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若惊梦
平康坊北里南曲,沈微澜一路打听,找到了俞宅。
据指路的人说,这俞宅的主人是个外放的节度使,宅院由个败家的侄儿管着,常年短租给坑蒙拐骗的人做局。
此时宅子大门虚掩,他推了门走进庭中,刀疤脸沙万山就站在堂前,盯着他问:“珠子呢?”
此人箭术超凡、目力定然也极佳,沈微澜估摸着无法用假珠蒙混,从囊中掏出玉珠,拈在指间。
果然沙万山眯起双眼,满意一笑:“扔过来!”
沈微澜将玉珠握入掌中:“我的书童呢?”
得吉被五花大绑,勒住嘴巴,从堂屋的门槛后面蛄蛹出来,对着他的郎君呜呜摇头。
沙万山狞笑一声,抽出长刀架上得吉的脖子:“人你看到了,想要他活命,拿珠子来换!”
“我将珠子放在地上,你我同时迈步,你拿珠子,我救书童,如何?”
沙万山听了沈微澜的提议,握紧手中腰刀,点了头。
沈微澜缓缓将玉珠放在地上,两人如对峙的猛兽,开始一步步走向对方,在庭中擦肩而过时,同时冲向各自的目标。
沈微澜快如离弦之箭,瞬息来到得吉身边,拔剑划断捆绑他的绳索。
得吉重获自由,立刻解下勒嘴的麻绳,拖着哭腔喊:“郎君……”
话音未落,另一边沙万山已拾起玉珠,抽刀冲向沈微澜。
得吉惊恐尖叫,沈微澜横起秋水剑,不慌不忙接下他一招,从容一笑:“就知你会如此,我才敢交出玉珠。”
沙万山对上他含笑的桃花眼,忽然脊背一寒,听出他弦外之音。
这人要杀了自己,拿回玉珠!
能从沙场上活下来的人,不光有过人武艺,更有野兽般灵敏的直觉。
此刻直觉告诉沙万山,眼前温文尔雅的白衣郎君,比他料想得危险百倍。
他心里一凉,再想撤身,已失去了先机。
快到令人眼花的剑招让他左支右绌,连防守都勉强,遑论转身逃跑。
不过短短十几招,他已明显落于下风。
沙万山瞳孔紧缩,难以置信。
射箭输了也就罢了,刀剑这种贴身搏杀,为什么自己还会输?
百战不死淬炼出的杀招,这人到底从何方习得?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沈微澜!”
娇媚悦耳的女声无比熟悉,竟是李缬云的声音。
沈微澜目光一闪,想到公主一早入宫,断不会在此刻出现。
是那个夜袭公主的人!
他稳住心神,专心擒拿沙万山,哪知宅院外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跟着内侍照白的声音响起:“公主,那封信没准是个恶作剧,赶紧回宫吧,别误了大宴!”
沈微澜面色一变,在避开沙万山一刀的同时,脑中忽然响起李缬云说过的话。
“那人身上,用的是宫中香。”
宫中香!
刀剑瞬间相撞,火星飞溅,像不安在他心中炸开。
与此同时,墙外李缬云惊叫:“啊——”
“什么人!来人啊,有刺客!”照白怒吼。
紧接着勒马声、拔刀声、刀剑铿然相撞声、人体沉闷的落马坠地声,纷至沓来,一片凌乱的马蹄声里,李缬云凄然嘶喊:“照白!”
沈微澜眉心一皱,运剑如风的手顿住。
墙外那一片声音到底是幻是真?
万一真的是她,就为这万一,什么查案的线索不能舍弃?
他当机立断,一剑逼退沙万山,拽住得吉的胳膊,拉着他冲向宅门:“走!”
沙万山死里逃生,转身向相反方向逃离。
得吉被郎君拽着,飞一样冲出宅院,哪知定睛一看,青石小巷竟空无一人,方才惊心动魄的厮杀声亦戛然而止,宛如一场惊梦。
得吉两眼发直,整个人都愣了:“郎君,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到了啊……”
沈微澜立刻拉着得吉跑出小巷,巷口外是一条长街,行人来来往往,与往日一样。
他已经提前防备学舌之人,没想到这人口技竟如此出神入化,还是让他上了当。
沈微澜叹了口气,回想方才听到的对话,意识到学舌之人一直在暗处窥伺,连自己和公主在华阳观时的对谈,都被他偷听了去。
未能生擒沙万山,又失了玉珠,躲在暗处的对手比预想中更棘手。他微微一笑,倒生出些棋逢对手的意趣,看向一头雾水的得吉:“你怎么会被人绑架?”
得吉隐去见琉光一节,将自己在毕罗肆受骗上当,被诱拐到俞宅的经过说了一遍,哭丧着脸哼唧:“郎君,长安太可怕了……”
“是我轻敌,连累你被坏人盯上。”沈微澜柔声安慰,揉揉他的脑袋,“方才你听到的那些声音,是百戏里的一门,叫作口技。在毕罗肆里骗你的林四郎,很可能就是那个会口技的人。”
他耐心解释,等得吉的情绪渐渐平复,又问:“你还记得林四郎的长相吗?”
“化成灰都认得!”
沈微澜赞许点头:“那我们就去一趟胡记毕罗肆。”
毕罗肆里,李缬云与照白、宝绮、琉光占据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满店里最贵的毕罗。
苏巨论在她邻桌坐着,屡次涎着脸想凑过来,被她一记眼刀吓住,身子瞬间酥了半边,动弹不得。
她冷眼打量坐在苏巨论身边的门客,还有他身后的四名家奴,倨傲地问:“你这些随从,怎么称呼?”
苏巨论愣了一下,觉得公主好生奇怪。
从前她一句话都不肯与自己多说,怎么今日连他下人的名字都想知道了?
难道,是被他的诚心打动了?他心中荡漾,忍不住浮想联翩。
公主答应留下吃毕罗,就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那就等同于拿自己当驸马,只待赐婚圣旨一下,她就是苏家主母了!将来执掌中馈,是得熟悉下人们的名字。
苏巨论越想越美,对公主介绍自己的随从。
“这四个是我的家奴,”他指指身后四人,“藏金、存银、求财、得宝。”
随后得意介绍自己的门客:“这位是我的良师益友,门客萧文晟。”
李缬云心中一动,冷眼打量萧文晟,只见这人生得贼眉鼠眼、形容猥琐,说是门客,更像个帮闲。
她噗嗤一笑,讽刺他:“你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还需要门客呢?”
“公主可别小看人,以后我做了泾原节度使,不但要请门客,还要招幕僚呢!”
“想得美,你爹当过泾原节度使,你就能当上?”李缬云冷笑。
苏巨论得意地凑近她,神秘兮兮道:“此事十拿九稳!我这回可是搭上了……啊——”
苏巨论大声惨叫,回头瞪着萧文晟怒吼:“你踩我干嘛!”
萧文晟不理他,对李缬云一拱手,笑道:“公主见笑了,苏郎君昨夜喝多了,此刻宿醉未醒,难免说些胡话。”
苏巨论一激灵,意识到差点将买官的事说漏嘴,连忙讪笑:“是啊是啊,不说了,吃毕罗!公主嫌蟹黄油腻,就尝尝这樱桃毕罗啊……”
他拿起一枚樱桃毕罗,送到李缬云嘴边,色眯眯道:“瞧这樱桃,多像公主的芳唇。”
“放肆!”李缬云侧过脸,厌恶地推开他。
哪知苏巨论色迷心窍,竟拿着毕罗追上去:“公主赏脸尝一口,我喂你啊……”
就在他快要碰到公主时,一只手倏然握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捏,腕骨断裂般剧痛,手里的樱桃毕罗吧嗒掉在桌上。
苏巨论杀猪般惨叫,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士子握着他的手,玉面覆霜、寒眸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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