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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地动山摇


  李承乾向兄弟三人讲述完科技兴国之后,四人便跨上马背,向西山前行。约莫一个时辰后,经过一道山麓,七月天时,遍山凤凰木似火烧般殷红,路经野草郁郁葱葱,一阵热浪袭来,满地碧绿飘动。

  转过山峰,渐闻潺潺水声,雾霭萦绕,举目远眺,奇峰右面嶙峋岩石间,涌泉飞瀑自弄珠潭,激流直下,浪花似珠玉四处乱弹,烟波浩淼,旖旎秀丽。

  西山入口美景,巧夺天工,李承乾被自然景色打动,莞尔让李泰、李恪、李贞三人下马歇息,李承乾前进至河流旁抄起泉水送入口中,一股冰凉直通脾胃,一旁的李贞更为夸张,他撩水洗了胳臂腿间尘土,后来干脆跳入水中洗个痛快。

  李承乾则领着李泰、李恪二人来到断崖飞浦前,清泉碧潭,美荫幽谷,苍翠欲滴,烟波摇漾,偶有山鸟飞涧林间。在未来战争和植被破坏导致水土流失,这样的天然景色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李承乾来说,格外引人入胜。

  李承乾携佩剑而驻立,衣袂当风,说不出的潇洒,望着眼前一派卓然景色,忍不住赋诗道:“懒摇白羽扇,裸体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

  话音刚落,忽然林中有人高唱道:“凤兮凤兮,翱翔于九天,天地多窈辽,凤兮凤兮,九天之冀,日月为你遮挡,凤兮日将暮,凤兮凤兮,归何处凤之高洁兮,萧萧飞舞不息天地兮,狭小地处青山兮,以为垂天南吾兮,吾兮今生何处兮?”

  李承乾听之动容,唐初的律诗还不似开元年间那般风靡,大多数文人雅客仍旧钟意于诗经楚辞之音律,方才林中传来的大风歌颇有楚辞精华,以凤喻己,料知前面必有高人在此。

  李承乾被楚辞所吸引,走上溪流上的木桥,向桥头另一端的林子走去,李泰、李恪两人跟随其后,走过石桥,顺右面小径的石阶,拾级而上,来到林中一处空地,清幽竹林深处赫然矗立着一座“东篱亭”。

  亭后是摩崖刻的栖真岩,亭中静坐一位中年男子,相貌奇岸,骨骼硬朗,颇有隐士大家之气,身旁站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应在十七八间,鼻骨端正挺直,眉清目秀,头结打髻,肩若刀削,好俊美的少年。

  中年男子坐在石墩上,并不瞧来者何许人也,只是目不转睛盯着石桌上的半局残棋。

  李承乾虽然是个臭棋篓子,围棋技艺极其差劲,但这并不妨碍他观察棋盘上的白黑优劣。

  见深山藏有棋盘,心中颇为好奇,瞧着棋中黑白子相间交错,黑子以包围之势困住白子,白子稀稀散散,断而不死,连则不生,进退维谷之局。

  中年男子望着棋盘,沉思片刻,叹道:“天下事,一局棋,有天下,不计一得失,心中有全局,输棋不输人,可贵有志气!”说着陡然放下一枚白子,顷刻间阻挡了黑子的包围之势。

  李承乾隐隐觉得此人正在引自己上钩,望向其身旁少年,后者正两眼发直围着李承乾,两人目光一触,少年白腻如脂的脸颊微微一红,垂下头去。

  李泰、李恪二人面面相觑,均忖这中年男子言行古怪,深不可测,然后都望向李承乾,两人以他马首是瞻。

  李承乾心想既来之则安之,难得遇到高人指点,躬身施礼道:“请问适才可是先生高歌?”

  那人这才抬头望向来者上下打量李承乾半晌,满意点头,暗忖此人相貌俊朗,气宇非凡,定非池中之物,回道:“不错,适才听得小哥吟诗,新颖独特,旷达潇洒,不为礼法所拘的形象,颇有魏晋风度。鄙人甚是欣赏,特高歌引君而来。”

  李承乾谦虚道:“先生过奖,不知先生何故有此雅兴,独自对弈而棋?”

  那人浅笑道:“鄙人从未独自对弈!”

  李承乾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其他人,疑惑道:“深山旷野,先生与谁博弈?”

  中年人突然沉默不语,良久,眼神中露出一丝锐光,沉甸甸道:“天!”

  “呜呼!”李承乾听闻后,心中惊涛骇浪,仿佛进入了梦境一般,如此世道,竟有人与天一争,真乃匪夷所思。

  一旁的李恪、李贞亦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中年人,眼睛睁的老大,愣是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李承乾才平复心神,问道:“先生适才言之与天博弈,恕晚辈愚钝,不知先生怎么个博弈之法。”

  中年人放好手中黑子,手指天空,笑而不语。

  李承乾顺着中年人的指向,仰头而望,只见那零星的阳光通过树叶缝隙,晒在自己的眼睛上,甚是灼烫。他吃痛的揉了揉双目,却不经意间发现,那阳光的斑点丝毫不差的照射在黑子之上。

  李承乾再怎么愚笨,也想到了其中的奥秘,想必这中年人便是看着那阳光斑点于棋盘所映射之地,投下黑子,以示天之所作。而中年人手持白子与之一争,便可谓与天博弈。

  世间万物,造化无常。李承乾本是有些不相信黑子乃是天之所为,然见黑子好似那蛟龙出海,又似那凤舞九天,将白子圈困的寸步难行,心中泛起一丝动然,难道这黑子真乃天意?

  李承乾侧立在中年人身边,见中年人拿起一白子,毫不犹豫的扣在众多黑子之中,顿时,李承乾眼睛一亮,此白子乍一看羊入虎群,可是细细斟酌发现,牺牲此子,其他白子之困局陡然化解,须臾间棋局又变得诡异莫测。

  然,就在李承乾替白子脱困欣喜之余,一道山风突如其来,大风摩挲,吹得四周树叶沙沙不断,那投在棋盘的光斑倏的滑到了另一侧。

  中年人眼随光动,见光斑定了下来,这才拿起黑子,扣在上面。

  “噫吁”适才大风骤起,李承乾还并未在意,然见中年人替“天”落子,脸色陡然大变,这黑子似乎真乃由“天”所控,它并未理会那枚羊入虎口的白子,转而攻向棋盘左下方已成死局的大片白子。

  中年人仿佛早有所测,宠辱不惊,眼神深邃难测,客相庄严喜怒不形于色,他不管黑子的步步紧逼,舍弃了那大片白子,继续在适才放下的白子边,默然扣下一子。

  “妙妙妙”李承乾忽地想起了一句古言“不计一得失,心中有全局”,中年人适才之举动,可谓是与其恋以求生,不如弃子而取势,便兵行险路以己之子,封己死路,正是置之死地而逢生之理,看准对方黑子势强而白子危在旦夕之处,挡住黑棋攻势。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好个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黑白本身便是矛盾,如此一来反将另角处的黑白子险入僵持,黑棋本是满弦之箭,竟一时发不出去。

  李承乾也不知道这深山是不是出了风水问题,一旦到黑棋落子之时,山风便呼啸升起,棋盘上的光斑似游龙溪渊,颇为利索。

  棋局黑子依旧强盛,但被中年人两枚白子搅动,攻讦之势也缓缓慢了下来,中年人趁着黑子疲软之际,连落四十又三白子,竟将本来的死局又救活了。

  现如今,棋局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黑子白子,空隙的棋格,屈指可数。李承乾甩了甩脑袋,立意让自己清醒,因为他知道,胜负的关键时刻就要来临了,有可能数子之间,便能知晓孰胜孰负。

  中年人手中现仅剩一枚白子,他稍有犹豫,随后大手一挥,那白子如同蹑影追风,还未等李承乾瞧出个端倪,白子便悄然落在棋盘之上。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虎啸猿啼,山野震荡,林木悚然,乌云遮天,仿佛末日即将来临。

  天色黑的如夜幕一般,大风呼啸磅礴,竟将棋盒吹翻,仅剩的两枚黑子好似通了灵性一样,倏然落在棋盘之上。

  中年人见棋盘上连落两枚黑子,眼中大骇,如此一来,那黑棋可谓斩胜白棋半子,望着那诡异幽幽的两枚黑子,中年人自语道:“黑子怎会多了一枚?亦或是某之白子少了一枚?”念及此,中年人没理会外界的巨变,窜着拳头,开始细细数目。

  地动山摇,极光乍现,很显然是地震了。

  李承乾来不及多想,急迫高呼道:“地动了,此地不宜久留,大家随我去往平地!”

  李泰、李贞两人亦是在亭子里,生怕被顶上木梁砸个正着,连忙拔腿逃窜。

  地面震动的愈来愈剧烈,可是中年人以及身侧的少年仍旧立于原地不动,李承乾拉住中年人的袖袍,嘶吼道:“先生,快随我逃出去,此处极为危险。”

  中年人摇头抚绝道:“胜负未分,岂能就此离去”,随后,他摸了摸身边少年的脑袋,浅笑道:“子平,你快随这位小哥离去,莫要再跟着为师?”

  那名唤作子平的俊朗少年,狠狠摇头道:“师尊不走,子平亦是不走。”

  “啪”中年人突然一掌打晕了俊朗少年,将其送到李承乾面前:“小哥,你我萍水相逢,但也算缘分一场,你帮我将子平带出去如何?”

  亭子已经开始倾斜,上方的木屑不断地挥洒倾下,李承乾从中年人的手中接过俊朗少年道:“先生,为何不随吾等离去,这地动可不是闹着玩的?”

  中年人慈爱的看了一眼李承乾怀里的少年,随后眼色坚定道:“老夫大限以至,生死何惧哉?恨不能胜天一子,小哥还是速速将子平带离此危境,也好让老夫能一心于这老天斗上一斗。”

  李承乾听闻此话,觉得好生奇怪,难道下棋比命还重要,诺大的凉亭感觉顷刻间就要崩塌,见中年人仍旧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李承乾也便不再劝阻,直接扛着昏睡的少年,飞奔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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