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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笑知冬


      一年都没怎么笑过的小烟雨在听闻到这个答案之后两只眼睛眯的就像月牙一般,喜忧是什么她不知道,知道参半就行了,她也不贪心,一半刚好,徐江南呆了一小会,在小烟雨给他添茶的时候回过神来,以旁人艳羡的轻薄姿态按住陈烟雨的手,疑惑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陈烟雨嗯了一声,笑容敛去,没有抽手,却是咬着嘴唇说道:“你们其实都小看……他了,至少是你小看他了,你在叙州,凉州做的那些事他其实都知道,或者说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徐江南抬了抬眸子,看着陈烟雨。

      陈烟雨等了一小会,随后还是实诚说道:“听他的意思,似乎沈姨是他的人,而且他一直有放你一马的想法。”瞧着徐江南低头思索的困惑样子,陈烟雨盯着徐江南柔声说道:“不过奇怪的就是他的说法让我有些听不懂。”

      徐江南扬起头看着陈烟雨,一会之后一改阴霾笑了起来,“有没有放过我的意思不知道,但肯定是做着放长线钓大鱼的想法,他想着拿江山,可北齐在暗,就算他能抓到一些蛛丝马迹,打草惊蛇难免也得考虑到北齐丢车保帅,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北齐在西夏的那些暗子,他想着连根拔起,一劳永逸的买卖那才是买卖。”

      陈烟雨没有应声也没有说话,至于陈铮说的关于徐暄的话题,她也就是浅尝辄止,就像徐江南也在思索要不要告诉她陈铮并不是她亲生父亲一样,天地之间最惨莫过人伦祸事。

      徐江南想到一件事,望着陈烟雨突然就笑了起来。

      陈烟雨却是微低了下眸子,有些生气恼怒的样子,仙女下凡尘了。

      徐江南轻声说道:“至于沈姨,先生没有说,可是现在想来,先生似乎有意无意的暗示过我,只不过我比较愚钝,悟不到,先生当时要送你来江南的时候跟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在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一看,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沈姨听的。”徐江南轻轻收回手,又是无厘头的冒出一句话,“其实你没必要跟那个小丫头片子赌气。”

      徐江南的话首尾不接,却能寻到点苗头,在陈烟雨这个当局人面前也是玲珑通透,知晓他说的是谁,只不过听到徐江南的说法,眼睛微眯,笑容殃民,有些火气,即便是天上的女子,在年岁方面也是当仁不让,徐江南喜欢小烟雨小烟雨的喊,可实际上她比徐江南要大上一两年的光景,比之卫月,自然还要年长几分,以前在桃花观,她不做不说,不代表她就不懂,徐江南喜欢站在她前面给她挡雨,她也喜欢这么躲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谁也管不住不是?现如今不一样,大雨倾盆,脚下暗流,她躲在他背后本无可厚非,可而今有人过来替他撑伞,她又怎么可能不出来,站在他身边,男子有意气之争,女子又何尝没有。“我听说她给你挡刀了,是吗?”

      徐江南微张着嘴,哑然讪笑,这是他没办法否认的事情,只想着装傻充愣蒙混过去。

      谁知陈烟雨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径直说道:“原本这些我都不知道,是他跟我说的,以前的时候常来,不过都是呆上一会然后就走了,后来的时候就会说一些经年旧事,这些日子才说到你,我也才知道这些。”

      徐江南假装听得很入迷,本想着这关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下一句话却让他头大如斗。

      陈烟雨一边给他添茶一边轻描淡写说道:“下一次你见到她,替我与她说一声谢谢。”

      徐江南听到这话才知道什么是笑里藏刀,这话一说出去,敢孤身闯金陵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了,妥妥的你死我活,徐江南有些唏嘘,感情前面二十年算是白活了,不过好在二十年插科打诨的功底在这,顺口说道:“下一次?难不成这金陵的天子真的有心放我一马?”

      陈烟雨白了徐江南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与我说过他的底线,就是金陵内城,这个应该不假,你不闯内城,他就不会出手。”随后陈烟雨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他让我出来的原因,也是要我说与你听的话。”

      徐江南听了这话以后,换了个姿态坐着,用手探了探茶杯温度,继而说道:“金陵想要我这条命的人可不止内城那位,难不成我退一步,他退一步,朝廷百官也能退一步?他只是想收渔翁罢了,外城越是热闹,他能捡的便宜也就越大,至于最后我能不能活着出去,不一样还是得看他的脸色,古人说忠孝仁义礼智信,先生说这话太堂皇,其实人心只有三个字,情,理,还有利字,讲情的人不适合庙堂,所以周东年周尚书死了,李怀李刺史也死了,我爹也死了,他们这些人,都讲情分,讲利的人可就多了,如今朝廷百官,无利不起早,他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商贾生意人怕的就只有一个利字,至于理字,很多人都懂,只是放在心里的人实在太少,先生说而今的江湖就是少了个理字,以前的公道都在性命之上,而今的公道早就不在人心了,少的就是这么点味道,这江湖,也就不是以前的江湖了。”

      陈烟雨抿着唇哀叹说道:“人各有命。”紧接着又是直勾勾的看着徐江南,白牙红唇说道:“我不会去拦你,但是我不希望到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徐江南的话算是晦涩,可陈烟雨的话却是直白,她懂这话里的意思,自然也能知道陈铮的意图,徐江南是个表面浪子,心里重情,不然也不会来这个是非地段,对于陈铮的意思她不想顺水推舟,也不想落井下石,但是这份说辞,却能表现出她的态度,她会站在徐江南这一边。

      徐江南乐呵一笑,原本很是煽情的气氛就此破坏,他像一个经年富贵的员外老爷,侧着身子靠在椅栏上,手指梭巡在檀木花纹上,笑着说道:“他能让你来劝我适可而止,这就说明他对我还有些忌惮,他想让我把这些个烂白菜烂萝卜清理出去,又担心过犹不及,怕我直接将摊子给砸了,到时候狼藉一片,他这个老掌柜就得从头收拾,得不偿失。”

      陈烟雨常在皇家后院,不见外人,却偶尔也能见到陈铮身边有个青衣草履的中年人,双手合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走,脸上笑容和熙,不说话她也能猜到几分,而今徐江南的眼神便有几分相似,只不顾更像那位先生,加了几分江湖气的桀骜和世外,而她也不管,无论眼前人或邪或正,或妖或魔,只是还是他,这就够了,最简单的心思,谁让在她举目无亲的时候遇见了这个人,提着灯笼在夜里相依为命十多年,她抿着唇在这里微笑,等了一会又说了一件事。“我听他说,先生似乎与他有过一次交易,在十多年前,以命换命,这一次就是还命的时候。”

      徐江南昂起头看着陈烟雨。

      陈烟雨斟酌了一下说道:“先生用自己的命,换了安越王一府人的身家性命。”她说完这么一句话,也不担心徐江南不信,就只顾给他添茶,紧接着又用茶杯盖替他拨着茶水。

      徐江南也不讲究,顺着喝茶,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事倒是有可能。以前的时候我就想过,为什么先生能斩了青城山却能全身而退,惹了江湖又惹了庙堂,光凭天下评一个虚弦名头?要是现在看倒是有理由,可放在二十年前,光一份来处不明的名录,上面一些才弱冠年纪的士子书生,就能威慑住整个江湖和庙堂,太过浮夸,而且想想时间,似乎李先生斩山那会,天下评还没瞧见影子。”

      这段尘封二十年的历史,说出来也就只有二十年前的老人知晓了,只不过可惜,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愿意说的知情人,沉酿为酒,徐江南也无从问晓,更加不用说盘根错节的杂糅问题,就比如李闲秋的事,你在西蜀道问,可能是斩山在前,可在江南道,又或者北齐,那就可能天下评在前,仁者见仁,跟成王败寇一个道理。

      徐江南侧过身子,斟酌说道:“其实我觉得在先生和他之间,应该还有一个中间人,不然光凭他的身份,又或者先生的清傲,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徐江南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后又是笑起来,看着陈烟雨笑道:“这个中间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爹。”

      陈烟雨不管他话里有没有深意,咬着唇说道:“你不恨他?”

      徐江南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有为人子女恨父母的道理,况且我爹也是想让我活下去,至于说是活多少年,多一年算一年,总比死在娘胎里要好太多。”徐江南话锋一转,望着陈烟雨试探问道:“你呢?还恨着他?”

      陈烟雨摇了摇头眨了眨眼,实诚说道:“不知道。你希望我恨呢?还是不恨?”

      徐江南话一出口就知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的徐江南低头喝茶,至于她的身世,徐江南这会不想说,以前在西蜀道的时候年轻气盛,可能想着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其实她是西蜀道的公主,跟这位西夏的天子毫无半点干系,而今不同,他这会过来带不走她,陈烟雨也知道这会并不是离开的时候,也没提半点让他为难的事情,这层身份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的保护膜,戳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都说一叶知秋,一叶知秋,在徐江南看来,这会陈烟雨清淡如烟的笑,却是不近人情,一笑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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