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父子争执
静,朝堂陡然静的可怕,李承乾突兀一声嘶吼,让适才还沸反盈天的太极殿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不论跪倒在地的大臣亦或是立于一旁置身事外的官员皆是瞠目结舌的望着李承乾,就连前来缉拿魏征的两名玄甲军都木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好似画面定格了一般。
李世民尤为诧异的看向李承乾,心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当着满朝文武对自己如此大不敬,李世民崩着牙道:“乾儿,你再说一遍。”
李世民脸色极为阴冷狰狞,李承乾心中倏的发寒,他不敢相信,往常和颜悦色的父亲,现如今面对自己竟然杀气腾腾,这还是对自己关怀倍至的父亲麽?这还是豪情壮志,从谏如流的大唐天子麽?昨夜还与自己禀烛月下,促膝长谈,怎的一夜间,便成了如此模样,李承乾难以置信,他没有回答李世民,只是麻木的张开双臂,护住头破血流的魏征。
李世民虎目圆睁,见李承乾并未理会自己,故而将怨念发在两位玄甲军身上,勃然大怒道:“尔等还愣着干麽,速速将魏征拖出去砍了!”
“呼”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两名玄甲军虽然饱经沙场,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多数时间都是面无表情,临危不断。然现如今李世民的威严让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悚然,故而,连忙朝着魏征踱步而去。
“你们敢?”李承乾双手狠狠的将两名玄甲军抵了回去,手臂青筋暴起,眼睛通红,向着两名玄甲军大声呵斥。
两名玄甲军心中叫苦不已,这一位是大唐天子,一位是大唐太子,神仙打架,凡人遭罪,这魏征到底羁押与否,两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继而杵在原地,内心似那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安。
李世民扯着嗓子咆哮道:“怎么,朕说话都不管用了?你们这是要造反麽?”
“刷”两名玄甲军吓得脸色发白,直接重重跪倒在地,两人低着脑袋,丝毫不敢与李世民相视。
出乎李承乾的意料,杜如晦、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往日里的大唐肱骨之臣,好似心有默契,仅仅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李世民莫要为了一己之私与修建大明宫,然对于李世民要斩魏征之事,没有丝毫反应。
李世民压着心中的狂怒,朝着魏征愤慨道:“自朕登基以来,大唐不过三百万户,人口一千余万,常年混战,满目疮痍。国立贫弱,突厥来犯,只能予金银求和,从那时起,朕励精图治,仅仅不到三年,便剿灭那颉利一雪前耻。贞观七年,西域、突厥悉数臣服于我大唐铁骑之下,国内经济繁荣,文化昌明,百姓安居乐业......朕兢兢业业如此多年,难道连修建一个小小的宫殿都不行?”
魏征对于李世民的一番言语,似那河马喷水——嗤之以鼻,讥笑道:“当年杨广登基之初,不也是励精图治麽?凿运河通江南,开科举揽贤良,可是后来不也是因为沾沾自喜,大兴土木,征兵好战,而亡国了麽?”
“好好好”李世民怒极反笑,冷冽道:“朕好言与你相说,你却如此不知抬举,这是你一心急于求死,朕便成全于你。”
李世民转身之后,适才压制的怒气喷薄而发,大袖一挥,朝着跪倒在地的两名玄甲军,不由抗拒的命令:“限尔等半柱香的时间,将魏征拖出去砍了,若是耽误半刻,尔等株连九族!”
“嘶”两名玄甲军虚汗连连,从地上起了身子,又陡然摔倒于地,两腿直打哆嗦。
疯了,疯了,李承乾感觉李世民是彻底疯了,没了往日的虚怀若谷,变成了独断专横的冷血帝王。说实话,在李承乾心中,魏征是大唐之所以繁荣昌盛的中流砥柱,若历史上没有魏征,想必李世民的声望也未必有后世那般名振寰宇。李世民没有了魏征不会从帝王中闪耀脱出,何也?观李世民治家知也。
魏征不能死,这大明宫也修建不得,这是李承乾的坚守,这是大唐的底线。李承乾卷起袖袍,双手握拳,将前来羁押魏征的两名玄甲军直接揍昏厥过去。
“逆子,逆子,”李世民见自家儿子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动武,气的火冒三丈,直连跺脚。
李承乾茕茕孑立,丝毫不畏惧李世民那磅礴的帝王气势,铿锵道:“阿爹,君臣本同一体,同治乱共安危,君纳忠谏,臣进直言,则天下安矣;若君自以为贤,臣不语忠,则国危殊亡不远;魏侍中冒死谏议,句句肺腑,如此忠烈之臣,岂能就此冤杀?”
“那依乾儿所言,这魏征非但不杀,朕还要封赏于他?”
“本该如此!”
“混账,魏征以下犯上,骂朕乃是昏君,朕若是留得此人,将来有何颜面统治这锦绣河山。”
“乾儿,你让开,朕今日非要将这个老匹夫给砍咯!”
李承乾面色依旧,双臂护住魏征,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于李世民相互对峙。
朝堂的气氛降至冰点,李世民父子两之间的关系前所未有地紧张,然而诸如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文臣们仅仅跪在地上,各自哀求,却不曾主动站出来。
李承乾仿佛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太不正常了,皇帝不正常,朝臣不正常,总感觉自己和魏征陷入了某个黑洞里。
一切似乎都被人暗地里刻意安排过似的,事件从开始,到酝酿发酵,最后爆发,整个过程快得目不暇接。
朝堂里,似乎有一股没被人察觉的暗流在涌动。
李承乾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背后冒出了一层白毛汗,从李世民提起修建大明宫到怒不可遏的砍了魏征的脑袋,李承乾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但是眼前魏征额头上的鲜血又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事儿的的确确在贞观七年的太极殿上演着。
李承乾不知道朝廷上出了什么问题,亦或是自家老爷子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李承乾只想替大唐守住底线,魏征不可杀,大明宫不能建。
李承乾撇了一眼李世民,随后下定决心似得,咬牙朝着赵幽呼喊道:“赵幽,拿笔来!”
殿侧的赵幽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究竟干嘛,此刻天子怒气冲冲,赵幽也不敢妄自决断,故而用着羸弱的目光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狐疑的看了一眼李承乾,低沉片刻后,向赵幽轻微的点了点头,随后,朝着龙椅跨步走去。
殿内群臣皆是双目茫然,这位太子殿下到底要作甚?
借着赵幽取笔的空闲时间,李承乾从身上扯下一片绸缎,有条不紊的替魏征包扎伤口。
魏征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承乾,诺大的朝堂,数百位同僚,自己在被李世民拖出去斩首之时,竟然没有一人挺身而出为自己求情,反而是这位素来毫无交集的太子殿下,为自己不惜铤而走险,正是令人唏嘘不已。
“多谢殿下了”魏征双目含泪,嘴里喃喃道。
朕即天下的年代,魏征却能不顾生死,直言不讳,李承乾也甚是佩服其气节,故而温和道:“魏侍中言重了,恐怕是本宫要好生感谢魏侍中,魏侍中乃是大唐的一面镜子,这些年来,多亏了您这面照妖镜,荡清了大唐污浊,才使得大唐今日有此成就。”
......
赵幽倒是一个贴心的侍内,李承乾只是向其讨要一支笔,他却也连宣纸也拿来了。
李承乾接过宣纸,平铺在地上,鎏金碧玉笔淡淡的蘸了蘸墨汁,开始于宣纸上,忘我的笔走龙蛇起来。
高坐殿堂的李世民神情阴沉,眼里却露出闪烁不定的复杂光芒,静静看着殿内群臣们的百态,锐利如刀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又瞧见了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承乾,李世民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神采,然转瞬即逝,顷刻间又恢复了那阴沉恐怖的面容。
“啪”不到片刻,一张干净洁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布满了文字,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李承乾狠狠的划下了最后一笔,直接将那鎏金碧玉笔折断。
魏征靠的李承乾最近,直接拿起宣纸,映入眼帘的是那骨秀清奇的“承乾体”,魏征早就听闻李承乾书法超群,字体不同于前人所作,别具一格,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然而,当魏征浏览全文之时,霎那间目瞪口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突然抱头痛哭起来,随后又狂癫大笑,撕裂着嗓子吼道:“哈哈哈,我大唐能有如此储君,真乃大唐之福也,大唐之福也......”
殿内其他文武百官,心中极为好奇,这太子到底写了些什么,能让魏征看完,直接如此惊呼。然而天子还未发话,这些人只能按耐着好奇之心,杵在原处干着急。
龙椅上的李世民甚是茫然,自家儿子到底写了些什么,竟让魏征如此欢忻鼓乐。故而李世民向赵幽使了个眼色,让他替自己将宣纸拿过来。
老太监赵幽得令后,屁颠屁颠的跑到魏征身前,趁魏征还未恍惚过来之际,直接夺过宣纸。然而,赵幽仅仅扫了一眼,便震惊的无以复加,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见赵幽如此表情,李世民更加好奇这宣纸上到底所书何言,急忙催促道:“赵幽,快念啊!”
老太监赵幽,跟随李世民七年,多少也见过一些世面,然而,这次却没了往日的沉着冷静,只是讷讷然的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魏征很不满意这赵幽连声招呼都不打,便从自己手中夺过宣纸,便以己之道还施彼身,在赵幽还未缓过神儿来,又夺回了宣纸,爱不释手的继续端详。
台上太子、殿内文武百官,皆是将目光聚集在魏征手中的宣纸之上,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拿来仔细瞧瞧。
就在李世民准备亲自前来取讨之时,魏征轻松一笑,随后正襟朗声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死一般的沉静,整个太极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李世民那只迈开的左脚还处在半空,未曾放下;杜如晦、房玄龄、褚遂良等文臣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李承乾,眼神极为呆迷,完全看不出一副智雅文儒的模样;李靖、秦琼、尉迟恭等武将没了往日的戾气,皆是闭上眼睛,感受着赳赳老秦山河破碎的那份萧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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