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城门犹是昔人非
钟立文立正在单元门口,整理着发型和衣装。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站在这里,可紧张的心情仍堪比见board。手里拿着的虽不是配枪,但这只烧鹅,此刻份量似乎比警枪沉多了。
旁边的许文诗按响了门铃,而后诗妈妈Lily姐慈祥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为什么,钟立文总觉得,这样和蔼可亲的微笑下面,藏着——天大的阴谋?
“Lily姐,Kim姐。”他脸上挂着机械的笑容,礼数周全地问好。许文诗将他领进门,自由自在地说:“立文买了烧鹅,给今晚加菜。”
“好啊,我的最爱。”许文诗的姐姐许文谦姐拍手称快。
“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坐啊!”招呼他的是Lily姐,见一家人齐齐整整,就准备开饭了。
家常小菜摆了满桌,不得不说,Lily姐虽然笑容有些诡异,但手艺却是极好的,每道菜都美味极了。
钟立文正往嘴里送一根文诗夹来的调羹白,Lily姐发话了:“立文啊,不要怪我多嘴,你和我们家小诗在一起这么久了,有没有考虑过将来?”
咦?~~
钟立文茫然抬头,显然没有预计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果然他的第六感还不差,Lily姐向日葵一般的笑容下,是有内涵的。“唔,我现在住的屋还有半年就供完房贷了,到时候用来做结婚的新房也不错。我也在很努力地储钱……”
“我不是说这些。”Lily姐的语气种满了引导性,“我知道你工作搏命,对我们小诗又一心一意,但是你不能一辈子都做个底层差人跑腿的吧?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级别比小诗还低,小诗不用在意,但别人会怎么看……”
“我已经在努力看书准备升级了……”
Lily姐闻言,面上笑成一朵千叶牡丹:“要考试啊,那我就不打扰了,你还是赶快回去温书吧。”
“哈?”许文诗与家姐徐文谦同时一惊,“Mummy,饭还没吃完喔?”
“吃饭有什么要紧,当然是看书要紧啦!”Lily姐果断下了逐客令,把正在嚼着调羹白的钟立文一把扯起来,向门口推去,一边从门口的台柜上抱起一摞厚厚的书本,“这些是我托朋友帮你找的资料,看不完就别来找我们家小诗了。”
“不是啊啩!!!”
钟立文歇底斯里一声高呼,然后徒然惊醒,发觉自己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满头是汗。刚才那一切,显然只是一个忧伤的小梦。
“还好还好。”他一边擦拭过额边的汗珠,一边迅速整理罢手下的资料。抬眼望向窗外,拂晓已过,长腰暮鼓凶杀案的阴影散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哗,立文,你昨天晚上去哪里偷鸡摸狗了?眼睛肿成个熊猫样?”何礼贤刚跨进办公室大门,立即被对面坐着的同僚惊了一跳,突然好有拿着牌子在门口收票“参观国宝,50蚊(港币)1人”的冲动。
“什么偷鸡摸狗,肯定是去偷人去了。”卢天恒再补一刀,好奇地凑近脑袋,佯装轻声地询问,“谁这么不好运?”
钟立文警觉地挑了挑眉,无声地伸手指了指身后。顺着这个明确的指示,卢天恒很不幸地看到了许文诗。
“阿……阿诗……你什么时候来的?”卢天恒心虚地在桌上抄起一叠纸质文件挡住脸,“今天阳光真好!”
“今天是阴天。”许文诗靠近,拿掉了他手里的资料,“Lo sir,你身为督察,应该知道,给假口供是违法的。”
顿了顿,她又道:“他昨晚开OT,所以才那么疲倦。”
李柏翘掩面而笑的神色在她的话语里收敛:“什么OT?有案子?还是……上一单case的资料有什么没弄完的?不对啊,头儿说了,上个案子所有报告资料都给小雨了,难道,小雨威胁你帮她写……”
“都不是。”程小雨眉眼弯弯地接话,“立文要考升级试啊。”
“咦,你怎么知道?”
卢天恒的问题立即招来了何礼贤一阵鄙夷:“升级试要上司推荐的!你说Happy sir推荐的话,小雨会不知道?”
卢天恒微笑着回敬了何礼贤:“是啊是啊,人家要考升级试了,只有你还在原地踏步。”
何礼贤佯装未闻地转过头去,从鼻子里冒出一声轻哼。
韦世乐疾步跨入A team的办公室时,脸上神色凝重:“全体stand by!刚刚接到报案,荃湾城门谷公园发现了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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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戒线内,组员们立即行动起来。
“死者,女性,年龄在30岁到35岁之间,死因是左手腕大动脉割破,失血过多而死。伤口由左向右、由远身端向近身端收紧。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24至36小时之间,也就是前天晚上11点至昨天上午11点之间。发现尸体时身穿深黄色休闲衫和褐色休闲裤,尸斑有移动过的痕迹。”
唐婠月叙述完毕,向身后示意道:“佳颜,到你了。”
李柏翘见她除下了白色手套,便迅速靠拢过去:“伤口由左向右、由外向内收紧,也就是说,用力方向是在身体内侧,是自杀。可是为什么尸斑有移动过的痕迹?移动尸体的人是何居心?”
唐婠月微微摇头,嫣然一笑:“非也。其实有可能,是凶手站在死者身后,将手伸到死者身前行凶。”
“这样?”李柏翘闻言贴近她的后背,双臂绕道她的胸前,右手捉住她的右臂,在她的左手腕上做了一个利器划过的姿势。
他鼻腔呼出的气息在她的脖颈间氤氲开,唐婠月瞬间就红了脸。她转过身,轻轻向后退了一步,道:“对,这就解释了她伤口痕迹的来源。而且凶手也根本没有打算隐瞒他杀这个事实,否则也不会移动尸体。”
两人的分析在程小雨的汇报声里中断:“Happy sir,问过了,报案的是公园的清洁工人王婶,她负责公园水塘以南的区域。今晨按例清扫垃圾时,在水塘边发现了尸体,当时公园尚未开放,故而周围并未发现可疑人物。”
“好的,死者身份方面有什么发现?”
“这里!”
韦世乐话音刚落,便接到了凌佳颜甩来的粉红色钱包。
“首页有她的身份证。”
韦世乐与程小雨在凌佳颜的提示里打开了钱包,映入眼帘的是正面的三个醒目的正体字——“莫敏儿。”
两人异口同声念来,即被钟立文高声的呼喊转移了吸引力:“莫敏儿?不会吧?!”
“认识的?”许文诗努努嘴。
“不仅我认识,柏翘也认识。”钟立文言罢,转头望向自家好兄弟。
李柏翘把眉毛高高挑起:“没那么好彩是我们认识那个吧?”
他的期待在钟立文的接连摇头中化为泡影:“真是好不巧,就是那只。”
李柏翘跨步上前,与钟立文并肩而立,之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他们站立的角度,恰好居高临下地将死者面貌一览无余。
“莫敏儿,女,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34岁,警员号WPC66356,是我和柏翘后面那一届的PTS(警校)毕业的警员,出更后恰好分到我们同一个巡逻组,就此认识。后来她upgrade去了湾仔区跑马地分区,渐渐少了联系。”
西九龙重案A组明亮的办公室内,钟立文向组员们介绍着他所了解的情况。
任何专业人士,遇到工作跟自己熟悉的人相关,大抵都不能完全保持平常心。常言道医者不自医,即使与亲朋开刀,不定因素也比给常人手术大些;警察探案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很少有人遇到自己旧日亲友的案子还能如平素一般客观镇定,做到冷静、理智吧。
李柏翘望着手底平板电脑里的死者照片,眼里有着深重的遗憾。“那个有家族精神病史的莫小师妹,有什么事总冲在最前面的热血小探员。”
他沉沉的一声叹息,立即引来了组员们好奇的目光。
“精神病?真•痴线噶?那还能投考警校?”何礼贤转动着手中笔杆,完全无法相信,“柏翘,你确定你的表述没有歧义吗?”
钟立文苦笑了一下,用略微弱的语气说:“不是她有病,而是他们家族有遗传的间歇性精神病。她可能比较好彩只是基因携带者吧,总之在我们接触她的那两年里,从来没有发病,就连她的男友、身为慈爱医院精神科主管医师的高立仁医生,都鉴定她精神状态良好,可以从事警务工作。”
韦世乐半闭双眸地听完两位手下的叙述,之后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姿:“我知道面对自己熟悉人的case,任何人都多少会有些不好受,更何况死者还是一位同僚。立文和柏翘也不要太忧伤,正是因为熟悉,查起案来才会比较方便,至少人际关系这条线你们会更容易着手。相信你们也想尽快破案,给泉下亡灵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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