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唐妩身世
温凉如水的月光打在老爷子的脸颊,李承乾隐约间竟瞧见了虎目里有一丝雾气。老爷子终究只是抿了抿嘴,叹道:“总之,孙神医会照顾好唐妩,乾儿莫要担心!”
留下一句干瘪瘪的话加之那落寞孤寂的背影,李承乾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算起来前世与今世的年纪自己与老爷子算得上同龄人,他仿佛见着了老爷子身上有股英雄无奈,这种无奈即便他是天子亦无法改变,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
许是秋风萧条的夜色,又让他回忆起往昔的峥嵘岁月,他面带几许痛苦,心中颇有惆怅,他本想寻一人倾诉,可是他终究没有放下帝王的威严,父亲的架子,对于李承乾终究没能开口。
事情到了这儿,李承乾似乎有些了然,老爷子心中的那抹伤或许与孙思邈及唐妩的身世有关,人皆有好奇之心,突兀被老爷子吊起了胃口,却换来一个暮色下的背影,李承乾只能稍许压下心中猎奇,毕竟老爷子的背影已经远去,或许他是去找娘亲寻一片恬静,亦或是他独自一人再寻一清幽之所,慢慢回忆着他曾经的过往。
林子那头的孙思邈莞尔看了眼李承乾,背手慢悠悠的迈着步子朝着褚府内堂走去,唐妩话别孙思邈后,则径直走向林间深处。
幽森森的围墙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李承乾扬起脑袋却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他坐在石凳上,静静的感受着柔和的月色及秋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远离长安的喧闹,远离平静的林家村,轻薄的云层和繁星辉映的景致可不常有。
“大郎,在想些什麽?”唐妩凑过身子,自上而下凝望着吹风的少年。
“没想什麽,只是觉得,外面很宁静,不像内堂那般紧迫。”说完,李承乾轻轻扫了扫石凳上的灰尘,示意唐妩靠着他的身躯坐下来。
唐妩撇过秀目,肆无忌惮的盯着李承乾那侧面冷峻却又清秀的轮廓,浅语道:“你知道了?”
“嗯!”李承乾莞尔转过脑袋,四目对视间,他瞧见了唐妩眼里的一丝歉意,轻轻抚摸着那流光溢彩的脸颊,温柔道:“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我知道其实你很喜欢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而不是整日束之高阁于东宫围墙内!”
唐妩长睫毛律动了一下,眯了眯眼,发丝从耳鬓后飘出几缕,收了脚坐起来,有些内疚道:“没留住婉儿,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手足无措,我害怕往后还会遇到这种事情。所以我很想继续与爷爷学下去,连州跨郡一边学习一边救人。”话到此处,唐妩凝望着李承乾,“我不想我在乎的人对我有一丝失望,哪怕是一个眼神!”
李承乾捏了捏唐妩柔软且又冰冷的素手,“我从不曾对你失望,当时婉儿中毒已深,你真的无须自责,这些日子是我不好,没有明白你的郁结,害得你终日惶恐不安。呵,不就是连州跨郡治愈千人麽?我等你!”
一句“我等你”令唐妩的清眸水汽雾绕,她很想与少年每日携手观月,可是她又怕某日少年伤痕累累,而单靠着自己目前的医术束手无策,所以她只能暂时离去,为了往后更美好的相逢。
月色,石凳,梧桐掩映下,那些碧玉辉煌的亭台楼榭都褪去了主角的位置,隐没在了夜色的阴影之侧。褚府无人工沟渠只有一弯小细泉,因“缺水”而引以为憾,梧桐树替代了这种憾事,铺泄的光阴覆盖了整个悠然的庭院,丈量着月下恬静的少男少女。
唐妩很享受着李承乾手掌心所带来的温暖,而后却将素手极不情愿的从李承乾的手缝里抽了出来,拨了拨粉颈上的发丝,将胸前李承乾尚未察觉的一枚碧玉卸下,“大郎,这玉佩还你!”
当时命悬一线,李承乾将此玉佩托付于魏征,未曾想魏征却将交给了唐妩,而自己失踪之际,佳人显然睹物思人,竟将玉佩用着一缕红绳穿挂在脖子上,李承乾接过冷幽幽的玉佩细细端倪起来,却发现这玉佩不知何时内部多了数道红痕。
时至今日,李承乾对于为何能来到大唐也渐渐看淡,即便是晓得自己如何跨越千年来到大唐,即便寻得能返回后世的法子那又如何?此间有了牵挂,他并不想悄然离去了。他撩起唐妩那如瀑的秀发,又将玉佩轻轻戴在唐妩的胸前,笑道:“往日我且不曾送你一件礼物,这玉佩伴随我多年,日后你跋山涉水行医,有了此玉就宛如我在你身侧一般!”
唐妩没有拒绝,小心翼翼的将玉佩塞在胸前浅白色的轻纱内,亮起清秀的双眼,“爷爷说治愈千人很快的,一年半载便可足矣!”
李承乾静静的看着唐妩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秀发,宽松的衣袖遇见嫩滑的冰肌倏然落下,却见着其皓腕上面有了两个小红包,心疼道:“这该死的蚊子!”
唐妩莞尔一笑:“他们咬了我,至少有两只不会再咬其他人了!”
唐妩温柔的性子却不乏冷幽默,眸子似乎这一刻才从短暂的不舍重新注入了深泓,看了李承乾一眼,“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南边失火的厢房已经修好了,可以入住,小白最近不知道为何脾气有些暴躁,不知道往后是否会伤人.....”
清幽脱俗的少女此刻尽显小媳妇儿秀态,但李承乾却颇为享受,身子向右不知不觉间挪动了稍许,隔着那轻薄的衣纱,李承乾仿佛能感知到唐妩的芳心悸动,漫不经心的含着她清弯弯的发丝,鼻子努力收揽着醉人的馨香,“我突然很想成为那第三只蚊子。”
唐妩的躯体蜷了蜷,美眸扫了他一眼,“那一定是最流氓的一只。”
待李承乾的恶魔之手准备作案的时候,却猝不及防的听到旁侧突然冷冽的一声轻咳,李承乾撇过脑袋,树影幽幽下,长孙不知何时来了旁侧,至于她身后的郑丽婉则似笑非笑的端倪着唐妩。
唐妩脸色霎时绯红,匆忙的赶到长孙身侧,轻声细语,细不可闻道:“阿娘!”
长孙轻声一笑道:“妩儿,此处风大,你先与丽婉回房!”
唐妩及郑丽婉皆不是傻子,想来长孙定是有秘语与李承乾相告,二人朝着长孙微微拜别后,影影绰绰的没入一片暮色。
“嘿嘿,阿娘您快坐!”李承乾起身故作嘻哈,任谁调情被自己娘亲撞个正着,都尤显尴尬。
长孙顺势坐下,瞧着站在眼前的儿子,恍如隔世,昨日还蹒跚学步,今日却已是翩翩少年,大唐储君。然想到适才他那极为轻浮的动作,秀目不禁瞪了一眼李承乾,本想呵斥几句,话到嘴边,却又见着李承乾手臂上的白绸子,终究还是温柔的询道:“乾儿你感觉伤势如何了?”
李承乾蹲下身子匍匐在长孙身侧,动容道:“乾儿不孝,让娘亲担惊受怕了,不过乾儿身子壮硕着呢,这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长孙爱怜的抚了抚李承乾的束发,自从李承乾中毒远赴终南山,直至后来李承乾归来,虎头虎脑的孩童已经长得风度翩翩了,连个头都超过了长孙一大截,但李承乾再怎么变化,仍旧是她的心头肉,她很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彬彬有礼,仁心仁德,整个皇室或因为他而变得不在那般铁血无情。
“乾儿,你爹将妩儿要随孙神医连州跨郡的事儿与你说了吧?”
“嗯,对了娘亲,阿爹是不是与孙爷爷有旧?”李承乾想起了老爷子适才落寞的背影,忍不住询道。
李承乾能感知到头顶上那温凉的素手戛然而止,他没有抬头细巧长孙的模样,但他可以笃定,娘亲心里定然是微微一诧。
长孙的双眸凝视着身前恬静的李承乾,轻轻笑道:“适才你爹可是与你说了些什麽?”
李承乾轻轻嗯了一声道:“阿爹好似说到了妩儿,然欲言又止,刚刚才回去,孩儿还以为阿爹去找娘亲了咧!”
“唉”长孙轻轻叹气,双眸如水一般的平静,好似要洗清这满天的夜幕,“这话该怎么说呢!乾儿你真想知道?”
李承乾扬起头,好奇心的驱使下,狠狠啄了啄脑袋。
长孙深深吸了一口气,蹙眉望着那满天的乌云席卷而来,渐渐吞噬了顶头的那璀璨繁星,至于那蝉月余威犹在,月光散在云层,晕开一片绯红。
前隋大业九年,隋炀帝北巡却被突厥人围困在雁门关,你爹少年从军,乃是云定兴手下的校尉,奉旨北上雁门关解救隋炀帝,可途中遭到了大股突厥骑兵的夜袭,云定兴大骇,勒令你爹带领一千步兵拖住突厥铁骑的冲绞,好让大军撤退绕过这群突厥骑兵北上救主。
一千步兵哪敌得过数万突厥骑兵,但是云定兴以李家全族之性命相要挟,务必让你爹拖住突厥骑兵的追击。即便你爹熟知兵法,骁勇善战,然敌我悬殊太大,一千步兵很快所剩无几,你爹则带着余下的几名心腹准备逃入深山,然沿途那些贼人穷追不舍,你爹看着身边的心腹逐个倒下,最后连他自己都伤痕累累,迷迷糊糊的竟昏死在马背上。
当你爹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躺在一席软榻,连身上的伤势都被包扎好了,后来你爹才晓得,当时医家之主孙思邈正带着自己的徒弟云游四海,悬壶济世。而你爹便是被其中的唐玉儿所救,那唐玉儿乃是孙思邈唯一的女徒弟,也是孙思邈众徒弟中天赋最高者,此次云游四海,孙思邈旨在让唐玉儿连州跨郡治愈千人,好让唐玉儿能够接替医家之主的位置,而恰恰你爹便是这第一千人。
唐玉儿长居深山,少女天真无邪;而你爹又风度翩翩,英勇不凡;你爹养伤的日子里,两人顺其自然便互生情愫,当时孙思邈也很欣赏你爹,认为你爹乃是唐玉儿所托之人,故而准备将唐玉儿许给你爹。
你爹伤好后,暂别孙思邈及唐玉儿,北上救得隋炀帝。隋炀帝脱困大喜,对你爹赏赐不断,你爹少年得意,便将唐玉儿接至太原,准备大婚。却不巧当时萧皇后得了一种怪病,群医束手无策,你爹便将唐玉儿推至宫内,果不其然,唐玉儿医术绝佳,很快便治愈了萧皇后的病症,于此时,活泼好动天真浪漫的唐玉儿却也进入了隋炀帝的眼里。
宇文化及乃是你皇爷爷的政敌,他明知道唐玉儿乃是你爹青睐的女子,却不断地在隋炀帝耳边风吹细雨,且那隋炀帝也尤为青眼于唐玉儿,便一纸诏书下令将唐玉儿纳入皇宫。
你爹听闻此讯,恨不得带上横刀杀进宇文化及的府邸,可是被你皇爷爷拦了下来,你皇爷爷不敢因一位女子而断送李家百年基业。你爹哪顾得上许多,他只知道唐玉儿是他的,便相邀唐玉儿一同私逃远走。
两人一路奔波,逃至了终南山,本以为可以长相厮守,却不料外界传来消息说李家二郎得罪了天子,李家上下已被囚禁于太原,长安至太原满门抄斩的诏书且也正在路上。
那些日子你爹惶恐不安,日夜难眠,唐玉儿见着你爹那般模样,心痛不已,直到某夜你爹醒来却发现伊人不在,独留一份书信“好好活着”,你爹拿到那封信肝肠寸断,他知道唐玉儿去了长安,他彻底失去了唐玉儿。
你爹回至太原日渐消沉,终日饮酒买醉,后来得闻唐玉儿竟香消玉损,更是跑去终南山痛哭五天五夜。
隋炀帝好高骛远,终使民不聊生,群雄纷纷起义,而你爹亦是一扫往日颓靡,说服你皇爷爷拯救万民于水火,起兵反隋。
义宁元年,你爹统帅右三军,起兵攻入长安,杀入大兴宫,那时你爹戾气横生,势要斩尽杨广子孙,他顾不得身躯血淋淋的伤痕,从含元殿杀到微猷殿,手中横刀已经崩刃了,他还是不断地挥动着刀柄,直到他跨入了文思殿,正准备举起横刀砍向角落那脏兮兮未及髫年的女童。
刀光闪烁在那小女孩的脸上,你爹陡然一颤,手中的横刀竟不自觉的划了下来。那小女孩闪亮着眼睛,见你爹伤痕累累,竟从怀里掏出一段白绸子,很是草率的缠绕在你爹的腿根上,颤抖着娇小的身躯瑟瑟道:“娘亲说流血了,用白绸子系上便没事了。”
你爹霎时间泣不成声,轻轻擦了擦小女孩那脏兮兮且又凌乱的脸颊,声泪俱下道:“告诉叔伯,你娘亲叫什麽?”
小女孩闻声陡然泪眼婆娑,小手远远的指着殿堂的一块木牌,“娘亲不要我了,娘亲没了......”
那天包括李渊、房玄龄、杜如晦等大唐的开国之勋皆不知道你爹去了哪里,将士只晓得小女孩昏了过去,你爹将她背在身上,跨着一匹战马扬长而去,连续半月不见你爹踪影。
直到后来有人说在终南山谷的一处密林里见着了你爹抱着那小女孩静静望着山谷水涧涓涓,或许那天应当有彩虹......
ps(若是想看唐玉儿番外的进群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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