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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宁祥宫的甬道上,引路太监在前,崔崭、唐芷漩、言霁川三人在后一同默默走着。从金殿离开便有太监来通传太皇太后的懿旨,宣他们三人前往宁祥宫觐见,三人虽一同走着却一直无话,言霁川眼见着崔崭看向唐芷漩好几次,但唐芷漩只是目视前方端肃地行路,并不看崔崭一眼。言霁川恨不能直接上去在唐芷漩耳边大喊“他刚才说的是你”!但又不敢造次,又担心引路太监听到什么而不敢吐露一字,急得不停对崔崭使眼色,想让崔崭说点什么。
崔崭忽然停步。
唐芷漩与言霁川也停步,疑问地看向他。引路太监立即停下看向他三人,讨好地笑道:“三位大人这是?”
崔崭:“腿有些酸疼,许是旧疾复发,我站一站,不碍事吧?”
引路太监立即答道:“不碍事不碍事,杂家去给您端椅子来!”说罢一溜小跑着去了。
崔崭看向唐芷漩,余光瞥见言霁川已经站到一旁墙根下去了,望着他笑眯眯。崔崭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对唐芷漩说道:“此番得胜还朝,皇上、太皇太后定会提起我的婚事,所以我以有婚约来阻挡他们的安排。”
唐芷漩心中一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垂眸不看崔崭,说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
崔崭温和一笑,说道:“这些解释,我只会对你说。”
唐芷漩抬眼看向崔崭,他的目光轻融宁淡,像是怕吓着她似的,清浅却温软地望着她。
唐芷漩再次垂眸,又微微向后挪动了些许,知道自己不该再多言,却还想问“婚约是为了搪塞,那婚约中所说的女子是否存在”?可她知道不该问,也不能问。
如今的她虽是自由身,却已不是有资格问这些话的人。
崔崭似是等了一阵,见唐芷漩并不说话,又瞥见引路太监搬着把太师椅走了过来,便对唐芷漩说道:“那旁的事,以后慢慢说给你听。总之你不必有任何忧心便是。”
唐芷漩想说她没什么好忧心的,可话到嘴边犹豫了一瞬,引路太监就已经到了眼前,她只能将话吞了回去。崔崭谢过引路太监,在太师椅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与唐芷漩和言霁川继续前往宁祥宫。
太皇太后在正殿相迎,见到他们三个分外亲切。宁祥宫在被巨兽损毁后修缮许久,如今焕然一新,正殿内多了不少未见过的布置,均是皇上相赠,为了缓和太皇太后的怒火。
太皇太后像家族中的老祖母一般对他们三人左看右看,详细问了崔崭的腿疾,又问起此次没有一同回来的言铿身体如何,又说起唐芷漩拿回兵权之事,动情处几乎要落下泪来。言霁川笑道:“太皇太后都不问问我,那叫我来干什么呀?”
太皇太后的泪瞬间憋了回去,点着他的额头笑道:“就你这个鬼精怪事儿多!看人家崔崭和芷漩,什么时候像你这样啦?”说罢去拉唐芷漩的手,“芷漩陪着哀家坐,再仔细说说傅堂那老东西是怎么被你带人围住的。”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桌上的菜品凉了就撤下,又端了新的上来。唐芷漩发现这菜品大部分都是崔崭喜爱的口味,心中暗赞太皇太后心细如发,如今对崔崭的赞赏不易太过宣扬在明面上,以免引得皇上更为忌惮。
太皇太后很是高兴,多饮了几杯,笑着对崔崭和言霁川说道:“如今北部平定,崔崭会留在京中任职,霁川你也不要急着回北边,你们俩要尽快把终身大事定下来才行呀。”
言霁川一叠声地“哎呦”起来,说道:“太皇太后您老人家饶了我也饶了那不知道是谁的可怜姑娘吧,何苦守着我这么个常年不在京城的夫君?还有崭哥您也别为难他了,他跟皇上都禀告过了,他有婚约要守,有定了婚约的姑娘要寻哪!”
太皇太后讶异地看着崔崭:“你有婚约?哪家女子?何时定下的?”
崔崭起身向太皇太后恭敬行了一礼,答道:“父亲还在世时定下的,那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可轻慢。只是与那家人失了音信,还要寻找一番。”
太皇太后笑道:“原来如此。你守信重诺又知恩图报是好的,但是救命之恩可用别的法子报偿,不必连自己都折了出去。别急着反驳哀家,你若一直寻不到那女子,哀家可不会看着你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你父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不在了,哀家要替他为你好好操办!”
这话里话外像是知道崔崭的母亲并不为他操心,太皇太后要替崔老将军做主了。
崔崭和善浅笑,说道:“我父也是认可这桩婚事的,身为人子自当谨遵父命,不可轻易擅改。”
太皇太后:“那你说说是什么人家?哀家可帮你去寻。若那姑娘真的品行端正,哀家也可考虑让皇帝为你们赐婚。”
崔崭神情端肃地说道:“望太皇太后恕我不便直言之罪,若被很多人知晓我要寻的是何人,只怕即便寻到了,她也会永无宁日,所以还是我自己慢慢找便是了。”
太皇太后明白他的意思,他如今树敌不少,明面上以傅堂为首就对他虎视眈眈,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看他是否有行差踏错!虽不知他这婚约是不是托词,但太皇太后听出来他眼下并不想考虑婚事,便也停了这话头,改说旁的去了。
天色渐沉,太皇太后赏赐了不少东西之后依依不舍地放他们三人离宫。崔崭慢行了一步,不过仍在唐芷漩出宫门后不久赶了上来,递给她一个提篮,温厚地笑着解释道:“桂花芋乳糕。”
这是方才在太皇太后宫中吃到的点心,唐芷漩很喜欢,难免多夹了两筷。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崔崭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吗?这么一想,已经接过来的提篮似有些烫手,但要想还回去却也不可能——崔崭压根没有接回去的意思,只是看着她微笑。
退还一篮点心也有些矫情了,唐芷漩便说道:“多谢。但下次不必……”
崔崭头一次打断唐芷漩,说道:“我不知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忽然这般客气,但既然你有感不适,那定是我做得不好,在此向你赔礼。”说罢即对唐芷漩深揖下去。
唐芷漩连忙摆手,正不知说些什么,崔崭又道:“于公,本官是唐大人的上峰,于私,你可唤我一声大哥,这于公于私,我赠些东西与你,都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他根本不知她的疏离从何而来,却在致歉,还在宽她的心。
唐芷漩心中生出几许愧意,几乎有些无法直视崔崭那张坦荡的脸庞,喉间咽了咽,说道:“崔尚书……”说着抬眼看向崔崭,见他眸中有微微的疑惑和失落,又改口道,“你不必致歉,你没有任何做得不好,是我自己情绪不稳罢了……”唐芷漩重新露出平日里那般的真诚笑容,“这桂花芋乳糕我确实十分喜欢,真是多谢了。”
崔崭也笑了起来,与唐芷漩并肩行了一段路,即将抵达她家门口,终于问道:“你为何情绪不稳?”
唐芷漩没有回答,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崔崭,却又像是说了万语千言。崔崭也不说话地看了她一阵,忽而笑了笑,说道:“面圣之前还好好的,面圣之后往宁祥宫的路上你就不太高兴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为我说的那些话而……”
“别说。”唐芷漩这次打断并不是那么有力,似是无奈之间带着点难言的羞涩。
崔崭似是了然地微微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温厚的,说道:“入夜了,糕点别吃得太多。”
唐芷漩点点头,转身向着自家宅门走去。崔崭目送她入内关门,又静静对着她的宅院望了一阵,才转身离去。
唐芷漩进入自家宅院刚走了两步,一柄剑无声无息地横上她的脖颈,寒凉的剑气激得她一个激灵,冷肃的声音刺入她的耳朵:“孤芳阁的规矩,你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啊。”
云入画如鬼魅般出现在唐芷漩面前,整个人的气韵如同一块寒冰,看唐芷漩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具尸体。
唐芷漩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不兜圈子地直言道:“我与崔尚书并无逾矩,孤芳阁的规矩我铭记于心。”
剑锋紧贴着唐芷漩的脖颈,稍有动作便会划出血痕。云入画持剑的手极稳,说话间也不见剑锋有丝毫颤动,她冷肃的语气中裹缠着深重的厌恶:“并无逾矩就行了吗?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剑锋轻动,唐芷漩的脖颈出现一道血痕。她一惊,云入画的剑却又紧贴上来。
云入画盯着唐芷漩的双眸,像是要将眼刀刺入她的内心,说道:“你喜欢上他了,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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