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仇
两方都有人受伤,高挂免战牌半个月,这半个月里白灵月的伤不假他人之手,全部是吕弈在处理,其实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虽然没那个关系,小节上却是没什么可注意的了。她一直大大方方,他也就只能装君子,其实不装君子又能怎么样?每思及此他都会有很深的自卑,这似乎是他自娶了她之后才产生的心理,尽管他们结婚的前提就是不做真夫妻。
几天后吕家照常送了他的药过来,老管家毕恭毕敬捧着,白灵月说:“放下吧,没你什么事了。”药包就被放在了桌子上。吕弈自然是惊异,她居然有办法让吕淑娴服了软?他当然不知道她也对吕淑娴下了毒,只是看着她斤斤计较地从药包里面挑出几片紫岑,他心里某个最软的地方似乎在痛,但是这痛并不讨厌,就好像小的时候被罚在院子里跪着,看到姐姐从檐下走过去。
再开战白灵月自然只能在山崖上看着,吕弈是只身入阵的,连天枢都没带,本来入阵的人越多情况就越复杂。他在阵中看到的金羽和云痕,其中一个是自己的样子,这非常诡异而且更让他有厮杀的冲动,但是明明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却都不敢不留情,他自己竟然也害怕不小心把金羽杀了。
白灵月站在崖上,隐隐约约之间看到下面金羽云痕和吕弈三个人战得焦灼,一时很难判断哪一个是云痕,阵型变化间连幻象都时隐时没。弓握在手里,手心有点出汗,玉衡对她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战,你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个可能是,最可能的那个也可能是,有运气在里面。她注意到了马,但是这次云痕仔细到连马都施了幻术,渐渐可以看出是二对一,云痕是孤立方,也就是说云痕是吕弈,那么另外两个人呢?云痕会化作吕弈还是金羽?如果其中一个是云痕,那么另一个就是金羽,这真是一场赌博,无论如何她没想过自己可以去杀金羽,这是绝不可能的。她举起弓,箭尖于有无间瞄着两个幻象,移来移去,无法定夺,这时候玉衡说:“巨子大人最不可能用箭射谁,谁就最可能是。”其实他也不知道她不会射谁,只是说出道理。
这时候金羽的马被猛地一勒,前蹄高高扬起,那是金羽的西域汗血宝马,她认得,马的样子可以施幻术,气势却掩不下去,于是当机立断,她看准了朝着那马上的金羽一箭射过去,正中额头,没有给他任何生还的机会。箭放出去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幻阵已经散了,躺在地上的是云痕,额头中箭,眼睛睁得很大望着天——她赌赢了!弓扔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双手撑着地用力地喘着气,心还在猛跳,五脏好像都凝在一起,一脸的冷汗,眼睛看到山崖下面,感觉特别眩晕。她赌云痕为了伪装得足够像,和金羽换了马,如果她赌输了,杀的人就是金羽,她在这一刻还是拿他冒险了!
“巨子你没事吧?”天枢上来扶住她,由于刚刚用力过猛,刚长上的伤口又被她撕开,血正渗出来。而下面大量兵卒从狭长关隘后面跑出去,把天堂会军中的残余杀得片甲不留,呐喊着冲锋冲进靳城。她看到这样的场景,忽然又觉得难受,沉着脸转身回去了。
吕弈凯旋的时候,她隐隐听到外面欢庆的声音,倒是只觉得头晕想睡觉,玉衡帮她处理了背上的伤,包扎好之后她就没再动,一直这样趴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被声音吵醒翻翻眼皮就接着睡,吕弈进门她都没有发觉。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点上蜡烛,拿到床边,看着她。
“也没有,就是睡着了。”她动了动,感觉背上还是疼,就不动了。
吕弈把蜡烛放下,过来掀开被子查看她的伤口,确认血止住了才又给她盖好,掖掖被角,坐在一边顿了一会儿。两军在这个地方僵持了一个多月,现在终于拿下来了,他本来是很高兴的,刚刚在外面也和将士们一起喝了些酒,只是奇怪怎么一直不见她,直到天枢和玉衡告诉他,他们的巨子伤口又撕开了,而且情绪似乎很坏,他才赶了回来。渐渐将从外面带回来的激昂情绪冷却下去,他才开口说:“我没追到他,他应该已经回到北方的地界上了。”
她没说话,其实她也不全是因为金羽,她讨厌战场上大规模的厮杀场面,只是现在她是要帮他夺回失地,这样说实在是很矛盾。
他继续:“今天你射出那一箭,心里难受,是吗?其实,如果两个人真的这么相爱的话,为什么要分开呢?”
又是一阵沉默,她才说:“这问题我倒没想过,我只想过当初为什么明知道会分开还一定要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爱情,本不应该被我遇上。”
她说完这句,两个人再是好一阵不说话,吕弈最后说:“云痕死在战场上,这次云家是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了。”
云家确实不能善罢甘休,天堂会以一种被激怒的态度,先是剔除了北方军中朝中的所有墨者,再是几路大军全线进攻,气势汹涌而来,大有一举夺得天下之势。虽然云痕的死是一个导火线,但是实际上这样的进攻应该是云天的理想,早就在酝酿之中的。
白灵月同样将云家在南方的人全都揪了出来,这一下两边消息网全都断了,以后再作战,凭的全是实力。对于这个,吕弈表示有点惊讶,她竟然一早就知道谁是奸细,却留着他们,她却觉得平常,如果把云家奸细抓出来,墨者也难在北方立足,这两个最大的情报系统本来就有着这样的默契。墨者被全部请出了天堂会,唯一留下的就是程彦,云舒不是不知道他,但是金羽拦着,程彦不再能够参与军事计划,但是被留在了金羽身边。她明白他想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行踪和状态,他不要和她失去联系,哪怕是把危险留在自己身边。
可不管怎样,仗还是要打的,由于多条战线同时开战,吕弈请旨调集了几乎所有的兵马,自己带一军在东部应战,让白络和他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带另一军向西部进发。这是北方进攻的机会,同样也是南方夺回失地的大好机会,他不认为打不赢,只是朝廷能提供的军饷粮草恐怕撑不了太久,而他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打胜仗,为了白络。
白灵月认为杀鸡不用牛刀,让天枢和玉衡离开了,其实她也是想为墨家保留精锐力量,不能过早透支实力,她本能觉得要对付云天路还很长。调来的是常长老的继任者马前,这个曾经帮她脱险的长老,继承了常长老的衣钵,对阵地用兵很有见地。领兵离开的早晨,她站在马下面,看着吕弈总是显得有些湿润的眼睛,说:“不要手下留情,他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怪你,大局为重。”
“你自己小心,不能亲自上阵。”他点头,扶她上马。
吕弈在东部战场,因为东部对阵金羽,而西部则是云舒以五十高龄亲自披挂上阵,看来誓要报杀子之痛,她也就成全他,亲自和他对阵。这个仗打得漫长焦灼,北方似乎算准了南方粮草不足,就这样拖着他们,吕弈和白灵月的军队都在一步步前进,可是很慢,这样大规模的战事,这样打下去他们迟早会因为粮草不足被北方反扑。
可是这种部署是云天的全局计划,在细微之处他就控制不了了。东部战场吕弈和金羽既是老对头,新近又都各怀心事,每日里斗智斗勇不断,金羽本来就是用兵高手,又从墨家手里学到很多阵术,吕弈的战术也只是略胜一筹,一个城一个城地打,一个月拿不下一个州。而在西边,吕弈的手下都谨遵自己将军的命令,白灵月虽然主持决策却不能亲自上阵,军营里根本没给她准备战甲,还好马前非常配合她的指挥,还帮她上阵督战,一切还算顺利。只是她一直想要找机会发动一次奇袭,杀个主将或者一举拿下西部两个州,这样就会大大打击到天堂会军队的士气,为朝廷征集粮草争取时间。
这天本来并未开战,她在自己房间里读书,由于没有开战的打算,听到外面有叫阵的声音她也没理会,但是一会儿马前就跑来敲门,告诉她:“城下云舒带着一队人马,在叫着要您出去,了结了您跟他的私仇。”
“哦?开战快两个月了,今天怎么想起这个事情了?”她信手放下书,“备我的马,还有,带足够人手,把附近的埋伏清理一下,换上咱们的人。”
城门打开,她骑在马上,没拿武器也没穿战甲,就只身走了出去,她当然不是冒险,城门里面整装的兵卒紧紧靠着城墙,只等瓮中捉鳖,或者得令冲锋。
她勒住马,闲散地说:“云四哥,好久不见!”
“妖女,少使诈,我今天就要和你算一算账,你我一对一,把私人恩怨了了,我给你机会回去穿战甲!”老头在马上吹胡子瞪眼。
妖女?平生第一次被这样称呼,她感觉很不习惯,一笑倒是真带出一点妖气来,道:“对付你用得着穿什么战甲吗?云舒,我敬你年纪大了,叫一声云四哥,我早就想告诉你,邪门歪道的东西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你送你的小儿子学幻术十年,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是死在我的箭下没错,但是他不是不该死,上战场的,谁都该死,他技不如人难道怪我吗?”
“少废话,还我痕儿命来!”云痕的朴刀直直向她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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