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冤大头
“鬼市?”罗红绡吃了一惊。
鬼市位于务本坊西门,每逢风雨曛晦、宵禁松懈的深夜出现,群聚宵小之徒,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这人贵为澧王,何苦去那龙蛇混杂之地?
她觉得古怪,皱眉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据说鬼市里奇人异士极多,我去跟人打听这鬼车鸟啊。”李宽脱掉夜行的黑袍,露出白皙矫健的上半身。
罗红绡眉心一拧,转身背对他:“那你打听到了吗?”
“没有,倒是买了些宝贝。”李宽换好干净的寝衣,捡起丢在窗下的包袱,打开来摊在桌上,一样样对罗红绡显摆。
“这是越女剑,这是犀角杯,你看你喜欢什么,随便拿!”
罗红绡兴致缺缺,随手拿起一支卷轴打开看,发现是一幅神农百草图,画旁还配着首药王诗,便轻声吟诵:“三年时节向边隅,人信方知药力殊。夺得春光来在手,青娥休笑白髭须……”
“卿卿真是好眼光!”李宽夸她,“这是本王为保平安,特意求来的药王诗。”
“所以你花了多少钱买下它?”
“三百金!”李宽乐呵呵回答,一副“本王是不是赚大了”的表情。
饶是罗红绡皑如山上雪,也为那三百金肉疼。
活到这么大,她可算知道冤大头长什么样了。
“你高兴就好,”她看着兴致勃勃的李宽,叹了口气,“毕竟鬼车鸟凶险诡谲,说不准何时就会取你性命……”
李宽嘴角抽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本王吗?”
罗红绡默默看着他,将卷轴放回那一堆破铜烂铁里。
“罢了,”李宽自我安慰,“反正我妹妹和妹夫在华阳观给我祈福呢,福生无量天尊!我就不信自己真能被鬼车鸟给祸害了!”
祈福这事李宽信,李缬云自然也信。
她拉着沈微澜在华阳观打了一夜醮,天亮后回到澧王府,见二哥领着一群人,已经生龙活虎地在旃檀院里斗鸡。
她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祸害活千年!”
李宽抱着自己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满脸嘚瑟:“那是,你皇兄我啊……”
他话说一半,忽然“哇”地喷出一口黑血,惊得公鸡扑腾振翅,满院乱飞。
一片哗然中,李宽抬起头,惊恐地望着李缬云:“鬼车鸟……我……”
一句话未完,他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旃檀院瞬间乱成一团,哭殿下的哭殿下,喊太医的喊太医,剩下的人七手八脚将李宽抬回卧房。
李缬云早在二哥吐血时便两腿发软,虚晃着跌进沈微澜怀里。
她茫然看着众人忙碌,直到鸡飞狗跳的庭院回复安静,才喃喃问沈微澜:“鬼车鸟的诅咒应验,二哥他是不是要死了?”
她双眼含泪,目光惶惶,带着难得一见的脆弱。
沈微澜心里一疼,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别慌,我们得先查清,这到底是不是鬼车鸟在作祟。”
李缬云看着他,惊疑道:“你怀疑二哥是被人谋害?”
沈微澜抬手理顺她鬓边碎发,柔声道:“你那么虔诚地为殿下祈福,若真有鬼车鸟作祟,按理也不该应验。”
他一语点亮李缬云黯淡的双眼。
如果谋害二哥的是凶手,而非邪祟,眼前这场死局就一定有转机,因为有他在。
“你说的对,二哥明明一夜平安,却突然吐血昏迷,其中定有蹊跷。”李缬云握住沈微澜的手,与他一同前往李宽卧室。
此刻,太医们正为澧王焦头烂额。
“脉息雀啄连连、止而又作,这是肝绝之证,命在旦夕啊……”
“这些年鬼车鸟在京城屡屡作祟,中了邪祟的人没一个活下来,我们哪有本事跟阎罗王抢人?”
就在众人唉声叹气时,一道声音冷冷传来。
“医者神圣工巧、起死回骸,不就是从阎罗王手里抢人吗?”李缬云从屏风后现身,扫视众太医,“你等供职太医署,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岂可对着我皇兄说这等丧气话?”
太医们被李缬云的气势震慑,纷纷跪地请罪:“公主所言极是,但邪祟诡谲,委实令人无从下手……”
“诸位是被鬼车鸟障了眼,”沈微澜在李缬云身边开口,温言道,“若撇开邪祟之说,殿下突然口吐黑血,短时内显露肝绝之象,又当如何诊断?”
众太医悚然一惊,看向公主身边的白衣郎,认出他是杏园宴上风光最盛的探花使,心下惴惴,不敢回答。
“诸位为何不说话?”沈微澜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是不是答案比鬼车鸟更惊人,不敢说?”
他语气温和,李缬云却是柳眉倒竖,声色俱厉:“你等若知情不报,就以敷衍塞责、谋害亲王论罪!”
众太医瞬间汗如雨下,推出职衔最高之人,拱手应对:“沈进士所言症候,服食剧毒亦可引发,但澧王饮食皆有专人查验,兹事体大,我等不敢妄下定论。”
太医没有多少把握的答案,至少给了李缬云一线希望,她连忙追问:“若皇兄是中了剧毒,可有解药?”
太医面露难色:“剧毒得知道名目,才有解法,否则只能用老参吊着命,与天争一争了。”
“不论是中了邪祟还是中毒,命总得吊着,你先给皇兄开方配药,再挑几个懂毒物的人,与府中长史彻查膳房饮食。”李缬云沉着发话。
众太医恭敬听令,忙碌起来。
须臾宫中派遣的内侍也来见礼,李缬云寒暄了两句,吩咐他:“你回宫后如实禀报父皇,若有新消息,我会派人进宫送信。”
内侍领命而去。
李缬云又三言两语打发掉哭哭啼啼的姬妾,叮嘱婢女照看好皇兄,忙完一圈,才发现沈微澜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她。
他目光赞许,低语道:“公主临危不惧、指挥若定,不愧是天之骄女。”
李缬云疲惫地笑笑,将手交给他,冰凉的手被他温暖的手掌包裹住,瞬间眼眶一热,落下泪来:“我宁可风花雪月不管这些,可二哥都这样了……我真的很怕失去他……”
沈微澜默默揽住她的肩,陪她走到屏风外,在一张宽大的禅椅上坐下。
李缬云低头靠着他的肩,像躲在温暖安心的羽翼下,静静消磨时光,直到长史匆匆来报。
“启禀公主,卑职与太医们查验了府中饮食与器具,皆未验出毒物。”长史跪在地上,惊恐地望着李缬云,“只怕殿下的绝症,还是鬼车鸟在作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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