“我父亲何等脾气?今天我一走,来日如何去见他?”
“我众位亲兄弟,战阵厮杀,从不退缩,来日,我如何给他们交代?”
“我儿视我如天,我若逃跑,如何面对于他?”
“我郡马金身,在这里,朝廷总会相救。兄弟们总还有些指望。”
“我不能走。”
岳盛无言。良久:“那就战,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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